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想将她拱手让人

江彦继续调查林漓的事情,想找到林淋,然后破解“红房子事件”的谜题。

江彦抓住林漓的把柄后,不难想象李又风会如何求他,然后说出所有的事情。他有没有被叶昭驱使过?有没有制造宋蓉得了抑郁症的伪证?他是不是叶昭的同伙呢?

有了这些武器,江彦就能让叶昭堕入地狱!

披着铠甲的骑士,白刃出鞘,不见血不收。待江彦斩杀了恶鬼化身的王子以后,定能夺回公主。

把喜欢的人轻易地交给王子吗?这可不行。

江彦不承认,也不甘心!

他的公主,明明是他的公主……江彦紧紧地揪着桌布,指尖绷紧、发白。他像是累极了,气喘吁吁地松开手。

江彦调好闹钟。他一夜没睡,此时想通了,好好睡了几个小时。

这天晚上,他来到了淋漓园外,站在暗处注视着忙里忙外地招待客人的林漓。

假如林淋不在她的身边,又会在哪里呢?

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又没人保留林淋的证件信息,江彦根本查不到她的护照出入境的情况。而且每年国家都会有成千上万的失踪人口,要是这些人的下落都明了,那也不会有众多家庭在苦苦地等候迷路的孩子回家了。

江彦只能走回老路,不眠不休地盯着林漓。

江彦白天不敢来闲逛,怕被林漓发现,等到晚上人群混杂时,他才敢裹上围巾四处游走。

其实林漓早有防备,江彦知道他再怎么观察也找不到破绽的。他感到无助,却不得不做,因为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如果抓不到林漓的把柄,他将会失去许夜笙。

恍惚间,江彦突然发现淋漓园左侧的住宅楼里,有人站在阳台拿着望远镜眺望。那人将望远镜的镜头对准淋漓园而不是天空,就这样看了足足一个小时。

他在看什么呢?不看漫天繁星,反而看一间平凡无奇的花店?他是偷窥者吗?有点儿意思。

江彦偷偷地拍了一张偷窥者的照片,然后下意识地朝那栋居民楼走去。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偷窥者的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的下巴上满是胡楂,像一簇簇被收割过的稻茬。他样子很憔悴,好像独居了许久,应该是个凄惨的单身老男人。

他畏畏缩缩地问:“你是?”

江彦庆幸自己之前买了一袋饼干,此时正好有了借口。他微笑:“我是楼上新来的房客,带了点儿礼物给您,方便进屋聊两句吗?”

男子微讶,嘟囔道:“楼上的房客搬走了吗?请进,家里乱得很,别嫌弃。”

他感激地接过饼干,让出一条道给江彦。

江彦小心翼翼地踏入房间,却见地上满是垃圾,微微地蹙眉。

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尴尬地带江彦来到自己之前待的那个带阳台的房间,那是他的卧室,也是唯一能够见人的干净的房间。

江彦客气地打招呼:“你好,叫我小彦就行。你姓什么?怎么称呼?”

男子挠挠头,说:“我姓周,你喊我小周就好了。”

江彦了然地点点头,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之前谎称是楼上新来的租客,不过是怕被小周赶走罢了,现在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房间,也没时间跟小周周旋。

他翻开手机照片,说:“这个偷窥者是你吧?”

小周惊慌失措,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拿着望远镜在看什么?”江彦饶有兴趣地问他。

小周支支吾吾:“就是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吗?镜头对准的方向明明是淋漓园。那里有什么值得你用望远镜放大看?能看这么久,你在偷窥别人的生活?告诉我,你是看上了那个名叫林漓的已婚太太吗?”

小周哑口无言,鼻翼上满是热汗。江彦看起来对付他游刃有余的样子,就连逼迫的话语都是以玩笑方式说出口的。

“你是什么人?”小周问。

江彦微笑:“你就当我是你惹不起的人。只要我想,我可以把这张照片打印无数份,然后散布你是变态偷窥狂的谣言。这年头,大家都喜欢听这种匪夷所思的八卦,你是不是也很感兴趣?”

“你……你不要胡说呀!”

“想让我不胡说?也可以。”江彦友善地说,“那么,请你告诉我,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小周张着嘴,后头的话刚从喉管出来,便止于舌尖。他如鲠在喉,接下来的话也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他缩着脑袋,闷闷地问江彦:“你相信……有鬼吗?”

“鬼?”江彦蹙起眉头。老实讲,江彦被吓了一跳。小周怎么突然就讲起了这个?他的思维也太跳脱了吧。

“我见过鬼。”小周垂下头,十指出于焦虑,轻轻地绞着。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儿,小周刚大学毕业,一直待在家里找工作。他的大学并不算好,专业又偏门,他混了半年都找不到工作。幸亏房子是父母想着他要在这边工作,全款给他买的,否则他真的要饿死。小周平时会干点儿副业兼职,混口饭吃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每天晚上都会坐在阳台上抽烟,仿佛这样,心中一事无成的负罪感就会减轻许多。

他面前的那条街上,荒废许久的二层小楼居然被人租下来了,要开个花店。他无意间发现,店主名叫林漓,长得很漂亮,浓眉大眼,栗色的头发烫成大波浪,穿着高领毛衣的样子像极了港台电影里的女明星。

小周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女人,无所事事的时候,目光总会集中在她的身上。店铺的窗户总是没拉窗帘,他偶尔还会看到林漓的丈夫李又风来陪她。据说她的丈夫是心理医生,这是光鲜亮丽的职业,难怪他讨女人的欢心。

小周的心底充满了膨胀的嫉妒,可他又不敢去攀比。论社会地位,他只是游手好闲的废物青年,而李又风英俊潇洒、穿着体面,是个年轻有为的男人。

这种男人一定是渣男吧?他在心底默默地念叨着。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时间慢慢地过去了,他早已习惯将目光落在林漓身上的感觉,很隐蔽地偷窥着她,不敢让林漓发现。

否则她一定会觉得他很恶心吧?

小周偷偷地将窗帘拉开一道缝,每次看林漓的时候,他都会关灯,好似隐入黑暗中,林漓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可是灯火会让他的眼睛反光,谁知道他的眼睛会不会像一双猫瞳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呢?

