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花店里的神秘女人

新年过后,江彦和许夜笙都投入到工作里。

周末的时候,江彦打算继续去寻找林漓的双胞胎姐妹林淋的行踪。想了想,他还是去林漓开的花店淋漓园蹲点。

一个陌生的男人成日在女人开的花店门口晃**,着实引人注目。于是江彦挑了个正对淋漓园的茶楼,在周末的下午点杯茶,监视花店的情况。

江彦有空就会来茶楼小坐,本就爱饮茶,所以也当是另外一种放松的方式。转眼就到了五月,他观察了三个月,没有出现过和林漓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就连挡住眉目的可疑人物都没发现。

难道林淋真的人间蒸发再没和林漓见过面?她们可是彼此世上唯一的亲人,又是共同犯罪作恶的伙伴,这种羁绊怎么可能说斩断就斩断?

五月的天气已有些燥热,江彦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换上单薄的兔毛白色低领毛衣。他本就长得眉清目秀,没了外套遮脸,露出骨骼线条流畅的肩膀,白亮得晃人眼睛的锁骨撑起毛衣领口,若隐若现,颇有些撩人的意味。

茶馆的老板是个小姑娘,觉得喝茶的男人都温文尔雅,于是对江彦很感兴趣。这日她亲自送了他一盘水果:“江先生,你光顾我们店这么久了,给你送点儿小礼物。这是我昨日买来的新疆哈密瓜,很甜,你尝尝。”

江彦有事儿相求,也不管“无功不受禄”那一套,微笑着尝了一口,说:“很好吃,谢谢你。”

“不客气。”老板没想到江彦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却这么好说话,懊恼没有早些勾搭他。此时她奓着胆子顺势坐在桌子的对面,问:“江先生家住哪里?”

江彦没有暴露过名字,只客气地说过姓。听她问起,他便说:“住在富余小区附近。”

“哎?那不是很远吗?怎么想着天天来这里喝茶?”老板还以为江彦对她有意思,也是爱在心头口难开,此时有些心花怒放,急切地追问。

江彦但笑不语,只抿了一口茶。

老板权当他是害羞,这年头腼腆的小哥哥不好找,她也好这口。

两人坐着无话,江彦便问了些附近的店铺的闲话。哪家店开了多少年,哪家店的老板又有什么情感纠葛之类的。

江彦问:“对面的淋漓园的老板叫什么名字?她长得有点儿像我的高中同学,不过我那个同学和她的妹妹是双胞胎姐妹。”

老板:“她叫林漓,独生女,没什么双胞胎姐妹,那看来不是你的同学了。”

“这样。”江彦的指尖在茶杯壁上摩挲一会儿,说,“实不相瞒,她和我高中的初恋长得有点儿像。我去外地读大学后就跟她失去了联系,也没见过面。上次凑巧来你的茶楼喝茶,我看到对面的她,有点儿摸不准,所以时常来这里看看。这是我的秘密,还请你不要讲出去。”

“放心吧,现在很少有你这么长情的男人,我能理解的。”许是出于某种隐秘的恶意,老板讲了点儿林漓的事情,“那她肯定不是你的初恋,就算是,你也没必要见她了。人家结婚很久了,老公是我们这里很有名的医生,就是上过电视的那个,叫李又风。林老板什么都好,就是……”

“就是什么?”

“我听说,她以前是她老公的病人。她老公不是医生嘛,她肯定是有点儿精神病。”

“精神病?”

“据说她以前被治好了,好久没发病了。不过呀,听人说她最近又开始了……”

“哦?”江彦眯起眼睛,后背稍稍地往后仰,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老板本就想说点儿林漓的坏话,见他感兴趣,不免窃喜。她一听到对方可能是江彦高中的初恋就浑身不舒坦,但她不能说得太过火,以免在江彦心中落下一个爱嚼舌根的形象。所以她得中立客观,讲得恰到好处,还要体现出自己心地善良、同情弱小的品质。

“不过这些都是隔壁理发店的老板娘说的,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你知道的,都是在同一条街上开店,我要是不加入她们的座谈会,以后有事情,人家也不肯帮忙。”

“人之常情,混了这么久的社会,都懂的。”江彦说话很轻柔,完全没有青涩少年的那种愤世嫉俗的感觉。他的态度让老板完全放下心来,谁会喜欢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年轻?像江彦这种有阅历还知进退的成熟男人才是女人的心头好。

