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真是笨蛋
期末考试后就放假了,七月骄阳似火,沈愿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看小说、打拳以及做功课。周宁打电话来说公司在准备秋季发布会,让她来拍新的照片。
林嘉星和赵妹儿都在,他们都拍好了,只剩下她还没拍。她化好妆换了衣服就跟着周宁去了摄影棚,周宁今天大概心情不好,一直皱着眉,不苟言笑。
她要拍的这一组照片名为“初恋”。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了喜欢的男生,偷偷涂了母亲的口红,穿上色彩更鲜艳的衣服,明亮的目光中带着一点羞怯与好奇,还有跃跃欲试,想踏入成年人世界的憧憬。
林嘉星站在后面看。摄影师镜头下的沈愿,真的就像是陷在初恋中的女孩儿,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是藏了一点秘密却又无限欢喜的样子。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看得入了迷。
一组照片拍完,林嘉星还在后面站着,周宁随口问了句:“咦?你还在?”
他耳朵一阵发烫,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了一样。他忙说:“嗯,我想学习一下。”
“学摄影?”周宁问。
林嘉星点点头。为表示自己来真的,他走到摄影师身旁,接过相机,对沈愿说:“别动,我给你拍几张。”
沈愿歪着脑袋看他:“一张一百块。”
“财迷。”他透过相机看她。
她忽然来了兴致,想看他能拍成什么样,故意没个正形,做出各种搞怪表情,还扭着身子动来动去。
林嘉星倒是意外地一句话没有说,跟着她的动作不停地调整姿势,只有“咔咔”的声音响个不停。
“好了。”沈愿从台上跑下来,“给我看看你拍得怎么样。”
摄影师和工作人员都围过来了。林嘉星翻着相机里的一张张照片,沈愿原本做好了打他的准备,可没想到他拍得竟然很好看,每一张都非常自然灵动,表情不一,却非常有特色。
“哇!”摄影师拍了拍林嘉星的肩膀,“抓拍最讲究抓住神韵,把握瞬间。阿星,你把她最美最可爱的一面都捕捉到了。”
其他人闻言都看着他们笑。
林嘉星看了眼沈愿,沈愿也看向他,目光相触了一瞬间又很快错开,两人明明什么事都没有,气氛却陡然暧昧起来。沈愿借口要去洗漱换衣,逃也似的离开了摄影棚。
“这小子还真是做什么都像模像样啊。”她站在卫生间里的镜子前嘀咕,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别乱想。”
周宁在休息室等她,神情严肃,她一走进去,就感受到了压力。
“怎么了?”她问。
“你先看看。”周宁把一张报纸递给她,“之前你要考试,我才忍着没说。”
沈愿低头看报,一行大字映入眼帘——“偶像少女疑似早恋。”配图是她和南阳,一张是两人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凝视着彼此,还有一张是在公园外的小吃店,她两手捧着一盒臭豆腐,非要喂给南阳吃。两人看起来异常亲昵。
“报纸被顾总给压下来了,公关处理了,没有扩散出去。”周宁神情严肃。
沈愿放下报纸说:“我没有早恋。”
“重点不是你有没有早恋,而是别人看见报纸会以为你早恋。”周宁说,“如果家长认为你的行为带坏了小孩,后果会很严重。”
沈愿低着头不说话。
周宁叹了口气:“阿愿,注意你的言行,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抬起头,目光明亮地看着周宁:“我只是和朋友正常出去玩儿啊。”
“你是明星。”
“明星不可以交朋友吗?”
周宁沉下脸:“普通人尚且不能想干吗就干吗,何况是公众人物。阿愿,你给我记住了,既然做了明星,有些规矩你就必须遵守,这是你的责任。”
周宁从未用如此口吻和她说过话,她低下头不再出言顶撞了,心里却是又气愤又委屈。
从公司离开后,她坐在车上闷闷不乐,手机响了几声也不理会,只顾**怀里的大熊玩偶。
林嘉星打开车门上来:“怎么不接电话?”
