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得不承认女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她们善妒、好争,却又爱伪装内心丑陋的一面,人前明明是手挽着手亲密无间的样子,背地里却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再惺惺作态地给予关怀和安慰,然后让自己一跃成为人群之中最温柔善良的那一个。

照例在台历的方格里打上一个鲜艳的勾,距离高考还有二百八十六天。

悲观主义者大概会说,唉,复习的日子又减少了一天;但是乐观主义却美滋滋地想着,呐,离解放日子又近了呢。

纪亦忧似乎介于二者之间,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她懒懒地搁下手中的中性笔,双手搭在沉重的眼皮上,身体也自然地向后仰。

毕业意味着脱离了现在拼死拼活的日子,也代表着将要离开现在梦寐以求的生活。至于对梦寐以求的定义,大概就是:妈妈获得了属于她的迟到的幸福;而自己,也得以接近日思夜想的暗恋对象——尽管现实跟想象还是有一点差距,但毕竟也是真实地触摸到一丝丝来自那个人身上温柔的气息了。

“咚咚。”轻快的敲门声让纪亦忧微垂的上眼睑突然就扬了上去,原本有些惺忪的眼睛也焕发了神采,她轻轻地用脚趾勾起拖鞋,又伸手理了理睡衣松垮下来的领口,这才偏过头懒懒地回应:“呐,可以进来了。”

“一起去买复习资料吧。”陆森然已经穿戴整齐,显然是计划好了一切只看有没有随行者,纪亦忧故意摆出一副不情愿的姿态:“我挑资料要很久的,你有这个时间和耐心?”

“毕竟是要应付高考的,多花点时间也无妨。”看起来,他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即便清楚纪亦忧是想耍耍小性子也只是随她的意。

“那还等什么。”纪亦忧从椅子上跳起来,却被陆森然迎面扔过来的东西砸了个正着,棉布质地的柔软从脸上滑下,被她眼疾手快地抓在手里,气呼呼地抬起头,这才看清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藏着一丝狡黠,恍惚间忆起方才他一直是背着一只手的,“喂,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又不是君子,”陆森然嘴角上扬,带着一丝戏谑和半真半假的歉意,“行了,小的给姑娘赔礼道歉,这衣服是你妈妈刚买回来的亲子装,说让我们今天都穿上。”

“真的?”纪亦忧轻轻扯了扯嘴角,感觉到那里的肌肉有些僵硬,她仔细看了看手上那套衣服,花纹倒是和陆森然今天穿的一模一样,只是她的是裙装罢了。可是妈妈和陆叔叔不在场,她和陆森然单独穿上出门岂不是成了变相的情侣装?呃,准确的说,是兄妹装。

抛弃真相的话,纪亦忧微微眯起眼睛偷乐,表象似乎更令人精神振奋不是吗?

市区资料最齐全的书店刚购进一批最新的参考资料,高三的学生们闻风都涌了过来,周末的书店一时间人满为患。

纪亦忧不疾不徐地踱过一排排的书架,目光游移在五花八门的参考书目的书籍上,仔细甄别核对着老师印发的推荐书目,忽然扫到某本对上号的书时眼前一亮,伸手过去却被另一个人抢先了。

“不好意思……”纪亦忧转过脸,却讶异地发现和她抢书的人竟然是,“印岚?”

“这次是我赢了哦,”印岚气定神闲地把那本书放进已经塞得满满的篮子里,像是在菜市场挑选蔬果的妇人,精致的笑容仿佛是在炫耀战利品,“好像最后一本了呢,真是不好意思。”

“可是……”纪亦忧并没有察觉到丝毫敌意,低头看了看印岚选购的书籍,欲言又止的样子。

“可是什么?”印岚饶有兴趣地盯着纪亦忧的眼睛。

“同类参考书不宜过多,每个科目一本就够了,不然高考前也做不完,事倍功半。”陆森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纪亦忧倏尔抬眸,看到他怀里抱着几本书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事倍功半还是事半功倍,我自己心里有分寸,不劳你指教。”听到陆森然的声音,印岚的背脊稍稍发僵,她努力掩饰着咬牙切齿的表情,眼神却在瞬间冻结了。

“也对,每个人的复习方法都不尽相同,无可厚非,”陆森然绕过印岚微微颤抖的身体,用书脊轻轻碰了碰纪亦忧的肩膀,“怎么挑了半天还没有收获,看来陪你买书真是需要耐心。”

