第十二章 我忧愁我心酸我想捞银子
深圳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这里有日销千金的富豪,也有顺人钱的混混。具体表现在我抵达深圳的第二天包就被人割了,直接损失了十块五毛钱,搞得我再次想奔去杭州去把那个算命摊给掀了。
我的老板常常和我感慨深圳是个有梦想的城市,因为大部分深圳人都是外地人,每个人,无关学历、背景和资产,在这里都能找到一席之地。这个城市充满了机会,也充满了追梦的人,创造了一大批中国牛X的企业家。
我喜欢他的这个说法,也喜欢这个混搭的城市,小商品市场和大商业中心隔街相望。
站在23楼往下望,车水马龙,人、事、物,养不起的车子和买不起的房子都十分渺小,发出这样的感慨的时候,我正在思考怎么样来钱来得快。
排除了作奸犯科和打回朖胎再世为人两个途径之外,我就陷入了一片绝望中,不得自拔了六分钟。
眼下这个想法来源于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俩一言不发地来深圳想给我一个惊喜;这个惊喜还是坐了长途汽车整整36个小时传递过来的。
我问我妈为什么不买机票?
她说飞机太巅,机场太远,机上的东西不好吃。
我知道她是嫌机票贵,因为我妈现在还没坐过飞机。
回头算一算,工作了快一年半,折腾了三家单位,身边没存下多少个子儿。
我心里不太好受。
我妈冲我招了招手:“张扬,我给你带了牛肉干,赶紧过来吃两口。”
我一边接过来一边应道:“下回来别带这么多东西,提着多累啊。深圳这么大,想买个牛肉干还会买不到么?”
我爸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回头坐沙发里,沉默了一会,抬头和我妈说:“下午咱俩去给她买个电视机。”
“不用啊爸爸,我平常基本不看电视机。”
“怎么不用?住的地方这么小,连电视都没有,要啥没啥。”
我妈有点忧愁:“张扬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不少苦吧。”
她看了一眼我爸,继续对我说:“这次来之前,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如果你定下来以后都在深圳了,我们就在深圳给你买套小房,就当爸爸妈妈提前送你的嫁妆。”
我说:“妈妈你想得太远了。我才刚工作,肯定要租租房子。而且深圳房价这么贵,你们省吃俭用一年也买不了一个卫生间。我现在住这真的特别好,走路去公司就五分钟。”
我知道我妈在想什么。坦白说,就是把老张家老底儿往下挖三千尺,也就只能在深圳乡下买个小房。爸爸妈妈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想着先让我过好日子,完全不考虑后路,想到这点我就忧愁我就心酸我就想捞银子。
我一边想怎么捞银子,一边进厨房想找点火腿肠吃。接着就听见我妈高呼:“张扬,赶紧出来,出事了。”
冲出厨房,我看见我的妈妈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门外的谢君昊。
这哥们拖了个行李箱,西服和领带搭在手上,浑身上下彰显着出差在外回家见老婆或者情人反正准备在此过夜的风采。
他咳了一声,反应地很快:“阿姨,你好。我叫谢君昊,是张扬的朋友。”
我的妈妈显然陷入了茫然当中。
我爸不愧是出过国瞻仰过斯大林遗体的见过世面的人,不知道从哪蹭出来,非常严肃地问谢君昊:“你是她男朋友?”
谢君昊沉思了一会,转头过来看着我说:“还不是。”
我爸问:“你从哪来?”
“我刚从上海过来,在那边上班。”谢君昊笑着说:“今天是过来找张扬谈点事。今天叔叔阿姨正好都在,我请你们吃饭吧。张扬原来和我一个公司,帮了我不少忙,一直想找机会请她吃饭。”
我爸用他严肃的眼神看向我妈,征求意见。
我妈思索了半天,问谢君昊:“小谢啊,你结过婚吗?”
据之后老张家的家庭座谈会获悉,我妈在见到谢君昊的第一眼就产生了“这个人肯定是二婚”的论调。
我问张氏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她说凭她长达26年的婚齡,感觉此人很老道。
我说:哦,妈妈你觉得这人不靠谱对吧?
她说:就是太靠谱了,不结次婚都觉得不够靠谱。
趁我爸妈在看菜单的间隙,我低声和谢君昊说:“你怎么真的来了?”
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喝了口水,以手支起下巴,说:“张扬,我问你个问题。你知道汕北在哪吗?”
我想了想说:“汕头的北部。”
“那汕头在哪?”
“……汕北的头部。”
他压低声音和我说:“你一个连方位都搞不清楚,钱包随便掉的人,突然跑来深圳。我要是不过来罩着你,怕你北都找不着。”
“我真的挺好的。”我一时词穷,有点懊恼,“而且你过来也没用。”
谢君昊松开袖扣,打开餐巾,起身替我爸妈倒满茶,在我耳边说:“你不要总绷着给自己压力。张扬,我没要求你做什么。你可以不回应我。但是……”他顿了顿,好像在想接下来要怎么说,皱了下眉头,低声说:“Please ”
他拿茶壶的手不经意地晃了晃,微微别开脸去。
谢君昊英语很好,做他跟班的时候不止一回听他和美国老板说英语唱天经。但他极少和我扯鸟语,我估计他可能也知道我听不太懂。
他的认识是对的,尤其是一个人前脚用汉语,后脚用英语的情况下,我回味了很久才把那个please辨认出来。
我说:“嗯?”
谢君昊咳了一声,“没听清就算了。”
“你刚到底说的什么啊?”
