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能体谅我有雨天,偶尔胆怯偶尔脚步会慢一些

第二天,回校的我,本来之前和班上的同学也就是见面说“HI”再见说“BYE”的关系,可是现在却收到了大家来自四面八方、饱含各种情绪的关切,这让我很不不自在。

而这时的胖子,也已经不像是原本的胖子了。

大概在别人眼中,胖子成绩好,胃口好,吃嘛嘛香,是个不折不扣的乐天派,有着自己帚扫敝珍的幸福,就算是地震洪水泥石流携手上阵,或许她也无动于衷。

可是此刻的她有些憔悴,整天病怏怏的,有些魂不守舍。我想,与她相比,我却算是健康的,她反而是那个伤心欲绝吃不下饭的人。

我本来就有些失语症,不想与他人多做交谈。可是胖子,是我唯一的真心待我好的朋友,我不能不理她。

于是,我对她露出寂寥的笑。可是胖子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即便如此,我还是真心实意地愿意与胖子为伍。

因为就算突然都唧唧咋咋的两个人都秉承沉默是金了,可在很多时候,朋友间的默契还是会让人觉得,就算是寂静的,却也是美好的。

胖子出事是在一个月一次的年级大会上。

那时高一一千多人挤在狭小的没有冷器设备的阶梯教室开会。大家都耐不住炎热,场面自然显得异常喧嚣。

那时,大会已沉闷进行了几小时,正在人人都心灰意冷之际,终于听得台上老师说以下是最后一个环节,学生经验交流。

可能是人人都看到了回宿舍吹冷气的希望,于是都皆热情地鼓掌欢迎,而正准备上台发言的胖子刚起身跨出步子,突然却身体摇晃了起来,随后便伴随巨大的声响,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整个身体竟径直地向后倒下去,手中的演讲稿纷纷自空中散落下来,如翩跹纷飞的蝶。

大家松懈的神经顿时被眼前的突**况吓坏了,在一时的不知所措后两秒,人群才开始**尖叫。

被迅速送到医务室的胖子被测出血压偏低,脉搏急促,呼吸频率过快之类的症状。

胖子,胖子。

我不信,胖子是有勇有谋的胖子,胖子是长跑健将的胖子,怎么会有这些问题。

医务室的老师问了些问题,胖子都含糊地回答过去,因此老师并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大概是中暑了,休息休息吃点药便好。

我连忙去7—11买来胖子最喜欢的梦龙,递给她。

可是本来只是无聊地盯着输液管的胖子,在看到冰激凌的一瞬间,就狠狠地皱起了眉头,接着几乎是无法忍受地干呕起来。

“胖子!”我有些惊恐地喊。

“拿开它!”她凶巴巴地吼我。

我连忙把梦龙甩到垃圾桶去,扶住胖子因为干呕而不停抖动的肩部:“你到底怎么了?”

像是过了许久,胖子才恢复过来,抬起头来时,脸色已经是一片清明:“紫苏,你说我瘦了吗?”

我知道胖子最关心这个问题,便连连点头:“是瘦了,再过段时间我就再也不能叫你胖子了!”

我小心翼翼地奉承她,可是胖子的脸色并没有半点好转,反而越加风雨欲来,她几乎是气极,连嘴唇都在抖动:“紫苏,你知道我是怎么瘦的吗?”

我怔怔地愣在原地,却见胖子越发愤怒,连捉住床单的双手的指节都泛着白,她几乎是掐到掌心的肉里,字字尖锐:“我是吃了一种违禁药品瘦下来的。”

我不肯置信地看着胖子,喉咙里甚至发不出声音来。

胖子为了瘦,真是达到了不折手段的地步,可是胖子,何必呢。

“我也不想的。”仿佛是看穿我心中所想般,胖子这么说,她垂着脑袋我看不清她现在脸上的表情,可是她的泪却落了出来,滴在我的手背上,那么烫。

每个女生,都会为了暗恋做一些傻乎乎的事吧。有的会为了一个喜欢世界杯的男生翻遍足球周刊,有的会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地理老师理清了寒流暖流外加每一条经纬,有的会为了某个会写诗的学长把中外诗词读了一遍,甚至有的会写长长短短的情诗藏在自己的抽屉里,只有自己知晓。

