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芒果和凤梨

那场赛车比赛,学校里很多同学都看了。林嘉星因此收获了一批男粉丝,就连陆过都跟着人气暴涨。

沈愿一进教室就听见同学在讨论,只有秦泽明坐在座位上一脸不屑地说:“这些人一看赛车就疯,他们真的懂吗?还不就是虚荣!奥运会冠军也没见受到这待遇。”

坐在他后面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看开点,输给林嘉星这种人不丢脸。”

“就是!别叽叽歪歪的像个娘儿们了。”

“你说谁是娘儿们?”秦泽明站起来。

上课铃声响了,大姚走进教室。一个寒假没见,他变胖了,人显得慈祥了一些,但一开口就知,大姚还是那个大姚。

“这学期是很重要的一个阶段,你们要通过这学期的学习和考试综合自己的能力,来选择读文还是读理,这关系到你们未来的前途和方向。”大姚站在讲台上说。

训话结束后大姚开始上课,沈愿拿出了新的笔记本、课本和各种笔。她这人一向有点形式主义,但凡一个新的阶段开始,她都要表现出做好了迎接挑战的样子,好像这样就能有一个好的开始。

后来她渐渐明白,不管什么事,想要一个好的开始都很容易,但要一直好下去很难很难,不仅需要运气的加持,还需要付出无数的心血与努力。

所以很多人的故事才刚开始就已经结束。

沈愿上课很认真,本子上写满了笔记。赵妹儿扫了一眼,看她记的都是课本和练习册上已经有的知识点,疑惑不已。

“你不懂!”沈愿昂着头解释,“我这叫给自己信心,把笔记记得满满的也会有一种成就感。”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她就会觉得好像吸收了全部知识,这种心情,赵妹儿这种“学霸”是不会懂的。

沈愿记了一上午笔记,手腕又酸又痛,中午吃饭时拿筷子手都在抖,赵妹儿说她像是得了帕金森综合征。

“我要是得了帕金森,你就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话没说完,手一抖,她刚夹的菜丸子掉地上了。

赵妹儿大笑。

吃完饭,两人在操场上散步,陆过从后面喊住她们后追了上来。他看着赵妹儿,脸上洋溢着喜悦和羞涩。沈愿自觉地想给他腾出空间,可她刚一迈步,就被赵妹儿给拉了回来。

“有什么事吗?”赵妹儿问陆过。

陆过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汽车模型,很精美,上面还绑着红丝带。沈愿看着那红丝带,差点笑出来。

“我做的。”他看着赵妹儿,目光里充满期待,“一比一还原了流星。”

“谢谢。”赵妹儿婉拒,“不过我不懂汽车。”

陆过急了:“没关系啊,这就是模型,不用开的,给你……你随便怎么用,当个摆件也可以。”

沈愿看向赵妹儿,见她微微皱着眉,不知是觉得为难,还是在想该怎么拒绝。

陆过遇见赵妹儿就像是撞上了冰山,他想用自身的热情融化冰山,可就怕冰山还没融化,他的热情就先被扑灭,那他会被冻个半死。

“找你一圈了,偷懒呢是吧?”林嘉星走过来,站在沈愿旁边。

沈愿看了眼陆过,忙拽着林嘉星走。林嘉星搞不清状况,边走边问:“怎么回事?他们俩吵架了?”

“陆过送了个汽车模型给妹儿,妹儿不想要。”

林嘉星回头看了一眼,说:“哦,他做了好几天,那些小零件很难弄的。”

沈愿叹了口气。陆过是爽朗又阳光的人,笑起来的样子会让你觉得天下根本没有烦心事,可这些似乎都没有令赵妹儿动心。

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是不是要发现某种别人看不见的隐秘之光才可以?

立春后,天气渐暖,中午有很多人在操场上晒太阳、玩闹,一改冬日冷清的气氛。她和林嘉星并肩往操场另一边去,今天他要测试她这一个寒假的练习成果。

南阳手里拿着一本本子迎面而来。林嘉星看见他,不禁皱起眉。

“阿愿。”他站在她面前,挥了挥手里的本子。

沈愿仰头看:“这是什么?”