谢君昊失笑,转过头来说:“我是说让你看看菜单,有没有想吃的。”
这顿饭吃得妙趣横生,我妈和我爸轮流了解了一下谢君昊的祖宗八代以及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
了解完之后,我妈就要求我爸请她在旁边的商场里看场电影,这个看电影的想法锐不可挡,吃完饭俩人就火速奔去了电影院。
我和谢君昊在电影院外找了条凳子开展了严肃认真、活泼有效的谈话。
我开场说:“你刚说的那句是什么啊,别欺负我不懂英语。”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Please do not close your heart.”说完轻松地笑了一声:“张扬,我已经很久没和女孩说这种话了。你明白吗?”
然后我们的对话就在我的不知所措、漫长的半个小时的沉默中结束了。
谢君昊提议说:“你看叔叔阿姨难得来一次,我向海南借了车,要不要明天出去在大白沙小白沙转转?”
我点头说:“你知道深圳哪卖手机划算吗?我爸手机用好几年,听筒不太好使,我想给他换一个。”
他扬眉笑道:“当然知道。我有朋友在华强北卖手机。明天我带你过去挑挑。”
“你怎么走哪都有路子啊?”
“怎么说也比你多活了五年。”
第二天我们在谢君昊的带领下在深圳吃喝玩乐。
我想我有点相信谢冉的话了,谢君昊其实是个靠谱的男士。
他知道去哪买正宗的港货手机,知道去哪吃地道的肠粉,知道哪的大排档麻辣小龙虾最到味,是个生活型男人。
“我晚上住海南那,明天早上的飞机回上海。今天逛一整天你也累了,回去之后早点睡。”谢君昊坐在驾驶座,抬手微微揉了揉额角。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啊。”
他笑了笑,没说话。
磨蹭了半天,我说:“谢君昊,那个,我有话对你说。”
车里放着苏打绿的《小情歌》,歌声有些暧昧有些动人。
从我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谢君昊的侧脸微微低下来。
车里没有开灯,只有些许剪影。
他的声音沉沉的:“张扬你要说的我知道。你这样不累么?”
我想了想,自嘲地笑了笑:“好像是挺累。我先回家了,你明天飞机一路顺风。”
他侧过身来拉住我,依旧是低声说:“张扬,我希望看到你活得快乐。但你现在不快乐,我能够照顾你,让你安心地生活。你要不要给我一个机会?”
光线很暗,只能依稀看到谢君昊眼角眉梢染了点倦色。
说不清为什么,我鬼使神差地没有摇头。
我觉得这段日子过得有点累,一直撑着。但其实在我的世界里,那块天已经塌了一大半,靠我一个人,再怎么撑也撑不起来了。
这天晚上我脑子有点浑,大概就记得昏暗的光线下面,谢君昊把手搭在副驾座的座椅靠背上。
播放器放到“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这一句的时候,他低下头来亲了我。
我的办公桌临着窗户,前台开始为我们预订圣诞礼物。
你们看,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时间过得那样快,不论这一年过得多么靠谱多么不靠谱,都要感叹一下“岁月它是把刀,刀刀催人泪奔”。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对面的商场开始挂起彩灯,搭起圣诞树和礼物。
走在大街上,橱窗里用彩笔画着圣诞老人赶着挂着钤铛的麋鹿马车,咖啡厅里放着欢快的圣诞歌。
我在商场里溜达了一圈,给谢君昊选了个领带作为圣诞礼物,顺手给他拨了个电话。
“张扬,我正要打电话给你,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我闭着眼都能想象出他在电话那头调笑的样子。
“绝对是误会,我刚是要打电话给修下水道的,不留神摁错了。”
谢君昊笑了两声,问我:“我现在的项目有点忙,圣诞请不了假。我查了一下,平安夜刚好是周五,不如周末我们去香港转转?”
“圣诞去香港的人挺多的,这两天关口排队都要好几个小时,就在深圳呗。”
谢君昊故意拉长了调子说:“你这姑娘还挺实在,这么早就知道替我省钱了。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个周末我们一块过节。”
我想了想说:“唔,我有个事和你说。”
“嗯?”
“我有两个朋友从国外回来,到时候在深圳落个脚一块吃顿饭。”
电话那边稍稍顿了顿:“好,等我到了再商量。”
自从上个月我稀里糊涂没有坚守阵地短时间沦陷之后,事情就朝着不靠谱的方向一路向北直至现在的田地。
我和谢君昊进行了几次交涉,大体对话如下:
我说:可能有点误会,我碰巧在思考一些科学问题,比如外太空有没有生物啊、银河系外是否有更高级的文明存在啊,所以没反应过来。
他问:怎么突然开始想这些问题了?
我说:因为那天晚上星星挺多的。
他说:我可以理解成你对我有好感,但在矜持吗?张扬。
我说:不行。你也听说过有些科学家走路会撞上电线杆,然后爬起来继续走吧。我就是那个状态,神游太虚,你肯定懂的。
谢君昊点头“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再亲了我一口,“那你继续游。”
平安夜当晚,谢君昊的航班是晚上11点40到机场。
下了班我在旁边溜达了两圈,情侣比比皆是,大家都选在这个夜黑风高的时候风花雪月。
在路边买了杯奶茶,听见一姑娘对她男朋友说:“去年这时候咱俩还不认识呢。”
端着奶茶找了个椅子坐着,深圳气温很适宜,即便已经12月,露天的茶座生意依然很红火。
商场里灯火通明,人流涌进涌出,橱窗的玻璃印着他们的或悲或喜。
我喝着奶茶,在想:去年这个时候我在干什么呢?
奶茶见底,只剩下几颗珍珠果。
哦,去年这时候我在听五月天的演唱会,林佑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新年倒计时。
阿信说“三、二、一”的时候,他微微俯身抱住了我。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当时的场景一点一滴回忆起来。
明明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怎么只过了一年?
