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非要毁掉这个家

任轩昂沉默片刻,尽量压抑对范家兄妹的复杂情感,保持律师的理智冷静,继续分析:“当然,站在范亚新的立场上,他仍旧没法百分百肯定30年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害死了自己感情更深的父亲,他也不认为父亲对母亲实施暴力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对母亲的怀疑和憎恨大于同情,更大于对当初自己不作为、冷眼旁观暴力的愧疚自责。站在一个儿子的立场,没错,范亚新尽管再怎样怀疑和憎恨,他也没法抹杀自己儿子的身份,既然只是怀疑,那便不能鲁莽复仇,他得先确认父亲的死到底是不是母亲故意所为。因此,他让二婚的妻子刁小晗去买通保姆,最初的目的并不是吓死母亲为父亲报仇,他只是被儿子范明磊的事启发,想要做个试验,让母亲自己承认或否认曾经的罪行。很遗憾,6次实验,每一次唐婉芝都用她的真实反应在摄像头下招认了罪行,这些画面全都被范亚新看在眼里。在范亚新内心的法庭中,他独断专行,私自判处母亲死刑。于是他授意胡凌继续行动,继续播放由他以范明磊那句话为灵感启发录制的声音文件,极有可能是冒充过世的父亲叫嚣着要唐婉芝这个杀人凶手下地狱,下去陪他之类的话。直到唐婉芝被她的迷信思想,被她的做贼心虚自己把自己送上行刑的法场。”

许久,范亚鹏恢复正常,他异常冷静地说:“不,不是这样的,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没有证据,既没有胡凌吓死我母亲的证据,也没有当初我母亲毒杀我父亲的证据。一切都是口说无凭。”

“是的,这些只是根据现有线索产生的合理推测,我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我相信,我早晚会找到证据,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任轩昂冷静得像一部硬邦邦的法典。

范亚鹏用力摇头,“不,不需要了,我们撤销委托,终止委托,这案子,我们放手,不再追究。”

说完,范亚鹏转向呆愣的范书琴,柔声说:“小琴,听我的,算了吧。过去的事再追究还有什么意义?死者已矣,我们如果真的孝顺,应该过好自己的生活,我们三个全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是妈最大的心愿。你说呢?”

“真的吗?唐婉芝真的希望杀害自己的凶手逍遥法外,平安幸福地度过余生?就只因为对方是他的亲生儿子?”任轩昂发出心灵的叩问。

范亚鹏突然对任轩昂怒吼:“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想?你个黄毛小子又怎么可能懂得为人父母的无私和苦衷?”

任轩昂点头,“没错,我不懂,我只懂犯罪就要承担法律的制裁。”

范亚鹏克制想要继续跟任轩昂理论的冲动,拉着范书琴起身。

范书琴扭动坚硬的脖子,双眼空洞无神地注视范亚鹏,这一次,她任凭范亚鹏把她拉着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们先回去,你先拟一份终止委托的协议,拟好了我们再来签字。”范亚鹏心意已决。

邱允实着急地向前踏出一步,还想要出言劝阻。任轩昂拦住他,对范亚鹏说:“没问题,委托人有权终止委托协议。但我仍然会追查范亚新刁小晗买通胡凌蓄意杀害唐婉芝的证据,只是我这样做不是以你们的委托律师的身份,而是一个有责任义务举报犯罪的普通公民。”

范亚鹏的肩膀耸+动,猛地回身,冲任轩昂大叫:“你非要毁掉我们兄妹三个,毁掉这个家你才满意吗?我都说了,死者已矣,我母亲已经过世,你非要把她的过去全都挖出来,让她落得一个杀人犯的罪名死不瞑目,让我们兄妹三个,甚至是让我们的后代全都背负……”

“拟好文件后我的助理会通知二位来签字,二位请。”任轩昂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冷静却强势地打断范亚鹏的愤怒。

范书琴突然嚎啕,“都怪我,全都怪我,是我非要追究,如果我没有追究,这件事就这样了结就好啦!”

任轩昂听范书琴喊“都怪我”,本以为她的自责源于当初没有对母亲感同身受,在城市接受高等教育的女儿没有及时解救母亲逃离父亲的苦海,听到范书琴这样说,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范家兄妹离开后,邱允实重重叹了一口气,问:“你刚刚说的普通公民的话是不是气话?你真要继续追查证据?”

“为什么不?”任轩昂埋头于案件资料,头也不抬地反问。

“不是应该以人为本吗?查清真相真的会毁掉范家三兄妹和他们后代的声誉,毕竟母亲毒杀父亲,儿子买凶吓死母亲,这种故事本身就是噱头,最适合病毒式地传播。”邱允实试探性地问,“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任轩昂抬头正视邱允实,义正言辞地说:“毁掉范家的不是我,而是犯罪。我原本以为这件事你会跟我站同一立场,不容置疑。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邱允实耸肩,无所谓地说:“我可没有你那么强烈的原则,这件事我无所谓啊,可保持沉默,也可追查到底,无论怎样,跟我又没有什么厉害关系。既然你决定查到底,那我就配合你,作为对我助攻的回报,我想请你给我放个双休假期。”

“又来,我说过,我是不会对你放水的。再说了,你的助攻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你以为没有你的旁门左道,我靠正大光明的手段就查不到真相吗?”任轩昂觉得邱允实也太过自大,他必须表达出他对他的旁门左道不屑的态度,以免这小子继续飘飘然,同时提醒他自己的实力,从前没有他的日子,自己还不是靠实力当上这个业内有名的金牌律师。

“首先,我不是要你放水,我也看出来了,你这家伙古板得很,根本不会放我自由,我所谓的请假是希望我能获得周末两天中一天的支配权,你作为监护人大可以陪同,我不会拒绝,”邱允实也难得拿出严肃认真的态度,“其次,没有我的旁门左道,你恐怕还真的没法证明是胡凌吓死了唐婉芝。”

“周末的事暂缓,听你的意思,你又有办法了?”任轩昂不想表现得太过积极,哪怕心里期盼着邱允实能够提供切实有效的办法,哪怕是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但是面子上还是要表现出无所谓,不太感兴趣。

邱允实打开笔记本,操作键盘鼠标,忙得不亦乐乎,抽空回答:“我打算去会一会这个胡凌,这案子里,如果说哪个人会是最容易攻破的突破口,我想应该就是这个保姆。”

“你又打算怎么骗她?”任轩昂担心邱允实这一次又玩过火。

“放心,绝对无伤大雅,如果计划成功,就能策反胡凌,让她自首的同时指证范亚新和刁小晗。事先说好,如果这次我成功了,周末我来安排,不管我去哪,你都得舍命陪君子。”邱允实低头忙活,忙里偷闲抬头冲任轩昂调皮地眨了眨左眼。

任轩昂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小子来者不善,他的周末安排一定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