某天清晨,街上店铺还未开门,颠覆小周认知的时刻来了。

他一如既往地看着林漓,心底浮现悸动,那是像初恋一样的情绪,让他生出想要占有林漓的冲动。这天林漓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美得异常耀眼,让人挪不开视线。

小周亲眼看着她进门,然后盯着那扇门发呆。他想看看林漓什么时候会出来,再一次锁定她那如同火焰一般的红裙。

就在这个时刻,林漓突然又出现在街道上,还是一身烈火红裙,栗色的长发,优雅美丽地走入淋漓园。

怎么回事儿?她不是一直待在屋内吗?为什么又在街头出现了?

小周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漏看林漓的行踪。林漓明明就在花店里,而淋漓园仅有的两个出口都暴露在他的视线内。

那么,怎么会有两个林漓呢?林漓又没有穿墙术。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小周吓得浑身都是汗,尿意挤压着**,令他瑟瑟发抖。

他早该知道,这样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是不存在的。她呀,肯定是摄人心魄的女鬼!

林漓会不会看到他?会不会想要杀害他?毕竟他发现了这样恐怖的真相,这真是……令人感到兴奋!

这是小周的秘密,明明害怕,可他忍不住盯着林漓。

时间久了,他的心中浮现起朦胧的暧昧之意。这是只有他和林漓知道的秘密,他是她唯一亲近的人。这是他们两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小周会永远地守护她,用眼睛陪伴她。

江彦听完了故事,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下巴,问:“后来,第二个她出过花店吗?”

小周摇摇头:“我只见过那一次,再后来就没见过了。”

估计小周完全不知道林漓的双胞胎姐妹林淋的存在,所以才会把林漓的孪生姐妹认成是分身。

看来林淋的确回国了,还找过林漓。那天两人穿得一模一样,想来是两姐妹为了掩人耳目,所以都伪装成“林漓”,这样万一被发现,林淋还能假装是自己的孪生姐妹林漓。

小周这里没有其他的信息了,江彦便说要走。

临走前,他不小心撞到了门边的柜子,看到抽屉没合拢,边沿压着细碎的蕾丝花边。

离开小周的家后,江彦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心想:小周分明是偷窥成瘾,他的那个抽屉里塞满了女孩的漂亮**。这样的人,若是疯狂地迷恋林漓,会不潜入花店,了解更多吗?

小周是不是还有没说的事情?这一点引起了江彦的怀疑,他决定好好地盯着小周。

许夜笙今天训练到很晚,天已经黑了,夜晚变得苍茫,雾霭也浓密。青灰色的窗户上结了一层霜,明明都要五月了,夜里还是很冷。

许夜笙翻动抽屉,拿走放着贵重物品的包。她发现包被人动过手脚,拉链拉到的位置不对。许夜笙为了辨别这个,总是很谨慎地将拉链留个拇指长的小口子,不拉到头,这样若是有人碰了包,她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她慌里慌张地打开包,钱和钥匙都没少,唯独少了一张江彦送她的贺卡。那是圣诞节的时候,江彦塞在她包里的贺卡,上面写了一句情诗,江彦还加上了落款,调侃她一句:“赠爱妻许夜笙。”

小偷不为财也不为色,偏偏拿走一张贺卡?

是叶昭吗?

他不是那种会用下作手段的人,并不是说他是正人君子,而是许夜笙还没资格让他用心至此。

那么,会是谁呢?

拿走江彦的贺卡,对这个人有什么好处?

许夜笙想起了赵菁,在赵菁的眼中,叶昭是喜欢许夜笙的,若是得知许夜笙还有一个地下情人,他肯定会大发雷霆。

赵菁会好好利用这一点,变相地让叶昭迁怒于许夜笙。

许夜笙倒不是怕叶昭知道她有情人,只是怕叶昭会找江彦的麻烦。若贺卡的主人是别人,许夜笙大可说贺卡是伪造的,可那是江彦哪……她舍弃所有,只为了保下一个江彦,绝不能被赵菁毁了。

她还以为赵菁这女人有什么漂亮的手段呢,结果无非女人间的尔虞我诈。

许夜笙给桑月打了个电话,桑月自上次一事之后,唯许夜笙马首是瞻。她是顶佩服许夜笙的,多少也动了些真情,喊姐姐不再虚情假意。

许夜笙接起电话,对她说:“桑月,帮我查一下赵菁的住宅地址,我找她有事儿。”

桑月正在美容院做指甲,闻言嗤笑一声:“她还能劳烦夜笙姐出马呀?”

“她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这一次得警告一下了。”

桑月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没问那么多,联系了团长叔叔,很快便问来了赵菁的家庭地址。

许夜笙乘坐出租车,赶往赵菁的家。若是等到明天早上,赵菁肯定要拿这件事儿做文章,可许夜笙这样心急火燎地赶去,岂不是正巧被赵菁拿到把柄?

如果不是在意的事情,许夜笙怎么会在第一时间赶过去?

知道了这一点的赵菁,绝对会以此要挟许夜笙,让她任赵菁为所欲为。

她得想个法子,震慑住赵菁。想什么法子好呢?许夜笙微微一笑,或许有一着险棋可以用。

到了公寓楼下,许夜笙按响赵菁家的门铃。

赵菁开门,见是许夜笙,愣了一秒,卸下浓妆,许夜笙此时也不过是寻常的女人。

许夜笙朝她伸出手,开门见山地说:“拿来。”

“什么呀?”赵菁拍开她的手。

“贺卡。”

赵菁抱胸,趾高气扬地说:“你在说什么呢?你的贺卡怎么会在我这里?”

“不在你这里最好,可别转头就交给叶先生,告我的状。”许夜笙怕她突然关门,用手撑着门,挤入赵菁家中。

赵菁勾唇,不怀好意地说:“怎么?那张贺卡里写了什么,让你这么怕?若是交给叶先生,想必你会不好过吧?那贺卡里,是不是写了你有地下情人的事情,你怕叶昭先生知道,失了他的宠幸?”

许夜笙避而不答,只是浅浅一笑。

见她没在怕,还带着嘲弄的笑容,赵菁顿时有点儿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说:“都要死到临头了,你还不做点儿什么?不如……”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妙极的点子,狭长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满怀恶意地说:“不如,你跪下来求我吧?若是我记性好,没准儿就想到那张贺卡的去向了。”

“你觉得,单凭一张贺卡,叶先生能相信你什么呢?”许夜笙微笑。

“你要是觉得这张贺卡没什么,那又何必不辞辛劳地来找我?”赵菁觉得乏味,嗤了一声,“如果不是害怕,你又为什么要马上找上门?”