“给你准备的。”南阳笑着说,“上次看你的习题集,发现你对函数还不是很明白,就帮你做了份笔记,应该会有用。”

沈愿高兴地接过来,只见他用黑色的钢笔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公式,中间画了一棵树,引申出来的定理和推论都写在树枝上,用的是红色的中性笔。下面还有很多经典题目的简便算法,他连推导过程都细心地标注了。

“哇!”她一脸惊喜地说,“好细致啊!”

林嘉星站在她后面,伸手把她手里的本子抽走了。她和南阳都转头看他。

他垂眸瞥了眼笔记本,皱眉道:“她不需要。”

“别乱说!”她把本子抢回来,转头对南阳说,“谢谢你,这是我最需要的。”

林嘉星的嘴巴抿成一条线,脸色沉下来。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她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他盯着被她像宝贝一样捧在手里的本子,气得恨不得撕碎它。

南阳微笑着说:“这里面包含了高一函数和集合的所有知识点……”

“沈愿。”林嘉星打断他。

沈愿不满地抬头看林嘉星:“你先过去等一会儿,我一会儿去找你。”

“还给他。”他声音低沉,“我给你请最好的老师。”

南阳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温柔地看着沈愿。

“林嘉星!”沈愿最讨厌他这种自以为是。

林嘉星忽然伸出手再次把她手里的本子夺过来,他已经怒火中烧,快要失去理智,做出不太好的举动了。

沈愿在他动手的前一秒制止了他:“林嘉星,你要是把我的本子搞坏,我会很生气的。”

她向来知道他的恶劣和跋扈,所以语气格外认真严肃。他盯着她,像小孩一样执拗地和她对峙。她也很烦,搞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喜怒无常,因为一本笔记本就要和她大动干戈。

三人这情况,引来了操场上的其他同学好奇的打量。

林嘉星无意中一瞥,看见了几步之外的程瑜。他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沈愿很不喜欢她。

他把本子扔给沈愿,转身大步离开。沈愿接过本子松了口气,抬头要和南阳说什么,却看见他走到了程瑜面前。不知他说了什么,站在程瑜旁边的郑丹丹竟然捂着嘴叫了起来。

林嘉星说完,回头看向沈愿。他抬着下巴,一脸冷傲,心想:既然你非要那本讨厌的破本子,那我也让你尝尝看我和你讨厌的人一起吃饭的心情。

沈愿疑惑地皱起眉,不知他在干什么。

“阿愿。”南阳及时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嗯?”

“我有点累了,你陪我去坐一下好不好?我再把这里面的知识点给你顺一遍。”南阳柔声说。

沈愿一听他说累,立刻一脸关切担忧,哪还有心思管林嘉星和程瑜说了什么。两人向湖边走去。

下午上课前,沈愿走在走廊里就听见同学在七嘴八舌地议论——林嘉星邀请程瑜晚上一起吃饭。

难怪同学们会议论,这确实是个值得惊讶的消息。开学以来,除了她和赵妹儿,林嘉星可以说没有主动和女生说过话,那些偷送情书的、告白的女孩,在他那里几乎全军覆没,而现在他居然主动邀请了一个女生一起吃饭。

教室里,程瑜被一些女生围在中间,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你和林嘉星什么时候认识的?”

“太不够朋友了吧!都不告诉我们。”

“就是啊!”

……

其实程瑜自己也蒙了。她在操场看见了他,便故意走到了离他近一点的地方站着。她的本意只是想多制造一些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好让他更熟悉自己。可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走过来,还邀请她晚上一起去食堂吃饭。

她愣了好几分钟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郑丹丹的尖叫声响起,她才相信这不是在做梦。

上课铃响了,所有的同学都回到了座位上。

这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姓张,是个中年女人。她的眼神带着杀气,不苟言笑,非常严肃。如果做小动作不小心被她逮住的话,她不用说话,光是用眼神就能杀死你,因此同学们私下都叫她张严肃。

“这题考的是介词,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张严肃在台上问。

沈愿假装在认真看题,思想却早已开了小差。她想不明白林嘉星怎么会突然要和程瑜一起吃饭,难道是为了气她?她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他想要气她的话才不会这么迂回,分分钟就能气到她。

放假前,她和赵妹儿还在校门口看见程瑜和他说话呢。她转头看了眼程瑜,想起同学问程瑜“你和林嘉星什么时候认识的”时,程瑜说:“有一段时间啦。”

下午一放学,教室里就乱起来,大家都对着程瑜起哄。程瑜红着脸,别别扭扭地离开了教室。大家跟着出去看热闹,走廊上响起一阵阵尖叫和哄笑声。

沈愿心里有点说不清的别扭,她扭头问赵妹儿:“我们不去食堂了,去超市买点吃的回寝室好不好?”