“呃,文科类的参考书比较多,”纪亦忧的耳根突然烧了起来,说罢转身钻进书架的另一边,“再给我五分钟就好。”

印岚看着他们两个并肩的身影愈发觉得刺眼,直到纪亦忧消失在视线中,脑海里重新浮现方才的场景时才缓过神来,原来扎眼的不仅是他们疑似耳鬓厮磨的亲昵,还有两人身上碍眼的情侣装。血液回流的错觉让她感到有些晕眩,而陆森然仍旧保持着泰然的笑容站在她的对面,印岚提着沉重的篮子匆匆下楼结账,她曾停留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幽怨的气息。

不似鹅卵石的愈发圆润,心被伤过后棱角竟愈发尖锐。

重修旧好终究是个奢侈的词语。

陆森然对此报以耸肩和无奈的笑容:女生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

所谓蝴蝶效应,是指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就像伸出手指轻轻戳一下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接下来便是一块接着一块地依次倒下,形成排山倒海的浩**气势。

呐,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摇摇欲坠了呢。

高三生活的构成元素,无非就是:温习课本,狂做练习题,漫天飞舞的试卷以及吐沫星子横飞的老师和机械般运转的学生。

一叠又一叠的复习资料毫不留情地朝脸上砸过来,再巧笑倩兮地从你的口袋里拿走一张又一张的百元大钞。如此循环往复的无聊游戏,假如戛然而止在某个生锈的关节点上,便意味着大事不妙,譬如上级颁发不允许学校统一订购资料的通知,又或者,学习委员收齐的资料费不翼而飞。

“这次的资料费一共好几千,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干的,但是在准备高考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被抓到的话后果有多么严重,不用我说你们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我希望晚自习下课之前,那位不小心犯错误的同学能够主动把钱放回纪亦忧的抽屉里,省得惊动警察败坏班风校纪!”紧张的复习阶段出现这种岔子,把一向急性子的班主任气得够呛,又考虑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弄得人心惶惶。无可奈何之下,她也只能想出这种号召自首的方法。

尽管不少同学都在陆续回教室的时候,亲眼目睹了纪亦忧翻箱倒柜的慌乱模样,但是听着老师客观地陈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家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几千块对于大部分在校学生来说毕竟不是小数目,更何况做这种事情一旦被抓住就毫无翻身的余地,谁又会不分轻重、铤而走险呢?

同学们在忐忑之余彼此眼神交流,余光又忍不住偷瞄自己私下认为可能是小偷的人,翕动的嘴唇和欲言又止的神情,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极力表现出不安中的坦然状态,一方面似乎是为了表现出对于班级**事件的关心,另一方面又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犯错者所以坦****。

作为学习委员的纪亦忧则站在老师的身边,镇定的外表下跳动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是她太过疏忽大意了,把那么一笔巨款放在背包里而没有第一时间交给老师,还大意地把背包放在教室没有随身带着,以至于短短的晚饭时间就被人盯上……

“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我先向各位同学道歉,如果最后这笔钱没有找回来……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纪亦忧将同学们焦躁不安的情绪尽收眼底,下垂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充满歉意地向正前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纪亦忧抬起头时,仿佛可以感受得到同学们谅解的目光,心里的罪恶感减轻了些许,却在不经意间掠过印岚的表情时再次提起不安的心。

印岚正襟危坐着,面无表情,俨然一副审判者的模样,但是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可以看得出她极力掩饰的一丝异样神情。比如她说谎时通常都会微蹙起来的蛾眉,而且眉心的褶皱通常都会偏向左边一点,嘴角也会稍稍向同侧牵扯出僵硬的弧度,手指更是僵硬地卷曲着,反手用指关节轻轻叩着课桌的桌面……

“老师,”印岚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义正言辞地开口,“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提议搜查每个人的课桌抽屉。”她今天穿着纯白色的衣服,棉麻的质地柔软而贴身,令她看起来仿佛是一位降落凡间的安琪儿。

宋尧闻声第一个抬起了头,望向印岚的目光纷繁复杂,垂在两侧的手也不禁渐渐收拢成拳,手心里全是汗。

印岚的一番话打破了尴尬的平静,却重新制造了一个死寂的场面。片刻的沉寂后,议论声四起,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混着钦佩和不屑,仿佛是瞬间消除了她的作案嫌疑,却又觉得她作为纯粹的局外人爱出风头是一种幸灾乐祸的表现。