老板很想将江彦拿下,太专注一件事儿的时候,难免会失去警惕心。她没察觉到江彦询问林漓这件事儿本身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只想把事情和盘托出,让江彦与林漓这个“初恋嫌疑犯”断了联系。

事情要从隔壁的理发店的老板那里说起,大家开的基本是餐饮店或者和衣食住行有关的物质店铺,像林漓这种开花店还能赚得盆满钵满的人,自然是不太受其他的店家喜欢的。

理发店的老板平时接待林漓总是笑脸相迎,哄她多推荐几个客人来店里理发,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说辞:“那位林老板成日打扮得跟仙女儿似的,搞网红小清新花店,骗年轻女孩的钱。也就这些90后才吃她这套,开花店是能长久的事儿吗?人又不是一辈子都需要花,像我这种开理发店的人,一辈子都不怕没饭吃,这世上哪个人不剪头发?所以说,这些年轻人目光短浅,都看不到事业前景,她也就靠她的老公吃饭了。”

有年轻的店家也是走林漓那种路数的,听得不顺耳,就反驳了一句:“人家现在卖永生花呢,不会凋谢的。”

理发店的老板娘没想到还会被其他的年龄小的店主念上一句,顿时觉得面子没了。她板着脸,乜了年轻人一眼,不屑地说:“就算她花卖得再厉害又怎样?不就是个精神病?”

“你怎么还骂人呢?!”

原本听理发店的老板娘讲话的店主朋友们也有点儿鄙夷她,她在人家背后嚼舌根可以,凑个热闹,可她要是没理由乱骂人,那就是素质有问题。大家街坊邻里的,以后开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喜欢闹不愉快?

理发店的老板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张着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几秒后,她说:“真的!你们不知道吧?她以前就是她老公的病人哪?她老公是心理医生,她可不就是精神有问题?”

理发店老板这样一讲,大家又觉得有点道理,凑上来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事儿?”

见自己又成了众人的焦点,理发店的老板娘可得意了,说:“我可是在这里开店快二十年了,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我和你们讲,就这两个月,我看林老板像是又发病了。”

“发病?”

“对呀,我前天才和她说,让她给我儿子的订婚宴挑些花束的样式。昨天中午她路过店门口,我拉住她问她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她居然问我什么事情。不就前一天讲过的吗?她怎么不记得了?晚上她又带着花束的样式来找我了,看起来根本不像忘记了。我就使了个心眼,问她中午去干什么了,都没见到她,她还说去吃饭了呢!我不是和她见过面了吗?她像是全忘记了似的,感觉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这不是精神病犯了是什么?”

大伙儿大惊失色,背地里将这话传来传去,都在想林漓是不是得了武疯子的那种会打人的疯病,茶馆的老板都听了一耳朵,和林漓疏远了。

听完八卦的江彦陷入了深思,半天讲不出话来。他知道林漓没有精神上的疾病,她以前被认为患有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以悬案幸存者的身份接受李又风的心理治疗。

所以间歇性失忆症什么的,绝对不可能存在。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那段时间的林漓,一定不是林漓本人。

江彦和茶楼老板熟了以后,没说自己有女朋友的事情,而是日复一日地来茶楼喝茶。老板以为江彦对她有意思,而江彦只是想观察一些其他的事情,譬如外卖小哥一天送多少份外卖。

观察久了,江彦发现外卖小哥是美味馆的外卖骑手,每次端出去的都是两份饭盒。他尝试着点了美味馆的外卖,顺口问了一句:“老板你好,你知道淋漓园的老板平时都点什么饭吗?我是附近茶楼的,看她吃得挺不错,想照那样来一份。”

“好,没问题,您报个地址,我给您送来。”

“好的,地址我用短信发给你。还有,她的那份外卖的菜量很多吗?我看骑手每次都送两个饭盒来着。”

“啊,不是,她每次都点两份饭,可能给店员吃吧。”

“这样呀。”江彦问完了该问的,便挂断了电话。

淋漓园明明没有其他的店员,可林漓顿顿都点两份饭,她一个人的饭量有这么大吗?

