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窦初开
新学期开学，只有李明被分在初一5班，在楼下；石头、于飞扬、小沫和莫尘初一1班，在二楼。
小沫留了长头发，乌黑亮丽，配上新买的牛仔装，帅气又清丽。近两年小沫家把地卖了，做起了生意，那几年正是做生意的好机会，家家户户开始富余起来，自给自足的农村人也开始拿钱买装饰用的东西了。家庭条件的转变折射到小沫身上，除了头发长短的变化，就是整个气场的变化。原来跟在莫尘身后的小姑娘一跃跑到莫尘前面，到了初中谁也不管谁曾经是大姐大了，学习和家庭条件的优越慢慢显露出来。
连于飞扬生日，小沫都巴巴地买了一件机器人模型，莫尘羡慕了老半天。说是一起给于飞扬送礼物，莫尘怎也算是结拜师妹，不能太落伍，可是妈妈给的钱最多只能买个笔记本。莫尘只得在学校旁边的小书店挑了一个蓝色硬封皮的笔记本，写上一句话：送你一本日记本，希望你能记录你的青春记忆。这句话也是抄来的。
说也奇怪，所有的礼物中，只有莫尘的礼物最普通最不显眼，于飞扬却独独收下了这个，拒绝了小沫的机器人模型，小沫还生气地非要扔下机器人。
莫尘的心小小颤动了一下，她却理解成于飞扬不好意思收贵重礼物，还的时候得多费心思啊！
小沫的装扮每天一换，作为于飞扬的同桌，他们越来越像金童玉女。莫尘坐在后面，经常看到于飞扬和小沫有说有笑，心里莫名的失落。她的同桌是个十二三岁还流鼻涕的男孩，叫丁磊。莫尘每次听到擤鼻涕的声音都特别厌烦地说“咦——”，然后画上三八线，把书本都摆在桌子上，不让丁磊越界。
每天傍晚吃过饭，小沫就找莫尘一起散步，其实不过是从家门一直走到于飞扬家门口，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往里看一眼，于飞扬不在院子里就患得患失，然后折回去。莫尘听小沫讲关于她和于飞扬之间的趣事，还偷偷告诉莫尘她喜欢于飞扬。
“你？”
小沫点点头，羞涩地笑了。
莫尘觉得心口压了什么，闷闷的。问小沫：“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哎呀，不要问这个啦，等你以后喜欢上一个人就知道了。”小沫不好意思地加快脚步，往前走几步，心花怒放，掩饰不住的欣欣自喜。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莫尘想。
电视剧里，喜欢一个人就是一旦你见不到他，就开始会想，会不自觉把一切写在日记里，会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想要他也一样喜欢自己。想起这个问题，莫尘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于飞扬。见到他的时候肢体会不协调，但是从没想过像小沫一样拥有他，哪怕想到他要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也没有丝毫的伤心和挫败感，只是单纯地淡淡的一种感觉，一种从没没拿他当哥们儿看的感觉。如果这叫喜欢——莫尘不敢再想下去。
自从小沫说过喜欢于飞扬之后，每晚的散步成了两人的必修课。每天从家门口走到于飞扬家门口，往里看一眼，恋恋不舍地等着那个身影出现，而她们从来都没等到，却让莫尘染上了期待看某人一眼的习惯。
小沫依旧和于飞扬有说有笑，成绩也越来越好，连语文老师把抄练习册答案的任务都光荣地交给小沫了。莫尘开始羡慕小沫，每次从背后看于飞扬和小沫一起笑，她的心里像有一根细小的绳子，被勒紧打了结然后“蹦”一下子打开。
“跟你说了别越界，听不懂普通话啊。”莫尘拿铅笔盒捣了丁磊一下，把他伸过来的胳膊打回去了。
如此反复，丁磊最后终于告到老师那里。初中的老师和小学不一样，班主任邵老师没有责备莫尘，而是把丁磊调到其他座位。
尝到甜头的莫尘，依然如此欺负同桌，除了画三八线，还趁同桌睡觉的时候用黑色钢笔在同桌脸上画胡子，拿自动铅笔捅同桌的胳膊，用脚绊同桌……最后莫尘成了最难缠的同桌。
人人都以为莫尘又回到了爱捉弄人的小学时代，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小小的无人分享的秘密。像梦魇魔症一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折腾。
