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早上五点多,沈愿就受到了林嘉星的电话的疯狂轰炸。

“大清早你发什么疯!”沈愿躲在被子里对他吼。

“我在操场,你过来。”他说。

他命令似的语气让沈愿很不爽,凭什么啊!她翻着白眼把电话按掉了。

林嘉星正说着话,听筒里突然传来“嘟嘟嘟”的忙音,他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气得只想摔了手机。

他一个晚上没有睡,她遇见流氓差点受伤这事让他越想越不安,他想着以后万一又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而他又恰巧不在她身边该怎么办?虽然他给她搜罗了一些工具,但万一她忘带了呢?

他翻来覆去地想了一整夜才想到一个应对方法,天一亮他就立刻从**起来了。她竟然还挂他电话!

“十分钟内不来你就死定了!!!”

沈愿看着他的短信和三个感叹号,脑袋都要爆炸了。她一边骂他一边起床梳洗换衣。他这个人疯起来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林嘉星穿着宽松的卫衣和休闲裤坐在单杠上,看见沈愿从远处跑来,他扬起了嘴角。

“林嘉星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她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

他从单杠上跳下来:“从今天开始,我教你跆拳道。”

沈愿瞪他一眼,扭头就走。他伸手从后面揪住她的衣领,轻轻松松地把她拉了回来。

“你喜欢抽风就自己找个空旷的地方尽情地抽!别折腾我!”她烦躁地说。

“不行!”他拒绝得干脆,“以后早、中、晚,你都要跟我学。”

“不要!”

“你要是会了点防身术,遇见小流氓还会怕吗?‘弱鸡’就是坏人专门下手的对象。”他没好气地说。沈愿有些意外,原来他不是抽风,是在为她着想。她抵触的心理减少了些,但想了想,她还是不愿意学。

“跆拳道又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我还要做功课、排练呢。”

“说你鼠目寸光还不承认。”他忍着脾气说服她,“来日方长,学会一样技能是能让一辈子都受益的事儿。”

沈愿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嘉星。最后一句话确实令她心动了。她想起南阳身体不好,他爸爸说他不能受一点伤,如果她学会了跆拳道,那以后两人出门时万一遇见什么事,她就可以保护他了。这样一想,她顿时觉得很有学一学的必要。

“好吧,那现在做什么?”她问。

“先跑两圈热热身,然后扎马步。”他说。

沈愿从小就跳舞、锻炼,她的身体素质还不错。绕操场一圈是八百米,她一口气跑完两圈。接着就是扎马步。这是为了锻炼下盘的力量,是跆拳道的基本功。

沈愿本以为很简单,但蹲了几分钟就感觉到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清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陆续有同学从宿舍楼走出来。赵妹儿经过操场时看见正在扎马步的沈愿,不由得愣住了。

林嘉星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可以了。”

沈愿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林嘉星双手插在口袋里,垂眸看她:“中午吃完饭接着练。”他说完转身对她挥挥手,潇洒地走了。

沈愿伸手让赵妹儿扶她起来,原地做了几个拉伸,然后去上课。

“你练什么功呢?”赵妹儿问她。

“跆拳道。”沈愿把早上的事向赵妹儿复述了一遍。

赵妹儿看了她一眼,试探着说:“看来他还挺关心你的。”

沈愿哼了一声,否定道:“他这是良心发现了,想弥补之前的过错。”

赵妹儿笑笑,不再说话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感认知不是由一两件事产生的,而是经过了长久的积累形成的,即便那是错的,也只能让时间来修正。

期末考试在即,公司没有再给他们安排工作,而是让他们安心备考。作为少年偶像,好成绩也是公众希望见到的。

云上很重视学生的德智体全面发展,体育也在考试范围内,女生的考试项目是跑一千米,男生的考试项目是一千五百米。

操场上每天早晚都有人在跑步。自从学生们开始跑步后,学校的八卦都多了起来,谁喜欢谁,谁故意泡在后面想要和谁一起跑,谁又在偷看谁……

大家有了新的话题和讨论的对象,沈愿渐渐被抛在了脑后。她松了一口气,开始专心忙着做功课和跟林嘉星练跆拳道,闲暇时还会和南阳发短信。南阳说自己很喜欢和她聊天,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喜欢听,再小的事情,只要是她说的就很有意思。她不开心的时候,或被林嘉星的魔鬼训练折磨到受不了时,就会想着他自我催眠。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感到由衷轻松。