商场通宵营业,我漫无目的地在家旁边转了一圈又一圈,走上人行天桥。
看着天桥下的车水马龙,好像看见自己从高中到大学,那些不算**但依然很飞扬的时光匆匆地闪过去。时光里的那个人儿,也蒙上了一层昏暗的灯光,在朝我招手,和我说:张扬,飞个吻我们再见。
谢君昊下飞机给我电话的时候,我还走在人行道上神游。
他问你在哪呢?
我说我在忆苦思甜。
他说:怎么那么吵,你不在家么?
我说:当然了,忆苦思甜能在家进行么?那肯定要发展成忆苦睡觉了。
他笑了一声,嗓音沉沉的:你是不是在等我?
我说:你到了就好,今天这么晚你直接去海南那就别过来了。明天一早,请带上座骑来接我。
挂了电话我开始步行回家。
不知道今年五月天有没有跨年演唱会。
小区门口有人在兜售盗版碟片,我挑了很久,选中了一张《2012》,和摊主讨价还价了好一阵双方不能达成共识。
我说:过圣诞节你宰人是不,明明平常5块一张,你卖6块。
他说:这个碟高清,质量特别好。
我叹了口气说:你这个碟盗成这样我都不好意思说,《2012》你印成《2002》,咱们都爽快点,各退一步,5块5。
他说:姑娘你搞错了,这片就是《2002》,是那个谢霆锋演的《2002》。
我自认为是个对艺术很敏感的人,这一点也得到了业内人士谢冉的认同。电影大片都即时关注,《变形金刚》看了不下三遍。现在市面上出了这么一个名人演的《2002》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让我有点挫败感。
挫败之下,我和摊主再切磋了一把,以5块钱的单价买了张《变形金刚2》回家提升一把影视造诣。
片子刚看了个开头,我认为平安夜不吃顿夜宵有点对不起英勇善战的擎天柱,遂拨了个电话给小区边的大排档。
20分钟之后,门钤响了。
趿着拖鞋忙不迭地去欢迎快递,门外这个快递先生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端着一束玫瑰花,我埋头在里面扒拉了很久也没扒拉出一个盒饭来。
“这么热情来迎接我?”
我把头抬起来,看着谢君昊有点懊丧:“你深夜造访,居然不知道给我带点裹腹之食,我会恨你的。”
他浅浅地笑了一声,低声说:“张扬”,拿花的手绕过我的肩头揽住我的腰,把我抱在怀里,低低地闷声笑:“人都来了,还怕吃不饱?”
花瓣蹭得我后颈有点痒,往后挪了挪:“这么晚,你怎么跑来了?”
谢君昊进屋放下东西,坐在沙发里,朝我勾了勾手:“过来。”
我蹭了两步说:“怎么?”
他伸手一把把我带进怀里,眼角带着笑:“一人在家看《变形金刚》过节?”
我窝在他怀里有点不自在,扒拉了几下无果,纠正道:“是二,《变形金刚2》。”
谢君昊伸手拨开我后颈的头发,在我耳边说:“陪你看?”
我这屋子不大,客厅灯不太亮。
电脑屏幕一闪一闪放着荧光。今天晚上一定很晴朗,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
我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脖颈微痒,一点一点游移到耳后,我侧过脸:“唔?”
他单手扶着我的肩,微微低头吻在我的唇角,低声说:“那今晚不走了。”语罢,他两手握住我的腰,施力将我微微抬起,换个方向,让我面对着他坐在他腿上。这个姿势暧昧得不是一点半点,我忍不住失声道:“你要做什么?”
谢君昊笑道:“别往后仰,要掉下去了。”
这样的姿势我禁不住,只能往后仰倒,为了自己不正面朝上素面朝天摔在地上,我还得在腰上使力保证往后仰的角度比较适中,这个很吃力。
但这不是最吃力,谢君昊微微俯身,带着我再往后倒了些,我实在支撑不住,伸手环在他脖子上,借着力把自己抬起来一些。谁知他再往后一靠,特别舒坦地靠在沙发里,理所应当地让我贴在他胸膛上。
我招架不住,一字一顿地说:“谢君昊,你再动一下,我就立马把你扫地出门。”
他扶着我的腰,不说话,眼角含笑,就这么低头看我。
我低下头,脸有点烫,赶紧起身准备走,被他一把拉住,静静地凝视我的眼睛。
“唔,看电影看电影,你看,他们要开始火拼了。”我偏头想去拿电脑。
他单手捉住我,微眯着眼说:“刚才我们是不是有件事达成共识了?”
“什么?……”
话没说完,他俯首在我耳垂上轻轻吮吻,轻痒的感觉一丝丝划开,我禁不住要躲开,却被他扼在臂间。
“等等,话还没说完呢……谢君昊,你一个有志青年怎么动手动脚。”
他含住我的耳垂轻吮了一口,俯首在我耳后低声说:“今晚不走了。”
我奋力扒拉了两下,扬起头问道:“不走了,什么意思?”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说什么意思?”
“……谁同意你不走了?”
他轻飘飘地说:“就刚刚,你低着头红着脸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有点无语,冷场了三分钟,三分钟之后,电影里的威震天雄起了,他大吼了一声,用英语原声吼的,大意是:我代表汽车消灭你!
吼完之后,继续冷场;冷着冷着我就开始看电影了。
谢君昊伸手揽住我的腰,看着我有点无奈地说:“你怎么……”
话音未落,门钤响了。我找到了一个及时的借口起身去拿外卖。
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1点多了,嘀嗒嘀嗒的声音很清晰,电影被谢君昊按了暂停键。
我回头问他:“你吃过了吗?要是没有我分你一半。”
他拿起电脑好像在查邮件,没有回答。
就这么过了挺久,我收拾完走到他身边,伸手戳了戳他,“怎么了?”
