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灯火模仿坠落的星光,谁懂我有多么地难过

后来,顾雾霭帮我找到一个离学校很近的单间,我便搬了过去。那里破旧,但它外头也有一片蔷薇。顾雾霭始终是那么细致入微的人。

在我搬到了这个单间之后,我就没去上过学了,我把窗帘拉上,把手机关机,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然后就抱着膝盖坐在光与影里,开始对着空气说话,仿佛阿阮就站在那里一样:“你好吗?”“我很好。”“你晚上吃什么?”“糯米丸子怎样?”

如此,晚上一个人难捱的寂寞苍白的时光,就会很快流逝了。等到夜晚,困意开始弥漫上双眼时,才肯站起身来,随即就直直地躺下,不用再想其他。

可是即便这样,在睡梦中的我,还是轻易地就挣扎着醒了过来。额头上满是斗大的虚汗,睡衣紧紧地贴在背上,有呼吸不能的压抑。整个房间都空****的,唯有老旧时钟发出单调的“咔哒咔哒”,旁边的窗帘被风吹开,有湿的风带着斜的雨阵阵扑进屋里来,我急忙走去关窗。

就在我伸手去拉窗的一瞬间,竟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边敲门边叫着我的名字,那把嗓音被雨给覆盖,我听不清来人是谁,却想是阿阮回来了。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大雨里没有人叫自己,而阿阮,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一想到这里,顿时有了些泪意。

于是,我索性开了灯,想找香烟抽。

这个念头只是在瞬间就侵袭而来,可是就再也挥之不去了,顿时有种必须要抽到的决绝感。我四处翻箱倒柜地找,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前几天我还见过阿阮搁在案头上,为什么找不到了。我找得几近快崩溃,而终于在一个抽屉里翻到一盒白底暗红色字母的外烟。

我几乎像是一个瘾君子犯瘾了般的急切地掏出火机要点燃,可是嘴里的烟差点落出来,又赶快放回去,火机又点不然,再点,点不然,再点,在终于点燃的一瞬间了,我的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阿阮。阿阮,如今,我替你抽一抽,可好。

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的深爱这个漂亮又清瘦的女子。

我记得,那年夏天,阿阮出去办事。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跟洋娃娃玩。我起初只是一个人给娃娃穿衣、打扮,开心得忘乎所以。可是那一天,直到我玩累了,都没有听见她回来开房门钥匙的声音。我骗自己说只要睡一觉她就会回来。可是当我睁开眼睛后还是没有看见她的身影,我就开始不安起来,频繁地把头探出窗户去看她,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好像眨了一下我就会错过她。后来我终于忍不住地大哭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失去了一件很重要却再也无法找回来的东西,只有撕心裂肺。

我也记得,我没有其他什么家人,阿阮就是我唯一的家人。我第一次来大姨妈的时候很恐慌,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快要死了,对整个世界都绝望了,不敢和阿阮提,只留下了一封长长的类似遗书一样的东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哭哭啼啼地离家出走。这个南方小城,有丰沛降水与炽烈阳光。我记得那天,天空下着瓢泼大雨,风好像能把那些树连根拔起,阿阮冒着雨在一家黑网吧找到我。她从雨幕里一头扎了进来,凌乱的长发湿溚溚地贴在脸颊周围,碎花裙子沿着小腿淌出一大滩水迹。她直直地定在门口目光锁定我,没有预想之中的责骂,她只微闭着眼睛缓慢地抬起头,轻轻地笑:“终于找到你了。”又复尔像第一次遇见我那般,伸出湿漉漉的手:“紫苏,我带你回家。”那个下雨天闪电如火树银花,映满整个黑沉的天幕,而我与阿阮一同走,却觉得什么都不用怕。

阿阮听闻我的哭诉后拿了卫生棉给我,教我怎么应对,又摸了摸我的头说赞许道:“一晃眼,紫苏都长大了呢。”后来,我人生中的第一个bra也是她带我去买的,墨绿色底上面绣了簇簇的白花,煞是好看。

