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无可救药的喜欢
整个下午,学校里的同学都在讨论林嘉星他们。
校内网上还有人发了个帖子——开跑车的明星特招生。后面有无数人跟帖。镇楼的是林嘉星的照片,他侧面对着镜头,目光看向某个地方,眼神深邃,轮廓如雕刻的一般,神色淡淡。
智能手机普及后,全民摄影技术飞升,这照片拍得极传神。
有人评论:“哇!这侧颜杀……老夫的少女心啊。”
“听说这是他们队长,果然一脸老大气质!”
“你看这个穿粉色衬衫的,我第一次见男生穿粉色衬衫,哈哈哈,不过竟然一点也不娘。”
……
更有厉害的同学扒出了他们的背景,知道他们在研究高智能赛车的项目,并在国外已有突破。他们作为特招生进了S大,系里为他们成立了实验基地,让他们继续手中的项目。评论中有人说林嘉星是跨行跨得最大最成功的明星,也有人说他从小就玩赛车,做明星才是玩票。
沈愿坐在教室里,低头偷偷翻看手机。帖子下面有人问:“既然在国外已经有所突破,为什么要放弃更先进的科技回这里来?”
她看着这句话,思绪飞远了,脑海里浮现出林嘉星看她的目光。那一刻她甚至有种错觉,好像那句“阿愿,我回来了”就只是说给她听的,他眼中就只有她。
陆过和顾清飞他们笑得一脸暧昧,就连赵妹儿也笑着看她。好像每一个人都认为他是为她回来的。
下课铃响了,沈愿回神。老师一走,教室里就乱起来,班长跑到讲台上大声说:“大家等下直接到学校外面那家烤肉店集合。”
沈愿这才想起来,今天他们班要和建筑系的男生搞友谊联欢,她准备趁人不注意时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被班长拦了下来。
“沈同学,又打算溜走吗?”
沈愿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汪静和谢春就从后面冲了过来。
“不会不会。”汪静向班长保证,“我们和阿愿说好了,我们一起。”
“那好,交给你们了。”班长说。
沈愿瞪着汪静,无声地问——我什么时候和你们说好了?
汪静和谢春怕她临时跑路,一人一边挽住她的胳膊:“人数是正好的,你不去就会有一个落单的小可怜。你忍心吗?”
“就是,不要不合群。”
“你自己想想,我们这一学年的几次集体活动,你哪次参加了?”
“人有点性格是好事,但太过于特立独行那就要遭人非议了,人生艰难啊!”
……
两人一唱一和,听上去倒也有几分道理。沈愿想:算了,就当作一次课堂作业吧。
烤肉店不大,几十个人一坐就满了,店里笑闹声不断。沈愿本以为会很难熬,其实并没有,是她自己之前过于抵触了。
吃完饭,大家去KTV唱歌,沈愿口渴,喝了几杯果酒,后劲渐渐上来了,她感到头晕。为避免酒后失态,她以上卫生间为借口后偷偷溜走了。
沈愿的自我保护意识强,没到熟悉的环境中,她的心里就会一直绷着根弦,努力保持正常状态。进了校门,她走起路来才开始有点摇晃。
林嘉星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远远地看见一个人的身影很像她,走得慢吞吞的,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他疾步走过去,果然是她。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给她打了一晚上电话,打到最后,不好的回忆浮上心头,令他担心了一晚上。
她抬头看他,反应比平常慢了半拍,看了半天,才笑眯眯地说:“是你啊。”
她穿着黄色衬衫、牛仔裙,笑得眉眼弯弯,不知多乖巧可爱。他紧绷的心瞬间软下来,忍不住往前靠近了一点,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甜腻的水果和酒精的味道。
“你喝酒了?”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五杯。”她向他比手指,想了想又摇头,“哦,不,六杯……”
林嘉星感到胸闷,看她这样迷迷糊糊的样子,他既后怕又生气,忍不住教训道:“沈愿,你能不能长点心?一个女生单独在外面居然敢喝酒,喝酒前为什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不打电话就算了还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电话?”沈愿有点困惑地皱起眉,“没有啊。”
她把肩膀上挎着的包拿下来,朝下一倒,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全掉在地上了,手机也从里面掉出来了,偏偏她还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你看,没有。”
林嘉星一脸震惊,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算是见识到了。他弯腰捡起手机,点开一看,原来被调成静音了,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他打的。
“看看有多少未接来电。”他把手机举到她面前,“下次不要随便调静音。”
沈愿一把夺过手机,边看边嘀咕:“什么玩意儿,这么多林嘉星。”
林嘉星气结。
宿舍楼下不停有女生经过,看见地上的包和物品,还以为两人是在吵架,都好奇地打量。他只好蹲下来帮她拾起掉落一地的物品,她也跟着蹲下来,却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真乖。”
“喂——”他抬头要说她,可话没说出口,她突然对他笑起来,那是极其灿烂的笑,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心被她笑乱了,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直跳。
她的手还在他头顶上,手心很烫,温度从他的头顶一路往下,他觉得有点热。
“不要随便摸男生的头。”他把她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来。
她一听,反而叛逆了,直接把手抽走,迅速在他头上胡**了一把,揉完还一脸挑衅地看着他。她歪着脑袋,嘴角有一丝得意的笑,目光狡黠。
林嘉星发现自己不仅不生气,反而满心柔软。她这个样子好像在和他撒娇、耍赖,他看着她,觉得她简直可爱得没边了,他真想把她抱起来。
他生怕自己再看几眼会真的这样做,立刻拿着包站起来。
沈愿还在地上蹲着,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一脸困惑。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不解地问:“怎么了?”