忽然被他拦腰抱住,我很意外,身子不稳。
他顺势将我压在沙发里,低下头吻在我的脖颈上。
我浑身打了个轻栗,抬眼看谢君昊,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微敛着眉,关注地看着我,俯首吻住我的唇。
他一手扶住我的腰,另一手自上衣下摆探入,轻拢慢捻。
我禁不住出声想问他,却被他以唇舌堵住,周身似乎感染上缠绵的情调。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谢君昊有这么亲密的接触,心底泛起一丝不安一丝抵触,想要挣脱却挣不开。他和往常有些不同,不论我怎么动,都能被他或以手或以吻制住。
他的唇游移到锁骨,我想以手挡住,却被他扼在两侧,我急了,声音有些哆嗦:“谢君昊,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没有说话,唇自锁骨再向下,一寸一寸舔吻,胸前帽衫的拉链被一点点拉开。
“不行,我不同意,谢君昊。”我有点慌了,用力屈起腿想撑开他。
他闷吭一声,一手将我两手的手腕拉起,置于头上方。另一手滑到我背后轻轻摩娑,指尖碰过的地方酥痒得让人忍不住想去挠一把。
我脑袋里一片恍惚,用脚踢拉了几下,大声道:“你个流氓。”
忽然胸前一松,微有些凉,上衣被解开。
“谢君昊,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快要哭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我,嗓音暗沉有些低哑:“张扬,你爱我吗?”
我看不透他黑色瞳仁里的情绪,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别开脸说:“我不知道。”
他默了默,忽然松开手替我把衣服理好,直起身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期间松开衣领把领带扯下来,接着揉了揉额角起身从椅子上拿起外套,微微整理了一番,拖着箱子似是要离开。
我叫住他:“你去哪?”
他没回头,“我还是去海南那吧。”声音很平静。
我有点莫明,生气地大声道:“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本来好好的,突然就这样……”
他转过身,看着我说:“那你是怎么回事?我想过来给你一个惊喜,但你完全没有感觉。刚才你的反应也是在我意料之外。感情不是天平,张扬,我不介意我多你少。可是我想知道,你心里是不是放着另外一个人?”
我默了一会,反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揉了揉额角没有答话,眉宇间有些倦意,似是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拿了只小盒子给我,“张扬,圣诞快乐。”
话毕就拖着箱子离开了,走的时候把门关得很重。
盒子里是一条手链,细细的铂金上嵌了个心型装饰,很精致。我想起很早以前谢君昊送给我的那条手链,从来没有戴过。
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呆了一会,完全理不出思绪,关于我是不是爱谢君昊,关于我的心里是不是放着另外一个人。
有些事情我们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或者说即使我们想明白了,那又能怎样?
然后我就失眠了,听着客厅里时钟发出的响声,觉得无所依靠。
打开电脑,桌面上是一张照片,里面是林佑和罗依然在剑桥的大草坪上,阳光灿烂。我明白谢君昊刚才突然变脸的原因了,看电影之前我点开那封邮件,把照片打开了忘了关。
我想同他解释,拿起手机拨他的电话,话筒里传来“机主已关机”的声音,想了一会,给他发了条短信:有点误会,你看到短信了给我回个电话好不好?
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说:你好。
电话那边的人顿了顿,说:张扬,是我。
这个声音好像花了很长的时间,走了很长的路才到电话这头。突然时间就像是迅速地回流,在我身侧后退,一直退到去年的圣诞节,周围的人在欢呼,漆黑的夜空燃起迤逦的烟花,黄浦江两侧高楼林立,声色犬马,我和他在江船上,桅栏边,倒计时开始,时间就定格在最后一秒种,静止了。
我之前在脑袋里想了无数次,想着怎么淡定,突然间情绪分崩离析地这样彻底。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我的思绪抽离出来,对着话筒轻轻地“哦”了一声。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说:“你电话换了也不知道通知一下,哥们回国想找个人请吃饭都找不着。”
我深吸一口气说:“就是怕被你们放血才隐姓埋名退世了。”
林佑没说话。
我咳了一声,问:“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大过节的午夜凶铃……”
“时差还没倒过来,你这么晚还没睡,是还在哪活动呢吧?”
我想了想,问:“你们在香港?”
“对,罗依然和你说了吧,明天来深圳转机回成都。”
“她和我说了,香港这时候气氛挺浓的,你俩回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可以在那边转转。”
林佑低声叫了我一句:“张扬。”
“嗯?”
他顿了挺久没说话,接着口吻轻松地说:“没什么事,明天吃饭的时候再细聊吧。和你说声圣诞快乐。”
“好,那要没事你也早点睡吧,折腾一天飞机也够累的。”
说完那话那头就是忙音了。
我在心里暗嘲了一下:以前和林佑打电话,他总是等我先挂了再挂电话,那时候以为他对谁都这样,现在才发现他其实是区别对待了。
次日早晨我拨电话给谢君昊,他手机还是关机的状态。
转手拨给海南,问他谢君昊在不在。
海南有点莫明:他不是在你那吗?
我说:他昨天晚上出去了,没来你那?