第一次考试后，老师按照成绩排座位，于飞扬依然和小沫同桌，而莫尘更往后了，远远地拉开了距离。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数学作业本里夹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好好学习”，她认得是他的字，一年级的小纸条，五年级的课本都是这个字迹。仿佛纸条发烫，烫到她的脸，她捧着脸久久发呆。
为了和于飞扬同桌，莫尘开始拼命苦学。只是她不敢问于飞扬，总是跑到办公室问老师，这样一来二去和班主任邵老师竟然很熟了。
邵老师所教授的数学课测验竟然考了全班第二，紧随于飞扬之后。莫尘拿到测验成绩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从来没有过的表扬和瞩目，从来没有过的骄傲和自豪。她也成了好学生。
很多时候学习不好，并不是资质愚笨，而是没有一个理由让你拼了力气却奋斗。莫尘是幸运的，疯闹的小学过后，开始认真学习，做一个好学生，尤其是做一个他眼中的优秀分子。只是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于是成绩成了唯一的媒介。莫尘也不知道为何年龄变了，她的胆量也变了，竟然不敢胡闹地跟于飞扬开玩笑，心事越来越多了。
大概，这就叫成长的烦恼。
从此，莫尘更加努力的学习。尽量不抬头看于飞扬和小沫，尽量不听小沫快乐地叽叽喳喳的声音。班里最好的位置和最差的位置，远远地隔着很多座位。而阻挡得了言语，却阻挡不了女孩的心思。暗恋的力量就像土下覆盖的小苗，破土而出的力量挡也挡不住。莫尘的成绩突飞猛进的进步，连邵老师也瞠目结舌，又怕怀疑莫尘抄袭对她影响不好，于是又出了一套题让莫尘在办公室做，结果证明莫尘果然不是抄袭。
再次排座位，莫尘如愿以偿地和于飞扬坐在一起了。
这么近的距离看于飞扬，莫尘有些紧张，心怦怦地跳，却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硬是画了三八线，霸道地占了大片的面积。于飞扬却没像那些向老师打报告或者甘愿被欺负的同学一样，他提出比赛学习，如果测验考试谁名次在前，就占大片江山。
“谁怕谁，来！”
莫尘本想伸出手拉钩，却把手缩了回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童年的岁月竟真的一去不回头了。
两人比赛着背课文，鲁迅的《从百草堂到三味书屋》，两人一人一段，接不下去就更改国界。为了赢得一席之地，更为了不输在于飞扬跟前，莫尘每晚都要背完书再睡觉，读得字正腔圆。因为于飞扬说小沫读课文的时候发音字正腔圆，于是莫尘每天晚上早上站在房间念书，练习普通话。电视里有诗歌朗诵，莫尘就搬着小板凳蹲在电视机前认真地听，还因为看的频道不一样和姐姐打了起来，最后莫尘以年纪优势而胜利。
姐姐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年轻过，你老过吗？别得意！”
莫尘得意地说：“姐姐，我还能变老，你能变年轻吗？”
姐姐抬起手就想打过来，莫尘一声尖叫“妈——”姐姐立刻面带笑容无限谄媚地说：“妹，你乖乖看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莫尘语文课文读得越发纯正了，当听到于飞扬那句“你还是声音压低了好听”，虽然褒贬都有，她却很高兴他的认可。课文背诵，莫尘自然没有输过，于飞扬也一样，所以疆土一直是一人一半。
既然这个没有挑战，两个人就开始提问地理和生物知识。以至于如果有人说出中国四大煤都，只要于飞扬说出鸡西，莫尘一定条件反射地接着说“鹤岗”。这种猜题回答的游戏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两人以并列第一的成绩姣姣领先，老师特意表扬了莫尘，莫尘也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张奖状。