“可是……”班主任显然左右为难。

搜查或许是解决事情最快的方式之一,但是却很可能伤害同学们的自尊心,造成无法估计的后果。

“老师,无论如何快点解决这件事情吧。”不少同学也开始响应搜查的号召,毕竟谁也不想因为一件小事耽搁了复习的进度,更何况自己清清白白的也不怕什么搜查。

于是所有同学自觉离开座位拥到走廊,班委组织起来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仔细检查抽屉里的东西,好奇心重的同学则趴在玻璃窗上围观全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而过,眼看全班同学的课桌都被翻了个底朝天,那笔钱还是不见踪影。班主任见此情景也没辙了,正准备打消内贼可能性的想法转为报案的时候,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嘀咕了一句:“纪亦忧的抽屉还没查呢。”

这声嘀咕显然夹杂了一丝怨气,暗指班主任行事不公,搜查了全班同学的课桌,偏偏遗落了纪亦忧的,音量虽然不大,分量却不轻。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纪亦忧身上,其中不乏看好戏的眼神。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尧终于沉不住气,一拍桌子冲到纪亦忧前面护着她,然而他不是铜墙铁壁,更不是金钟罩铁布衫,那些骇人的洪水猛兽仍旧咆哮着不依不饶。

“没什么意思,既然要公事公办,就得人人平等。”

“就是嘛,如果纪亦忧是清白的搜查一下又何妨?身正不怕影子斜啊。”

纪亦忧被这些目光盯得有些发憷,脸颊微微涨红:“既然大家不放心就搜搜看好了,”说罢又将手轻轻搭在宋尧的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柔声道,“没事的宋尧,清者自清。”

“可是……”宋尧眉心蹙拢,欲言又止。

班主任摆摆手示意班长亲自上阵,班长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将纪亦忧课桌里的东西一一捡了出来仔细查看。本来刚发现钱不见的时候,纪亦忧就已经把自己的背包里的东西统统倒了出来,这回班长还格外仔细地把背包里不可能藏得下那么多钱的暗袋都拉开了,仍旧没有任何收获。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的搜查徒劳无功的时候,围在纪亦忧课桌周围的人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撞了一下桌子,质地轻巧的塑料课桌应声前倾倒下,抽屉的里的课本和其他大大小小的物品一下子全部都滑了出来。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伴随着课本落地的还有书页里夹着的百元大钞,有些钞票一半露了出来,有些则全部从书页里溜了出来,粉色的纸片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一时间万籁俱静。安静得似乎可以听见每个人清晰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贼喊捉贼”四个大字顿时被牢牢地钉在纪亦忧的身上,猜疑和鄙夷的目光犹如尖锐的刀子纷纷捅向她一个人,就连一向偏袒纪亦忧的班主任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不信任的态度溢于言表:“纪亦忧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其他同学继续自习。”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纪亦忧看着那些散落了一地的钞票也惊得捂住了嘴巴,睫毛不住地颤抖,眼泪在眼眶里盘旋就是不肯掉下来,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里是交叠在一起的影影绰绰的身影,其中的一抹白色格外醒目,勾勒出的娇好身段在闪烁的泪光中游弋,仿佛是有人在眼前翩然起舞,嘲笑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班主任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前面,纪亦忧则低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踉跄着尾随,重心不稳的身子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或许这一切来得太快、太不真实,所有人都来不及给出恰当的反应,只是在方才的巨大惊讶中稍稍缓过神来,印岚却从教室的角落不紧不慢地踱到了纪亦忧的座位旁边,弯下腰将散落了一地的书本拾起整齐地叠放到桌面上,再仔细地把里面的钞票一张张抽出来收成一沓。她自然而然地收拾着残局,不时用手去挽垂下来的头发,没有人会去注意她唇边浮现出的若有似无的微笑,以及低垂的眼睑下那双闪烁的眼眸,那是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犹如夜空里最璀璨耀眼的星辰。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小忧绝不会这么做的,”印岚甜到发腻的声音从轰鸣的耳鼓膜传进来,单凭声音就可以描绘出她此刻的神情,蛾眉微蹙,一双雾气迷蒙的眼流转着惋惜,浅浅地咬着嘴唇,“我相信她是个有原则的人,所以大家先不要责怪她吧。”

一字一句,擂鼓般重重地敲打在纪亦忧心底的那片柔软上。

宋尧按捺不住一腔的愤懑跟着纪亦忧的脚步冲了出去,这个举动再次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和好奇心,印岚对此却淡然一笑,望向走廊那三个人的背影,眼神迷醉而飘渺。

那是从未有过的,满怀期待和充满恨意交织在一起的眼神。

喂,如果有人突然在某一天告诉你,与你亲密无间多年的好友其实是个表里不一的坏人,他做过许多错事,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呢?