海南说:没有,我休了个长假回海南了,元旦后才回来。
我想不出来谢君昊会去哪里,心想他不会一个生气就买张机票回上海了吧。
给他拨了好几个电话也不见回,坐立不安地只能下楼在小区转圈聊解郁闷之情。
转到一半接到谢冉的电话。圣诞节果然是个热闹的日子,海归们都回家了。
谢冉的声音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张扬,听说你和谢君昊修成正果了,可喜可贺,我在异国他乡听到这个喜讯,就跟听到我国人民统一地球一样地振奋人心呐。
我说:你怎么知道……
话没说完,她继续说:我刚回上海,你俩这么长时间也回来见见家长吧,就这样,元旦你和谢君昊一块回来吧,正好咱俩也好久没见了。
和谢冉对话,要插进去真是件体力活,她气吞山河地继续说:接下来就差给你找个工作回上海了,你要回不来,让谢君昊去深圳也行啊,他那个SB公司在香港也有office的嘛。奔三的人了,下一代是重点,我建议你俩把这件事提上议程。
以上的标点符号都是我的润色工作,谢冉一口气说下来不带任何停顿,行云流水地和念经一样。
她这种口若悬河的人才,不去做传销,极大地影响了我国传销队伍的发展壮大。
我觉得和这个动辄能够影响传销组织的人物对话有点困难,需要高度的智慧与听力,只能苦逼地和她说:你不要这样,我思想压力很大。
谢冉再教育了我一句:有压力才有动力,我一个过来人和你说,早婚早育才能带来家庭美满。
我问她:但你不是也没早婚早育?
她说:我倒是也想,但我这岁数能早么?
我握着电话看见前面有个男的穿一运动衫在跑步,看那背影和谢君昊特别像。
匆忙和谢冉说了两句,挂了电话,我大声想叫住他,但他丝毫没反应。
一路小跑跟上去,发现他插着耳机,额角上渗了细汗,跑步跑地很专注。
我跑上去拉住他,急道:“你到底哪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他停下来,神情有点意外,继而淡道:“手机没带在身上,怎么了?看你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我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打给海南,他说你不在。给你短信你也不回。你要没事就和我说一声嘛。”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谁说我没事?”
“你要是有事,为什么大早上地在我的小区里溜圈?”
“姑娘,我昨晚半夜被女朋友冷落,只能在旁边找个宾馆住着。早上起来慢跑锻炼一下,有什么问题么?”谢君昊歪头看我,耸了耸肩,无谓地打算戴上耳机继续跑。
我扯住他的帽子,解释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我电脑里看到什么了?”
谢君昊看了我一眼,“有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么?”
我摆手说:“你误会了,我昨晚上看电影之前先看了下邮件,邮件附件就是那个照片,打开了一直忘了关。”
他理了理衣服,静静地看着我,略一沉思,复道:“张扬,我是个直接的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可以接纳我吗?或者说,你心里有空着的位子吗?”
我愣在原地,看着谢君昊,“我们可以先避开这个话题吗?”
他扬起长眉,说:“不可以,张扬。你需要面对这个问题,我需要你给我答案。”
我回答地有点困难:“谢君昊,我不知道答案。我不知道怎么样是爱上一个人,怎么样是不爱。关于林佑,我很难向你保证我不会想起他,我和他认识12年,不可能就这么擦掉当回忆从没有发生过。要是一年前,我难受的时候、想找人说话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因为我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依靠的。但现在不是了,我习惯一个人处理问题。关于你,我觉得你真的很好,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慢慢来?”
在这个过程中,我努力在头脑里组织语言,但还是没法表达自己对林佑、对谢君昊的感觉。眼前纷纷扬扬出现很多个片段,里面有个男孩,还有个女孩,他们你追我赶地一路跑过去,背影渐渐模糊,最后变成心口上一个不深不浅的烙印,和很多个烙印放在一块,有旧的有新的,似乎不起眼,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可是即便是轻轻扯它一下,还是会疼。
我并不是想逃避,和林佑分开了一年,我也没有想明白。好几次我很认真地去想,可是最后发现那些脸红心跳、那些随他喜随他忧的冲动好像已经用完了,一点不剩。可能我已经过了那个心跳的年纪,也可能在人的生命里,这些都是有限的,你早早地用光了,注定了以后的平淡。
谢君昊看着我,依旧是一幅从容坦然的模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懂我的感受,就好像我也看不透他一样,总是那么处之泰然,似平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情绪波动,没有什么能够左右他,影响他。他走近来,微微欠身伸手在我颊边拭了拭,叹了口气说:“张扬,你自我保护的意识太强了。”
我抬眼看他,“你什么意思?别说专业术语。”
他说:“说明白点,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有点茫然,“你是在说林佑是蛇,你是绳?”
他抚着额角摇头,垂首目光放在我手腕上,微笑:“手链喜欢吗?”
我点头,拖着他说:“我也给你买了个礼物,还没来得及给你,你昨晚上就摔门而去。”
谢君昊微皱起眉,想了想说:“哪摔门了?”
“怎么没有,气势汹汹地走得异常澎湃。”
我和他在外头吃了些早点,回到房间里把之前买的领带拿出来,递给他:“你觉得花色怎么样?”
谢君昊笑了一声说:“你替我系?”
“你现在穿个帽衫怎么系啊?”
他有点玩味地挑眉笑:“你不会?”
“谁说我不会了啊?系给你看。”用领带圈住他的脖子,眼前这个眉目疏朗的人逐渐有些模糊。我想起大四林佑本科毕业答辩那时候,他教我系领带。
在北大静园草坪上,阳光很大,他穿着西装笑着和我说:“张扬,你会不会打领带,帮我打一下。”
我试了好几回,摸不到门路,只能忿恨地打了个活结挂在林佑脖子上。
林佑扶着额头笑:“你不会打也别折腾我啊,等会仪容不整答辩不过你请我吃饭啊。”
我拍拍手准备走人:“你自个儿会,你来啊。”
他拉住我笑道:“行了,我教你打吧。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啊。”
我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他打着领带笑道:“我现在教了你,你以后老公不就享福了么。你以为谁都能把你教会啊?这真是件体力活。”
那时候是夏天,林佑低下头来,额角还有薄汗,草坪上有遍地的阳光和虫鸣,照亮了整个下午。
忽然唇上有些触感,后脑被人以手托住,我看见谢君昊微敛的眉宇在眼前。我有些意外,习惯性地后仰,却被他制住,这次的吻不那么温柔,带着些啃咬,或轻或重,不容反抗,舌尖抵开牙齿,舌头探进来与我的交缠在一起,辗转吮吻。
他放开我的间隙,我急喘道:“你怎么?”