江彦吃到外卖后,察觉这美味馆的老板太实在了,饭菜的量多到他一个成年男性都吃撑了,淋漓一个人更不可能吃得下两份饭。

所以那店里应该还有第二个人,是每天都待在店里的人。

是谁呢?江彦翘起嘴角,忽然觉得有趣。

江彦观察了一阵子,林漓每到中午会出门十五分钟,把店里的现金拿到路口的银行存起来。

因为是花店,店里没什么值钱东西,林漓出门的时间又很短,所以并不会锁店门。对江彦来说,这个时候也是他进入店铺的最佳时间。

江彦若是想查店里究竟有没有两个人,有没有林淋,那么亲自查探想必就是最好的选择。

江彦特意避开监控,专门走监控死角,到了店门口,戴上口罩和眼镜,也戴上手套,像个普通客人一样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店里到处都是花,绕过柜台,有一扇门。江彦虽然戴了手套,可他怕有什么闪失,留下痕迹,所以用手肘打开门。内部的房间没开灯,他看了一眼,里面一共有三扇门,一扇门后是厕所,另外一扇后是林漓日常用的客厅,最后一扇门则通往地下室。

他也在担忧,若是林淋住在这里,会不会和她迎面撞上。想到这一点,江彦的脚步放缓,心跳也不住地加快。他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也有担忧的事情。他不知道这一趟来查看会不会打草惊蛇,不小心放跑林淋。可若不来看,案件就不会有任何的进展,他得赌一把,碰碰运气。江彦很心急,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走了一段路,他终于看到了地下室的全貌。这里像是住着人,装饰品和床单都带有粉色的可爱图案,偏女性化,就差直接告诉江彦,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了。

江彦扫了四周一眼,在桌子上看到一张林漓和林淋的合照。两姐妹靠得很近,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起。这像是近期拍的照片,容貌和年龄相吻合。江彦仔细地打量着照片上的姐妹,呢喃自语:“她们长得也太像了。”

两姐妹相像到连法令纹都长在同一位置,更别说是眼角的痣了。再怎样相像的两个人,总不会连皱纹都长到同一个地方。

“不愧是双胞胎呀。”江彦好端端的突然感慨了一句,放下相框,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将手机收入口袋中。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走动声,江彦慢吞吞地走上楼,故作镇定地打开门,透过小小的缝隙,看到林漓进入厕所,然后锁门。

他急于逃脱,奓着胆子往前走,蹑手蹑脚地走出休息后台,然后逃出店。他走了很远,一直到江边,这才摘下手套,用打火机将其烧毁,丢入冰冷的江水里。

而就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原本上厕所的林漓轻轻地打开门,像是有感应似的朝江彦离开的前门处看了一眼。随后,女人弯唇,温柔地笑了。那笑意不及眼底,似笑非笑,充满嘲弄,也冰冷刺骨。

回家后,江彦找到了李又风的咨询邮件,给李又风发了这张合照,又在网吧注册了一个新的邮箱,给李又风写邮件:“初次见面,李先生。我想和你聊一些事情,无须面谈。”

在网吧发邮件,李又风就查不到他的IP地址,这样对江彦来说更加隐秘稳妥。

几个小时后,李又风回复:“请问你是哪位患者,找我有什么事儿吗?你手里为什么会有我妻子的照片?”

江彦喝完一瓶水,戴上耳机听歌,继续悠闲地回复:“我不知道您是否了解您的妻子有双胞胎姐妹这回事。只是我近期发现了一些端倪,我想,您的妻子林漓把她的双胞胎姐妹藏在了淋漓园的地下室里。”

“这……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囚禁吗?我和她结婚后就没有见过她的亲人,哪个正常人会待在地下室里面这么久?”

“对呀,这真是一个好问题。”江彦勾唇,继续打字,“所以,您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妻子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她们毕竟是双胞胎,或许声音也奇迹般地相似。您有没有想过,可能哪天您的枕边人并不是林漓,而是她的姐妹林淋呢?”

“你是说,她们联手戏弄我?”李又风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敢为爱人献身,也要求爱人必须完全地服从他,不能无视他的惨痛付出、背叛他。这样一想,他究竟是爱一个人呢,还是仅仅想控制对方?

“你觉得呢?”江彦不置可否,“我之所以和你联系,是因为我想从你口中听到一些旧事。若是你的妻子真的背叛你,按照你的性格,你还会爱她吗?”

“我曾经为她付出很多,如果她真的把我当猴子一样耍,把我对她的爱放在脚下践踏……我想,我也是会复仇的。”

“那么,就让我们分头行动吧。”江彦这样写道。

“哦?你有什么计划?”李又风问。

“你先确认在家的是不是林漓,如果是,我就去淋漓园的地下室抓她的双胞胎姐妹,你可以亲自询问她们有没有互换身份愚弄你。如果你确认在家的妻子不是林漓,而是她的姐妹林淋,那么就能得知她们一直在愚弄你,我就可以直接去抓您的妻子了。她们不会两个人同时离开淋漓园,毕竟是一模一样的女性,所以一定会有一个人待在花店。”

“这个办法好!”