“你没发现吗?”
“什么?”
“今晚有两个月亮。”
他无语望天,突然,脑海中有一个念头闪过,他低头看她:“沈愿。”
“嗯?”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站起来盯着他看,他竟然有点紧张,怕从她嘴里听见别人的名字。
“林嘉星啊!”她不满地说,“当我傻吗?”
闻言,他笑起来,看她的眼神温柔无比。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还好不傻。”
她一把打掉他的手:“不要摸我头,我又不是小狗。”
林嘉星感到无语,敢情刚才他是当了回小狗吗?
“起来!”他没好气地说。
她把手递给他:“扶着哀家。”
林嘉星想把手里的包扣在她头上。可他只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人家说十指连心,林嘉星这一刻才真正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与她十指相扣,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像是握住了他的心。
“阿愿,我们去散步……”他话没说完,就见她突然张嘴,“哇”的一声吐出来。
她蹲久了,猛一站起来后头晕目眩,胃也跟着难受,她弯下腰,一脸痛苦地呕吐。他又气又心疼,伸手在她背上轻拍。
她吐了半天,吐到只剩胃酸才停下。
“好一点没有?”他问她。
她红着眼睛看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林嘉星掏出纸巾给她擦嘴,然后拉她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等我一下。”
他说着跑去宿舍楼下,问宿管阿姨要了一杯温水,先让她漱了口再喂她喝。等她喝完,他又去借了扫帚和水桶给她清理呕吐物。
沈愿坐在一旁迷迷糊糊地看着,她的头又晕又痛,一点力气都没有。
之后一连几天,沈愿都躲着林嘉星。回想起那晚,她除了尴尬丢脸还有心乱。明明喝醉了啊,有些细节她却记得无比清楚。
比如她摸他的头,还有他问她他是谁,她答出来后他笑得超级温柔开心,最后他们还牵了手。一开始是她主动的,然后他变被动为主动,与她十指相扣,握得紧紧的。
她还记得他喂她喝水,给她擦嘴,甚至为她清理呕吐物。他的神情中没有一点嫌弃,只有心疼与温柔。
停!不能再想了!她猛地摇摇头,试图把他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你不是有课吗?”汪静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她。
沈愿愣了两秒,看了眼时间,忙跳起来:“完了完了!这节课可是死神来了。”
“活该!”汪静吐槽她,“居然敢选冯老的课。”
沈愿抱起书就往外冲,一路小跑,卡着点儿赶到了教室。好位置是没有了,她只能在前排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冯老特爱在课堂上发问,并且都是一些角度刁钻的问题,沈愿在他眼皮子底下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瞬间松懈下来,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教室里的同学走完了,只剩她一个人,她也不着急,摸出手机准备给赵妹儿发短信,刚点开屏幕,就看见来自林嘉星的未接来电和短信——
“沈愿,我们谈谈。”
她盯着这行字,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情愫,没想到有天他竟然会用这么认真又郑重的语气和她说话。
从前他只会说“沈愿,你想死吗”或者“沈愿,等我找到你你就完了”。
如今的他真令人不知所措啊!她犹豫了片刻后给他回:“我现在有点忙,回头给你电话。”
短信发送出去,她听见“叮”的一声响,在空****的教室里,这声音格外清晰。她心头一跳,缓缓转过身。某人正拿着手机靠在教室门口静静看着她。
“我明天有个素描作业要交,正准备去图书馆。”她心虚地解释。
林嘉星把手机装进口袋,走到她面前坐下,开门见山:“我感觉你在躲我。”
太直接了,沈愿有点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又问:“为什么?”