隆冬,最冷的时节,操场上寒风阵阵,沈愿却是满头大汗。林嘉星拿着块自制木板站在她前面:“踢!再来一次,高一点!”

她咬牙坚持,丝毫不肯放松。

“胳膊伸平,不要弯。”林嘉星纠正她的姿势,“再来!”

一个动作要反复练无数次,沈愿第一次发现林嘉星这么较真的一面。

她有次好奇地问他:“你以前那个学校功课那么忙,还教跆拳道啊?”

“不止教跆拳道,什么都教,每个月都有比赛的。”他说。

“能不能不学?”

林嘉星乜了她一眼:“行啊,只要你不怕被关小黑屋。”

“小黑屋?”

“一个很大的房间,没有灯,没有窗户,就你自己一个人待着。”他看她一眼,“要是把你放进去,你连三小时都撑不过去。”

沈愿想了想那场景,还真是有点瘆人,不用说,像林嘉星这样的学生肯定是被关过的。想到这儿,她觉得他也有点可怜,在一种强制专横的环境下长大,所以才养成了这种唯我独尊的性格吧。

“沈愿!”林嘉星放下板子瞪她。

她正在出神,被他打断,愣愣地抬头:“啊?”

“你能不能认真点!”他皱着眉不满地看着她。

沈愿白他一眼:“知道了。”

林嘉星再次把板子拿起来挡在她面前:“腿要直,用力!”

她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一步摆好姿势,然后气沉丹田,嘴里发出一声“哈”,猛地一脚踢出去。

林嘉星举着木板愣住了,低头看着摔在地上的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愿坐在地上仰头愤怒地瞪着他,鬼知道他是不是捉弄她,一直叫她用力用力,结果她右脚一用力,左脚就跟着滑了出去。

“第一次见踢腿把自己踢摔倒的,哈哈哈。”他还在嘲笑她。

屁股好痛,腿也好痛,但更痛的还是自尊心,她眼圈一热,忍不住想哭。林嘉星低头看见她红红的眼睛,才后知后觉地把脸上的笑收回去,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蹲下来问她:“很痛?来,我扶你起来。”他说着伸出手。沈愿用力打掉他的手。她暗暗腹诽,自己是疯了才觉得他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就走,很明显是生气了。林嘉星跟在她后面,有点莫名其妙,她自己摔倒的,干吗和他生气啊?

“喂——”他喊她。

她不理,走得更快了。

“阿愿。”南阳站在她前面几步之外。

沈愿抬起头一脸惊喜地看向他,三两步跑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我就想来操场看看你在不在。”南阳微笑。

沈愿一拍脑袋:“哎呀,上课调成了静音,忘记调回来了。”

“你呀,迷糊鬼。”他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他手指微凉,碰到她的额头时,像有一股细细的电流传过来。她愣了愣,四目相对,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南阳缓缓缩回手指,心跳加快。他刚才的举动是不是有点太……亲昵了?

林嘉星在后面看见这一幕,脸色不太好,真想拧断南阳的手指。他抿了抿唇,大步走过去。

沈愿和南阳一起转头看他。

他冷冷地看着南阳:“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南阳伸手摸了摸鼻尖,沈愿有些窘,忙说:“哎呀,开玩笑啦。”

“开玩笑也不行。”林嘉星硬邦邦地说,“男女授受不亲。”

这下轮到南阳笑了,他温和地提醒:“林同学,现在二十一世纪了。”