“我可是来……救你一命的呀!”许夜笙叹了一口气。

“救我一命?”

“叶先生是什么人,你恐怕不清楚吧?”许夜笙走进屋里一步,然后关上门。她用湿纸巾将脖颈上的遮瑕膏擦去,露出还未消除的掐痕,不仅如此,她还将长袖毛衣缓慢地脱去,露出背上似有若无的印迹,那些是许夜笙上的妆,唯有脖颈上的是真货。

这样大小不一的瘀青遍布全身,让人触目惊心,而且落的地方都是平素见不到的地儿,可见下手的人狠辣,不欲让人瞧见。

赵菁吓了一跳,自然想到了性格古怪的叶昭。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虽然害怕,却不想怜悯许夜笙。是叶昭太恶毒了,所以许夜笙才去找情人的吗?

她咽了咽口水,说:“这不是你自作自受吗?如今来和我装可怜做什么?”

许夜笙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是找你装可怜吗?我是劝你别招惹叶昭。他的占有欲很强,连我都能下手。若是让他知道你手里有那张贺卡,无论真假,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这……不是你们的事情吗?他何必针对我?我向他告密,他该高兴才是!”

许夜笙讥讽地笑:“高兴?我是他的人,若我和其他人暧昧,这件事儿还被一个外人知道了。你说,好面子的叶昭会怎样?他会把你留在眼皮子底下吗?他会留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处置了我以后,为了让头上这顶绿帽子戴得不明显,你说,他会不会也处理掉你?”

“我……”

许夜笙是有备而来,她拿出姐姐死前穿的舞裙,递到赵菁面前,说:“你可知这是什么?”

赵菁也是舞团的老人,不可能没看过宋蓉死前的那一舞《夜莺之死》。她捂住嘴巴,说:“这是宋蓉前辈的舞裙?”

她曾听过小道消息,说宋蓉生前是叶昭的老情人。难道这舞裙是叶昭送给宋蓉的?

许夜笙眯起眼睛,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吗?宋蓉和我也有关系。”

这不是秘密,叶昭也知道的,所以许夜笙敢大胆地说出来。

“什么关系?”赵菁的情绪被许夜笙支配,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呀,是我的姐姐。”许夜笙开始撒谎,无所不用其极地说,“叶昭让我姐姐死了,现在还占有我。这是我姐姐的遗物,只有我才能去派出所拿走它。这下,你相信了吗?”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赵菁问。

许夜笙的上身只穿着一件内衣,她将毛衣缓缓地套回身上,从宽大的领口撩出栗色的长发,好整以暇地朝赵菁再次伸出手。许夜笙的手指纤长、素白,像是厉鬼的五指。

她此番动作志在必得,对赵菁说:“趁你现在还没招惹叶昭,还能抽身而退,把贺卡给我吧。我姐姐死了,叶昭都不肯放过我。你说,你捏着他这么大的把柄,他会放过你吗?你若是不肯给我,我就拿这包去验指纹,我想,你是临时起意,应该没戴手套吧?偷窃罪对一名有大好前途的舞者来说,算不算污点呢?”

赵菁握紧双手,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不甘而无力。

许夜笙没骗她,说的句句属实。正因为许夜笙没骗她,赵菁才感到不甘心。为什么许夜笙每一次都这样光鲜亮丽,赵菁却狼狈不堪呢?凭什么?凭什么?

“给我,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许夜笙催促她。

赵菁从屋内拿来贺卡,递给许夜笙。

许夜笙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还是没走。她从包里掏出打火机,将贺卡点燃,烧成灰烬。贺卡很小,生起的烟雾不足以让警报器响动。

火光烧进她的眼里,红通通的一片,她的心底毫无波澜。

“这……这是你的情人给你的?你明明珍藏着它,烧掉……不要紧吗?”赵菁语无伦次地问出声。

许夜笙释然一笑,将灰烬淋上了矿泉水,说:“我和他已经断了……啊,把你的地板弄脏了,不好意思,我会给你送礼物赔罪的。”

她帮忙用湿纸巾擦干净了地面,朝赵菁挥挥手:“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走了。”

许夜笙走后,赵菁松了一口气,坐到沙发上。

她感到口干舌燥,止不住地喝了一大杯水。喝完水,她才回过神来,呢喃自语:“许夜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时间很快就到了六月十三号,这天是大区前三芭蕾舞团选拔赛。黄山区派出的芭蕾舞团是许夜笙的团队,不只黄山区,还有磊山区、泰山区等区均派出了最强的芭蕾舞团。

这一场比赛竞争激烈,赛程分三天,每晚都有二十场表演。在表演结束的时刻,评委会马上根据舞蹈的整体编排、对音乐的诠释以及舞者的技巧进行打分,总分10分,可精确到0.01分。不仅如此,评委更看重舞者的台风,甚至是现场反应与控场能力。

将近六十个舞团的评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前三名的高分舞团可参加年底的王者选拔赛,获胜者便可代表所有大区参加纳格芭蕾舞节,角逐“芭蕾女王”金奖。

许夜笙的团队在年前曾荣获国际大奖,评委老师们都有耳闻,很看好他们团队。当然,出名有时候也是一桩坏事儿。许夜笙的团队是第三天的最后一场比赛,评委老师们看了好几天的芭蕾舞,可以说已经达到审美疲劳的程度了,若是没点儿新颖的东西出来,他们很难拿到高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许夜笙他们上场的前一个小时,梳化师尖叫着跑出化妆室说:“完了!许小姐的鱼尾裙被人用刀子划破了!”

只是划破裙子,并不是伤害许夜笙,这种低级的事情自然不会是赵菁做的,许夜笙并不怀疑她。

桑月却瞪了赵菁一眼,问:“不是你这么无聊吧?”