“好。”

两人等到走廊没什么动静之后才从教室离开,然后去学校超市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当晚饭。

“林嘉星那小子居然背着我们和程瑜有了交情,可真不厚道。”回到寝室后,沈愿用玩笑掩饰心里轻微的不平静。

“你不也认识了南阳?”赵妹儿从袋子里拿出三明治。

沈愿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是啊。”

从她认识林嘉星到现在,他身边一直都只有她一个女生,她都已经习惯了,所以现在心里才会有点别扭。这样一想,她就联想到他讨厌南阳,他讨厌南阳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尽管如此,也不该随意发火生气啊,说到底,还是他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以为地球都是为他一人转动的呢?

“想什么呢?”赵妹儿转头看她。

“程瑜和南**本不是一种人。南阳多好多棒,全方位‘碾压’他,他根本没得比。”沈愿目光炯炯。

“大概就因为你这样想,林嘉星才讨厌他。”

闻言,她愣了愣:“什么意思?”

“在我看来,南阳和林嘉星各有各的好,客观地说,林嘉星可能还更胜一筹,你却认为南阳更好,不是吗?”

她脑海里有什么念头浮出来,但一时间抓不住。她想了想,说:“林嘉星是很好,简直是让人仰望的那种人,还被人叫战神。他有南阳没有的光芒,可这光芒不属于哪一个人,只属于他自己。而南阳却让人觉得舒服自在,和他待在一起时,你会觉得自己是非常重要的人,他总是很在意你的感受。”

南阳的温柔细致、处处为她着想,是她从小到大都不曾体会的。她的倔强顽固不过是一层保护膜,谁揭开了这层保护膜,她的心就向谁靠近。而南阳刻意隐藏的残缺与虚弱被她无意间看见后,更让她对他多了一份与对旁人不同的情感。

“你觉得林嘉星对你不好吗?”赵妹儿问。

沈愿笑了笑:“有时候很好,有时候很坏,可能取决于他的心情吧。”

人的性格和经历决定了你如何看别人,也决定了你如何看自己,其中的对错要等很久后才能见分晓,有的人有机会修正,而有的人没有。

你以为你是突然走向某条路、遇到某件事的,但其实不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你就已做了选择,只是当时你未曾想那么远。

这大概就叫作命运。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林嘉星对沈愿的不同,看得出他对她的好,可她自己无法领会。就像她爱吃杧果,可他拼命塞给她凤梨,她讨厌凤梨的坚硬,总被刺伤,于是生气、愤怒,可他又有什么错呢?他那个时候只有凤梨啊,而且他不知道她讨厌凤梨。

“也许你可以问问他。”赵妹儿说。

“才不!我可不想被他嘲笑。”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怅然和自嘲,她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什么?”

“我……也对林嘉星有过幻想和心动。”

赵妹儿笑着说:“我知道。”

沈愿有点惊讶地看她。

“喜欢一个人时总会有反常的举动啊,有时候会做出些很奇怪又不像自己会做的事。”赵妹儿说。

“哼!偷偷看我笑话,揍你!”沈愿装作生气地挥拳头,然后叹了口气,“不过我后来就明白了啊,他那样的人不是我能够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喜欢我。”

赵妹儿想说什么,想想又有些犹豫。好朋友之间可以谈心事、聊秘密,可有些事还是有界限的。何况事关林嘉星,他那样骄傲的人未必希望沈愿从别人口中听说关于他的什么。

“好啦,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沈愿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说什么?”

“你觉得陆过好吗?”沈愿问。

“好,是个不错的朋友。”赵妹儿说,“但也就这样了。”

想起陆过的笑脸,沈愿叹了口气:“他对你真的很用心、很热情。”

“那不是我要的。”赵妹儿轻声说。

沈愿想起放假那天,她不知在看谁,目光热烈,还有一丝隐痛在其中。她们认识这么久,沈愿从没听她提起过那个特殊的人。

要问她吗?算了,这是她的隐私,如果她想说,总有一天会说的。

与此同时,林嘉星刚从食堂走出来,留下程瑜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太尴尬了!他原本就是为了气沈愿才喊程瑜吃饭的,谁知道沈愿根本没有来食堂。坐在他对面的程瑜一直在看他,对他笑,令他浑身不自在。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只好对她说了声“抱歉”然后离开。

沈愿和赵妹儿两人沉默的间隙,沈愿的手机响了,是林嘉星发来的短信:“沈愿,我和你没完!”