沈愿脸颊发烫,感到丢人,她瞪了林嘉星一眼。

“行啊!那你现在去拉一个女生的手给我看看。”林嘉星不依不饶。

南阳微微一笑:“阿愿和她们不一样。”

沈愿看着他温柔的面孔,微微一怔。他说她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不给她遐想的时间,林嘉星忽然上前一步,逼近到南阳面前,脸色难看,目光锐利。

“哪里不一样?”他问。

沈愿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再一看他的脸色,生怕他会一冲动又做出什么事来,南阳才刚刚出院,就算南阳身体没伤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林嘉星。”她喊。

他垂眸看她,皱起眉。

她故意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上课了,走了。”她边说边推他。

临走时,林嘉星冷冰冰地盯着南阳看了几秒。

沈愿把林嘉星带到安全区域后才松了口气,她转头对南阳挥挥手,然后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南阳笑着点头,直到她转过身去,他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敛。

林嘉星,他会是个厉害的竞争对手。

进了教学楼,沈愿边上楼梯边数落林嘉星:“你什么时候变成卫道士了?居然连‘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我还没说你呢!”想起刚才的画面,林嘉星就一肚子气,“‘矜持’两个字会不会写?竟然让一个男生对你动手动脚!”

“什么动手动脚,那只是一个玩笑动作好不好!”

“那也不行!”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上次还直接伸手拽我呢,论起来,你那才是动手动脚,还是强制性的。”

“我不一样。”他说得理所当然。

沈愿被他这**裸的强盗逻辑震惊了,仰头质问:“你凭什么?”

林嘉星被她问得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她目光灼灼,等待着他的回答,他竟有些紧张。“凭我们认识的时间长。”他说。

沈愿冷哼一声:“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懂吗?”

南阳说,阿愿不一样。而他说,他不一样。

他还好意思说自己和她认识的时间更长。更长又如何?沈愿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了教室。

后来林嘉星回忆起这天的事,记忆里的场景一幕幕一帧帧都无比清晰:安静的走廊、明亮的窗户、赤金色的阳光,以及沐浴在金色光芒中的女孩儿……他心里一阵疼痛,不由得想,如果那时的他能够勇敢地坦陈心意,事情的发展也许会变得不一样。

虽然练跆拳道非常辛苦,但沈愿做事,一旦开始就一定会坚持到底,她是无论做什么都必须看见效果的性子,因此,她不得不放弃每天中午和南阳去图书馆的时间。

好在她现在和赵妹儿同桌,每次碰见不懂的题或是课上没有弄明白的知识点,她就会及时向赵妹儿请教。

陆过知道了林嘉星教沈愿跆拳道的事,中午吃完饭就跟过去看,没想到赵妹儿也在。她戴着耳机坐在单杠上,一边听英语一边看沈愿练习。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苦练,沈愿现在出招已是有模有样了,陆过发现练跆拳道时的沈愿简直像换了个人。她平常在林嘉星面前可没有这么乖顺,可现在不管林嘉星是让她重来,还是说她没有力气,她都不会反驳,还会老老实实地按他说的做。

就像此时,林嘉星正站在她后面纠正她的姿势,她则一边点头一边认真听他说。

陆过转头看了眼赵妹儿,顿时有点心痒痒,他犹豫了片刻后喊:“妹儿。”赵妹儿摘下耳机看着他。

“我也会跆拳道。”他有些腼腆的样子。

“所以呢?”

“你想不想学?”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不想。”她直截了当地拒绝,然后重新戴上耳机。

陆过期待的目光一下变黯淡了,他垂下嘴角,轻轻“哦”了一声,看着一脸冷淡的赵妹儿,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考试前一天沈愿中断了跆拳道练习,打算好好复习一遍,应对考试,林嘉星同意了。

中午吃完饭,她立刻抱着物理、数学习题集去找南阳。上次期中考试前,南阳给她画了重点,重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两人还是约在图书馆,她趴在桌上晒着太阳打盹儿,南阳翻看着她做的习题,边看边给她纠错、划重点。“你进步了。”南阳说。

沈愿打了个哈欠,泪眼蒙眬地看向他:“真的吗?”