赵菁冷哼:“我要是动手也该是在我们舞团挤入纳格芭蕾舞节的时候,现在作乱,把舞团从比赛里刷下来,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样一说也是,团队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人会损伤团队利益,除非是舞团外的其他人。

许夜笙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至今为止的前三名高分舞团,除了许夜笙的舞团,其他的团队都已经打完分了。磊山区的芭蕾舞团获得了9.7分的高分,位居第一,而萧山区的芭蕾舞团则获得9.68分,位居第二。除了他们两个舞团,还有雁山区的芭蕾舞团获得了9.61分,位于第三。

其余舞团见前三名被占了,早早地便散了,不会针对许夜笙的舞团。和他们有直接利益冲突的舞团,恐怕就是雁山区舞团了。

假如许夜笙的舞团得分高,挤入前三,那么被刷掉的团队就是雁山区舞团,对其余两个团队倒是没有任何影响。

谁都知道,芭蕾舞比赛的评委也很看重舞者的外观印象分,若是服装都被毁了,恐怕对舞团是致命一击。

大家也都想到了犯罪嫌疑人,恨得咬牙切齿,连连说:“真是卑鄙呀!”

“怎么办呀?现在可怎么好!”钱俏绿急得快哭了,她期待这次比赛很久了,虽然当不上首席舞者,可作为团队中的一员,只要能获奖,那就是长脸的事情。她没有许夜笙那么高的舞蹈天分,但是也苦练了好几个月,付出了无数心血。难道她所有的努力都要在此刻毁于一旦吗?她恨不得将凶手千刀万剐!

许夜笙瞥了一眼鱼尾裙,突然将手里的玻璃杯砸到地上,说:“别慌,你们把玻璃碎片粘在鱼尾裙破裂的口子上,我自有应对的方法。”

大家也摸不清许夜笙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手忙脚乱地听从她的吩咐行事。梳化师觉得是自己监管不慎才导致事故发生,很自责,给许夜笙上妆的时候,手指还在颤抖。

许夜笙微笑着摇摇头,握住她的手指,轻声地说:“平时画眉不是挺好的吗?今天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对不起,都怪我去接了男朋友的电话,一时没有看住衣服。”梳化师也只是个小姑娘,内疚坏了,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许夜笙轻轻地安抚她:“这算什么呢?他们要干这种下作的事情,有你没你都是一样能做到的。你只管好好地给我化妆吧,若是化得好看,那才是大功一件。”

梳化师很少见到许夜笙这样脾气好的芭蕾舞演员,当即感激地点点头。她是有经验的师傅了,拿香膏给许夜笙抿头发,在许夜笙的鬓边夹上一串水晶珠链,所有珠链都是晶莹剔透的颜色,象征着破碎的冰川。而许夜笙是冰川融化之际孵化出的人鱼,她舞衣的上身乃白纱,下身则是鱼尾长裙,不及地,只到脚踝。原本鱼尾裙上绕了一圈珠链,若是许夜笙展现挥鞭转,那薄如蝉翼的裙摆轻纱飞扬,珠玉叮当作响,会是极美的画面,可此时裙子被撕裂,再也无法旋转了。

许夜笙的妆面极其好看,眼角贴着珍珠,妖娆妩媚,略带点儿清纯。她只盘了两鬓的长发,其余浓密的黑发散着,像极了深渊里的海藻。

大家给舞裙贴好玻璃,要给许夜笙穿上的时候,她摆了摆手,拒绝了。

“怎么了?”桑月问。

许夜笙拆下了鱼尾裙的珠链,直接戴到腰上,再将鱼尾裙套在最外头,挡住珠链。

桑月皱眉:“夜笙姐,你这样穿不就看不到珠链了吗?”

许夜笙但笑不语,片刻后给她解释:“别担心,我有我的法子。”

《人鱼》芭蕾舞剧照常进行,当许夜笙穿着带着玻璃亮片的鱼尾裙出来时,台下的反响很一般。大家看腻了芭蕾舞剧,许夜笙这种表演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当然,某些人在暗地里笑话许夜笙:“哼,我还当他们有法子补好鱼尾裙,最终还不是贴了点儿玻璃碎片就出来了,自以为是反转呢!”

评委们也窃窃私语:“舞者的舞裙是不是裂开了?还贴了玻璃。”

“看来是出了事故,要是待会儿有挥鞭转的炫技内容,估计裙子转动会很不好看。”

“唉,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法子补救吧!”

主持人示意表演开始,许夜笙便绷直脚尖,微笑着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地舞动。

《人鱼》一剧最开始是展现四季变暖,冰川融化,许夜笙肢体动作僵硬,演绎还未完全复苏的人鱼。

然后,她从水里探出头。当尾巴踏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她的鱼尾幻化成风,变成了两条人腿。

就在这时,许夜笙突然将两指搭在腰间,双手细细地捻着带有玻璃碎片的裂缝处,随后手臂使力,用力一撕!鱼尾裙就此被撕成两半,玻璃四散在她脚边。

许夜笙穿的是连体芭蕾舞服,舞裙被撕烂以后,只露出腰部精致的璎珞珠链以及比例堪称完美的细白长腿。

她妩媚地笑,仿佛真正的人鱼。她决绝地丢掉了手里的舞裙,似乎将一切身外之物尽数抛弃。

许夜笙挺直了长腿,身体有规律地在另一条像鞭子似的长腿的挥动下,不住地旋转。她腰间的水晶链也在力的作用下,快速地旋转着。那珠石被灯光一照,明亮的光透过无数的切割面,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好像牢笼的栏杆,将许夜笙的双腿束缚其中。

这段炫技完成后,全场哗然。这段表演像是临时加上的,又像是刻意为之。总而言之,许夜笙是令人着迷的塞壬,用出其不意的招数一下子锁住了全场观众的心。

大家不是想看新鲜吗?还有什么比许夜笙的这招更新鲜的?

等许夜笙的芭蕾舞跳完,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评委们甚至给出了9.9分的高分!真是一场好戏,看得人心惊肉跳。

也多谢那些心怀恶意者制造的事故,让许夜笙的舞团得到了这样一个戏剧化的结果。

许夜笙的舞蹈很快被人录下来,发到网上供网友观赏。有人点出许夜笙很可能被人暗算了,临时救场想出了法子。但她的临时发挥技巧性太强,这个推测也很快被人反驳了,说她是有意为之。

不管怎样,许夜笙一出后台就被记者围住了。记者问她得奖后的心情,许夜笙不擅长应付,只笑笑不说话,倒是桑月爱出风头,叽叽喳喳:“夜笙姐说了,我们之后会去日本大阪玩一下,就当是奖励。”