她头也不抬,也不理他,继续玩自己的玩偶。
林嘉星扭头看她,只见她一只手抱着玩偶,一只手不停摆弄玩偶的耳朵和毛,脸上写满了“谁都不要和我说话,我谁都不想理”。
看来小丫头心情不好。他想起了前几年他们都还小的时候,她只要一心情不好,他就故意惹她,惹得她跳脚,他希望她发泄出来。他不爱说那些肉麻兮兮的安慰的话。思及往事,他嘴角微微扬起,就连看她的目光也温柔了几分,心里酝酿着该怎么逗她一下。下一秒,他就伸手把她的玩偶抢走了。
她果然皱眉发作:“林嘉星——”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你知道万物皆有灵吗?”
他一脸认真。她愣了愣,狐疑地看着他。
“我看过一本书,作者说宇宙万物皆有灵,除了人,动物、植物,哪怕一片树叶都有自己的灵魂。”
“所以呢?”
“这只熊的耳朵和毛都要被你拔掉了,你说它的灵魂现在是不是在忍受煎熬,痛却叫不出?”
沈愿气结。
这人有病吧!腹诽归腹诽,她却不再摆弄玩偶了,而是一脸不高兴地望着窗外发呆。
“说吧。谁欺负你了?”他一副老大的口吻。
“没人欺负我。”她有气无力地说。
他转头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得了吧!明明就一脸被人欺负了还不敢吭声的表情。”
“怎么着?”她扬起眉毛,“你要帮我报仇?”
“嗯!给你报仇。”
“那要是是我的错呢?”
“我管是谁的错呢,本人一向帮亲不帮理。”
怎么会有人连这种无赖话都说得骄傲无比?沈愿看着他,忍不住笑出来,心里暖暖的。
做明星不是没有收获的,她赚了很多钱,保住了这个家,也因此认识了两个好朋友。所以周宁说得对,有些规则她是需要遵守的,世间没有只得到而不付出的道理。她决定以后和南阳出去,一定要约在人少的地方。
车里的广播在放周杰伦的歌,主持人说他已经蝉联亚洲新歌榜冠军一周,紧接着是张韶涵和王力宏。
“啊!有才华的人真的超棒。”她忍不住感慨,“可惜我没有。”
“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有你的闪光点。”林嘉星说。
“比如呢?”
她这样一问,林嘉星脑海里就有很多片段和画面闪回,他不禁扬起嘴角。
他半天不说话,沈愿转头看他:“喂!就算是安慰,你也好歹说两个出来吧。没诚意!”
林嘉星慌忙收起脸上的笑,一本正经地说:“比如有自知之明,比如骂人时嗓门够大,再比如……”
“滚!”沈愿把玩偶砸向他。
车在小区外停了,司机回过头说:“到了。”
沈愿先一步打开车门下车,她本来还在生气,一下车,看见漫天繁星,什么气都消了。
“今天的星星真亮啊。”她指着天空说。
“嗯。”林嘉星抬头仰望,天空中繁星璀璨,像是人间的钻石,他问她,“你知道黄昏时天边升起的第一颗星星叫什么吗?”
“什么?”
“金星。”林嘉星说,“它的光芒仅次于太阳和月亮,只在黄昏或黎明时才出现。”
沈愿想了想,兴奋地道:“啊!我见过,我常常叫它最亮的星。”
“最亮的星”,这个说法倒也有趣。林嘉星笑起来。
“对了,我明天回香港。”两人走到沈愿家门口,林嘉星说。
“这么突然?”沈愿有点意外。
他爸爸已经催促过他很多次让他回香港或美国继续未完的学业,他一直拖拉,这次回去恐怕还要再吵一架。
“嗯。”他说,像是做保证一样,又加了句,“不过开学前肯定回来。”
“祝你一路顺风。”她对他挥挥手,“晚安。”
“晚安。”
林嘉星走后,周宁给沈愿接了一部古代历史剧,她演女三号,戏份不多,但角色很好,一个公主从任性到经历国破家亡,角色前后变化大,很锻炼演技,对她以后转战大荧幕有好处。
她和妈妈一起去公司把合约签下,之后就进组拍摄了。整个暑假她真正的假期也只有第一周。
林嘉星的越洋电话时常打来,一开始他似乎心情不太好,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她的剧组里当时有个前辈就是香港人,平时说粤语,她觉得很好玩儿,就问他会不会,让他说给她听。
他学了几句周星驰最经典的台词,把她逗得哈哈大笑,听着她的笑声,他的心情逐渐明朗。她要他教她粤语,他就从“你好”等日常用语开始教。
“我觉得你说粤语很温柔啊。”有天她突然说。
温柔?林嘉星以前是非常讨厌这个词的,但今天第一次听她这么夸自己,竟然还觉得有点脸红心跳。
“净说这些肉麻的话。”他嘴上逞强,但目光温柔。
那边有工作人员在喊她,她忙说:“不和你聊了,拜。”说着,她就挂了电话。
她在拍戏间隙做功课,遇见不会的题就给南阳发短信,除了问功课,有时她会和他说八卦。每天发生的哪怕芝麻豆子大的事情她都会和他说,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觉得很有趣。