南阳点点头,一抬头看见她小猫儿似的一脸倦容,柔声道:“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早中晚都要练跆拳道,晚上还要做功课,每天觉都睡不够。”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南阳看着她,她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惨淡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他顿时有些心疼,蹙眉问:“是因为上次遇见流氓的事吗?”

“不,是因为我要当女侠拯救地球!”沈愿不愿他多想,拍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道,“女侠的功课就交给你了,知道吗?”

南阳被她逗笑:“行!如果女侠的期末考试成绩有了进步,我就给女侠准备礼物。”

两人聊得其乐融融,气氛相当愉快,差点就忘记要做功课了。她冲他吐了吐舌头,赶紧翻开练习册,一副要好好听课的样子。他拿笔敲了敲她的额头,然后一题一题地讲解。他声音温柔,那些数字又像极了催眠符,她渐渐撑不住了,身体慢慢瘫了下来。

“懂了吗?”他问。

没听到回答,他转头看,发现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并且睡得很熟。他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

沈愿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多久,其间她醒来过两次,但很快就又睡着了,直到学校的钟声敲响了第三下,她才缓缓睁开了眼。

她睡得太熟了,忽然醒来,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意识才恢复清醒,她抬起头,看见南阳捧着一本书坐在一旁。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合上书看向她:“睡饱了?”

她羞怯地笑笑,伸了个懒腰坐起来,身上盖着的外套滑落下去,她这才注意到南阳竟然把自己的大衣给了她。

“阳阳身体很虚弱,不能生病,不能着凉……”

南爸爸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她立刻拾起衣服递给他:“这么冷,你怎么能把衣服给我,你……”

南阳打断她的话:“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万一着凉怎么办?你冷不冷?”她说着,急急地伸手去摸他的手。

他的手果然有些凉,她皱眉想说什么,抬起头却看见南阳盯着自己的手,脸颊微微发红。

沈愿像触电了一般忙缩回手,全身血液都涌上头顶,她窘得要哭了:“我、我……我……我睡太久了,哎呀,是不是上课了?”

第一次去碰男生的手,她羞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别担心,你睡觉的时候,我拿你的手机给你的好朋友赵妹儿发了短信,让她给你请假。”南阳说。

“哦。”沈愿点点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阿愿,”他静静看着她,“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嗯?”她重新抬起头。

“让我来照顾你,你什么都不必做,也不必担心我。”他微微笑着。

沈愿看着他温柔平静的脸,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晚他受伤的样子,她喉咙一阵发紧,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

期末考试考完就放假了,所有同学都兴奋无比,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飞出去。

门口的车早已排成长龙,林嘉星靠在车前等沈愿,程瑜从学校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他。她放慢脚步,再三犹豫纠结,最终还是决定抓牢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她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仰头露出灿烂的笑:“嗨。”

林嘉星垂眸看她一眼,眉毛一挑,像是在问:你有什么事?

程瑜有点尴尬,可又不愿就此离开。她生平第一次在男生面前这么低姿态,只因他是林嘉星,她才甘愿如此。

当你喜欢一个人时,他身上便如被神赋予了魔法,令你痴迷仰望。

“你在等沈愿吗?”为了多说一句话,她不得不提起自己讨厌的人,“我刚才看见她了,她在收东西。”

“嗯。”

程瑜咬咬唇,接着说:“你拍的广告真好看,我买了许多巧克力,真好吃。”由于紧张,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沈愿和赵妹儿从学校走出来,在几米外就看见了仰着头和林嘉星说话的程瑜。

“什么情况?”沈愿一脸惊奇。

赵妹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笑了笑:“暗恋这么久,终于出击了啊。”

正说着话,一个人影从赵妹儿身边大步走过,赵妹儿突然间卡壳,怔怔地看着那道人影,眉头微拧。

“林嘉星不会这么没有眼光吧。”沈愿盯着几米外的那两人。

沈愿说完等了片刻,见赵妹儿没反应,转头看,见赵妹儿不知盯着什么在发呆,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

沈愿顺着赵妹儿的视线看,哪儿哪儿都是人,不知是在看着谁。

“妹儿。”沈愿拍了拍赵妹儿。

赵妹儿恍然回神:“嗯?你说什么?”