“莫名其妙!”沈愿看完短信后把手机递给赵妹儿,“我说得对不对?他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她把手机丢在一边没有回。

翌日,沈愿去教室,一些女生正围着程瑜叽叽喳喳,让她说说和林嘉星的故事。

“我早觉得林嘉星对你不一样。”

“他上次好像还偷偷看你来着。”

“对,对,还对你笑。”

沈愿正喝着牛奶,听到这些话,差点一口喷出来。这些人会不会戏太多了点?

程瑜红着脸让她们不要乱说话,说她和林嘉星什么都没有。她这样子只让人觉得她是在害羞,但没人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昨晚在食堂,她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坐在林嘉星对面,可他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

他的目光不时在人群中搜索,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只在最后说“抱歉”时目光才落在了她脸上。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开心,非常开心。

程瑜转头看沈愿。整个云上,程瑜最讨厌的就是她,讨厌她坦然地接受着林嘉星对她的好,却又装作毫不在意。

沈愿不知道这些,一个上午她都埋头于功课之中。云上荣膺教育界桂冠,从这里出去过许多行业精英,每年高考的状元几乎都出自云上。经过了上学期的适应后,这学期各科老师讲课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每天都有同学抱怨:“老师讲得太快了,我差点就没记下来。”

“就是,我还在推导,老师就讲到结果了。”

“地理更夸张,开普勒三大定律都出来了,我们才高一啊。”

沈愿边听边默默翻白眼,暗暗腹诽:真虚伪!说老师讲得快,最后还不是为了表示自己都听懂了?有时候抱怨也是变相炫耀的一种,像她,根本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

南阳的笔记非常有用,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在自习课上做了张试卷测试。第一次完整地做完一张数学试卷,她感到了莫大的成就感,拿着卷子反复看了好几遍。且不论对错,至少她现在已经能完全看懂题目了。

“原来努力付出后得到回报的感觉是这么棒!”她有什么心情总会第一时间想起南阳,想和他分享。

南阳给她回:“这是大脑给自己的礼物,好鼓励自己一直这样下去。”

“哈哈哈,原来我的大脑这么聪明!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笔记。”

“怎么谢?”

沈愿豪气地回:“听你的!”

“春天到了,我们一起去看樱花吧。”

课间,教室里乱哄哄的,女生在讨论最新的电视和小说,还有新的发夹和衣服,男生则在奔跑打闹,和女生斗嘴,或谈论篮球和游戏。

南阳的短信将沈愿与这一切隔绝开来,她的世界一下变得很安静。心里甜滋滋的,像是有一颗糖在其中缓缓融化。

林嘉星上完厕所回来,从她教室门口经过,一眼就看见了她。她双手托腮,眉眼弯弯,阳光落在她肩头,她的脸被照亮,生动又温柔。

本来还在生气的他,这一刻怒气全消。他想起有很多次,她明明把他气得要死,可当她一笑,哪怕不是对他笑,只要他看见她的笑,他就没法生气了。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好景不长,中午两人在操场对练跆拳道时,她又一次把他气得跳脚。

她的跆拳道水平经过近三个月的练习已经大有进步,现在甚至可以和他过招了,他因此夸了她。

她兴致勃勃地问他:“那现在如果我遇见坏人,是不是可以挡一挡了?”

他点点头:“嗯,遇见菜鸟的话可以唬一唬。”

“哈哈哈!”她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昨天为什么和程瑜一起吃饭?”

提起这茬,他就有点不爽,但事情已经过去,他也不想再提,于是有些不耐烦地回答:“没什么。”

他越是这样,她就越疑惑。想起程瑜满面春风的样子,她抬头盯着他看。

“看什么?”他问。

“你——”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你不会喜欢上了程瑜吧?”

这问题让林嘉星足足愣了几分钟,反应过来后气得脸发红:“沈愿你有病吧!”

他吼完就气得扬长而去。沈愿愣了愣,仰头看着他离开,暗自嘀咕:“吼什么吼呀!”