暑假，小沫依旧拉着莫尘散步，去于飞扬家门口守株待兔。莫尘也从陪着别人散步，到内心也想见一见于飞扬。那种想见面又想创造出偶然的紧张激动感，一直持续了整个暑假。
小沫再也等不了了，一开学就塞给莫尘一封信，要她交给于飞扬。
于飞扬在接到情书后，速速浏览一下又还给莫尘说：“以后少干这种无聊的事。”小沫知道被拒绝后，还不死心，趁晚自习下课后，约于飞扬在教室后面见面，当面表白。
于飞扬这次是义正言辞地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我不想想其他的。”
莫尘等待着结果，她想于飞扬一定会接受小沫的。她漂亮，学习也不错，关键还一直暗恋于飞扬，莫尘心里惶惶的。心烦意乱地拿着草稿本子乱写乱画。
石头看莫尘聚精会神地画什么，过来抓过小本子，念着“尘土飞扬，尘土飞扬……写这么多‘尘土飞扬’干什么啊？”
“给我！”莫尘着急地夺着。
小沫刚好回来，听到石头念什么尘土飞扬，莫尘又急着夺回去，顺势抓过石头手上的草稿本，看着满满一页纸写满的都是“尘土飞扬”，惊讶道“你喜欢于飞扬？！”
石头“啊”了一声，惊讶不已。
于飞扬刚好站在教室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走过来在莫尘旁边坐下，趴在课桌上装睡觉。
莫尘生气了，夺过小沫手上的本子，扯下来那张撕烂了揉碎，扔在地上。一直趴在桌子上，不说话，说好的轮流背诵也心照不宣地取消了。莫尘看了一眼，心情很糟糕。也许于飞扬以后都不会再跟她说话了，也许他知道她喜欢他会看不起她？
莫尘觉得她和于飞扬之间的距离很远，从好学生到坏学生，中间拐了很多弯。
自从“尘土飞扬”之后，小沫不再找莫尘一起散步了。莫尘总是不自觉地一个人从家里的位置走到于飞扬的家里，然后停下来驻足一会儿，害怕看到于飞扬，又担心见不到。每次结局都一样，院子里空****的，莫尘走过去再走回来，看一眼、两眼，却从没见到于飞扬，却早已习惯了这样深望。
一个夜晚又一个夜晚，一颗心沉了又一颗心。
尘土飞扬的笑话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李明特意过来问莫尘“听说你喜欢于飞扬？”
“你才喜欢于飞扬！”被戳穿了，有些狼狈又不敢认，干脆脸皮厚一点坚决不承认。
“都传开了，我们全班都知道。”
莫尘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感觉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回到教室却发现黑板上写着“尘土飞扬”四个字，还用粉色的粉笔描了边，很显眼。
喜欢一个人的心仿佛受伤了，莫尘过去拿着黑板擦在众目睽睽之下擦干净，将黑板擦一撂扔在讲桌上，“咣当”一声，砸得看热闹的同学心里一惊。
于飞扬和莫尘从“尘土飞扬”之后话也少了，再也不背课文了，也不猜题了，各学各的。莫尘觉得别扭死了，想说清楚，却又实在说不清楚。
这么别扭的时候，邵老师来到班级巡视一下四周，然后毫无征兆地将位置做了一下微调，莫尘往后坐了两排和石头同桌。之后老师把于飞扬叫到外面，莫尘微微低着头，却看着于飞扬跟在邵老师后面，走出办公室。一般老师叫一个同学出去，除了特别的好事，就是坏事。调座在前，莫尘隐隐约约觉得下一个被叫出去的就是自己。老师会问什么？应该怎么说，是有还是没有？心里打鼓一样七上八下。
终于，在一刻钟之后于飞扬走了进来，走到莫尘跟前，眼睛不敢直视她，轻声说“老师让你过去”，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哼哼出来的一样，细小模糊。
莫尘“嗯”了一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室。
“莫尘，老师一直很好看你，知道你学习很努力。学校有一个数学竞猜的机会，我推荐了你和于飞扬，下周先参加学校的选拔，你好好准备一下。这次将你和于飞扬调开，也是为了让你们辅导其他同学，我们班在年纪排名第三，虽然不差，但是也不是最好的，你们都是老师看重的好学生，身负重任。”
“我会努力。”
“这就对了。回去吧。”
莫尘正要回去，邵老师有叫住她，说：“专心准备数学竞赛，不要为其他事分心。”
莫尘“嗯”了一声，觉得老师话里有话，似懂非懂，似尴尬非尴尬地走回教室。进门的时候似乎觉得同学的眼光都投在自己脸上，灼热的烫伤了脸颊。