“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赵妹儿说。

沈愿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赵妹儿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神色。两人走出校门,赵妹儿和她挥挥手:“假期快乐。”

“嗯,你也是。”沈愿也跟着挥手。

程瑜见她过来便自觉走开了,林嘉星抱怨了一句“真慢”,转身开门上车,她紧跟在后。

下午三四点钟,天空阴沉,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雪,街上行人少,树木凋敝,一派萧瑟。

沈愿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刚刚赵妹儿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记忆中,她很少见赵妹儿有那样的神情,像是藏了什么秘密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林嘉星看了她好几眼,她头抵着车窗,半天没动,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了,心想是不是自己对她太严格,锻炼强度太大,让她累着了?可他希望她能够早日学会保护自己。

“你有秘密吗?”沈愿突然转头看他。

他被她吓了一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说。

林嘉星想了想,说:“是吧。”

“能够交换秘密的才是好朋友吧。”

“也不一定。”林嘉星说。

沈愿好奇心起,立刻追问:“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秘密也分很多种,有的或许能和好朋友说,有的却不想对任何人说,还有的会想对陌生人说。”他说得很认真。

沈愿听着他的话陷入深思,她追问自己有没有秘密,有没有从未和赵妹儿说过的秘密。答案是她也有。

“有道理。”她叹了一口气,“我刚才还在想,好朋友之间应该无话不说呢。”

无话不说?林嘉星皱起眉,用有点嫌弃又有点害怕的表情说:“那得是多空虚无聊的人才能做到啊。”

她闻言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

两人难得这样好好说话聊天,沈愿想起了上次他提议合拍广告的事,也想起了那次在天台两人零星的对话,她伸手托腮,歪着脑袋看林嘉星。

“看什么?花痴一样。”林嘉星被她看得不自在。

“林嘉星,我觉得你好像有双重人格。”她感叹。

她的感觉其实也没有错,但她到很久后才懂,那个冷淡骄傲又聪明的是真正的他,而另一重“人格”——那笨拙、莽撞甚至有点恶劣的一面,只会在她面前出现。

然而此时的她太年少无知,无法穿透表象看清本质。

他不悦地睨她一眼:“你才有双重人格。”

“哎——”她笑得像只小狐狸,“你有没有什么秘密?来,分享一下。”

他看着她,心跳乱了一拍。她就是他的秘密,可这要他如何分享?

“神经病!”他跷起二郎腿,移开视线。

七天后,沈愿的期末考试成绩单被寄到了家中,她的数理化都比上次考得好,总分进步三十二分。

沈爸沈妈都很高兴,喜滋滋地看着她的成绩单。

沈妈妈说:“昨天还有人问我阿愿的成绩,明天我就把成绩单带给她们看看,让她们晓得阿愿既是大明星,也是好学生。”

“你少拿着阿愿到处瞎显摆,没事就在家待着。”沈爸爸瞪她一眼。

“女儿是我生的,我显摆又怎么样?不像你整天窝在家里见不得人似的。”沈妈妈反唇相讥。

两人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谁也不肯让一步,沈愿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她站在中间劝架,只觉得筋疲力尽。

“够了!”她突然大喊。沈爸和沈妈都被她吓了一跳,两人愣住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像有人按下了暂停键。

“你们有完没完!没钱吵有钱还在吵,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她眼圈通红。

沈爸爸脸上浮现出一丝惭愧神色,他低下头,转身走向阳台,沈妈妈也不再说话了,靠近沙发缓缓地坐下来。沈愿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上楼。