沈愿觉得在南阳面前自己仿佛变小了,变成了小女孩儿,南阳给了她她小时候最最渴望的关怀与宠爱。
仲夏时节,满塘荷花盛开,南阳发彩信给她。火烧云染红了天空,与池塘中的荷花相互映衬。
她捧着手机惊呼好美,很想亲眼去看看,于是便约南阳等她拍完最后一场戏就去看荷花。
终于到了那天,清晨天刚微亮她就起床了。天气炎热,除了早晚,别的时间无法待在室外。
他们约在人少的郊区公园,公园很小,但景色美,中间一大片湖,假山环绕四周,湖边还有供人休息的凉亭。
“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许多?”两人见面后,沈愿看着南阳说。
他穿着白衬衫和长裤,看起来形销骨立,脸色也不太好,有些苍白,一双眼眸显得更深邃了。
南阳笑笑:“我苦夏,一到夏天就没有胃口。”他不愿意和她说自己前一段时间又进了医院。
沈愿叹口气:“我和你可正好相反,我夏天会食欲大增,小龙虾、冰淇淋、西瓜……看见什么都想吃。你看我胖了没有?”
南阳退后一步看她。她穿着圆领T恤和牛仔短裤,原本的短发长了些,被她扎了起来,露出光洁的脸和修长的脖子。
她真好看,每一处都好看,每一个表情都动人。
“没胖,好像瘦了呢。”他说。
沈愿瞪大眼睛:“真的吗?”
“嗯。”他说,“你太累了,吃再多都消耗完了。”
沈愿高兴地笑起来。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池塘边上,太阳刚刚升起,荷叶上的露珠还没有蒸发,晶莹剔透,空气中全是荷花的清香。满塘的荷叶挤挤挨挨,中间一枝粉白的荷花亭亭玉立,一瓣一瓣开成碗状。荷花是高洁的象征,就连长在淤泥中的莲藕,洗净切开后里面都是洁白的。
“阿愿。”南阳喊她。
她转头,听见“咔”的一声响,他手持相机站在后面为她拍了张照片。
她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早上都没梳头呢。”
南阳静静看着她:“阿愿,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沈愿怔怔地看着他。两人认识以来,他一向是含蓄内敛的,从来没有过多地表达过自己的情感,可现在他看着她的目光竟有些灼人。
她胸中有什么情绪在翻涌,来不及深究,她就开口说:“好!”
他笑起来,像得到极大满足,从未这么开心过。
暑假的最后一周,沈愿准备在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应付高二。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报纸上突然登出了她和南阳的照片,除了之前在公园被拍到的之外,还有前几天两人看荷花的照片。这次公司没有提前听见风声,准备动手时已经来不及,报纸早已卖出了千万份。
两人登上了娱乐版的头版头条,媒体甚至挖出了南阳的家世,有记者嘲讽沈愿,这么早就开始结识豪门了。
“我说过什么!”到了公司之后,周宁把报纸摔在她面前。
沈愿低着头站在她面前。
“你新戏刚拍完要播,这个节骨眼上出这档子事,对你的形象有很不好的影响,投资方也有很大意见。”周宁这次很生气,“阿愿,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又难过。她哽咽着说:“我没有。”
她从来没有问过南阳父母是做什么的,他们也并不像报纸上写的那样。
“大家并不关心真相,他们只想相信他们看见的,只想为茶余饭后添点话题,没人在乎你的感受和前途。”周宁说。
公司里的电话被记者轮番轰炸,他们都想要采访沈愿或打听些什么。
周宁正说着话,沈愿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周宁的话。沈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一眼,然后又偷偷看向周宁,悄悄挂掉了电话。
周宁看见她的小动作,心里就明白了,她说:“以后不要再跟他有什么联系了。”
“我们在一个学校。”沈愿想了想,说。
“同校不同班,不必有交集的,操场上见了就低着头走过去。”周宁说,“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再和他一起出去。”
沈愿想起那天南阳看她的目光,想起了他在公园和她说的话,想起了他给她做的笔记,还想起他为了保护她被流氓打。
她怎么能见到他都不和他说话呢?她怎么能装作不认识他呢?那他会有多难过?她想到他黯淡下来的目光,还有那装作若无其事的温柔笑容,心就狠狠地揪了一下。
周宁见她不说话,喊了声:“阿愿?”