究竟是“就算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或许他是有苦衷的呢”,还是“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弄错了吧”诸如此类的回答?

如果这题非要二选一,你会选择什么呢?看起来两种答案都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前者轻而易举地就否定了这个人的所有,即使是铺垫了“有苦衷”,也还是承认“他是坏人”在先了;然而后者却完全否定了“他是坏人”这一预设,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终究是最令人心生温暖的答案吧。

假如同样的问题摆在你的死党密友面前,而你又恰好听见他们选择了前者,那时候的你又会报以什么样的心情呢?

呐,果然是一道残忍的问题呢。

“唉,纪亦忧啊,作为班主任亲眼目睹这种事情发生,我深感痛心,偏偏又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虽然上次的微博事件最后证明你是清白的了,但是同学们心里怎么都还是会有疙瘩,你说老师心里确实是想偏袒你、信任你吧,可你也得拿出点证据或者为自己辩解一下啊……”班主任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苦口婆心地规劝了半天,纪亦忧却好像失聪了一般充耳不闻,她的目光穿过微微敞开的窗户凝视着外面的风景,雨打芭蕉的声音在混沌的世界里显得愈发细腻清晰。

她倒是听得出了神,眼神也渐渐迷离。

“老师,您既然知道上次的事情是有人恶意陷害,这次的事情您怎么就不想想是不是又有人想恶意中伤呢?纪亦忧她是什么样的学生,作为班主任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宋尧自始至终都抱着纪亦忧瘦弱的肩膀,一边轻轻拍着她给予温柔的抚慰,一边面红耳赤地跟班主任据理力争。

“宋尧,两件不同的事情怎么能相提并论?我并不是不相信纪亦忧的人品,而是这种事情不能够因为偏袒优等生而敷衍其他同学,为人师表,专断独行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可是……”

师生争执,僵持许久。

“老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可以走了吗?”纪亦忧忽然缓缓开口,懵懂的表情犹如初醒时分,“我想请假在家里复习一段时间。”

“小忧……”宋尧低头望着纪亦忧恍若素纱的脸,眉宇间尽是心疼,将她的脑袋揽进自己的怀里,“累了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咳咳,”班主任素来刻板保守,见不得学生在自己眼皮底下亲亲我我的样子,于是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偏过头摆摆手,“行了,回头我会给班上的同学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先把纪亦忧平安回去。”

一路上纪亦忧都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低垂着眼一言不发,跟丢了魂的布偶一样。宋尧亦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好几次都想开口打破沉寂,却又在对上纪亦忧那双空洞的眼睛时欲言又止。

闭上眼睛,纪亦忧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和印岚一起躺在一张小**说悄悄话的场景。

“小忧啊,你觉得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大概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那时候用天真懵懂来形容绝对是不为过的,就连对幸福的定义也无非是“猫吃鱼,奥特曼打小怪兽”之类的俏皮话,“我觉得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找到以前藏起来的东西,尤其是来年换上冬衣时从口袋里摸出钱的感觉,还有就是我喜欢拿钱当书签夹在书里面,下一次翻书的时候就觉得‘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是信口胡诌的,古人诚不我欺。”

“嗯,照你这么理解,那‘书中自有颜如玉’岂不是得夹个美人标本?还是仕女图……”纪亦忧想象着印岚描述的画面不禁“扑哧”一笑,拿钱当书签这种事情,或许只有她这种小财迷才能做得出来吧,然而把一个活生生的美人拍扁了做成标本这种重口味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如果说这段过往在当时看来不过是闺蜜之间再普通不过的交流,那么站在当下的角度再次回忆就截然不同了,而且竟然成为了判定凶手的**裸的罪证。

印岚太过了解纪亦忧是整洁干净的人,绝不会将东西到处乱放,也因为如此,即使再怎么翻箱倒柜也不至于在书本里找丢失的钞票,呵呵,所以纪亦忧也一样,只要看穿了印岚故作镇定之下心虚的姿态,那么她的一切心机就洞悉了然,自然也包括仅按她财迷的性格就能推理出她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来。

回家的路途并不远,纪亦忧却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思量了千百次,反复衡量着这件事情如何解决比较好,她并不是没有主见的人,只是在这种事情上面无论是否原谅印岚都是违背初心的举动。况且一旦撕破脸皮,又该如何面对夹在他们二人中间的共同好友宋尧呢?