她推开门,看见林嘉星后,不禁愣住了,林嘉星没想到自己会撞见她父母吵架,一时间也尴尬不已。两家阳台相对,中间是一棵很粗壮的石榴树,以前他经常半夜翻过来吓她,后来被她狠狠骂了一次之后就不再翻了,她都快要忘记了。

“私闯民宅是违法行为。”她沉着脸进屋关门。

林嘉星知道她心情不好,没和她斗嘴,在她对面坐下。他大概也知道她家的情况,此时看见她眼睛红红的,他心里生出强大的保护欲和心疼。

“我带你去德国吧。”他想,也许远离这里,不听不看这些烦心事,她就会快乐了。

沈愿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

“我是认真的,我要去德国参加赛车比赛,陆过也会去。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我带你玩,顺便看比赛。”他越说越兴奋。“赛车?”她问,同时想起他之前说的他有一支队伍,不仅赛车,还自己设计汽车。

“嗯,今年的国际方程式赛车比赛在德国举行,这两天我们的队员都会陆续过去,在德国集合。”他说,“一起吧,我给你订机票。”

其实她还挺想去的,一直以来她除了工作就是上学,没有什么时间游玩,班里很多同学都会在假期出去玩,然后在开学后讨论着旅途中的所见所闻。

“说风就是雨,签证不要办吗?”她有气无力地说。

哦,对,这些事都有人为他提前打理好,他无须费心,这才想起沈愿没有签证。一腔热血顿时化为泡影。

“那明年。”他说,“明年我提前帮你办好。”

“你什么时候走?”沈愿问他。

“一会儿就走。”他说,“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我给你请了个老师,我走后他会来教你跆拳道。”

“林嘉星!”沈愿瞪着他,心里又烦又气,“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问都没问过我,凭什么替我安排啊!”

讨厌死了!每个人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吗!

他被她一连串的指责搞蒙了,脾气也跟着上来:“学跆拳道不是你的意愿吗?我去比赛,怕耽误你的学习进度,好心好意给你请个老师,有什么问题?”

她压抑的心情瞬间爆发,委屈、难过、愤怒都涌上来,她站起来冲他吼:“我不想和你说话,你不要待在这里!”

她吼完,眼泪一下子飙出来,她既难堪又难过。

林嘉星本想和她理论的,但一看到她掉眼泪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哭了。

“你——”他皱了皱眉,“不练了行不行?你别哭了。”

沈愿拿起抱枕把脸埋进去,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抽泣声断断续续传出来,他在一旁看着,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来没有被别人安慰过,自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别人,而且他还根本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哭。

她哭了很久,他就一直在旁边看着,直到快要赶不上飞机他才离开。

他走后,沈愿才把脸抬起,在抱枕里闷得太久,她快要窒息了。她看着他翻出阳台的背影,长叹一口气。估计他也被吓到了吧,谁让他点燃了她体内的导火线。

有一个秘密的念头埋藏在她心里很久了,时不时地就会冒出来,因为太邪恶了,所以她无法和任何人说,但她没办法控制这个念头,不让它冒出来。

——也许他们离婚反而会让大家都轻松一些。

作为女儿,她竟然有这种想法,她觉得自己太坏了。

家里气氛压抑,晚上她出去散步。小区内有一个公园,栽种着多种花草树木,春天时郁郁葱葱的,特别美,冬天则显得十分空旷。

沈愿坐在草坪上发呆,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她拿出来,看见南阳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

“喂?”她接起来。与此同时,天空中突然响起“砰”的声音,一朵烟花在空中绽开,姹紫嫣红点亮黑夜,盛开之后回归寂静。

下一秒,又一声“砰”的声音响起。

沈愿握着电话愣愣地望着,直到南阳的声音响起:“喜欢吗?”

“嗯?”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着天空中不断绽放、熄灭又绽开的烟花,忽然明白过来,她惊讶到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这是你放的?”

“我说过要给女侠准备礼物的。”南阳声音温柔,“不记得了吗?”