我也记得,小时候只知道玩,阿阮却找来老师教我学英语、弹钢琴,要我像没有孤儿院那段过去一般,是真正家境优越从小就接受良好教育的孩子。可是有一天,我厌烦了把同一个曲子反复弹上五十遍的枯燥联系,就趁着老师不注意,用剪刀把她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结果老师向阿阮告状,阿阮气得不行,第一次打了我,当时我很恐慌这样的阿阮,可是又很倔,咬着嘴唇不求饶。阿阮打累了想去休息了,便罚我在客厅里跪了两个小时,我一听就直直地跪下去。阿阮半夜口渴,起来喝水,才发现我竟然还跪着,她便走来把我拉起来。那时我已经跪得双腿都颤抖,没有力气的膝盖一软,我又重新跪了下去,阿阮连忙扶住我,却再也不肯松开,她趴在我的肩头,哭得那样小心翼翼又伤心,她说:“我不希望你以后,像我这样。”话还没说完,可是我就已经懂了。阿阮懂得怎样化出精致的妆,懂得如何搭配衣裳,懂得如何游刃有余地拒绝别人的殷勤,可是这些仍掩盖不了她文化程度低这个不争的事实,这个深深地植入了她的骨髓,永远带给她一种让人惆怅的自卑,她不希望我以后像她那样。

我也记得,在停电的夏夜,我热得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她就执着一把扇子而来,守在我床边替我扇风,后来半夜醒来的我,看见阿阮撑着头早就睡着了,而她还条件反射性地替我扇着风。

我也记得,有次感冒后我想吃清淡的,她就守在逼仄的厨房里用煤气的小火煮,里面放了百合、薏仁、红枣,用勺子缓缓搅动,她一动,汗水就顺势混着脖颈滚落下来。那碗粥是如此香甜,我一口气吃了两碗,吃得太过急切,有几缕发丝就落进了碗里,她就隔着桌子伸出手来,帮我撩起来,又细细地用纸巾擦干净,再帮我别到耳后。

阿阮在危难之中拯救了我,又给了我温暖的衣食,给了我躲雨的屋檐,给了我甜美的糖果,给了我华丽衣裳,给一个我最想要的家。

阿阮阿阮,我要一直陪伴着你走天涯。我父亲没有给我我母亲没有给我的爱,我全部在你这里得到……

阳台上的蔷薇一年开两次,是在夏和秋的交接。夏末秋初所有的蔷薇都热热闹闹地开了,简直就像忘记了生与死,开成了一片海洋,在那些花瓣碾碎一地的深夜,我忽然又一次梦见了阿阮。于是就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我推开半面窗,看见窗外的天空已经渐渐发亮,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

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听到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我知这次不是幻觉,而是顾雾霭温和的打扰。

这些天,顾雾霭每天都会来找我,他知道我会躲在窗帘后面看他,却始终不肯开门,便每次来都只敲三下门,像是个相约的暗号,告诉我是他来了,放下些东西就会安静地转身离去。他知道当我见证了他的离去后,就会出来把东西拎进去。有时他会放一把带着露水的鲜花,有时是新鲜的葡萄,有时只是一首阳光、优雅、明朗的小诗,而有时,是大把的试卷和他细致的笔记。

可是我只是不想让他伤心,奔波一场却白费力,于是那些东西我拎进去了,却眼睁睁地就放在那里,看着那些花枯萎,看着那些葡萄爬满蚂蚁,看着那些试卷和笔记落上了灰。

我无动于衷,甚至失去了与人倾诉的能力。只想着,就像是世界末日提前到来了吧。

可是三天后,我在听节奏激烈的摇滚时,顾雾霭却不知为何强行闯入进来,他见到我就紧抿着嘴,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小小地被惊吓到了一下,却还是扯掉耳塞漫不经心地仰起头喊:“顾同……”

还没说完,他就反复地说:“紫苏你在家!你居然在家!”