“那么,你有什么确认的方法吗?还有,我该如何进入上锁的花店?”

“我可以在明天晚上**之后,用不能水洗痕迹的笔在她的腿根画一小道直线。等到第二天晚上,我再确认一下那道直线究竟还在不在,如果在,说明她是我的妻子林漓,你可以尝试去看看地下室还有没有林淋;如果不在,那我就完全明白了,她们是在骗我,也请你帮忙抓住林淋,我想亲自处置她们。至于花店,我明日会告诉你如何进入。”

“好,那么计划就在明天执行。”江彦为这次邮件沟通写下结束语。

第二天晚上,李又风难得提早回家。他放下公文包,立马去浴室里冲澡。他疼爱妻子,自然不会外出工作后,把病菌带回家。

李又风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桌上已经备满了美味可口的饭菜,妻子林漓忙里忙外,笑着对他说:“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李又风仔细地打量着林漓,突然从她的背后拥住她说:“想你了。”

“都老夫老妻了,还讲这些!”

“阿漓,你爱我吗?”

“当然了。你可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林漓讲这话的时候,语气加重。她为了让李又风相信,转身主动地吻了他。

面对娇妻的投怀送抱,试问哪个男人忍得住?

李又风抚摸她的鬓发,和她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们随意地吃了饭,很早就爬上了床。这一夜的李又风格外热情,像是在发泄什么,动作粗鲁,急不可耐。

林漓受不住这样激烈的动作,刚结束就忍不住沉沉地睡着了。

李又风看了一眼闹钟,才晚上十一点。他小心翼翼地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支笔,然后在林漓的腿根处轻轻地描绘了三个点。

做完这一切,他给江彦发邮件:“我已经给妻子的腿上留下印迹了,明天给你发邮件以后,你就能去淋漓园行动。”

“好,那么你明天通知我。”江彦也回复得很快。

又过了一天,李又风热情似火地邀请妻子做些亲密的事儿,细细地描绘妻子轮廓漂亮的香肩,趁机窥探她的腿根。

李又风吞了一口唾沫,似乎害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万一那腿上没有印迹,他该怎么办呢?

如果身下的这个人是林淋,他有何颜面面对林漓?啊不,是林漓辜负了他。

李又风满头热汗,再三犹豫,还是瞄了一眼。林漓的腿上还是有三个点,她没有换人。

李又风稍微松了一口气,趁妻子睡着以后,给江彦发邮件:“我妻子怕平时忘带花店的钥匙,会在花店门口的花盆里藏一把备用的钥匙,你可以去拿。然后帮我确认一下,淋漓园的地下室有没有住着另外一个和我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

看到李又风的回信时,江彦站在淋漓园对面的巷子里,盯着淋漓园的门口,给李又风发了一封邮件,里面附上他之前在淋漓园的地下室拍的模糊照片,说:“我已经在淋漓园的地下室了,我得好好地找找她的姐妹在哪里,或许是藏起来了。”

江彦在巷弄里等了五分钟,这时看到一辆车朝淋漓园开去,下车的人居然是李又风和林漓!

他们默契十足,对视一眼,然后夫妻俩带着棍棒,进入花店。

两人齐心协力的样子还真是讽刺,江彦冷笑一声,离开了巷子。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首先是江彦把拍下来的合照拿给朋友检验,对方可以肯定合照上的两个女人是同一个人,脸部五官的位置以及头发丝的分布甚至是眼角的细纹都能完美地重合,这是通过PS技术强行制作成的合照,是林漓设下的障眼法罢了。而林漓吃两份盒饭也只是最近半年才有的习惯,这一点江彦去美味馆核实过了。

所以,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林漓早就察觉有人在调查她,所以散布精神病的谣言,让有心人误以为林淋也在店里,然后在地下室故意留下有别人居住的痕迹,通过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诱导这个观察者涉足地下室。

她认为,观察者如果是想针对她,又非警方的人,一定会联系她的丈夫,毕竟没有男人能忍受被女人骗得团团转的感觉。等到观察者联系了李又风,他们夫妻俩再串通一气,钓鱼执法,引诱观察者进入花店,在收到邮件通知后,前往花店逮住对方。

如果不是江彦谨慎,他恐怕就要中了这两个人的计谋了。

这也可以从侧面说明,林漓有恃无恐,因为林淋不在这里,所以她不害怕暴露淋漓园。

假如林淋不来见林漓,也不在淋漓园,那么她会在哪里呢?