周宁简直要被她气死了,自己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和她说了半天,她竟然油盐不进,看来不说点狠话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不行了。
“沈愿,你知道违约后果多严重吗?你回去看看合同,问问你爸妈赔不赔得起天价的违约金。”
沈愿的脸“唰”一下白了,她怔怔地看着周宁,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林嘉星乘自家的飞机飞了回来,走到门外,门刚推开一半,就听见她哭着说:“宁姐,他人真的很好很好,我们还约定了要考同一所大学。”
他如遭雷殛,愣在原地。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只为听她说这句话?
他从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没想过他和她之间会有其他人,他一直认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甚至未来,她的身边只会有他,他也只有她。而现在她却背着他和另外一个人有了关于未来的约定。顿时心如刀绞、悲愤交加。他用力握住门把手,金属的冰冷从他掌心一直传递到心脏,他感到一阵冷,又一阵热。
他忍了又忍,才将一腔的悲愤咽回去。他伸手敲门,“咚咚咚”,每一下都像是砸在自己心里。
周宁转过头看见他,脸色微微好转:“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这是怎么了?怎么把人都训哭了?”他压抑着心里的情绪问。
周宁重重叹口气:“她啊!”
“您先去忙。”林嘉星走上前,“我来说她。”
周宁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她靠着落地窗坐下,低着头,双肩低垂,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林嘉星在她对面,他双手插进口袋里,靠着桌子看她:“平常在我面前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现在这副模样?”
沈愿抬头看他:“林嘉星,我不想和你吵架!”
敢情他回来是为了和她吵架?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但看见她那红得像兔子似的眼睛,他的心又软了下来,又酸又疼,连同那口气也泄了。
他想起她刚才那句——他真的很好很好……
“他有什么好?”林嘉星忍不住问。
窗外火烧云铺满天际,直到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月牙悄无声息地升上来,颜色极淡,像云朵一样。青灰的天空渐渐暗下来。
许久后,她才开口说话:“他让我觉得自己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至少对他而言是这样的。”
林嘉星看着她,忽然觉得可笑,嘴角扬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为了留在星海,留在这里,不惜与父亲吵架,而她却说,只有那个人让她觉得自己重要。
“很可笑是吧?”沈愿也跟着露出自嘲的表情。
“是。”他说,“太可笑了。”
沈愿抬头看他,眼泪再一次涌出来,她抬起手狠狠擦掉:“就算你们全都觉得可笑,我也……”
她话没说完就被林嘉星打断:“他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能让你这样!”
“你去德国的那天在去机场的路上看见烟花了吗?那是他送我的礼物,漫天烟花都是他送给我的。”
林嘉星不说话,随意往窗外望了一眼。
那样恶俗的烟花,有什么了不起?