记者见桑月也能被套出话,很快便黏上了她。

许夜笙成功脱险,想起去日本的事儿,想必是叶昭给的承诺,她也没多说什么。

她只是很想和一个人分享喜悦的心情,可她知道,那个人再也等不到了。

半个月后,他们坐飞机来到日本。虽说整个舞团的人都来日本游玩,可叶昭总带出门的就许夜笙一个人。时值夏日,正是游客多、烟火会演泛滥的好时节。想体验日本风情的少女总会买一身比传统和服便宜的浴衣,踏着樱花绑带的木屐,跟着男朋友上街。

这一夜,许夜笙穿上叶昭送的浴衣,将长长的秀发绾成一个髻,耳边还别上了布制的和风仙鹤。金丝白线的仙鹤脚上挂着流苏,坠着晶莹剔透的璎珞珠石,被风吹得微微地颤动,银一道,白一道,似星河万顷。

叶昭是带她出门见客户的,并不是陪酒一般的生意。真正有钱的富商不会像那等俗人一般去灯红酒绿的歌厅,揽一些廉价的姑娘。他们通常都是和名媛或干净漂亮的少女约会,腻了便换,很少有露水情缘的。

这一晚,他们约在了专门在六月开放的螃蟹坊见面。这间螃蟹坊从外面瞧着没什么特别的,店门口摆着一盏落地灯,照了一地萤火,建了高于地面的木制地板,他们脱鞋走进店,里面别有洞天。

和室建了数不清的榻榻米小包间,有穿着和服的侍女来往穿梭,端茶倒水。院内还有假山与人工湖,看上去就是个古香古色的小酒店。

再往里走,会有一个大摊子,摆满海鲜与螃蟹。六月不是螃蟹旺季,没有秋冬季的螃蟹那么膘肥体壮,黄膏也不多,不过胜在新鲜爽口,这时候游客多,渔船愿意冒险出海,一般寻常的海味都能卖个好价钱。

叶昭点了螃蟹与小乌贼,还有一些三文鱼。刀功好的厨师能将红艳艳的鱼肉片成极薄的刺身,蘸上一点儿酱油与芥末,那汹涌的辣味便会穿透刺身。咬一口,芥末的辛香在味蕾上跳跃,很是爽口。

饶是许夜笙再不喜欢叶昭,陪他吃饭没胃口,吃到了这些海鲜,也忍不住多拿了几次筷子。

叶昭看她一眼,和客户笑着调侃:“看来今天的厨师很不错,刺身好吃,让许小姐也多吃了两口。”

有外人在,许夜笙自然不会拆叶昭的台。她笑着夹起螃蟹刺身,递到叶昭的碗里,说:“我听说,这螃蟹是打捞后急速冷冻,直接送到这家店里来让厨师处理的。这样保存下来的螃蟹肉是最肥美鲜甜的,我刚才尝了一口,果真肉质甘甜。‘螃蟹第一家’的称号,实至名归。”

客人捧场地笑:“没想到许小姐不只芭蕾舞跳得好,还懂这么多和吃有关的学问,这样一番话说下来,连我都忍不住要动筷子了。”

叶昭这种人最看重女伴的身份,光有脸蛋不够,像许夜笙这种芭蕾舞界的大明星,事业有成,带她出门去可是很长脸的事情,也彰显一个人的品位。

客人一时间竟开始羡慕起叶昭来,叶昭哪次带出来的女人不优秀漂亮?不过,女人嘛,看见钱都像是苍蝇嗅到腐肉,闻风而来,趋之若鹜。没准儿许夜笙也就贪图叶昭的钱了,叶昭哪有那么容易遇到真爱?

这样一想,客人心里又好受一些,脸上的酸意降下去,笑意又真诚了几分。

叶昭也不想冷场,一来一回地接着话,宠溺地说:“你是不知道,她呀,最爱重身材,之前陪我吃点儿肉都不肯,今日有你在,她倒是难得吃了些东西。”

他一副把许夜笙当爱妻的模样,可谁都知道,玩物便是玩物,是不会领回家里去的。不过叶昭是单身嘛,她之后会不会成了正宫,谁都不晓得。

这话说的,只要是个女人都该心动,唯有许夜笙沉得住气,不卑不亢,亦不喜形于色。

客人感慨,这女人的手段倒是高明不少。

叶昭聊了几个来回,挥手让煮茶的侍女下去,还给许夜笙找了个借口:“你不是说假山那处的风景很好?不如你去看看?”

许夜笙知情识趣,知道叶昭是要和客人聊生意上的事情,颔首,乖巧地退下来。

客人啧啧感叹:“叶先生,艳福不浅呀。”

叶昭笑了一下,不说话,转而说起其他的事儿。他最忌讳路人谈论自己的女人,若不是生意场上还要来往,这样盯着他的女人打转的眼睛,他非要挖下来不可。

倒不是多袒护许夜笙,她是他的爱鸟,他总得悉心护着。若他喂养不周,导致鸟死,那没什么,若经由他人的手,导致鸟死,那么他便要发泄发泄怒火了。这是他的天性使然,绝对不是好性情。

许夜笙正好趁机透透气。她穿着木屐,走路不便,这木板的鞋底,踩起来咔嗒咔嗒地响动,最是硌脚。

她出了螃蟹屋的门,屋外是偏僻的巷弄。巷弄另一头的路口亮着灯,人来人往,与此处的僻静差异很大,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叶昭聊生意上的事儿还要很久,她忍不住朝前走,然后挤入一片花灯煌煌的人潮之中。今夜会有烟花会演,所以大街小巷上的人多,热闹非凡。

她看着勾肩搭背的情人,心里难免有一些羡慕。具体羡慕什么,她又不敢去想,生怕思念具象化,会变出那个人的身影。

他一颦一笑都格外生动,活在她的心中。

她是想江彦了吗?

她哪敢说想呢?

就在这时,奇迹降临。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许夜笙的瞳孔扩张,樱桃小嘴微张,她险些以为是梦。

那道人影一闪而过,她忍不住去追。脚上踩着木屐,她快跑两步便踉踉跄跄,搞得自己狼狈不堪。

是她说分手的吧?现在这样,看到相似的人影就追上去,何必呢?真是讽刺。

她怅然若失,走了一段路又止住了脚步。就在此刻,左侧黑漆漆的小巷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许夜笙的手腕将她拉了进去。

许夜笙的唇被男人的手捂住,她被人禁锢在怀里,挣扎不得。

下一秒,许夜笙嗅到了熟悉的雪松香水味,一时间,眼泪夺眶而出。她没哭,就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里的人太多了,而巷子里没灯,很黑,没有人能注意到这里。许夜笙只敢在黑暗中发泄,听着身后的男人极其嘲讽地笑:“原来你也会哭哇。”

许夜笙抓下江彦的手,自嘲地说:“是呀,我有什么资格哭?惺惺作态,肯定很恶心吧。”

江彦不答,他的手还扣在许夜笙的腰上。他将她抱得很紧,像是弓着脊背的红虾,沿着许夜笙的脊背,贴得严丝合缝,仿佛这样他就能更多地感知许夜笙的体温,就能和她靠得更近。他与她之间,只有彼此,没有第三者。

这是妄想吗?这不荒唐吗?