天平剧烈摇晃着不肯停下来,纪亦忧痛苦地发现给不了自己的内心一个明确的答案。

“小忧,”宋尧看着纪亦忧下车之后头也不回的背影,忍不住追上去扣住了她的手腕,望向她的眼神凝结着沉重和不安的复杂情绪,“我觉得我有必要还你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脉搏瞬间加快,纪亦忧盯着宋尧那双不同寻常的眸子,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就连呼吸都暂时听停止了一般,她期待着他开口陈述的事实,又隐隐害怕那个答案,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跟印岚有关吗?”

“我看到了,”宋尧的情绪波动有些大,声音也隐约颤抖着,“我下课之后回了一次教室,亲眼看到印岚趁着教室空无一人的时候去翻你的抽屉,而且她确实动了你的背包和书,当时我以为她只是帮你整理东西,认为她是暗地里帮你做点事情以挽回你们之间的友情,所以我只是默默看着没有作声,然后就打球去了。”

“谢谢你宋尧,”纪亦忧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宋尧,一直强忍着的眼泪霎时如断线的珠子般不断坠落,“谢谢你看到了真相,还告诉我这一切,让我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谢谢你没有告诉老师这件事情,让我和印岚之间还能有一丝丝和好的可能;谢谢你没有当众戳穿印岚,让她还能保有一丝丝的自尊心……”

“傻瓜,”宋尧听着纪亦忧竹筒倒豆子一般不断地哭诉着,只好苦笑着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背脊,“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忍心看到印岚变成大家都讨厌的人。”

“可我其实并没有那么伟大,”纪亦忧仍旧抽泣着,眉头皱起,不断用语言宣泄着满腹委屈,“我真的好恨,我恨为什么我和印岚曾经那么要好?要好到了解彼此的一切,甚至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在想写什么,这种默契让我现在好痛苦,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视我为眼中钉,我真的那么讨人厌吗?我求求你告诉我,到底是我变了,还是她变了?”

“或许你没有变,她也没有变,只是有些美好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宋尧的眼神突然就黯淡了下来,犹如黑夜中忽然被吹熄的灯火。

曾经的亲密无间让两个人对彼此的性格脾气了如指掌,也足以让如今的蜘丝马迹在细腻的思维中无限放大,利用彼此之间的了解算计对方,导致的结果也是悄然瓦解了数年来精心累积和呵护的深情厚谊。

回忆是真的,曾经的要好也是真的,甚至默契的形成也是木已成舟,因为它们是客观的东西,曾经美好就是美好,只是环境和心境不一样,主观赋予了它们不一样的色彩,所以曾经的美好就铺垫了如今的痛苦。

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该如何面对这段面目全非的友情,该如何面对早已变得让我不认识的你?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讨人厌的人,不然为什么连我最好的朋友也不肯放过我?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面对她,我好绝望。From 优伶】

【你要知道,嫉妒是很可怕的,但是它也恰恰证明了你是多么优秀,多么令人艳羡。但是优伶,拥有你这样优秀的朋友,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能说是一件令人百分之百愉悦的事情,因为自信和自卑总是背对背拥抱的,你有了别人所无法企及的优越感,必然就该承担被觊觎甚至被嫉恨的风险。From Season】

【Season,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像极了我的一个男闺蜜,他能给我近在咫尺的温暖,而你虽然不在我身边,但每次只要把心事跟你诉说,收到回应之后就一定会感到内心平和,甚至觉得你就是他,好希望你就是他,其实我只是想……你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From 优伶】

【如果可以在你身边,我一定会的。From Season】

选择恐惧症吗?

纪亦忧反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她无法给自己任何答案,或许内心还是在犹豫、在逃避,要亲手扼杀这段长达五年的友情,谈何容易?她整整一周都没有去学校上课,刚开始的一两天宋尧每天都会帮她送一些课本和复习资料过来,渐渐的她也觉得过于麻烦他,于是便央求陆森然代为接收,顺路的话总是比较方便,更何况只是对面房间的距离。

可是陆森然漠不关心的样子还是让纪亦忧感到一丝丝的寒心,让他捎带东西也并没有不情愿,但他甚至没有过问她为什么突然就不去上课了,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只是自己吃自己的,没有语言的交流,视线也只是偶然交汇,短暂的几秒后又转移。

明明都有宋尧和 Season的关心和开导了,却还是无比期待来自陆森然的那一句问候,人啊,果然都是贪得无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