她接着说:“每当我难过的时候他都会安慰我,不管我什么时候找他聊天,不管我说的话多么无聊,他都会很认真地听,他给我讲故事、说笑话,他陪我去看樱花,他……”
“就这样?”他语气嘲讽地打断她。
“林嘉星,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连我爸也没有。”
他觉得难以呼吸,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往下坠。他觉得可笑、可气,可是他笑不出来,也发不出脾气。
——林嘉星,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连我爸也没有。
她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他的一颗心像被人紧紧地攥在手里,每跳一下都很痛。
两人又重新陷入沉默,盛夏的夜晚,明月皎洁,星光闪烁,从二十八楼的房间里望出去,天上地下一样热闹明亮,他们置身中间,却被衬托得无比孤单。
许久后,他喊她:“沈愿。”
她没有说话,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他。
“你真是笨蛋。”他说。
“嗯。”
“我——”他顿了顿,接着再次开口,“我……”
他还是没能说下去,拳头在口袋里握得发僵,整个人都绷着,嗓子灼热异常。
沈愿觉得有些异样,她静静看着他,他却不发一语,转身离开了。他出门时,用力地摔上了门。
“咣”的一声响,寂静中让人一阵心惊。
公司这几日都在为沈愿处理这次的危机事件,南家也在暗暗处理。
相关人员都在办公室坐着,讨论此次事件的解事方法。顾熙面无表情地坐在首位,她旁边坐着林嘉星。公司的几个高层都知道他是太子爷。
沈愿坐在周宁身旁,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安排,但顾熙似乎对这些处理方法都不太满意。
“阿愿是少女偶像,而且还是学生,不能用常规的方法处理。”她说,“台湾小虎队里的苏有朋人气为什么那么高?关于他们的运作方法倒是可以借用下。”
“在报上写南阳是在为沈愿补习功课。”林嘉星突然开口,他皱着眉,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南阳是学年第一名,把他的成绩登上去。”
顾熙愣了愣,其他人也都看向他。
“你把他给你的笔记和前几次考试的成绩拿出来。”林嘉星看向沈愿。
沈愿意外地抬起头,林嘉星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继续吩咐:“找业内最好的笔杆子来写,一定要把南阳写得非常优秀。两人是在补习讨论功课。”
顾熙想了想,说:“好!成绩好的孩子对家长有巨大的说服力。”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夸赞林嘉星的处理方式。
沈愿抬头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的林嘉星。他收敛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隐隐透出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势。这还是平常和她斗嘴,惹她跳脚,花式嘲讽她的那个林嘉星吗?
她没想到他竟然还愿意帮她,他那么讨厌南阳,刚才却说要把南阳写得非常优秀。
“顾总。”就在她走神时,林嘉星又开口了,“这事之后,安排一次公益活动。”
“你说说内容。”
“我、赵妹儿、沈愿一起去孤儿院送福利,然后再去临终关怀医院送温暖。”他想了想,说,“先问一下赵妹儿有没有时间吧。”
周宁点点头,说:“这个主意很好,给大众非常正面的影响,也能让这些需要关怀的人得到大家的注意。”
“我会安排。”顾熙说,“那没什么事的话暂时就讨论到这里。”
散会后,公司开始按计划行事,很快就找了几家业内有影响力的媒体写文章,在报纸上刊登了南阳的好成绩,以及沈愿这几次的考试分数,之后几家有影响力的报刊都发表了新的文章,暗讽有些媒体捕风捉影不说,还干扰青少年正常的交友学习。
顾熙还安排了一次电视台的访问,请来了教育界知名人物。针对大家应该对青少年的交友学习抱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进行讨论。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渐渐地开始往积极的一面扭转了,甚至不再只是娱乐圈的事情了,大家逐渐把目光聚集在了青少年的教育以及交友问题上。
沈愿和林嘉星这几天都待在公司,但自那晚后两人几乎没有说过话。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这么冷淡,以往他就算生气也不会不理她。
虽然大家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她自己觉得非常难堪,除了参加必要的会议,其余时间她都一个人待在舞蹈室。
赵妹儿来公司看她,推开门看见她正在压腿。赵妹儿从镜子里瞪她一眼:“惹事精!”
沈愿心里既酸涩又温暖,有点想哭。从事发到现在,只有跟赵妹儿相处令她感到轻松,没有负担。
“谁知道狗仔怎么就盯上我了。”沈愿说。
赵妹儿盘腿坐在地上,从包里拿出薯片递给她:“这回有做明星的自觉了吧?以后可得好好学习下前辈们出门都是怎么‘武装’自己的。”
沈愿撕开包装袋,拿起一片塞进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她边吃边问:“你不是不吃这种垃圾食品的吗?”
