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看得见的声音
车上，邱允实故意把衣服弄皱，领口随意敞开，又把头发弄乱，对着后视镜挤眉弄眼练习表情，最后干脆掏出黑色的太阳镜戴上，掩盖自己稚嫩的容颜。
临近傍晚，任轩昂跟邱允实赶到了胡凌工作的家具城，正好赶上家具城下班，他们在员工通道处逮到了下班的胡凌。
不等任轩昂表明身份，戴着太阳镜的邱允实架着膀子，气势汹汹，迈开粗鲁的阔步，先一步抢占到胡凌对面，并且以压倒式的气势与胡凌相隔不到30厘米，以一米八的高度俯视只有一米五多点的胡凌。
“你干什么？”胡凌惊得后退一步。
邱允实又向前一步，紧逼到胡凌面前，同时掏出一个深色的证件，直接杵到胡凌眼前，恨不得把证件塞进人家眼睛里一样，不等胡凌反应，又迅速把证件塞回口袋，同时故意用粗哑的声音严厉地问：“胡凌是吧？唐婉芝的案子，我需要你回答几个问题。”
胡凌马上低头，缩到墙角，五分怯懦五分不耐烦地说：“怎么还问？该说的我早就说过很多遍了。老太太的死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做。”
“我们掌握了新的证据，有新的问题要问。这一次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邱允实冰冷的眸子像两道利箭直指胡凌，让胡凌再三闪躲。
“新，新证据？”胡凌的脊背似乎更弯了，恨不得缩成一团找个地洞钻下去，“什么新证据？”
“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邱允实突然提高音量，厉声吼叫，这下不但把胡凌吓得浑身发抖，就连后面的任轩昂都被他吓得一怔。
胡凌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不住点头哈腰，等着回答问题。
“唐婉芝病发过世的几分钟之内，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邱允实似乎也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用力过猛，清了清喉咙后又变回那个胡凌眼中的冷面警察。
胡凌一听“声音”一词，顿时面色煞白，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任轩昂把胡凌的反应看在眼里，果然，这一次他又跟邱允实不谋而合，吓死唐婉芝的不是视觉刺激，而是声音，而且极有可能是人为制造的来自地狱的呼唤。
“没有，哪有什么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啊。”胡凌终于调匀了呼吸，语速极快地不断重复，说完又很懊恼，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表现不佳，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出邱允实所料，胡凌的确是最薄弱的一环，从她这里打开缺口绝对没错。邱允实从斜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按了几下，展示给胡凌。
胡凌狐疑地看平板，上面正在播放唐婉芝病发时房间里的情景，这就是隐藏式摄像头拍下的视频没错。胡凌正奇怪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个，刚想发问，发现画面有些波动，就好像是**漾的波纹一样，从左到右不断散开，她还以为是邱允实的平板质量不好。突然，就在视频中的胡凌走到窗前，消失在视线范围后，画面上的波动陡然强烈，波纹的出发点正是胡凌所在的窗边，向房间四处散发。
邱允实按下暂停键，退出视频，点击桌面上的另一个图标，进入程序的页面，介绍说：“案发现场的摄像头没有声卡，只能摄录画面，凶手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使用了看不见的凶器——声音去杀人。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我们引进了国外的高科技工具，一款可以通过画面提取出声音的软件。刚刚你看到的画面中的波纹正是这款软件还原后显示出的声波。”
“什么声波？声音也能被看到？”胡凌瞪着一双无知的眼，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声音的本质就是一种波，是一种物理量，它通过空气这个介质传播的过程中会引起空气的震动，这种震动肉眼当然看不见，一般的摄像头拍摄出的画面也难以发觉，但是经过专业软件的分析，就可以还原和加强这种肉眼看不到的声波。从刚刚软件还原的画面来看，很明显，当时房间里是有声音的，而且发声的源头正是你所在的窗边。”邱允实一边说一边快速操控平板，为胡凌展示这款号称从国外引进的高科技成果，最新的全英文软件，随着他的手指飞快点来点去，画面不断闪回，胡凌已经眼花缭乱。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声音怎么可能看得见？”胡凌的脸色青红不定，完全乱了阵脚，只能不断重复着否定接受这个事实。