我刚要开口,就突然地被他扯进了怀里,我的大脑瞬间空白,连呼吸都停滞,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苏紫苏,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昨天放在你门口的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我还以为你出事了!”顾雾霭像是松懈下来了一般喃喃地说,又一把推开我,抬手摸摸我的额头又看看我的手,似乎检查一下我是否都是好好的。然后他终于发觉自己的失态很快放开了我,正当两人都有些尴尬的时候,旁边的开锁工人就笑嘻嘻地说:“嘿,我就说是要不了两分钟就和好了吧,小情侣都是这样。刚刚看你急得。”

顾雾霭脸一红,连忙迅速地付掉100块送走开锁匠,关上门后,他才很不自在却严肃地说:“紫苏,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我其实很像拒绝,但是见他的表情很是骇人,想了想,就当去散个步吧,就乖乖地跟去了。

我本来以为顾雾霭带我去的,也许是有美丽沙滩的海边,也许是铺满鲜花的中央公园,又也许是小吃密布的闹市街头,让我猜一千种可能,我也绝对不会猜到,他竟是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我没病!”天知道我一直都觉得,看心理医生像是得了绝症一样,让人打从心底地排斥和恐惧,并且就算走廊上不时有人从我们身边经过,但我总觉得他们是在像躲避瘟疫一样地迅速逃离,而忍不住又偷偷用那种嫌弃得直白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心底暗暗地想,看,她是个精神有问题的孩子!她有精神病哦!

我站在挂着心理健康科牌子的门口,第一次用力地甩开顾雾霭的手,并且用一种很糟糕的口吻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要离开!”

顾雾霭本来已经准备推门进去,却又因为我的举动马上停下了动作:“因为你心理有问题,需要治!”

“才怪!我健康得很!压根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不需要治!”我又一次推开他的手,并且准备自己一个人往回走。

“阿阮死了,阿阮已经死了!你还要自己折磨自己多久?”他抓着我的两个肩膀,好像试图想把我给摇醒,“你现在给自己的心化了一道坎,自闭!不亲近人群!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再不接受治疗,你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我应该是被顾雾霭这一连串的话给激到,于是也越发破罐子破摔地回嘴:“是啊,我就是给自己的心上了锁,那又怎样!阿阮不在了,我只有一个人了,你要我怎样?你想我怎样?我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坚强!我除了这样还能怎么保护自己?”

“胡说什么!”顾雾霭的眉头皱成一团,直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口吻吼我。

我直直地望着这个我一直爱着的男生,心跳在胸口激烈得要是就要撞出来一般。我突然之间就很想哭,感觉眼泪都溢满了眼眶,下一秒就要落出来了。

我觉得自己好丢脸,也觉得在顾雾霭面前顿时无所适从。

他伸过手来,看那手势像是要帮我抹掉眼泪。

我猛地别过脸去,凶巴巴地说:“不要!”

“乖!听话!”可是顾雾霭并没有理会我的拒绝,而是顺势把我的手腕一拉,拉到自己身边,然后一边温柔地抚摸我的脸帮我擦眼泪,一边放软声音说:“你不要哭了,我一直在你身边啊。只要你肯回一回头,你就可以看到,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来没有走远的!”

我有一刹那的目眩神迷,我觉得自己像是沉浸在一个反复做过的梦境里,在梦里,我得到了顾雾霭的爱,被他当做珍宝一样温柔相对。

他的目光是那么明亮啊,耀得我大脑一片空白,可是他的目光又是那么温柔啊,像是放了一片宁静的海在里面。

我想顾雾霭就是带有一种魔怔啊,他可以让乖戾的我慢慢卸下心中的排斥和恐惧,无意中我的态度就妥协了下来,乖乖地说:“我可以进去,但是心理医生有没有本事让我接受治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见我松了口,顾雾霭如释重负地露出三月和煦日光般的笑容:“好,都听紫苏你的!”