江彦乔装打扮,去看了许夜笙的比赛,看到她获奖后,随着蜂拥而上的采访记者,近距离地看到了许夜笙。她瘦了很多,看起来很憔悴。她一睡眠不足,脸色就会发青,上妆后会白个好几度。她是因为他所以心情不好吃不下饭吗?江彦自作多情地想。他听到许夜笙身边的姑娘和记者的谈话,得知他们半个月后会去日本大阪游玩。

江彦调查了许夜笙舞团的情况,接近其他舞者的朋友,从那些人口中套出舞团去日本大阪的航班班次以及行程,甚至是酒店的位置。

他发疯似的想见许夜笙,怕被她责难,怕看到她唾弃他的模样。

江彦畏首畏尾,跟踪了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住将她拽入怀中。幸好哇,她也会为他流泪,不是铁石心肠。许夜笙……没有玩弄他,也没有利用他。

至少,她会伤心,不对吗?

江彦轻轻地笑了,下巴抵在许夜笙的肩膀,他低语,嗓音温柔而有磁性:“别哭了。”

许夜笙止住声音,抿了抿唇。

江彦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侧头,然后强硬地吻了上去。他不管不顾地欺负她,舔咬她的唇,吮吸口津与唇瓣上香甜的口红。

他疯了,凶恶得像一只野兽,许夜笙呜咽了两声,然后归于平静。她没有抗拒,那就代表喜欢吗?

就像江彦忘不了许夜笙一样,这种没心肝的女人也会思念他吗?

许夜笙气喘吁吁,推开江彦,小声地说:“你快离开这里。”

“你是怕叶昭看见我?”

“他很快就会来找我了。”

江彦盯着她,目光坚毅:“只要你收回分手的话,我就离开。”

“你!”许夜笙皱眉,“不要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的人是你!”江彦郑重其事地说,“不要假惺惺地说关心我,不要自以为是地抛弃我。需不需要你保护,我说了算。”

江彦执迷不悟,无论有什么后果,都想和许夜笙在一起。

可是,许夜笙不能呀,她不想再把江彦卷进来了。

许夜笙的眼角有泪,她微微地笑着,重新涂上口红,对江彦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是我不爱你了?”

“不爱我的人怎么会一看到我就迫不及待地追上来?”

“我是怕你坏我的好事儿。”许夜笙咬着嘴唇,垂眉敛目。

“……”许夜笙咬着唇,半天说不出话。

“所以,求求你了,别不要我。”江彦走向她,将她拥到怀中。

许夜笙手里的口红啪嗒一声落地,她放纵自己,双手搭在江彦的背脊上,轻轻地抚弄。

五分钟后,她叹了一口气,说:“是你自己不要命的,别后悔。”

江彦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你就是我的命。”

许夜笙呆若木鸡,嗤笑:“傻子,你会后悔的。”

再不走,江彦一定会后悔的。

许夜笙紧紧地抱住了江彦,此次,不想再放开了。

许夜笙难得见到江彦,可此地不宜久留。她笑着抚了抚江彦的脸,说:“我得回去了。”

江彦能和她破镜重圆已是知足,再也不敢坏她的大事儿,迟疑地点了点头,不得已将许夜笙放走。

许夜笙理了理有些歪歪扭扭的发饰,踏着木屐,咯噔咯噔地朝螃蟹屋跑。司机赵先生正巧从屋内出来,和许夜笙迎面撞上。

许夜笙强装淡定,浅笑着说:“赵先生,您怎么来了?”

赵先生垂下眼睫,说:“叶先生聊完事情了,喊我来接人。他说起您还在假山游玩,让我来找您。”

许夜笙淡定自若地点点头:“假山处太无趣了,我到路口逛了逛。叶先生呢?还在包间里吗?我去找他。”

“好的,叶先生好似喝醉了,直嚷头疼。”赵先生也跟着许夜笙走进去,无奈地摇摇头。

许夜笙以宽袖掩唇,笑着说:“难得,叶先生竟然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说起来,叶先生喝醉酒后有没有什么毛病?您明白一点儿告诉我,我也好伺候他。”

赵先生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想来许夜笙也是要陪叶昭回酒店的,于是老老实实地说:“叶先生酒品好,喝醉了也只是睡觉罢了。”

许夜笙垂下眼睫,那点儿笑意**然无存。她腹诽:竟然是嗜睡吗?那她今晚能否接近他呢?

赵先生扶着叶昭上了车,客人也醉醺醺的,被自己的秘书领走了。

赵先生最懂揣摩人心,将车厢里的光调到最暗,不敢晃昏昏欲睡的叶昭的眼睛。叶昭拧着眉头,思虑重重,原本是靠在车窗上睡的,不知怎么一个翻身,竟然搭到了许夜笙单薄的肩膀上。

感受到这个魔王的靠近,许夜笙的身子一僵,原本伶仃瘦弱的手臂被这个霸王一压,竟然有些酸胀疼痛。

她耷拉着眼皮,不知该不该推开叶昭。许是想要迷惑他,许夜笙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柔,抬起手指,轻轻地抚摸叶昭的眉心,想将那褶皱揉开。

这厮睡着的时候,倒显得人畜无害。

许夜笙的手指沿着他的下巴,一路蜿蜒向下,止于叶昭的喉咙处。

“你想试试看掐我吗?”叶昭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她的肩上传来。许夜笙感受叶昭的喉头滚动,浑身微微地发抖。

她压抑住惶恐不安的心情,若是没有想这么做,不必做贼心虚,落人口实。

于是,许夜笙慢条斯理地说:“只是觉得叶先生的喉结性感,你或许没听过,女人偏爱这一处的风光,喜好程度不亚于男人爱女人的窄腰。”

“呵。”叶昭一笑,又仰着身子倒回自己的座位。他说话时带着浓烈酒气,熏得人喉咙发痒,瞧着似醉似醒、半醉半醒。

若是许夜笙识时务,这时候就该提出回家了,可她没有,一路跟到叶昭下榻的酒店。明知是龙潭虎穴,她也想闯一闯。经过几个月的时间,许夜笙发现叶昭无论哪次出门,都会带一个黑色的保险箱。箱子里不会是钱,现在不流行把现金带在身上了,那会是什么呢?