他俯首在我颈项处轻轻吮吻,低声道:“张扬,别让我等太久。”
中午的饭定在12点,我收拾妥当之后,有些犹豫地问谢君昊:“今天有朋友过来,要不要一块吃个饭?”
他刚洗完澡,穿着T恤拖鞋一身清爽,惬意地看报纸,抬起头来笑着问我:“你想让我去么?”
我支唔着说:“看你有没有时间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你大学同学?”
我想了一会说:“是林佑,和罗依然。”
他想了想说:“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非去不可了。”
下楼之后,他开着海南的车载我到饭馆。
“张扬,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找个地儿把车停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我看见林佑和罗依然打了辆出租停在我跟前。
林佑穿了件白色套头衫,外面是件大衣,背了个肩包,下车走到车后备箱,替罗依然把行李箱拿出来。
他抬起头看到我,微微愣神,走近来笑着打招呼:“有一阵没见了,好像瘦了。”
罗依然也走近来用调笑的口吻抱怨说:“张扬你来深圳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换号也是,问了多少人才问到你的联系方式,怎么这么没良心?”
我看了一眼他们俩,说:“我现在不就自投罗网来了么?你俩在香港玩得怎么样?”
林佑说:“昨天上午到的,都在倒时差,没来得及在香港转转。”
我“啧啧”了两声,和他们开玩笑道:“大不列颠帝国回来的人就是不一样,看着都比原来更有资本主义气质了。”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罗依然看见我很高兴,上来热情地拥抱了我一把:“大家有一年没聚在一块了吧。啧啧,张扬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笑了笑说:“那还不是想你想的。怎么样?在英国习惯吗?”
林佑的目光放在别的方向,没有说话。
罗依然点头说:“还好,就是吃得不太习惯。有一次实在馋了,就和林佑一块折腾出一顿饺子来,味道还真是……”
她开心地回忆起当时两人一块做中餐的细节,我看见罗依然上扬的唇角,觉得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那么一恍神,好像又回到高中午后的教室里,下课铃声一响,我俩坐在窗边,一人一只耳机,看着楼下那群拿着篮球勾肩搭背的男生,大声嘻笑着走过去。
有人走到我身后,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你朋友都来了?”
我微微愣了愣,转头去看林佑。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失神。转瞬即逝,我分辨不清楚它是真实存在还只是存在在我脑子里的幻想罢了。
罗依然问我:“这不是谢君昊?”
周围有些安静,似乎大家都有些意外,我“咳”了两声,有些局促地说:“嗯,我……朋友。”
林佑两手插在裤兜里闲闲地站着,没有要拿出来握手的趋势。他看了谢君昊一眼,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介绍说:“林佑,以前见过。”
罗依然有些愕然,手肘蹭了我一下,凑近在我耳边说:“怎么回事啊?你俩什么时候在一块的?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我笑笑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知道了不是一样么?”
她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出声问我:“张扬,你俩不会早就在一起了吧?”
我明白她话里暗指的意思,摆手说:“你别瞎猜了,我就算再有困难也不能做这种事啊。”
罗依然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再拍了拍我的肩,说:“早就看出来谢君昊不简单啊。”
入座,几句寒暄之后,谢君昊拿着菜单开始点菜,他以手撑额问林佑:“要不要喝点啤酒?”
罗依然拉了一把他的衣袖,低声提醒他说:“你昨晚还咳嗽,别喝凉的了。”说完她看向我,“就喝饮料吧?刚回国天气不太适应,有点感冒。”
我愣了愣,看了一眼林佑,他没说话。
我转头对谢君昊说:“你开车来的,就别喝酒了,喝果汁吧。”
这顿饭吃的时间不长,大部分时间都是罗依然和我在做互问互答。谢君昊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只是含笑地听我们说那些从初中到大学的琐事。
林佑也是大部分时间不说话,只有在罗依然提到他们在英国的所见所闻的时候,会接过她的目光笑着补充一两句。
眼前的场景可以说的上是融洽,每一个人似乎都站对了地方,都找准了方向,是吧?
我揉了揉眼睛,听见罗依然用探究的口吻问谢君昊:“你老实说,是不是早看上我们张扬了?”
谢君昊微微一愣,旋即看着我笑道:“是。”
罗依然继续不依不饶:“多早?她跟着你混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想着挖墙角了啊?”
谢君昊不置可否,随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去?下午要不要在深圳转转?”
罗依然点头笑道:“晚上的航班,在这旁边逛逛也行。正好我和张扬很久没见了,好好聊聊天。”
接着我听到林佑看着杯子里的饮料侧首对她说:“深圳这一带我都挺熟的。今天圣诞节,别耽搁人过节。”
我“咳”了一声,说:“其实不要紧。你俩拖着行李怎么逛?”
“我没带什么行李回来。这旁边都是商场,等会你要逛,我在旁边帮你拉行李好了。”林佑无所谓地和罗依然说。
我抬头看他,他目光扫过我,若无其事地和罗依然介绍这旁边有什么可去的地方。
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罗依然惋惜地对我说:“这次时间太短了不够尽兴。我和林佑圣诞有半个月的假,在成都呆到1月中。你元旦什么安排?”