他这一次行动,差不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没有暴露自己,林漓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什么人。

甚好,知道这女人是这样难缠的角色,江彦也不会掉以轻心了。

2021年的纳格芭蕾舞节已经开始海选参赛的舞团了,“芭蕾女王”国际提名赛相当于总决赛,每个国家只能派出一个舞团参赛,所以国内舞团竞争激烈,需要各个大区派出代表舞团,用数次晋级赛筛选出一个国内最优秀的舞团去参加纳格芭蕾舞节。而在“芭蕾女王”国际提名赛中胜出的第一舞团将获得“金牌舞团”称号,首席舞者则可以获得“芭蕾女王”的称号。

许夜笙的舞团由于上次在意大利获奖,属于黄山区的第一芭蕾舞团。大概在夏天的时候,将会进行国内各区的海选赛,选出三个国家舞团的候选。年底会有一次决赛,这次比赛将决定作为国家代表参赛的芭蕾舞团的名额花落谁家。

也就是说,许夜笙得开始筹备大区海选赛上需要跳的新鲜剧目了。上次他们的原创剧目《九尾狐》好评如潮,这一次,叶昭提议他们还是冒个风险,再造一出原创剧目。

许夜笙的压力很大,上次大获全胜不过是侥幸。国内的环境,大家基本会选择最稳妥、熟练度最高的国际知名舞剧,这样新鲜的芭蕾舞剧能否博得评委老师的好感呢?谁都不知道。

而这一场博弈,叶昭是故意拿她去赌。他给她施加压力,许夜笙却不得说个“不”字,还得笑脸相迎。

真是狡猾呢,他分明就是想欺负她。

许夜笙练完舞,拿起毛巾轻轻地贴上自己后颈,吸去汗水。美人香肩,她汗水淋漓的样子完全不难看,甚至有些**。

叶昭微微地笑着,突然出现,对许夜笙说:“我选择新编一支舞,对你来讲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许夜笙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答:“怎么会呢。”

“那最好了,”叶昭凑近她的耳朵,窃窃私语,“不然的话,这养成游戏可就没法玩了。”

养成游戏?培养一个默默无闻但有天赋的舞者夺冠吗?叶昭还真是有意思。

许夜笙想到了姐姐,难道她也是被培养者之一吗?这是何种恶趣味?叶昭把人当作试验品?

许夜笙垂眉敛目,淡淡地说:“我一定不会辜负叶先生的期望。”

叶昭但笑不语,专注地看了她好几分钟,这才离开后台。

许夜笙如释重负,她的腿根都在发酸变软。她松开手里的毛巾,掌心皆是潮湿的热汗。她怕他吗?她也不知。总而言之,这个男人总会带给她许多惊吓。

大概过了两分钟,有年幼稚嫩的舞者朝后台探头探脑,看到许夜笙在,她惊喜地跑过来,抱着许夜笙纤细的手臂撒娇:“夜笙姐,刚才来的是叶先生吗?”

这名舞者是今年刚入团的,据说是团长的小侄女,才二十岁,夺了国内好几个奖项,被团长挖到舞团来的。她是新人,团里都是资深的舞者,难免不待见她。可碍于团长这一层关系,大家又不敢为难这个小姑娘。

她们厌恶她的原因很直白,许夜笙快要带领舞团去参加大区海选赛了,若是在国内夺冠,接到纳格芭蕾舞节的邀请,那在行业内是极为涨身价之事。运气好一点儿,他们在国际上也能打出点儿名声了。

这样重要的比赛,首席舞者又只有许夜笙一个人,自然要选择一名舞者当作替补。她是许夜笙的替补,学习首席舞者的芭蕾舞部分,等待许夜笙出事儿之时顶替她的位置。

这时,替补舞者将从黑暗中挣扎出来,变成真正的舞团首席舞者。

说句难听的,谁成为替补,那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抢走许夜笙的荣耀。

这样重要的身份,谁不渴望,谁不贪呢?

许夜笙在舞团里一直都是与世无争的形象,大家给她送礼物,旁敲侧击地问她有没有定下替补首席舞者的人选。

许夜笙只浅浅一笑,含蓄地说:“这个让团长来决定就好了,我都听他安排。”

她不愿意得罪人,大家都明白。

就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冒出来一个天赋异禀的小丫头。她叫桑月,年轻漂亮,还聪明伶俐,背后的靠山是团长。傻子都能明白,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被安排上了替补的位置。

许夜笙看这丫头撒娇,也不点破她的心思,勾起嘴角,如鬼魅般低语:“小姑娘家家的,心思可不要这样直白。”

“夜笙姐姐在说什么呀?”