这家私人疗养院里面,所有的房间都拉着厚厚的窗帘,整个房间里都只有昏黄的,勉强能照见来人模样的稀薄光线。

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沙发太柔软,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如果是平时,我绝对就会大大咧咧地睡过去。可是此刻,我仿佛有一场严峻的战要打,所以只能一瞬不瞬地睁大眼,敏锐地观察周围的一静一动,连呼吸都缓慢。

一般的心理医生,都是叽里呱啦地询问病人许多问题或者要求病人做心理测试,再试图从这些答案里寻找到我自闭的原因,再加以心理辅导。

可是我根本就不愿意配合,我不想说话,可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怎么才能了解我的心理情况。

最终进来的是个一个戴斯文眼镜的女医生,她只是在进来的时候打量了我一下,就径自地打开了一个音响,又从书架上抽下一本厚重如冷砖的心理学的书来读,便不再管我。

过了一会儿,陈旭的《岛歌》就如水般流淌而出,是的,如水,一开始就是一片海水轻轻扑打礁石的声音,接着一把吉他轻轻拨弄,一把淡淡的嗓音跟着像是晨光一样柔和开来。

“岛歌 乘着风啊

随飞鸟到海的那一边

岛歌 随风飘吧

把我的眼泪也带走吧

带到你的窗前

带到你的梦里

带到你的身边

然后消失不在”

我突然眼中就蓄满了泪水,由歌词带给我的感触,是那样的妥帖而真实。而她从始至终,她都只是在看那本书,连余光都没有给过我。

我们就这样互相持衡着,我们一直在这一个房间,听这一首歌,只是不同的是,她一直在看书,而我一直在心潮澎湃却又怎么都不开口。

直到顾雾霭办的8次辅导都已经用完,这个女医生合上书,站起来对我说:“我很抱歉,看来我无法治疗你,你下次就不用来了。”

我突然就惊愕了,甚至有些恼怒了。

她明明是这个疗养院里最年轻最优秀的医生,而且愿意花这么长的时间细细地看一本心理学,应该是很热爱这行很愿意拯救病人痛苦的医生,可是现在就知说一句“我无法治疗你”就放弃我!

就在她的一只手搭在门的把手上的时候,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带着鲁莽和赌气性质地反问:“你想问什么。”

女医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脸上逐渐露出得逞的笑意:“你说话了。”

她并没有像一般医生一样,用心理测试或者询问征兆之类的来推断问题,而是从抽屉里抽出一副塔罗牌:“你或许不会相信任何的人,可是你也会给自己的一个精神信仰,一个心理寄托,于是,像无声的塔罗牌、运势之类,比活生生的人让你更信服和心安。”

我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接着把桌面上反搁的塔罗牌如水地滑开,形成一个扇面的弧度。我再按照她的指示抽出一张来。

塔,摊在我的眼前。

是毁灭的意思。我顿时绝望。

可是她还是缓慢地分析:“可能在过去,甚至现在,你都觉得自己是被世界遗弃的人。你试图能渡过你心中那条悲伤的河流,去到真正光明的彼岸,你一直在努力,可是或许过程艰难无比。可是,”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张牌,“在塔罗牌里的这张塔,毁灭就是重生,绝望,也就是希望。”

她又问我:“难道,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一个,你值得相信的人吗?”

我咬了咬嘴唇,却没有选择回答。

她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怎么做了。你现在选一个人和你一起做个试验吧。两人分开一个下午,各自不带手机,然后6点在某个地点集合,但是又不能提前太早或者迟到太晚。”

我想了想,最终选择了顾雾霭。

那天,我和顾雾霭约定在步行街的雕塑下见面。

这时的夏,已经像是一头混沌执烈的兽,让人不得喘息。走在太阳下,连头发深层,都闹哄哄的。我一个人在街上游**了很久,吃了吃路边摊,看了看橱窗里的模特,买了一束红玫瑰给自己,就这样慢慢地和陌生而友善的人进行短暂并且不艰难的交流后,打发掉了许多光景,我终于在6点左右到了那个雕塑下。

在那里,我并没有看到顾雾霭,只有一些小贩和热闹的人群,一个站在我身边头上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因为没有握紧手上的一大团气球,于是它们就在她呆呆的目光中开始往上飘,我连忙手疾眼快就抓住,在她眉开眼笑的时候弯下身把气球还给她。她突然吧唧了我的脸颊一下,然后可爱地说:“谢谢姐姐。”