话音刚落,林嘉星又走回来了。他沉着脸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喜欢她。”

程瑜红着眼睛站在不远处,用力握着拳头。她讨厌沈愿的语气,然而更伤人的是林嘉星的回答。

她这几天都会悄悄跟着他们,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看林嘉星,她今天真后悔,如果她不来就不会听见这些话。

秦泽明恰好经过,不小心听到了全部。他再看程瑜的反应,就算是根木头也明白了。同一个女孩在他面前哭了三次,他这是什么运气。

“秦泽明你什么都没听见!”程瑜擦了把眼泪,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听见没有?”

秦泽明回过神,看着她:“你……你还好吗?”

“与你无关。”她说完扭头就走。

秦泽明跟在她身后,绞尽脑汁地安慰她:“他有什么好,看人都用鼻孔看,你喜欢他还不如……”话没说完他就停下了。

程瑜转头瞪他:“闭嘴!”

在不喜欢的人面前,她无所顾忌。

秦泽明看着她,不说话了。刚才他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你喜欢他还不如……不如喜欢我”。

天哪!他怎么会突然想说这句话?他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伸手抚摸胸口——心跳得可真快啊。

清明节前是期中考试,大姚反复交代,这次考试的成绩是大家选择文理科的一个依据,一定要全力以赴。对于沈愿来说,这次考试也是对自己的一个阶段性的检测,前两次都有人帮忙补习、划重点,这次她是完全靠自己的。

考完试回到家,沈愿晚上早早就睡了,夜里做梦却还在考试。她梦到数学卷子上的题都不会做,眼见时间就要到了,她的考卷还是一片空白。她急得哭了起来,最后哭着醒了。

擦掉眼泪,她想起小学时有次考试考得不好,妈妈回来教训她,说做学生多简单,有人做饭有人买衣服,不用赚钱,就只要学习,怎么就学不好呢,一定是没有用心。

他们不相信其实用心了也不一定就考得好。大人总是说学习很简单,她真想把他们送进教室看看一个学期下来能考几分,而且如果真那么简单,为什么当初他们自己没有考入清华北大呢?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反倒对小孩子说很简单,大人都是撒谎精。

在她的记忆中,每年的清明节似乎都会下雨,印证了那句流传千古的“清明时节雨纷纷。”

假期的最后一天,天气转晴,南阳约她去公园看樱花。中午吃完饭,她就换了衣服出门去搭公交。

南阳站在公园门口,沈愿在马路对面看见他,雀跃地挥起了手。他也看见了她,立刻向她走来。

“干吗要多跑几步路,等我直接过去就好了呀。”沈愿说。

南阳微笑着说:“两个人一起走更快点。”

沈愿抬头对他笑,有点害羞又很甜蜜。面对这样的笑容,他就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两人经过小广场时,看见很多小朋友在喂鸽子,沈愿也跃跃欲试地凑上前。这里的鸽子每天都要面对许多人,早就不怕了,见人拿了食物就都围过来。一只鸽子忽然扑棱着翅膀飞到沈愿肩膀上,她吓得一动不敢动,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南阳:“这……”

南阳指了指她手里的鸽子食。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把胳膊举起来,鸽子果然低下头啄起来。

第一次跟鸽子这样亲密接触,她忍不住好奇,伸手摸了摸它的身体,见它并没有反感排斥,她胆子大起来,又摸了摸。

“鸽子真是可爱又温顺。”离开小广场后,沈愿还在回味。

南阳转头看她,只见她笑容灿烂,手舞足蹈,兴奋得像个小孩儿。他忍不住逗她:“你知道吗?鸽子其实就是长着翅膀的老鼠。在意大利,鸽子成群,它们身上携带的细菌、粪便以及羽毛会对孕妇儿童造成威胁,令政府十分头痛。”

沈愿眨巴着眼睛看他,然后低头摊开自己的双手,眉毛拧在一起。

南阳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沈愿转身就把自己的双手在他衣服上擦啊擦:“让你说,让你说。”

樱花开得极好,粉、白的小花挤挤挨挨开满枝头,风一吹,那些花瓣落在青草地上,像下了场雪,真真是樱花胜雪。若是林黛玉在,看见这满地花瓣,不知要流多少眼泪。

沈愿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拾起一瓣瓣花瓣装在随身背着的小布包里。她第一次觉得,美是有力量的,人会被极致的美感动并治愈。