沈愿仰头望着盛开在天空的璀璨烟花,几乎要流下泪。这漫天烟花竟然都是给她的礼物,她从未收到过如此盛大又浪漫的礼物。

此时此刻,一定有无数人同她共看一场烟花,但谁都不知道,这只是给她一个人的礼物。

“你——”她鼻尖泛酸。

“怎么了?”南阳问,“不喜欢吗?”

“不是。这个礼物太、太……”她找不出合适的词。

“阿愿。”

“嗯?”

“你喜欢就够了。”

林嘉星坐在前往机场的车上,他看着窗外的烟花,眼前浮现出沈愿红着眼睛的样子。他想了想,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她发短信。

“别哭了,如果你不想学,就不学了。”发完短信,他想,大不了以后她去哪儿他都陪她。

短信发送出去,沈愿并没有看到,她正和南阳讲电话。

“南阳。”她柔声喊他的名字。

“怎么了?”

“谢谢你。”

因为他,她这糟糕的一天有了个浪漫而美好的收尾。

沈愿没有放弃跆拳道,她觉得半途而废实在不是个好习惯,于是给林嘉星发了短信。

“让我生气的不是你给我请老师,而是气你擅自安排我的事情。”

林嘉星看着短信皱了皱眉,难怪陆过说女生都是口是心非的,嘴里说着不学,最后还不是要学。

“好好学,等我回去有奖励。”他回。

沈愿回:“哼!谁稀罕。”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做功课、练跆拳道之余,周宁还为她接了一个广告。赵妹儿也来公司了。两人在休息室碰面。赵妹儿最近在拍一部古装戏,演一个身怀绝技、女扮男装的少年,每天都要吊威亚,有一场戏还要泡在水中,以致她整个人都瘦了很多。

“大冬天拍这样的戏,太遭罪了。”沈愿有些心疼地说。

赵妹儿调皮一笑:“报酬丰厚。”

沈愿对赵妹儿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虽然她不太清楚赵妹儿家的具体情况,但日子应该也不好过。同样境遇的两个人,更能理解彼此。

春节刚过,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电视里还在放各种庆祝节日的节目,沈愿捧着遥控器乱按一通。

“停!”赵妹儿忽然出声,“倒回来。”

沈愿边调台边问:“什么呀?”

“我好像看见林嘉星了。”赵妹儿说。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场赛车比赛,主持人语气激动地播报着比赛情况:“目前领先的是Fly赛车队的流星,紧跟其后的是……”

沈愿和赵妹儿盯着最前面的一辆车,坐在里面戴着红白色头盔的人好像是林嘉星。

一开始她们是被“林嘉星”吸引,后来就渐渐被赛事本身吸引了。

一辆辆车从眼前疾驰而过,在一个弯道前,流星突然猛地一甩,后面的车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乱了节奏,侧滑撞向了赛道旁的围栏。流星惊险刺激地甩掉了一个个追逐者,终点在望,场内喧嚣的人群都静下来了。

最后一个弯道了,观众席上的人都站了起来,流星第一个越过终点线。

掌声雷动,沈愿和赵妹儿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热血沸腾。

林嘉星从车里下来,摘下头盔,甩了甩脑袋。他压抑着嘴角快要扬起的弧度,仿佛知道自己会赢,所以并不惊喜,但其实就连眼睛都在发光。

他的队友们满脸兴奋地朝他跑去,簇拥着他,将他高高地举起。

比赛结束,记者在现场采访、讲解,国内外媒体都在争相报道,说参加这种大赛的都是世界排名靠前的在校大学生,林嘉星他们是历来的参赛者中年龄最小的,还是目前为止的亚洲首例。

沈愿看见一个记者扛着摄影机跟在林嘉星后面,他却不肯接受采访。记者语气激动地细数他参加过的比赛,并给他起了“战神”的称号。

“他还真是厉害啊。”沈愿靠在沙发上感叹。

赵妹儿笑着看她:“终于承认他厉害了?”