随身带着,应该是什么贵重物品吧?

许夜笙想,今晚叶昭醉了,正是一个好机会,没准儿她能一窥究竟。

到了酒店,司机赵先生扶着叶昭上楼。叶昭单独租了顶层的套房,还搭配了半个阳台的浴池。池中冒着热气,早已放满了热水。

叶昭摆摆手,让赵先生退下。

赵先生犹豫不决,毕竟叶昭醉得这样厉害。

许夜笙说:“我陪叶先生就好了,赵先生先回房间休息吧,有事儿我喊您。”

“好的。”赵先生的房间就在楼下,跟叶昭来的安新海也被安排在这间酒店里休息。

赵先生走后,叶昭褪去最外一层外套,穿着白衬衫与黑裤就潜入了浴池里。他正面朝下没入水中,衬衫与裤子里残留的空气拱成大小不一的气泡,托住他的身体。他就这样浮了一分钟,没有半点儿声响。

许夜笙看得心惊肉跳,以为他是醉昏了头,要溺毙在池中。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嘴里唤着:“叶先生?”

没有人回应他,许夜笙的心中隐隐地浮现杀意。她是否应该不动声色地离开,任由他死在这水里?这左右和她也没关系,都是叶昭咎由自取。

许夜笙装模作样地又靠近了一步,就在这时,从水里蓦地伸出一只手,拽住她白皙的脚踝,直接往水里拖。

许夜笙惊呼一声,扑通落下了水。等她回过神来,叶昭已朝她这个方向游过来,眼底酝酿着炙热的欲望。

他想做什么?

许夜笙看见自己的衣袖被浸泡后,搭拢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窄腰长腿,很难不让一个正常的男人血脉偾张。

叶昭犹如豺狼虎豹,让许夜笙感到毛骨悚然。她支支吾吾,对着欺身而来的叶昭说:“叶先生,不好这样。”

“哦?”叶昭还有些醉,嗅着她身上的味道,迟迟不肯离开。

“啧,扫兴。”叶昭推开她,眉眼里一片森然。

许夜笙趁机连滚带爬地离开浴池,浑身湿得不成样子,找到散落在一边的木屐,往屋内走去。

她心有余悸,忍不住回头,偷偷地看一眼叶昭。那个男人还躺在浴池旁边闭目养神,显然是睡着了。

许夜笙滴了一地的水,缓慢地朝房门走去。就在她的左侧床头柜,出现了那个黑色的手提箱。

许夜笙想打开看,又怕地上的水迹暴露她的行踪。犹豫不决间,许夜笙狠狠地咬牙,用浴巾将手上的水擦干,然后伸手探向那个黑色手提箱。箱子被打开,里面有一个黑绒布礼物盒,盒子里放着一枚朴素的银色戒指。

许夜笙好奇地打量,只见戒指内圈刻着图案:“Y?S。”

Y爱心S?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叶昭和桑连各自姓氏的拼音首字母吗?

这一枚……算婚戒吗?

许夜笙大胆地猜测,或许桑连就是叶昭的前妻。他这样爱着桑连,所以每日都会将婚戒带在身边吗?可是,桑连十八年前就死了,而姐姐宋蓉十三年前死的时候,叶昭还说自己是已婚状态,直到遇到了许夜笙,才说自己已经离婚。

叶昭并没有任何法律上的结婚记录,也就是说,他想什么时候承认已婚就什么时候承认。

他和姐姐宋蓉在一起的时候,也完全可以是单身状态,只是因为思念桑连,这才说是已婚吧?

那么,为什么遇到了她,叶昭却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自己是单身呢?

真相究竟是怎样?叶昭的宝贝到底是什么?

许夜笙的头都大了。她拿拖把将屋内所有的水迹都拖了个遍,这样叶昭便不能分辨出她行走的轨迹,也就不知道她有没有动过手提箱了。

许夜笙魂不守舍,就这样穿着一身湿漉漉的浴衣离开了叶昭所在的酒店。

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却发现停在她面前的出租车里还坐着另一个男人。她定睛望去,居然是江彦。

江彦朝她一笑,说:“快到我怀里来,穿成这样,会着凉的。”

许夜笙呆呆地靠近江彦,直到他捂住她冰冷刺骨的双手,才问:“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狼狈的样子吗?”

江彦顿了顿,目光微闪,沉吟:“若是你被他碰了,今晚他就不会放你走了。既然你不是被他伤到了,那么又有什么好问的呢?你现在不就只属于我吗?”

“江彦……”许夜笙欲言又止。

“我都明白,所以能不生气。”江彦的语气有点儿冰冷,也带着些许无奈。

他伸出白皙的手,将许夜笙揽入怀中。江彦牙关紧咬,即使是在炎炎夏日,也能感受到许夜笙的浴衣的湿度。

叶昭居然让她穿着这一身衣服离开,在作践谁呢!

江彦将许夜笙越抱越紧,仿佛要把她嵌入体内。都说恋人是彼此的一条肋骨,有血有肉,丢了便会疼,而如今,他好想将肋骨重新安回身上。

许夜笙听着江彦的心跳,感受他双臂搂紧的力量,有些喘不过气来,疑惑地回头,小心翼翼地唤他:“江彦?”

江彦如梦初醒,松开了许夜笙。他感到抱歉,没想到自己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控:“我弄疼你了?”

许夜笙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

“你住哪里?”