“我在说,你想要替补首席舞者的位置,大可去和团长讲,无须虚情假意地讨好我。应酬很累,我应付完所有人,不想再分出精力应付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了。”

桑月被她这样尖锐地一戗,面无血色。她咬住下唇,想起团长说的话:“你要是想当替补首席舞者呀,先和你的许夜笙姐姐搞好关系。”

她那时还不屑,冷哼一声说:“叔叔可是舞团团长,她们还能不听您的?”

“没名气之前自然是我说什么是什么,现在她们出了名可就不一样了。我不顺着这些白天鹅的心思,她们可是会各奔东西飞走的。你要盯着的那位可是叶昭叶先生心尖尖上的人,她若告你一状,就是我也没办法把你安排上首席舞者替补的位置。”

听到了这话,桑月才学乖了,曲意逢迎地拍许夜笙的马屁,跟着她姐姐长姐姐短地喊。

哪知许夜笙早就明白了她的心思,把她当作笑话来看。

“这不,小鬼就是小鬼。被点明了心思,你一刻都藏不住。”许夜笙用卸妆纸卸了妆,在一侧的洗漱台洗完脸,涂了一层隔离霜,然后涂上了豆沙色的口红。

桑月难以置信地问:“你刚才就是诈一诈我?”如果桑月没有脸发白,没有被惊吓到,那么许夜笙也不会知道自己的那番话说对了,桑月真的是假意讨好她。

“不然呢?”许夜笙笑眯眯地换上了衣服,拎起小包。

“我……”桑月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她绞着手指,小声地说,“我很想做你的替补首席舞者。”

“然后呢?”许夜笙没有恼怒,反而兴致勃勃地等她的下文。

“然后?”桑月瞪大眼睛,“你不生气吗?”

“反正我也不可能没有替补舞者,又为什么要因为本来就该存在的事情生气?”

“那么,你会让我当你的替补舞者吗?”桑月双手交握在胸前,乞求地问。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只要你肯,团长就一定能让我当上替补。”

许夜笙本想离开,现在又踩着平底鞋一步步地走回来。她没有穿高跟鞋,一步步地走来,却走出了女王般凛冽的气势。

她抬起桑月的下巴,点了点桑月的唇,说:“任何东西,只要你说,我就得给吗?”

“我……”桑月欲言又止。

“这样做对我又没什么好处。”

“你……有什么想要的好处吗?”

“我想要的,小鬼是给不起的。”

桑月抿唇:“我的父母都是企业家,我家很有钱。如果是金钱方面的东西,我可以送姐姐礼物的!我也是给了团长叔叔礼物,才进入舞团的!”

“哦?”许夜笙饶有兴致地捋了一下耳边的鬓发,“既然这样,小鬼就帮我个忙吧,如果你做到了,我就和团长说,让你当替补首席舞者。”

桑月犹豫两秒,问:“夜笙姐姐想要我办什么事情?”

“一件保密的事情,不过只是件小事儿罢了。我有一个恒隆珠宝的产品编号,想让你动用你的人脉去查明这件奢侈品的推销员工是谁,还要那个员工的个人信息。你搞到以后交给我,替补首席舞者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桑月还以为她会狮子大开口地要上千万的奢侈品,结果她只是让桑月查个信息。

“就这么简单,只是你必须保密,不能透露半分。”许夜笙微笑,“否则我就说出你动用财力上位的事情,对年轻舞者来说,这种信息很不利于你日后的发展吧?”

“我知道了。”

凭桑月豪门女的社会地位,查证这个应该不难。只要能找到那个人,许夜笙就能问出一些那人和叶昭接触后所了解的事情了。

许夜笙想知道,那个别墅里究竟住着谁?叶昭又是在讨好谁呢?他那个比宋蓉、比她、比所有人都要重要的宝贝到底是谁?