下午三四点钟,外面阳光灿烂,教室里一片明亮,细小的尘埃在空气里飞舞,金子碎屑似的。外面不时有人走过,伴随着阵阵笑声和低语声。
林嘉星的目光牢牢定在她的脸上,不容她有丝毫躲避。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紧张。
“喝醉酒多丢脸,再怎么说我也是女生,当然会不好意思啊。”她故作轻松地说。
“阿愿。”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嗯?”
“诚实一点。”他顿了顿,接着说,“以后我们都要诚实。”
沈愿怔怔地看他,她觉得自己跟不上他的节奏了,从他回来到现在,他一点点打破了她从前熟悉的那一套行事模式,现在的他令她心乱,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想了想,说:“我们毕竟快两年没见了,你一回来,我就喝醉出洋相,还吐了一地让你清理,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就因为这个?”林嘉星扭头看她。
当然不止,但女孩子心底那些微妙的心思,让她如何启齿?说出来,她觉得有点可笑,又有点自作多情,她心中一片混乱。
“不然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她反问他。
“我以为是我表现得太急切吓到你了。”他诚实地说。
沈愿愣愣地看着他,有点不明白,又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明白的那部分。
“你……”她心跳得很快,“你、你什么意思?”
他盯着她,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恼怒,目光亮得惊人,落在她脸上,像两簇火焰,有点灼人。
“阿愿,因为这里有你,我才回来。”他一字一顿地说。
沈愿瞪大眼睛,心跳如鼓,震得胸膛微微发麻,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住了。
从他对她说出那句“我回来了”之后,她心底就存有这个疑惑,她一边否认自己的直觉,认为自己自作多情,一边又忍不住怀疑。现在他亲口证实了——“阿愿,因为这里有你,我才回来。”
“可是……为什么?”她喃喃自语。
他当初说要留在美国时没有一丝犹豫,都到了临别时才和她说,分开的这一两年,他也只打过寥寥几次电话。如今他说回来就回来,还说是为她回来的,难道是两人不再相见之后,他才突然发现他……喜欢自己,放不下自己?
她竟然还问为什么?林嘉星一口气堵在胸口,但垂眸看见她脸上的茫然后,他又瞬间心软。
既然他说要诚实,那索性把所有话一次性说个明白。
“阿愿,如果不是你说要学医,我不会留在美国。我当时是决定和你一起回来的。”林嘉星静静看她。他正经看人时,眼睛又亮又深邃,好像要把对方整个人都拽进他的世界。
他还记得他送她离开美国的那天,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车里在放周杰伦的歌——
从前从前
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
把距离吹得好远……
他把车停在路边,静静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对自己说:我不再喜欢她了,从今天起我要忘记她。
为了让自己不再想她,他每天在实验室忙到半夜,每当忍不住想要给她拨电话时他就摔手机,就这样摔了无数个手机,到最后,依然是徒劳。
他越努力,她的脸在他的脑海中就越是清晰。
后来,他终于明白,在这无可救药的喜欢里,他早已无法回头。所以他决定回来,回到她身边,不再浪费时间,不再彷徨犹豫。如果他此生只能做一件事,那这件事就是让她在有生之年喜欢上自己。
沈愿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她学医的决定怎么会关系着他的去留?
“有段时间,我常想,如果是我得了绝症,是我死了,你也会那么伤心吗?也会用一生的时间来祭奠吗?”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介意了,但说起时,他依旧心痛。
喜欢一个人,会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却也忍不住想要索取,索取她百分之百的心。
所以,南阳至今仍是他心中的阴影。
“不要胡说!”沈愿斥他。电光石火的一瞬,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心神都跟着颤了颤,看着林嘉星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惊讶和复杂,“你以为我是为南阳学医?”
林嘉星被她问愣了:“难道不是?”
“当然有他的原因,但那不是唯一的理由。”她说,“南阳生病住院时,我亲眼看见了那些病人与癌症抗争的过程,目睹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病痛折磨得面目全非,而我除了悲伤,无能为力。没有经历过的人,也许无法体会这种无力的感觉。我想要学医,一半是为了救人,一半是为了自救,是为了走出那种痛苦,我不想白白经历那种痛苦,我希望痛苦可以更有价值。”
林嘉星怔怔地看着她,愧疚、难堪、羞耻一起涌上来。原来他错得这么离谱!是他想得太浅薄、太盲目。
“难怪你从前总说我自以为是。”他露出自嘲难过的表情。
沈愿看着他,想起离别宴那晚两人的对话,当时他质问过她:“你就这么走不出来?就这样放不下?”
她当时很生气,气他粗暴简单地对待她深思熟虑后做出的人生选择,所以也不愿与他解释。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以为她要用往后余生来怀念南阳,因而才失望地选择留在了美国。
沈愿心里混乱到了极点,许多情绪堆积在一起,最后汇聚成一个问题,一个她从不敢想的问题——他喜欢她?