那些洁白的,浩瀚的,沉默的心情,是那样沉甸甸的美好啊。我们的暗恋啊,既苦涩又甜蜜。

后来,上体育课的我,在自由活动的时候跑上了天台吹风。

通往天台的那把铜黄的锁,因为遥遥无期的漫长时光而爬上青苔生了铁锈,轻轻一碰就能打开。

在这种坏学生集聚地,没想到我竟碰到了拿了假条而没有上课的胖子,更没想到的是,胖子正在抽一支烟。或许也是不敢学得太坏,她抽的是一个叫摩尔的淡烟。可是即便如此,我就隐隐知道,胖子,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胖子了。

胖子好像不喜欢用打火机点烟,只保留着最原始的火柴习惯,最喜欢背着风,用火柴头的粉磷轻轻地擦过盒子的侧面,“噗——”地燃起的幽蓝火焰。再转过头来,迎风抽烟。

此刻在风中抽烟的胖子,眉间有着和烟一样的味道,清淡却悠长的哀愁。

后来,我和她心情不好时,就心照不宣地到天台来散心。

每次她买了我都会留下一支来当做纪念,所以后来有一次我清理时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曾收集过那么多的烟。咖啡色的摩尔,苹果味的HJ,假冒的KINGS,细长的ESSE LIGHTS,像巧克力棒的魔鬼,花俏可爱的PEEL,有点呛的万宝路,最执迷的MILD SEVEN,以及满盒的520。

那天,我就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放到鼻尖闻了闻,接着趴在边缘望下面望,突然间心有所动:这里的视觉优势还真是得天独厚。”

“什么!”胖子突然反应过度地转过头来望我。

“可以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我随意地抬起下巴,示意在底下一群打篮球的男生,“说不定还可以看到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胖子吐出一个烟圈,接着静静地,良久地看着底下喧嚣的人群。

我想,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你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着你了。

比起需要偷偷地选角度偷看的胖子,比起为了要撷取他的一个回眸而拼命去图书室借时尚杂志参考减肥方法的胖子,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顾雾霭在一起,是多么幸运啊,我还有什么不知足,还有什么不如意。

我是多么喜欢顾雾霭啊。

如果是他啊,我真的心甘情愿愿意地待在他身边,以仰望崇拜的目光注视着他。日久天长,直到世界尽头,宇宙洪荒。

于是那天在广播室的时候,我就借着播音社成员之便,我就利用职权放了一首杨丞琳的《仰望》。就只是放出来,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说送给他,可是我心情就明媚得无以复加。像是他就站在我的面前,而我借着这首歌向他表达我的崇拜之情一样。

“仰望风 等待你回来

仰望雨 能安静听完

脸庞发烫 眼眶抵抗

不肯让你离开 丢下我流浪

仰望你 抱我在胸膛

仰望梦 能给我力量

不让爱逃亡 不让心你躲藏

不让我疯狂

让我坚强

无法预知 我努力

我必需 遗忘的疼痛

假装执着 我知道

我抬起头 会有你的守候”

顾雾霭,你就是我的信仰,你就是我的仰望和崇拜,你就是我在这世上想触碰到的,微薄却唯一的光。

随着这些细致情真意缠绵悱恻的歌词,纵使闭上眼睛,纵使隔窗而望,但梦中佳境仍在。

每周二我都会悄悄地,只有自己知道地为顾雾霭点一首歌。而在这些断断续续的时光里,我竟爱上了这个有些密闭缺无人打扰的空间,于是越发喜欢长久地呆在这里,发呆也好,看云也好,听歌也好,念诗也好,写日记也好。

在如今的年代,我还是保留着一份童真,希望我能把我和他的事,写在纸上,写姑娘少年永远不分开,并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在广播室念出来,让电波传得足够远,远得全世界都能听见。

而我竟不知,这些本来打发无聊课后的惰性思维,却改变了我的以后,让我遇到了与顾雾霭长得一模一样的陆逸。

可是在遇见陆逸之前,我的日子依旧在继续。我还是很喜欢顾雾霭,陆临暗还是有办法三言两语就可以让本来不想理他的我和他吵起来,与胖子是更加坚定的革命同伙。

有一天中午,我和胖子趁着没人注意,躲在车棚里刮花一个女生的自行车。胖子拿着美工刀一点点奋力而小心地刮着车子上的图案。我站在旁边看见胖子在车棚打下来的阴影边缘颤抖的身影,终于蹲下去陪她一起刮。因为这个女生就是拿违禁药当特效减肥药给胖子的女生。