我说:“看手头上的事多不多,还没定呢。”
谢君昊接过我的话微笑着说:“元旦要是有空的话,要不要回上海见见家长?”
我一时有些错愕,看向谢君昊,他静静地看我,在等答复。
椅子拉开在地板上带来刺耳的一声响,林佑起身,唇角紧抿,淡淡地说:“去趟洗手间。”
罗依然回头看了看他,再转头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俩发展地还挺快。”
我一时无语,谢君昊似笑非笑地摸了摸我的头,安慰我说:“这事晚上回去我和他们商量一下,你别紧张,早晚都要见的。”
说完,他抬手叫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过来说:“先生,这桌已经买过单了。”
接着看见林佑走过来,从座位上拿了肩包和外套往外走,“这次我请。”
林佑回头看着我笑道:“不用和我客气,这要真算清楚,张扬你欠我不只一顿饭钱吧。”
他的话里有讥讽的味道,我脚步一滞,肩头给人拍了一下,抬头看见林佑站在我跟前,带着意味不明的神色。他侧头说:“原来在学校的时候,不知道骗了我多少顿饭多少两银子,总是吃了就走拿了就跑,八国联军都没你嚣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良心发现过。怎么?现在换了个人骗,就想起来请我吃饭封口了?”
我扯了个笑说:“那你想怎么样?
他突然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缓缓说:“不如你单独请我吃个饭?”
我心里突地一跳,抬头再看他,他已经没事人一样大步迈出去,很难分辨清楚方才那句半真半假的话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走到饭店门口,谢君昊让我在这里等他,他去拿车。
罗依然拉着我,语气不乏感伤:“张扬,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想着我们几个从初中到大学,同班同校同城这么多年,接着就各奔东西,散落天涯了。”
我问她:“还有半年就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她沉默了一会,看了看旁边低头玩手机的林佑,“林佑好像找好了律所实习,他可能会留在英国。我……再看吧。”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你想跟他一块留在那边?”
罗依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说:“这样挺好,分居两国总是不太靠谱的。”
她闻言看了看我,“喏,你家谢君昊来了,咱们下次再说吧。有事给我发邮件。”
我只来得及和林佑说声“再见”。摇下车窗往回看的时候,看见他拖着个行李箱,走得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人海里认不出来。
车里的气氛有点压抑,我试着打开电台,但无一例外地都在播广告。
“想去哪逛逛?”谢君昊指节叩在方向盘上。
“有点累,送我回去吧。”
“怎么了?”他微微欠下身来看我。
“你今天是故意的么?和他们提见家长的事。”我不能理解谢君昊饭桌上的举动,我俩的关系远没到这样亲密的地步。
他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是。你因为这件事难过,是吗?张扬。”
我说:“是。”
在这件事上我不想骗他,事实上谢君昊是多么聪明的人,以前他当我老板的时候,中老年客户领导个个都搞得定,我什么都不说他也知道答案。
我试着平复了一下情绪对他说:“把车靠边停吧,我一个人回去就好。”
他方向盘打了个大转,在路边急刹车,我一个趔趄差点要撞上车前饰。听见一声闷钝,车头和前面的车蹭了一下,谢君昊低咒一声:“Damn it.”。接着转头看我,嗓音有些不耐烦:“张扬,你到底在干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你们已经分手了。”他一字一顿地说:“You-are-over.”
他冷笑一声:“对我愧疚?那我是不是应该拿着你的愧疚继续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女朋友为别人伤心难过呢?张扬,你真是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说完,他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我就坐在马路堐子上,脑袋里一片混乱,找不到出口。旁边的人还在他妈的庆祝圣诞节,整个城市好像只有我忧伤,去他妈的忧伤。张扬,什么时候你的生活已经凌乱得像纸屑一样?
这真是个挺糟糕的圣诞节。
我拍拍屁股打算站起来的时候,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居然是高欣。
“喂?”
“张扬,你刚打我电话?”
“没有啊。”我很纳闷。
“奇了怪了,刚刚你明明拨了我的电话。接通了还一直不说话。”她口气也有点莫明。
我拿着手机看了看,说:“刚才可能不小心碰到了。”
“我说也是,你那估计是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高欣在那边笑了笑。
我说:“没有。我还没谢谢你呢,后来我听我老板说了,你帮我做了推荐。”
来深圳之后有一次和老板一块吃饭,他无意中提起当时面试的时候做背景调查,高欣给了我一个特别高度的评价。他后来把那封邮件转给我,高欣是用英文写的,从各方面入手给我的工作能力作了点评,很客观也很全面,整整一页,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高欣笑笑说:“你工作能力确实很好,应该有个好发展。而且当初就是我拉你入伙的,怎么说也要负个责。”
我问她:“你最近怎么样?和平会所最近生意红火么?”
她说:“你不知道啊?我把会所转手出去了。这还挺早的事。”
我很惊讶:“为什么啊?”
高欣特别轻松地说:“觉得没意思了。你最清楚我当时心血**办这个会所为的是什么,现在我和他都各走各的路了。这东西留在手边不是自虐么?”
我感慨地说:“真是可惜了,白手起家。我看着这会所就跟自己儿子一样。”
高欣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张扬,那时候我把你开了你是不是特恨我啊?”