两人在公园中游玩得非常开心,只是想起南阳的腿,她就有些担心,于是时不时地就会找些理由坐下休息。南阳看穿了她的意图,为了让她安心就一直配合。

“我小时候最盼着过节过年,只有这种时候我爸妈才会带我到公园或者动物园玩。有次我得了腮腺炎,发烧了,可为了去公园硬是忍着没说。后来烧得满脸通红,直到我半张脸都肿起来他们才发现呢,哈哈哈。”坐在石凳上,她把这当成趣事说给他听。

“你可真乱来,万一烧坏了脑子呢?”南阳嘱咐她,“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什么也不及身体重要。”

“那个时候我家很穷,一年只会带我去玩一次。”沈愿感叹,“我想啊,就算有时光机让我穿越回去,搞不好我还是会那样做。”

没有挨过饿的人,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为一块蛋糕被打得鼻青脸肿。

南阳心疼地看着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爱逛公园的小姑娘,好了,我收到了你的暗号。以后交给我吧。”

他的目光太过温柔清澈,使她喉咙一阵灼热。这就是被宠爱呵护的感觉吗?真好。

“不过得腮腺炎那次我还是很开心的。”她笑眯眯地接着说,“腮腺炎是传染病,那个时候我们学校很多人都感染了,老师只好让我们放假,等病好了再去上课。但我就一直好不了,先是左边脸,然后又是右边脸,打了十几天点滴都不行。”

“那你开心什么呢?”南阳有点不解,“因为可以不上学吗?”

沈愿陷入回忆,脸上露出既怅然又满足的神情。她轻声说:“因为那段时间真的很开心啊,妈妈对我很好,中午会把我抱在腿上晒太阳,说起话来都比平日温柔许多,也不和爸爸吵架了,每天都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医院,回去的路上还会给我买好吃的绵绵糖。”

从那之后,她的身体素质就差了很多,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点小毛病,她想,或许是自己潜意识里想要生病吧。可是她妈妈不再那么呵护她了,到后来甚至还呵斥她:“怎么就你整天这么娇贵?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直到她正式和星海签约,成了星海的艺人,这一切才又慢慢好了起来。

南阳的温柔和呵护让她轻易就说出了从未对别人提起过的这些藏在心中的源自童年的隐痛。

“我这条腿是十二岁时没有的。”南阳指着自己的右腿说。

沈愿愣愣地看着他,有些意外。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向是避而不谈的。

“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接受了自己少了一条腿,可是后来又有了别的症状,最严重的时候,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南阳缓缓说,“爸爸妈妈都很爱我,我生病之后的几年里,他们一直耐心细致地照顾我,生怕我受一点委屈。”

他没有提起自己生病的细节,也没有说截肢后的痛苦心情,更没有描述他是如何在病房躺过那一个月的。他只是在平静地陈述。

但沈愿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压抑着的痛苦,她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不忍心让他回顾那些痛苦。

“阿愿,人生中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伤害,就像老天故意给你设置的陷阱。”他看着她笑笑,无比温柔地说,“当你踩过荆棘,跨过陷阱,就会看见有人在不远处捧着鲜花等你。他会爱你,对你好,治愈你的伤痛。这是老天给勇敢者的赏赐。”

他在用自己的伤痛安慰她,他告诉她,未来充满希望。

沈愿的眼睛红了,酸楚与感动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她静静看着他,怕一开口,眼泪就会落下来。

南阳,那个人就是你,对吗?

学年大榜下来了,南阳稳居第一,林嘉星吊儿郎当地挂在十名以内,赵妹儿依旧是前五十名,至于沈愿,实力不在百名之内。

试卷发下来后,赵妹儿看了看沈愿做的题目,说:“你上道了。”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已经入门了,做题不再像以前一样瞎蒙乱猜了。”赵妹儿拍了拍她的肩,“加油!你进步很大。”

话是这样说没错,南阳也说过,人要和自己比,可是讲道理容易,要处理好情绪不容易。身边“学霸”环绕,就连相比之下成绩最差的陆过也在全年级百名内,她怎么能不沮丧?

她坐在桌前研究自己的试卷,程瑜和郑丹丹经过,看了眼她的试卷,然后露出轻蔑又做作的笑。

沈愿抬头直视她们,她们在她的目光下收起了笑脸,冷冰冰地与她对视。

“自己成绩不好怪谁。”郑丹丹走到教室门口大声说。

沈愿负气地想:你最讨厌的人逮住机会就想要嘲笑你,怎么可能做到不和人比!