我问胖子到底怎么一回事,胖子只是云淡风轻地说:“有些人看不惯我呗。”

我看着看似又开朗起来的胖子,又抬头看看天,明明是那样地无风无澜,我却觉得暗暗地风起云涌了。

比起胖子,越子歌最近更为不顺,甚至在我买了奶昔和她在食堂吃的时候,她都撅起嘴地说:“想要算算塔罗牌看看运势”。

在我不解的目光中,她拿出一张纸条。

是在她从学校图书室借回的书里得到的。像是故意隐瞒字迹一般,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从乱七八糟的报纸或者杂志上裁剪下来,再粘上去的。大意就是说让她做事太过分,叫她小心之类的。

越子歌皱了皱好看的眉,认真地问我:“紫苏,我的人缘有这么差么。”

我差点跌倒,小姐,你现在关心的重点不应该是这个好不好。我分析道:“或许只是别人的恶作剧啊。”

“但也有可能是有人见我不顺眼。”她咬了咬吸管,一针见血地指出来,“或许是我平日太张扬了,有些人看不惯。”

我埋下头,没有回答,心想,或许真的有。

越子歌再吸了两口,就走向前把奶昔丢到垃圾桶里,接着轻松地拍拍手:“反正都无聊,紫苏不如陪我去买副塔罗牌吧。”

越子歌果然说是风就是雨的性格,迅速去附近的精品店买来一副塔罗牌,两人重新回到食堂面对面而坐。

我洗牌切牌,再散开。她用指尖抽出一张,迅速地翻开来。

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越子歌抽到的竟是死神。牌面上,那傲立于马上的骷髅,耀武扬威地踏翻一地生灵。

我和她面面相觑,但还是连忙去图书室,翻到翻塔罗牌解析之类的书,就立在书架前查找这张死神的意义。

隐喻是死亡和结束。

她望着我,像是要别人随便给她一个建议,她都会毫无理由地全盘接受。

我只好:“那张死神牌,从你的位置看去,是正位,隐喻着死亡和结束。可是以我的位置看去,是逆位。应该依我的方向。”

我从她手中拿过书略略浏览了那一页,抬起头来义正言辞地说:“逆位死神的意思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个答案让越子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她闭上眼睛,轻轻地靠在书架上:“但愿吧。”

在和越子歌离开回到班上后,我又再次去了图书室,在C字开头的,并且很冷僻的书架前浏览,很快就找到了那一系列的还是很崭新的书。

果然,少了第二部。它现在就在越子歌的手上吧。

我想,越子歌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验证了我的预料。

十一月中旬,有百年校庆的大型晚会,越子歌本有一个芭蕾独舞。

而她因为还要参加班级活动,所以便事先穿好芭蕾裙,在外面裹上一件薄薄的灰色长衫,很明显,越是想要遮掩却越是显眼,这样的搭配惹得其他学生频频侧目。

就在赶往礼堂的路上,越子歌却突然被一个闯出来的人撞到,那人手中的热狗就砸到了越子歌的芭蕾舞鞋上,并留下了难看的混合着油和辣椒的印子。

那人匆匆说了两句“对不起”,就低着头走开了。

越子歌虽然微恼,却也只能不了了之。

她那样处处追求完美的人,并不愿意在百年一度的盛大晚会上有丝毫瑕疵,所以当她找到导演,宣称宁愿放弃演出也不愿意穿这样的舞鞋跳舞,这样的执拗让导演很是恼火,两人一时间竟有些僵持。

而就在后台围观的人中,不知谁提了一句“舞蹈室的储物柜”。

因为越子歌是舞蹈社的,所以舞蹈室的储物柜里一般都放有鞋子。她也觉得柳暗花明,连忙又去取。

等到取来时恰好赶上上一个节目的结束,主持人尽量帮越子歌拖一些时间,等到她换好鞋时,外面就刚好宣布了下一个节目——《天鹅湖》。

越子歌一走,便已知不对。可是箭在弦上不容不发。

她的脖子依然高高扬起,就像真的是一只骄傲的天鹅,身姿流畅优美。在明亮的追光灯下,仿佛她的身体单薄如蝉翼,没有丝毫重量,跟着节奏一连滑出几个360°的旋转,难以置信的美令人晕眩。