斜着眼偷偷瞄了一下于飞扬，他低头拿笔在做什么题，或许已经开始为数学竞赛准备了吧。莫尘觉得不应该再想“尘土飞扬”的事了，于是所有的心理活动都放在日记本里，日记本带了一把小锁，生怕被偷窥了秘密。
莫尘和于飞扬各自准备着数学竞赛的事，就是有问题也不大互相研究了，直接找邵老师。后来，邵老师不在学校，莫尘用完了所有的方程式也解不开难题，问了周围六七个人都摇摇头。
莫尘跑到5班去找李明，李明解了半天也解不开，说要去问于飞扬。莫尘心里打鼓，让他知道自己绕了这么大圈子找他解难题不知道会怎么想？再转念一想，是李明去问的又不是她，他肯定猜得到自己是不愿意问他问题的。莫尘心里很纠结很复杂，她既想用这次的机会再次靠近于飞扬，又怕“闲话”四起。
“你问过飞扬了吗？”李明问。
“没有啊！”
“跑这么远给我个机会我还浪费了。”
李明拉着她去问于飞扬，临末莫尘还是打退堂鼓，说：“人有三急，你去吧，你让他把答案写下来，我回去看。”
莫尘一溜烟就不见了。李明拿着莫尘的书跑到一班，“飞扬，莫尘好容易问我一道题我还不会，你给看看，把步骤写下来，写详细点。”
于飞扬抬头一看，李明已把书放在他跟前，那是数学老师发给他们的竞赛预备习题册，上面的题赶上变形金刚了。幸亏他才做过，找来一张白纸，过程很熟练地演算下来，递给李明，“都在上面，不懂再问我。”
莫尘接过这张纸的时候，熟悉的阿拉伯数字，于飞扬还是习惯性地斜着用纸，从一个角到另一个角。丝毫不含情感的阿拉伯数字像一封无字情书一样，看的莫尘心头发热，心跳加快。
学校选拔赛那天，两人一起去考场，于飞扬隔了那么久对莫尘说的第一句话是“考场在哪？”
莫尘喜不自胜，却表现的从容镇定，“我知道！”
其实从教室到考场很近，中间只有一排教学楼挡着，莫尘却觉得路很长。于飞扬说：“有问题就直接问我，有什么好怕的？”
“谁怕了？我才没怕。”莫尘又一次被挑衅。
“暗恋我有那么丢人吗？”
不爱我们的人犹如失踪者，尽管我们知道再无任何希望，却仍然期待。等待稍稍一点动静，稍稍一点声响。于飞扬的话却让莫尘深入冰冷的水中。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讽刺，再也没有比这更委婉的拒绝。
“拜托你别自恋好不好，我——”莫尘很无语，“我就知道你会误会我，我不过是喜欢这个成语，有错吗？有本事你改名字，要么你让祖宗改了成语，如果没能力就别自作多情。
莫尘脸不红心却跳的咚咚响。
“比赛啊，看谁能被选上，看谁能拿回奖？”
“谁怕谁啊！”
莫尘在数学上的造诣相当于半路出家，好在有慧根，聪明颖慧，学起来一点不亚于把加减乘除算的准确的计算器。
学校一共选拔了八位同学去县城参加比赛，莫尘和于飞扬都通过了考核。
一大早，莫尘摸了一块馒头就着咸鸭蛋塞嘴里，从暖壶里到了点热水喝了。然后穿过清晨的大雾走到学校等待一起参赛的选手。
那时候有车的家庭还是很少的，学校也没有校车，只能早起赶公交。所以早起是一种习惯。年级主任带着八个学生赶了最早一趟去县城的公交，要赶考场参加八点钟的竞赛考试。
于飞扬是个颇受欢迎的主，一上车就有人坐在他身边，跟他有说有笑。莫尘独自坐在最后一排，拿出习题来回翻看。
竞赛的结果，于飞扬仍然是遥遥领先，莫尘紧随其后。邵老师那几天走路都有节奏，对犯错调皮的学生格外开恩。莫尘和于飞扬共同接受了学校的表彰，一人得到一套世界名著系列丛书。这是莫尘得到的第一份奖品，于飞扬却不屑地要将礼品送人，谁要谁拿走，女孩们像获得美容秘方一样，哄抢。
“小学我就看完了。”于飞扬看那些被哄抢的名著，不屑地说。
莫尘看看自己手里的书籍，她没读过。于飞扬的不屑刺激了她，仿佛在说“读这种书的人没脑子”。
她知道于飞扬读过很多书，小学毕业就张罗桃园三结义了，什么《二十四史》、《孙子兵法》、四大名著、野史什么的，别人都当历史课里的名词解释，他都完备地看了一遍。于飞扬的爷爷曾在文革中被斗，很多书被毁坏了，但总算还保留了一点。父亲经商，他却继承了爷爷的衣钵，毛笔字写得漂亮，诗做的也好。
这些对莫尘都是一纸空白。
“你说什么书好看，你借给我看看？”
“《追忆逝水年华》你看过吗？”
莫尘摇摇头，“你有吗？借给我暑假看。”
“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