我愣了愣,然后也跟着她微微地笑了笑。

而等我直起身子来时,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顾雾霭。他并不是才到,而是这一个下午,他都一直在背后悄悄地跟着我,就怕我一时忍不了而崩溃。

那一刻我是多么惊讶啊,想不到事实竟是这样,一路忐忑的心就这样稳稳地被放下了。原来顾雾霭一直都跟在我身后的,原来他的细心和温柔并不是只可以给越子歌的。我忍不住掩着嘴想哭,可是他又抬起手擦了擦我的脸颊,温和地说:“可是紫苏,你没有让你自己失望。”

他又说:“我们在一起吧,我也会像阿阮那样待你。我可以给你怀抱,给你依靠,因为我知道,你的心太脆弱,一不小心就会碎掉。”

我突然就想落泪,阿阮不在了,可是她也不希望我不快乐,世界如此依旧美好,我不该这样惆怅。

可以对生活失望,可不能绝望。

是吧,阿阮。

顾雾霭拍拍我的肩:“还傻楞着干嘛呢,都绿灯了。”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捉住我的手,护着我过马路,细微中温柔得无法无天。我想,若不是顾雾霭,我大概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走出阴霾,走出因为失去阿阮而带给我的疼痛。

可是又庆幸有他,让我知道,其实这世上,我并不孤单,起码,还有一个他,愿意亦步亦趋地守在我身后,也不管万水千山,千山万水,都愿意为我奔赴而来。

想到此,我突然就感觉到了内心的沉寂。好像所有的往事都沉淀了下来。我带着笑意地醒来,发现窗外的那一片天空已经渐渐地明亮起来。像被擦去了雨水的玻璃,带着湿润和模糊的晴朗,我的心中也涌起小小的欢愉。

我在家静养一个星期,那天傍晚,天空醉成美妙的胭脂色,我遥遥地看见放课后的顾雾霭向我家走来,便汲着拖鞋哒哒哒地冲下去,结果我刚从他手上接过我无聊时提过想要看的《小王子》,却见越子歌和陆临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越子歌捧着一大蓬的丁香,笑得很灿烂:“我就说他们在一起了吧你还不信。还特意来瞧瞧。”陆临暗却愠怒地一把夺过那蓬丁香,朝半空中一抛,就准确无误地抛到了我的怀里:“看来你暂时还死不了,不好玩,走了!”就双手插袋真的走了。

越子歌笑盈盈地跑过来对我说:“紫苏别听他胡扯,刚刚路过一家院子,他看人家的丁香长得喜人,说刚好符合你的名字,就死活要摘下一串,结果人家院子里有看门狗,追了我们三条街,我活了十多年,从来没有今天那么狼狈过。他本来挺开心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又恼起来了,咱们别管他。”

我就说好,越子歌又问:“紫苏你什么时候才会回学校呢,没有你在的日子,我很寂寞呐。”

我有些受宠若惊却又有些冷淡地回:“明天就回。”

顾雾霭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小王子》给你带到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可以随时发短信给我。”

听闻的越子歌也晃了晃手:“那么,今天就先告辞了!”

我就挥挥手:“阿霭拜拜,子歌拜拜!”

我“哒哒哒”地跑上二楼,从楼梯间往下望,完全没有预料地到他们还没有走,我站在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下,手握着顾雾霭送来的《小王子》,感动得像一只刚刚翻到食物的流浪猫。小王子说,千山万水,千山万水,只有我,会为你奔赴而来。我想,大概顾雾霭,也不管万水千山,千山万水,都愿意为我奔赴而来吧。如果这些这些,那些那些,都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小温柔,但为何竟然能在我的生命里停留这么久。让我的心像是覆满初雪的地面,一踏上去就软软的。

我刚想伸出头去,朝他们再挥个手,却见他们又朝我的方向望了两秒,就结伴离开了。

我把《小王子》放在我的胸口,心中想到明天回学校的情景,一瞬间慌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