“薯片最解压。”赵妹儿边吃边说,“舍命陪君子一回。”
沈愿双手抱拳:“大恩不言谢。”
两人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她压抑了几天的心情渐渐有些好转。好朋友的可贵之处就是能够无条件地理解你,而不是先理论是非对错。
吃完两包薯片,她们躺在地板上。舞蹈室冷气足,两人穿得少,待久了都有点冷,就特意挪到了窗户前晒太阳。
“我都听说了,这次的危机处理都靠林嘉星。”赵妹儿说。
“嗯。”
赵妹儿扭头看她:“没想到关键时刻他一点也不含糊,我一路过来,大家都在夸他。”
“是啊,从前还总觉得他幼稚自大。”沈愿轻轻一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一点点地变了。”
赵妹儿双手垫在脑后,眯着眼睛望着窗外金色的光芒感叹道:“所谓成长大概就是不停地变化吧。”
两人聊着聊着睡着了。沈愿不知道赵妹儿什么时候走的,她醒来时,看见林嘉星靠窗坐在地板上。
舞蹈室没有开灯,窗外已经夜色沉沉,昏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熟悉的轮廓。沈愿看着他,忽然觉得此刻他身上透出了从未有过的孤单。她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酸楚。
林嘉星察觉到自己正被注视,抬眼看向她。她的眼睛一闪一闪,像天边的小星星,明亮璀璨。
“走吧。”他站起来,“司机等很久了。”
沈愿跟在他后面起来。走廊上灯火通明,还有人在工作。他们俩一路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电梯。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的表情很冷淡,没有想要和她说话的意思。
在车上,两人依旧沉默,连司机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一路把车开得飞快,在小区门口停下。
下了车,他人高腿长,两人很快拉开了距离。沈愿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后喊:“林嘉星。”
他听见了,不想理,脚步却慢了下来。
沈愿一路小跑追上去,站在他前面,仰头看他:“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我还是要说谢谢你。”
他是生气,气她又蠢又笨,竟然说出那种话。他也对自己生气,气自己在听见她说的那些话后竟然还帮她,气自己没法控制自己的心。
可此刻,她看着他,满脸的诚恳,他又一次忍不住心软:“没什么。”
他说完,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沈愿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我经常在报纸上津津有味地看前辈们的八卦,看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宁姐也常和我说,做明星不容易,没有私人空间,可我那时觉得她是在危言耸听,我就一直没有遇见过什么不好的事。没想到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林嘉星看着她自嘲的苦笑,皱起眉,说:“要不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的事,他一早就安排好了,就算公司里所有人都会遇见不好的事,她也不会。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半路杀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沈愿不想他怪南阳,忙说:“和别人无关,是我的问题,是我自己贪玩。”
林嘉星脸色变冷。到了现在她还在护着那个转校生!
“是!就是你的问题。不过送了你一场烟花,陪你去了一次公园,给你做了一份笔记,这些个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他的语气充满不屑。
沈愿愣愣地看着他,喉咙里灼热异常,话都说不出。她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胸口像被打了一拳,又闷又痛。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看她,原来在他眼中她竟然是可以被“收买”的女生。
“对,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我就是会被小恩小惠打动。”她握着拳头一字一顿地说,“但也比你强。你就是个冷血自私、心里只有自己的人!”
两个人吵红了眼,都露出了自己身上最尖锐的一面,武装自己,刺伤对方。
她说完就走,眼泪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滚落下。怎么又搞成了这样?为什么他们就不能相互理解,一定要伤害彼此呢?她本来只是想向他道谢,最后却说了这样的话。
他根本就不懂她,还要误解她,她在意的不是烟花、笔记,也不是南阳陪她去公园看樱花,她珍视的是南阳对她的温柔的心意,他让她感到自己是值得被更好地对待的的那种心情。
林嘉星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眼底流露出了巨大的痛楚,满脸都是小孩子受了伤之后的难过和倔强,眼角红得像染了层胭脂。他拼尽全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在她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后来他听到孙燕姿唱的一首歌,其中一句是“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
可是,谁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不是付出了全部的心意又毫无章法?懵懂莽撞,像独自闯进了一片陌生的森林,好奇、慌乱、无措却又受到致命的吸引;想更进一步,又怕受伤,不敢表达却又希望对方能够明白;小心翼翼露出一点端倪,可一旦被误解,又立刻缩回然后竖起自己的防备墙,伤人先伤己。
少年心里有滚烫的情意,却不懂得如何启齿。
开学那天早上,沈愿独自坐车去学校。司机说林嘉星自己有安排,不用等他了,她点点头,反正她也不想面对他。
文理分班后,她仍在原来的班级,经过一个暑假,教室里还是老样子,一进门就看见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窗台上放着不知是谁的习题册,垃圾桶还摆放在原位,饮水机里的水是满的,一切都很熟悉,只是班里的同学中少了些熟面孔,多了一些新面孔。
他们是理科班,大姚仍是班主任。
沈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有同学偷偷地看她,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程瑜脸上的讥嘲和得意简直藏不住,与自己的小姐妹不时看她几眼然后笑出声。
沈愿耳朵里塞着耳机,努力让自己忽视这些议论和探究的目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习惯就好。
又一拨同学笑闹着进了教室,其中一个正哇哇大叫:“喂!你们看见林嘉星骑的车了吗?”