“只是他这个人……怎么说呢,他好像太知道自己厉害了,一点也不谦虚。我只是不想在他面前显得太蠢。”

赵妹儿点点头:“我懂。”

“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沈愿转头问赵妹儿。

“努力考个好大学,但还是会继续拍戏、拍广告,也许以后会一直做明星。”

“你喜欢做明星?”

“不。但是如果做明星对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我就会做。”赵妹儿转头看她,“你呢?”

“我不知道。”沈愿沉思片刻后,沮丧地叹了口气,“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事情,也没有伟大的梦想。”

“伟大的梦想?那是少数人才有的。”赵妹儿嘲讽地笑笑,“大多数人都只是随波逐流,拼命努力不过是为了过上好点的生活。”

沈愿想,这大概就是她和林嘉星之间的区别了,虽然他们在同一个公司,在同一个学校,但实际上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的人生注定是充满**和辉煌的。

林嘉星在开学前两天到的家,还从德国带了礼物给她。这次他没有翻阳台,而是从正门进来的。

正月十五刚过,沈愿的爸爸妈妈都去拜访亲戚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他提着很大的一个盒子站在门口,表现得彬彬有礼。得知她爸妈不在家后,他就立刻原形毕露了,鞋子一脱,大步迈进来。

“这是什么?”沈愿盯着他手上的盒子。

天蓝色的大盒子,上面写着英文,盒子上画着像别墅一样漂亮的房子,灯光璀璨。

他靠在沙发上,把盒子推给她:“拆开看看。”

“给我的?”沈愿有点惊讶。

他瞥了她一眼:“不然我拿来干什么。”

她一听,立刻兴致勃勃地拆起来。她打开盒子,从里面“哗啦啦”掉出一堆小东西——迷你型盘子和勺子,还有平底锅、小篮子以及永生花等等,除了这些,她还从盒子里拿出了各种颜色的木板。

林嘉星点点头,眼睛闪闪发亮,露出小孩子一样雀跃的神情:“喜不喜欢?”

“怎么会想起送我公主屋?”她有些困惑,毕竟她都已经这么大了。

“拍巧克力广告那次,你在公司的一个产品目录里看见公主屋的图画时,你不是说,这是你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吗?”他不悦地说,“自己说过的话都能忘。”

沈愿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哦——还真有那么回事,不过,他会错意了,她最大的梦想不是拥有公主屋本身,而是拥有公主屋内父母和睦、其乐融融的家庭。

她低头看着这个公主屋,比她上次看到的大了三倍不止。想到他一路带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她忍不住扬起嘴角,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她的心悠悠地颤了下。

“特意给我买的吗?”她抬头看他。

他心跳乱了一拍,一阵热气涌上头顶,耳朵和脖子都微微发烫。他故意一脸傲慢地说:“我怎么会去买这种女生的东西?粉丝送的。”

他才不会告诉她,这是他在比赛结束后特意坐了很久的车去市里的商场找的,买的时候还被导购员小小取笑了一下,拿回去之后队友们也跟着起哄,他才因此改签机票早早回来了。

“哦。”沈愿说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她摇摇头不愿深想,拿起公主屋的摆件说,“那我们来拼吧。”

“这是你们女生玩的,我才不要。”他一脸嫌弃。

沈愿闻言哼了一声,自己坐在地板上拼了起来。她从小到大动手能力都差,拼了半天,一个框架也没搭起来,原本的大门被她当成了房顶,林嘉星看了十分钟,实在忍不住了。

“笨死算了!”他从她手里接过道具。

“就你聪明!”她呛回去。

话落,她就看见他已经迅速搭好了一张沙发。他边搭边说:“要先从家具开始。”

沈愿语塞。

“把旁边那个白色的给我。”他指挥她,“你把马桶和凳子挑出来。”

她按他说的做,眼见他很快又搭好了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而她就负责在他搭好的家具上放上小摆件。

她转头看他。他盘腿坐在地板上,低头认真地“建造”房子,她觉得这场景简直不可思议。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这是你们女生玩的,我才不要”,她忍不住笑起来,心里暖暖的。

其实偶尔他也会有很好很可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