“胡凌，你只有初中文凭，跟你解释清楚这个很难，但好在法官是高学历，有专家和软件的佐证，结果显而易见。这就是我所谓的新证据，之前我问过你，当时房间里有没有声音，你说没有，正好跟我们掌握的证据相反。一个是高科技的物证，一个是你这个嫌疑人的供述，现在警方办案都是重物证轻人证。你最好赶快想想，怎样才能把你的损失降低到最少，犯不着为了包庇主犯，把自己的余生都搭进去。”邱允实拿出局外人的冷眼旁观的态度，意思是帮你的方法我提供了，你要不要接受随便你，反正你不接受，负隅顽抗，我们也有办法给你定罪。
胡凌的身体剧烈摇晃，最终靠在墙壁上才得以停止摆动，她万念俱灰一样，哭丧着脸问：“你是说，要我去自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话你一定听过。我们知道，是有人花钱买通你在窗边播放了吓人的录音，害得唐婉芝心脏病发。录音肯定不是你做的，你充其量就是个从犯，量刑上跟主犯肯定是不同。但若是你死不认罪，也不肯戴罪立功指证主犯，那么谁是主犯谁是从犯，最后可不太好说。我们的时间有限，再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自己想清楚。”邱允实从刚刚的满不在乎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他得营造出一种急迫感，不给胡凌太多考虑的时间，让她在心慌意乱中快速做决定，“你要知道，就算你不配合，我们也有办法给你们定罪，当时房间里那么大声音，就算外面有广场舞的声音做掩护，外面的人听不到，左邻右舍房间里的人还是能听得到的。要知道，固体是声波传导最佳的介质，钢筋水泥就是最佳的传声筒，我们只要找到邻居作证，物证人证兼备，到时候就算你们去找10个金牌律师辩护也逃不过蓄意杀人的罪名。”
胡凌整个人就像是一座马上就要坍塌的大厦，脸上写着四个大字：缴械投降。
邱允实暗自得意，几步之遥的任轩昂也打算走近听听胡凌的认罪供述，却不料这个女人突然间开窍了一样，脸色骤变，这座大楼又立住了。
“我刚刚忘记了，当时房间里的确有声音，也是从窗边传来的，”胡凌轻松地说，“当时外面正在播放广场舞的音乐，声音还挺大的，关着窗也能听见。唉，我每天那个时间都能听到外面的音乐，所以就习惯了，没把它当回事儿，你刚刚说声音，我就把这茬给忘了。”
任轩昂的脚步停住，略显失望地90度转身，仍与邱允实和胡凌保持两米距离。他倒是要看看，邱允实有没有后招。
邱允实也不恼，冷眼盯了胡凌几秒，又摆出平板，播放视频，“看见没，在你走到窗边之前，画面上就有比较平缓的波动，这才是外面广场舞的音乐。等到你走到窗边，波动突然剧烈，这是你通过窗边隐藏的小音箱播放的声音，音量要比广场舞音乐大得多。当时房间里的声音很大，因为唐婉芝耳背，声音又是从摄像头范围之外传过去，所以必须要保持一定的分贝才能让唐婉芝听得见，听得清。”
胡凌眼珠子转了两圈，又找到了狡辩的理由，“对了，我记得当时外面的音乐突然被调大了，我也被震着了呢。”
邱允实眯眼，强压怒火，又操控平板进入那个所谓的国外引进的全英文的软件，展示出两个波形图，“看见没，这上面这个波形显示震动幅度小，也就是分贝较小的，这是被玻璃窗阻隔了一半的广场舞音乐，下面这个震动幅度大，也就是分贝更大的，这是房间内播放的声音。这两个波形紧靠肉眼就能看得出是不同的声音。别再狡辩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胡凌这一次没有被邱允实给吓住，一拍额头，又一次恍然大悟似的说：“外面跳广场舞的有好几波人呢，会同时播放不同的音乐，互相比声音大，吵得很。”
邱允实皱眉闭眼，强压怒火，深呼吸后挤出一个藏刀的笑容，轻声问：“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给自己一个机会喽？也好，对我们来说，顶多就是多费点功夫，多加几天班换对你们几个人的从严发落，也值了。”
胡凌的脸**了一下，让仍旧没有动摇。
邱允实转身，背对胡凌对着任轩昂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哭丧脸，一面朝他走去一面在心里默默念叨：叫住我，叫住我！
可一直到邱允实和任轩昂都上了车，也没等到胡凌回心转意。他们只能透过车窗目送胡凌逃也似的踏上回家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