许夜笙今晚要见的人是江彦,以前和江彦见面,都要事先回家洗澡换衣服,盛装打扮才敢出行。

现在两人熟悉了,许夜笙越来越随意,时常在后台冲个澡就出门,和江彦约晚饭。她喜欢和江彦牵手漫步大街小巷的感觉,也喜欢和他深夜随意找一家不为人知的路边小饭馆,点没见过的菜,在冬末的时节,共享甜蜜。

为了晚上能陪下班的江彦吃些油水重的饭菜,许夜笙中午都不怎么吃,时常用一个苹果就解决了午饭,这样一日三餐至少都能顾到位,也不影响身体健康。

江彦为了保护许夜笙,都会开车一两个小时去偏远一点儿的街巷,这样碰不上叶昭的人,不会破坏许夜笙的计划。

许夜笙坐在车里,江彦把暖气开得很足,说话时,车玻璃都蒙上一层白雾,然后迅速地消失。

许夜笙像个初次约会的小姑娘,永远抱有好奇心。她期待地望着江彦,翘起嘴角问他:“今晚想吃什么?”

车正在漆黑的山路上行驶,许夜笙转头看他,背后是燃着万家灯火的城镇。她像是沐浴在星星点点的人间烟火中,让人感到炙热、喉头发紧。

“想吃什么吗?”江彦自言自语。

他突然将车停到了路边,然后捏住许夜笙的下巴,吻了上去。

许夜笙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眨巴眨巴眼睛,轻轻地哼了一声。江彦浅尝辄止,没有压着她亲个昏天黑地。

松开许夜笙以后,江彦嘴角微微地翘起,说:“我想吃你。”

许夜笙不是不会害羞的人,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羞红了脸。此时,她乜了江彦一眼,似嗔怒似撒娇地说:“少贫!谁和你开玩笑?”

她看江彦久久不开车,怕他贼心又起,支支吾吾:“要……要不就去上次那家店吃烤鱼吧?我们只吃了清蒸鱼,还没吃过招牌烤鱼。”

江彦懂她的心思,心下觉得她好笑,胆儿怎么这么小。

他宠溺地捏了捏许夜笙的脸,回答她:“好。”

许夜笙鼓着腮帮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在外人面前总是不显山不露水,很少有这种喜形于色的状况。

江彦倒觉得新鲜,挑了挑眉头说:“怎么?看我开始开车了,你就松了一口气?”

他抿唇直笑:“我和你讲哦,如果我想欺负你,即使开着车,我也敢亲你。”

这不是流氓吗?许夜笙无语。

夜里他们真的去吃了烤鱼。那家店开在半山腰,算是比较有名的烧烤店,夜里常有情侣开车上来,包一张桌子和朋友聊天小聚。江彦由于开车,不能喝酒,啤酒都省了。

店老板端出一盆用锡箔纸包住的鱼,拿刀子戳了几个小孔放热气,说:“要是不把热气放一放,直接开纸还有可能被烫伤,毕竟是200℃烤出来的鱼呢!这位先生说你不怎么吃辣,我就没放我店里的特色辣子酱。”

许夜笙还以为江彦会照着店里的规矩给她点上一份招牌菜,没想到他顾及她的口味,提前给店主提了个醒。

等了五分钟,江彦用牛排刀揭开锡箔纸,露出里头的烤鱼来。剖开鱼腹,江彦挖出里头细碎的香料,有迷迭香、百里香还有几颗花椒。鱼是先架在烤架上烤脆外皮,再包上锡箔纸丢到烤箱里慢慢烤的,单独用火烤,鱼肉容易柴。若是丢烤箱再封住鱼肉,可以锁住里面的水分,肉不会很干。烤箱的火候把控得好,鱼肉就清甜鲜嫩。

江彦挤上柠檬汁,又撒了点儿黑胡椒,细心地挑出鱼刺,将鱼肉夹到许夜笙的碗里,说:“尝尝看。”

许夜笙看他处理鱼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忍不住调侃:“这么懂,你是不是带谁来店里吃过?”

江彦微微一笑:“那真是不巧了,江某魅力不够,吸引不到别的女孩,也就拐到你一个来吃晚餐。”

许夜笙乐不可支,撑头看着江彦清隽的侧脸,说:“就你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还敢说魅力不够?”

“那按照许小姐的意思,就是说我美色惑人,能勾引到你?”

许夜笙被他逗弄了两句,当下便说不出话来了。

江彦却步步紧逼,继续问:“那么,你是被我的皮囊所吸引,还是被我的灵魂所吸引?”

“我……”

“还是说,你已经完全臣服于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许夜笙咳嗽两声,夹了一块鱼肉塞到江彦的嘴里:“快点儿吃鱼吧,再不吃可要凉了!”