学期末,各个班级的学生都面临着文、理的选择。云上历年都是以理科为重,每年物理竞赛的前三名都是由云上包揽的,别的学校望尘莫及。大姚让班长把申请表发了下来,沈愿看着自己的申请表陷入为难。

她问赵妹儿:“你想好了吗?”

“我学理。”赵妹儿说。

“为什么?”

赵妹儿放下笔,转头看她:“你选择前我不能说,我不想你受别人的影响。”

沈愿把申请表折起来,起身离开教室,直接上楼去找南阳。走廊上的同学看见她,男生起哄吹口哨,女生窃窃私语。她才不在意。做明星这么久了,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她站在他的教室门口,目光搜索着,看见他坐在中间的第二排,此时正低头看书。

“南阳。”她喊。

南阳抬头看见她,有些意外,合上书就走出来:“怎么了?”

“你有时间和我聊聊吗?”

春日午后,草长莺飞,湖光山色美不胜收,风清凉舒适,两人在湖边席地而坐。

沈愿把申请表拿给南阳看:“我知道以我的成绩应该选文科。”

“那为什么犹豫?”

“你学文还是学理?”她不答反问。

南阳不假思索:“理。”

“妹儿也学理。”她想了想,说,“虽然我还没问陆过和林嘉星,但我想,他们也都学理。”

南阳看着她,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你一定想说,不要受别人影响。南阳,道理我也懂,但我没法不受影响。”沈愿看着他,认真地说。

闻言,南阳笑了笑:“是啊,知易行难。”

这是一件任何人都无法给出意见的事,南阳也不行。人在长大后,就会面临一个又一个的选择,真正有决断力的只是少数人,大多数人是茫然痛苦的,选了这一个,又怕另一个更好。

下课铃响,沈愿回来,很多同学都在走廊聊天,谈论文理的选择。

沈愿从另一头走过来,程瑜看了她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希望某些脑子不好的人有自知之明,选择学文,免得以后丢脸。”程瑜意有所指,她从旁经过,在心里默念:人贱自有天收。

陆过从他们班晃晃悠悠地出来,看见沈愿,喊住她:“阿愿。”

她站在教室门口转头看他,林嘉星也跟在后面出来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头发有点乱,像是睡了一节课。要不是知道他曾经经历过非人的教育模式,看他现在这样,她估计要大骂上帝不公平了。

“说!”她没好气地说。

“你想好了吗?”陆过问她,“学理的话搞不好能和我一班呦。”

沈愿白了他一眼:“谁想和你一班。”

“学理吧。”林嘉星朝她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以后不会,我教你。”

身后的女生目光各异,陆过带头怪叫起来。

尽管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向来霸道惯了,尤其喜欢替她做决定,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为掩饰尴尬,抬头捋头发,无意中一瞥,看见了程瑜板着的面孔和隐隐有些紧张的神情。

——“希望某些脑子不好的人有自知之明,选择学文,免得以后丢脸。”

“好!”她说。人不负气枉少年!

林嘉星闻言笑起来,虽然他努力压抑着不让嘴角上扬,眼睛里已盛满笑意,眼角眉梢都要溢出去了。

一年一度的高考即将来临,食堂里的人少了许多,高三的考生们为了节省时间复习,连饭都不来吃了,每天靠三明治和牛奶度日。

周末回家,沈愿和爸妈说起高考的紧张气氛。

沈妈妈安慰她说:“没关系,你放宽心,高考考不好也没关系。”

“为什么?”沈愿不解。大多数家长都把这视为孩子人生中第一重大的事情。

“反正你是明星啊。”沈妈妈说。

“那如果我以后不做明星了呢?”沈愿试探着问。

“不做明星做什么?”沈妈妈看着她,“参加高考是为了考个好大学,考个好大学是为了有份好工作,有份好工作是为了赚更多钱。你做明星赚的钱可不是做一般工作赚的能比的。”

沈爸爸也没有反驳,还对她笑了笑。

这番话让沈愿心里有点不舒服,她想了想,说:“不是这样的。”

沈妈妈愣了愣,然后还想说什么,沈愿没有给她机会,说了句要回房间学习便站起来上楼了。

比如梦想,比如更广阔的世界,比如更丰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