“看见了!哈雷。”
“天!那辆车好酷,我以前就想让我爸给我买,他死活不同意。”
“超酷的!”
……
教室里议论林嘉星的人多起来,盖过了对沈愿的议论,她松了一口气。
“阿愿,妹儿。”陆过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沈愿和赵妹儿抬头看着他,沈愿问:“你走错教室了吧?”
陆过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没有,爷就坐这里!”说着,就在她们身后一屁股坐下了。
沈愿和赵妹儿面面相觑,陆过看着她们的样子,得意扬扬地晃着脑袋:“我跟你们说,惊喜还在后面呦。”
他话音刚落,眼前一道人影闪过,林嘉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是不是一个超级大的surprise?”陆过得意地大笑。
沈愿惊讶至极,瞪着眼睛看他,直到他冷冷瞥她一眼,她才恍然回神,然后立即转过身。
他们竟然同班了?不仅如此,还成了前后桌!她提着一口气,半天没缓过来。
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女生们低声尖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沈愿心里烦躁,摘下耳机,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赵妹儿抬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跟着出去。
教室外,南阳正从走廊另一边走来,他径直走到沈愿面前停下。
赵妹儿只好转身回去。
走廊上有同学来来往往,两人才上过报纸,南阳不想给她惹麻烦,于是轻声道:“跟我来。”
他说完直接往前走,沈愿跟在他后面,两人走到楼梯口,他往右一转,进了楼梯后的转角,这是个从外面看不见的视线死角。
他们俩面对面站着,不知为何,沈愿竟然有点紧张起来。本来两人没什么,这么一藏,倒好像藏出了些什么似的。
“你电话一直不通,我很担心你。”南阳看着她,满脸歉意。
“手机被宁姐给拿走了,昨天才给我,但是没有电了,我本来想充好电给你打的,可太累了,我就睡着了。”她说。
她眼下泛青,脸色憔悴,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他皱了皱眉,目光中充满心疼和歉疚:“对不起,阿愿。”
她最见不得他总是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好像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你别瞎道歉啦,是你受了我的连累才对,要不是因为我是明星,人家也不会拍你呢。”她话锋一转,问道,“你爸妈看了报纸骂你没有?”
南阳摇摇头:“生病的人有特权,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挨骂。”
沈愿扬起嘴角道:“早知道我也装病了。”
南阳看着她笑意盈盈、有点调皮的表情,心情放松下来。自从事情发生后,他就在想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对他,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他一点也不想回到从前没有她的生活,她让他看见了希望。
忽然间,他想起什么,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他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沈愿皱了皱眉:“信?什么信?”
“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就给你家寄了信。”他微微一笑,像是失望又像是松了一口气,“原来还没收到啊。”
她回想起来自己最后一次收到别人的信还是小学时的事,对方是她的邻居兼好友,三年级时跟着父母去了别的城市,两人一直保持着通信,直到五年级时对方写来最后一封绝交信,说自己有了新的朋友,以后不会再给她寄信了,她收到信后哭了很久。
想到这儿,她歪着脑袋看南阳;“信里写了什么?”
南阳被她这么一问,脸上竟露出一丝慌乱和害羞。他垂下眼眸不看她:“嗯……也没什么。”
他这模样倒让沈愿越发狐疑:“不会是什么绝交信吧?”
南阳立刻抬起头:“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写什么绝交信,我是担心你以后会不理我。”
他说完愣住了,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急迫,他脸颊微微发热,有些不好意思。
窗外光线明亮,他的皮肤原本就有些苍白,因此一点红也格外明显。她看着他,感到自己的脸颊也渐渐变热变红了。
南阳索性鼓足勇气,默默吸了一口气,然后喊她:“阿愿。”
“我知道你肯定挨骂了,肯定麻烦不小,所以我很担心……”他抿了抿唇,“阿愿,你会不理我,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我吗?”
他眼眸乌黑,明亮纯净。沈愿仰头看他,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身影。除了光,他眼中就只有她。她胸口涌起一阵激动炙热的情绪,这种被珍重的感觉令她感动不已。
“当然不会。”她向他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不理你,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