江彦继续盯着她笑,话倒是很识相地不再往下讲了。

还没过十分钟,老板又端来一个砂锅。那是江彦点的鱼丸紫菜煲,鱼丸个头大,汤底清淡,味道却很鲜甜。

老板说,这白鱼丸也是有讲究的,必须用当天早上捞来的新鲜鱼肉来做,在鱼死之前就用刀子片下白花花的鱼肉,逐一码在盆子里,再拿个铁棍敲打鱼肉,直至将其击打成肉泥,再混入点儿面粉淀粉,揉成团子,用沸水固形。只要鱼肉足够新鲜,鱼丸的味道就好,也可以说,鱼肉的质量好,名声招牌就保住了。

江彦知道这一点,所以对店家很放心,至少食材来源都没什么问题。

他给许夜笙盛了一碗汤,说:“喝点儿热的,我知道你晚饭不喝汤容易胃不舒服。”

许夜笙很诧异,问:“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这个习惯是她成为舞者后才有的,那时候她一日三餐都顾不上吃,胃病很严重。医生叮嘱她至少每顿饭喝点儿热汤,不要让胃部受凉。虽然她有时烦闷会饮酒,可这晚餐喝汤的习惯倒是保留下来了。

江彦听到她这话,轻笑一声:“我不只知道你晚上喜欢喝汤,还知道你喜欢长一点儿的被子,晚上脚绝对不能漏出来。你晨起时会喝一杯热水,晚上睡得再迟,早上也不会睡到十点以后。”

这些全都让他说中了。

许夜笙饶有兴致地问:“还有呢?”

“你喜欢紫罗兰色,口红喜欢带花香的。穿衣注重质感而不是形体,不爱吃太甜的面包却喜欢吃奶油蛋糕。还有嘛,你最喜欢我。”

“哎?”许夜笙原本听得津津有味,此时被他的最后一句话逗得瞪大了眼睛。

江彦最爱她狡黠的模样,一双杏眼水亮,蕴含春光。此时见她瞧他,江彦嘴角上扬,低下头,离许夜笙很近:“别这样看我。”

“什么?”

“你该知道,男人的定力不强,特别是男朋友这种生物。”

“所以?”许夜笙的呼吸都放慢了,似乎有一股暖流在她体内涌动,是汹涌澎湃的浪潮,也是火热的岩浆,从她的心口喷涌而出,浩浩****,淹没四海八荒。

“哪儿来这么多的问题呢?”江彦低低地笑,凑近,冰冷的鼻尖抵上许夜笙的,然后沿着鼻尖触碰的轮廓,微微地朝下,唇贴合她的嘴唇。

他吻上了许夜笙,矜持而温柔地舔舐她唇上的味道。这是花香吗?果真,那甜腻的香味是从她唇上红艳艳的口脂传来的,惹得江彦心猿意马,心尖儿痒痒的。

许夜笙被亲得晕头转向,理智回来后,她古怪地想,江彦就这么喜欢亲她吗?

许夜笙的一点儿异样,江彦都能及时地发现。他松开许夜笙,抓住她的手轻咬一口,说:“你分心了。”

“你怎么知道?”

“我说了,我无所不知,特别是关于你的事情。”

“你这样,我都要怀疑你有没有监视我了。”

“你大可在家里找找看,没准儿就能抓到我的把柄。”

许夜笙笑:“要是我发现你装了摄像头,我就报警让人把你抓起来。”

“哦?那不知许同学要怎样才肯庭外和解呢?”

许夜笙单手撑头,认真思考:“那得让我先想想了。”

江彦伸出白皙的手指,抚上许夜笙的脸颊,慢条斯理地说:“你要是不放心,怕我跑了,还能和我结个婚。我们成为法定夫妻,有了法律的约束,我想我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偷溜。”

“不要!”许夜笙乜他一眼。他真的当她傻吗?!他们领证了,占便宜的还不是他?!

“不愿意呀……”江彦难掩失望。

片刻后,他拿出易拉罐的拉环,强行给许夜笙戴上了个简易的小戒指:“那我恐怕就只能强行和你签订契约了。好了,戴了我的戒指,你就算是我的人了。”

“这算什么……”许夜笙嘴上嘀嘀咕咕,却没有把易拉罐的小铁环摘下来。

江彦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一切都结束后,我会履行我现在许下的每一个承诺。”

许夜笙愣住了。她一下子分辨不出江彦话中的意思,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暗指解决了叶昭之后呢?

若是查明姐姐宋蓉的死因之后,江彦还在原地等她,那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投入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