我想了想说:“有点。其实后来想想也没什么,人啊,总是对别人和对自己的标准不一样。要搁别人身上,我一定觉得小三多万恶啊,觉得高欣你做得再正确不过了。但那事正好发生在罗依然身上,标准就变了。”
高欣说:“也就两个月不见,突然就大彻大悟了。你啊,心里总藏着事,小小年纪好像多能扛似的。”
后来我就握着话筒和高欣没头没脑地讲高中时候的事,我说我和好朋友一块喜欢上了个男孩,高考前她让我递情书,我不但藏着没递,还在第二天她请病假没来的时候,打电话告诉她骗她那个男孩不喜欢她。我还和她说我这个好朋友成绩特别好,那年高考却落榜了。后来她复读,特别努力地考上和那男孩同一所学校,没过多久那男孩有了女朋友,她就开始换男朋友,特别频繁。再往后,她费劲力气搓合我和那个男孩,还因为这事得罪了他的前女友。我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递情书那天她是被人欺负了,我还知道那个男孩高中还是喜欢她的。
我一直说一直说,很混乱,完全没有逻辑,想到哪说哪,手机没电了就换了块电池继续给她打。
最后我问高欣你说这是不是太狗血了,比西游记还不靠谱啊,比唐僧逛窑子还不靠谱啊。
高欣默了一会问:那女孩就是罗依然吧?
我说:是啊,你说我怎么办啊?我也喜欢他啊,我真的也喜欢他啊,不比她少啊。
她说:张扬,你哭吧。
我用手捂住嘴闷声哭了很久,听见高欣和我说:张扬,美国有句谚语,是说Lord, grant me the strength to change the things I can, the courage to accept the things I can’t, and the wisdom to know the difference.(上帝,给我力量改变我能改变的,给我勇气接受我不能改变的,以及给我智慧,来分清楚这两者的差别)。
我闷声说:这种时候了,你能整点我听得懂的吗?
她说:你不是不懂。其实很多事大家都懂怎么做是对的,但就是没法做到。可是吧,总是会绕到正道上来的,不过是代价多少而已,有些人想得清楚,有些人想不清楚,就花了很久时间走了很多弯路。也不能算弯路,就是走远了去摘一朵花而已。
我说:你比我有深度多了,每句话都觉得要好好琢磨,每句话琢磨下来都觉得不如不琢磨。
电话听筒里有嘈杂的人声,好像有人叫高欣的名字。她应了一声:Hey, I’m coming.
我说:行了不扯了。圣诞快乐,高欣。今天说出来真的是舒坦多了。
高欣笑了:圣诞快乐张扬,你要是有空来纽约给我挂电话。
我问她:你出国了?
她说我真不太忍心告诉你……
我跳脚说:你早不说,国际漫游算你的算我的啊?
抹了把眼泪,揉了揉膝盖,蹲了这么久快直不起身了。
手上一滑,没抓稳手机,我趔趄一下想要去抓,向前撞进一个人怀里。抬眼看到谢君昊,他安安静静地站着,唇线紧抿,不说话。
他向前走了一步:“刚才把别人车撞了,商量一下怎么赔。你过来,我送你回去。”
我立在原处,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谢君昊回头打量了我一眼说:“你过不过来?”语气很硬,敛起眉心看我。
我冷笑:“凭什么你让我过来我就过来?刚才是谁一声不吭开得没边没边的。”语罢我绕开他往前走。
“张扬你的包在车里。这里到你家起码也得15公里,我看你怎么走回去。”他这个事实摆得真是孔武有力。
“我爱怎么走怎么走。”
突然手被人拉住,他手往里一带拦腰抱住我,大街上行人纷纷侧目下,直接把我抱进车里,塞进副驾座,“那你也得找准了方向再走吧。”
他车开得很快,路上我们都是一言不发。
到了小区,我提着包就往楼上走,谢君昊一直默不吭声跟着我到家门口。用钥匙打开门,准备关门,却被他一手撑在门上。
我心里莫明地光火:“谢君昊,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他皱着眉心说:“张扬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任性的小孩,完全失了阵脚。”
“我就任性怎么了?有谁规定任性犯法吗?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说完,我感到后腰被他用力一按,唇上有温暖柔软的触感。他将我抵在墙上,唇舌从碾转吮吸到啃噬。我躲不开挣不掉,眼前逐渐模糊,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渐渐浮上来,觉得委屈,觉得特别委屈,满腹的情绪找不到地方宣泄。
我开始回应他,勾住他的脖子,舌尖沿着他的唇廓打了个圈。谢君昊的眸色骤深,扶住我的腰将我压在沙发里。他的唇开始在我身上游移,从鼻尖到耳廓,到颈项,舌尖在我肌肤上打着圈,再一寸一寸地轻噬。我能感觉他发丝微凉的触感逐渐向下,身体里像是被人腾得烧了一把火,顺着他的手指一路自后腰燃到背脊,再到前胸……
他碰触过的地方让人觉得轻痒难耐,我忍不住弓起身子去亲吻他的唇。空气里全是暧昧的气息,听见轻微的声响,他一手解开我的衣服,另一手依旧向下游走,温柔甚至是放肆地撩拨我,似乎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某一点,顺着他的指尖,让人辗转反侧。
我的双手无处安放,想要推开他却使不上力,只能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角。
耳边的嗓音暗哑,带着温热的吐息,“张扬,松开手。”
我不知所措,身体的感觉陌生而奇异。似乎听到他闷声轻叹,旋即伸手捉住我的手置于头顶上方,一阵悉簌的动静之后,手被他带着勾住他的脖颈,指尖向下,能碰触到他光裸的脊背、颈瘦的腰和细细的薄汗。
他黑色的眼睛似是蒙上了一层旖旎的光芒。我抬手去触碰他的眉毛、鼻子、嘴唇,勾住他的脖颈和他唇舌交缠,肌肤相触。突然身体传来一阵闷痛。我“嘶”地抽了口气,下意识想往后退。他的手按住腰稳住我,俯首含住我的耳垂轻吮。疼痛和快乐的界限越来越模糊,我听到他伏在我耳边的喘息,沉声呼唤我的名字,还有自己细碎的呻吟,似近似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