可有谁知道她其实就像是安徒生童话里的那尾美人鱼,每走近一步,每蜕变一瞬,就仿佛走在刀尖上,痛得连呼吸都痛。

直到最后,血浸出来,染红了舞鞋,而越子歌也无法再支撑,像是蜷缩着躺在枯萎的羽毛和花瓣中一样,晕倒在舞台上。

人群才开始**尖叫,胆子小的女生已经捂着嘴在哭泣,连台上久经沙场的老师都一时不知所措。

不知始作俑者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套蓄意良久的报复,只是不知动机罢了。

越子歌在医院休息期间,学校领导去慰问过她,又委婉地提了这件事:“还记得是谁提醒你储物柜的吗,或许玻璃片就是他放的。”

她先是摆出一副认真神情,然后许久才开口:“老师,我脑袋也被撞到了,医生说让我好好休息,别太用脑过度。”这样的撒娇,让老师有些无奈,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其实越子歌知道,这件事,还是有些蛛丝马迹可供参考的。可是她却不知道,这事,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天气渐渐转成秋凉。大家都开始穿上长袖的校服,并且为期末考倒计时了,每个人都兢兢业业地奋斗在最前线,除了总喜欢乱七八糟地弄些事出来折腾的胖子。

我以为经过了那次的晕倒事件,她已经对陆临暗心灰意冷了。

可是那天,她却又突然兴致勃勃地对我说:“紫苏,我决定了,我要去跟踪偷拍他!”

起初我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结果等我明白时差点就喷了出去。跟踪?请问你能在对方要发觉的时候找到能遮住你的庞大身躯吗?你能一跟踪就健步如飞地跟踪个几千米不喘气地爬个几层楼吗?你能抱着防水防雾防震的相机,就真的可以防止你偷拍的时候全身不颤抖,双手不颤抖,把专业相机的功能发挥到最大,清晰地拍到他的照片吗?

当然不能!

可是恋爱中女人的智商都是负数,胖子不仅没有打退堂鼓,反而更斗志昂扬地拍着胸脯:“紫苏,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看我拍给你看!”

我张了张嘴,口中倒灌进一股冷风,我连忙闭了嘴,算了,等她瞎折腾一阵子,拍不到,自然就会收手。

想来,或者是我真的低估了胖子的恒心,或者又是上天眷恋笨女孩,结果胖子不仅跟踪到了陆临暗的住处,而且还要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当胖子按出来给我看的时候,一脸的骄傲样。

我忍不住问,胖子就得意地摇头晃脑:“就是假装我的手机被偷了,借他的来拨一下我的号码,于是我就有啦!”

虽然我对于陆临暗这个自恋自大狂连这种落伍的小伎俩都没有识破,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号码给了胖子表示怀疑,但我口头还是附和道:“胖子,这下你开心了吧。”

胖子看着手机笑嘻嘻地不回答。

直到后来出了事,我才知道胖子的确跟踪得很失败,一两下就被陆临暗发现了。可是她有一颗锲而不舍的心,直到继续跟踪时,让她在公交站台上发现他的手机被人偷了。

陆临暗不知道。可是在后面胖子注意到刚刚有一个男生故意站在陆临暗周围,接着手偷偷地伸了过去,得逞后就迅速离开。

她连思索都没有思索一下,就冲了过去大叫:“偷手机!”

胖子体型是胖,可是却很敏捷,是每年女子长跑的选手之一,胖子是不可多得的胖子。

那个男生正悠闲地走着,还时不时把陆临暗的手机抛上抛下地把玩,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气势汹汹而来的胖子。

胖子夺回手机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陆临暗,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手机不在了,就胡乱地跑来,结果对上了凯旋而归的胖子。

胖子把手机给他,顺便蹭了一支梦龙吃,胖子很开心,与陆临暗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质的改变。

而陆临暗所不知的事是胖子已经把他的号码存在了自己的手机里面,而且,无意中,窥见了他的一个秘密。

在冬天快来的时候,她窥到了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