“前面的旅店。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去我那里住一晚。”

许夜笙点头:“也好。”

她拿出手机给桑月打了个电话,让桑月扯谎说许夜笙已经回来睡了,明早许夜笙会第一时间赶回去,不露出端倪。

许夜笙来到江彦住的旅店,身上的浴衣都湿了,暂且换上江彦的衣服。许夜笙洗了个澡,旅店里有一次性的身体乳,她以推揉按压的手法给泡完浴的身体按摩。许夜笙将洗过的内衣用烘干机烘干,外面再套上江彦的衣服,显然男性的白色衬衫对她而言很不合身,不是袖子宽就是下摆太长。

她和江彦亲密到这种程度,又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许夜笙就当是穿了一件长裙,走出浴室的时候,江彦刚打包了一份寿司外卖回来。

江彦朝她招招手,说:“我给你热了一杯牛奶,你先喝点儿吧。”

屋子里没开空调,江彦怕她刚刚洗完澡受凉,最近海风大,夏日的夜也不显得炎热。

许夜笙喝了一口牛奶,原本空****的胃里垫了一点儿奶,中和了胃酸,倒不会让她感到不舒服了。

许夜笙拿筷子夹外卖寿司。寿司是放在保鲜盒里的,是冷食。江彦挑了紫菜卷的三文鱼罐头寿司,上面还淋了甜腻的鳗鱼酱,味道很好。

许夜笙诧异,问他:“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江彦笑笑:“你和叶昭在一起,又怎么会吃得好呢?”

许夜笙垂下眼睫,又不肯言语了。叶昭就是她心底的一根刺,她不想在江彦面前提起,也不想让江彦讲到他。

“算了,不说这些惹你不开心。”江彦勾了勾唇,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日本吗?”

许夜笙面对江彦就懒得动脑子,此时眨巴眨巴眼睛,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问他:“为什么?”

“因为……”江彦不怀好意地笑,有种偷腥的猫得逞了的样子。

他突然凑近许夜笙,呼出的鼻息很烫,撩得许夜笙如坐针毡。随后,江彦伸出一点儿猩红舌尖,舔去许夜笙嘴角的甜酱。

许夜笙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彦,好似在问:他怎么说着话,突然就耍起流氓?

偏偏江彦面不改色,仍抿唇笑,说:“因为,我想亲你了。”

万一,万一再被他亲一次,那可怎么办呢?

许夜笙吃了两口冷食,忽觉小腹胀痛。她低头,发现见了红,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她欲哭无泪,木讷地开口:“我好像‘小日子’来了,小腹有点儿难受。”

江彦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耳根也有些发烫,拍了拍许夜笙的头,说:“你别急,可以拿纸巾垫一下吗?我去楼下便利店给你买卫生巾。”

许夜笙咬住下唇,畏畏缩缩地点头。

她躲到厕所里,幸好例假刚刚来,量不多,只是她有痛经的老毛病,所以一时反应太大罢了。

她还在生理期原本是骗叶昭的话,没想到一语成谶。是上天叫她不能撒谎,否则要遭报应吗?

江彦心急火燎地去给她买卫生巾,由于不知道品牌,他每个牌子的都拿了一份,递到许夜笙手上的时候,才过了十五分钟。

许夜笙在厕所打理好一切,松了一口气。她走出来,听到江彦自责地说:“应该是吃了冷的寿司,所以才痛经的。”

或许是这个理由,许夜笙却不肯承认,不想让江彦太难过。

江彦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还能走吗?”

许夜笙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又不是瘫痪了,怎么不能走?”

“如果能走,不太难受的话,我带你去餐馆吃点儿热食?我刚才去便利店的时候,看到有华人开的餐厅。”

能吃口热的也好,许夜笙今天晚上吃的还是性凉的螃蟹刺身,难怪今天的“姨妈”来势汹汹。

江彦给她找了一条休闲裤,腰部有收缩绳,扯紧一点儿,男式裤也可以给许夜笙穿。许夜笙的上衣衬衫下摆正好塞到裤子里,露出一个洁白的边角,瞧上去有些中性风。她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怎样穿都好看。

说来也好笑,他们来了日本,不吃当地的小吃,反倒往老乡的餐馆里钻。

他们去的那家,生意鼎盛。吃过的人都说,这家店烤鸭面是一绝,在这一带算是首屈一指的华人餐馆了。店里不准单点烤鸭,必须再搭配一大海碗的寡味汤面。这是店里的吃法,瞧上去汤多面少,油星都没多少,点缀着翠绿的香葱,清淡得很。海碗一侧摆着烤鸭,油淋淋的烤花鸭被片成了小薄片,带着一层窄窄的皮,鸭皮味浓,鸭油鲜美。舀一勺熬出来的鸭油拌面,其味妙哉,无与伦比。许夜笙还没下筷子,光是看着其他客人吃面,就让人馋涎欲滴。

她喝了一口汤,江彦怕她不能吃油水重的面,所以没给她加鸭油。

许夜笙反倒不依,笑着说:“我呀,平时都很节制饮食,每个月想好了,要是来了‘小日子’,就大吃大喝补偿自己,所以该加鸭油就给我加吧,一个月就只能吃这么一回呢!”

江彦也不琢磨许夜笙的这番话是安抚他的假话还是真心话了,给她夹了许多肉,怕她觉得腻,又点了一壶热茶。

江彦总是这样细心周到,许夜笙指尖微动,夹了一块鸭肉喂给江彦:“张嘴。”

好不容易等到许夜笙献殷勤,江彦愣了一秒,不自然地张嘴,接过那鸭肉,细嚼慢咽。

也不知是店家的烤鸭很有技巧,还是许夜笙浓情蜜意的喂食打动他的心,今夜他总觉得这鸭肉松软可口,极其美味。

许夜笙瞧出来江彦被喂肉很害羞,单手撑头,笑眯眯地盯着江彦看,仿佛越看他,越让他羞怯,她就越欢喜。

江彦哪里不知道这小妮子的心思?他咽下鸭肉,喝了一口茶,挑眉说:“你还看!”

许夜笙笑嘻嘻地说:“你好看呗。”

“既然我好看,那就多看几眼。等到晚上,就轮到我看你了。”他这话说得暧昧,惹得许夜笙脸颊一烫。

许夜笙支支吾吾:“我不是……来‘小日子’了?”

“啧,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你,和你亲近一下,哪像你,一肚子坏水,就想对我这样那样。”

“谁……想对你这样那样了?”许夜笙害羞了,声音越说越弱。

“好好好,”江彦无奈地摇头,然后凑近她的耳轮呵气,“是我想对你这样那样,看你不得反抗的样子。”

“江、彦!”许夜笙要掀桌了呀!

江彦握拳抵唇,扑哧一笑。这小奶猫崽子,还会发火呀。

有趣,有趣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