她呼吸一滞,不敢置信,他从来没有对她表达过什么啊。
日向西移,一束光从斜上方的窗口照进来,把两人罩在中间。那束光太过明亮,以至于让人生出几分不真实的错觉。
她就那样怔怔地看他,太过震惊的神情令她看起来显得有些木讷,她几乎要怀疑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场梦。
在梦中,他喜欢她,为她绝望伤心地留在他国,又为她归来。
学业繁重的好处就是让人连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有。
大一下学期,沈愿开始学习系统解剖学,为了更好地了解人体构造和各种器官,他们经常进出实验室,也会去参观大体老师。
她每天忙着背书、做实验、写作业,就连赵妹儿都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她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她怕管不住自己的心,她怕最后会受伤。
“晚上买烧烤、啤酒,我们去‘情人岛’。”她拿出手机给赵妹儿发短信。
赵妹儿很快回了短信:“好。”
“在医学这门科学面前,人类目前掌握的知识其实还很少很少。我们的身体与宇宙一样复杂难懂,无数前辈在这条路上前赴后继,以自身有限的生命换取更多的生命。他们呕心沥血,尽责尽力,以微小的躯体延展了历史的长河。”老师在台上讲。
沈愿回过神,收起手机,好好听课。
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师是学校特聘教师,曾在偏远的战乱地区待了近十年,救助过无数人的生命,一生致力于研究如何对抗罕见的细菌病毒。
她欣赏、敬佩这样有能力且能一生专注于事业,不为名利,只为信仰的人。他们心中有不灭的火,代代传递,这是人间幸事。
“作为医学生,往后你们要用毕生所学救助每一位需要帮助的病人,为这门科学做贡献。你们务必要恪守医德,要敬畏生命,同时也要直面死亡,要悲悯热情也要冷静强大。医学是门科学,它不是神学,它能治病救人,但不能起死回生,我们要遵从生命的自然规律,不要极端,不要怀疑。未来,你们将会成为无数人的希望。”老先生静静看着大家。
教室里鸦雀无声,老先生的话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沈愿也深受鼓舞,她非常热爱医学这门学科。她为自己选了一条正确的路而感到骄傲。
下课铃响,老先生拿着讲义离开,大家没有像平常那样一哄而散,而是安静地目送老先生离开。待老先生走后,大家才陆续从教室离开。沈愿去学校外面的美食街买了烤串,赵妹儿从超市买了啤酒直接过去,两人在情人岛会合。
情人岛在西校区,临湖,地势高,学校又特意修整了一番,砌了石阶和凉亭,风景很好。学校里有很多情侣喜欢去那儿约会,因此得名。
天热了,连落日余晖都有了灼人的温度,她一路走过去,半边身体被晒得微微发烫。
赵妹儿坐在树荫下朝她挥手:“这儿。”
沈愿快步走过去,赵妹儿把啤酒打开递给她,她接过去“咕咚咕咚”喝下大半。
“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当一名外科医生。”她说。
赵妹儿举起啤酒罐要和她“干杯”:“为未来的外科医生干杯。”
“干杯!”她大声说,“你就走向世界,成为一代传奇影星,让全世界看见!”
赵妹儿眯着眼睛喝了口啤酒,脑海里蓦然出现一张脸,她大声说:“好!让全世界看见!”
在她心中,那个人的目光抵得上全世界,但对他而言,她只是众生之一。她只有成为全世界的焦点,成为独一无二的人,才能在他眼中停留片刻,她愿用一生换那片刻。
天渐渐黑了,小情侣们结伴而来,在不远处卿卿我我,发出甜蜜的笑声。
沈愿吃着烤串看人家打情骂俏,看完回过头对赵妹儿说:“我们真是白长这么漂亮了,连场恋爱也没谈过。”
赵妹儿伸手去捏她的脸,一脸嫌弃地道:“你夸起自己来真是一点也不谦虚。”
“哎哟,你满手油,离我远点。”她往后躲。
赵妹儿不依,两只手一起往前伸:“抹点油更漂亮,闪闪发光。”
“以为我打不过你是吧!”她反击,也伸手去摸赵妹儿,“来啊,互相伤害。”
两人在草地上滚作一团,又闹又叫,隔壁的小情侣被她们打扰得约会都进行不下去了,拍拍屁股站起来往远处走去。她们俩高兴得哈哈大笑,做坏事得逞后别提多开心了。
“陆过还是喜欢你吧?”闹够了,沈愿问赵妹儿。
赵妹儿点点头:“每天都找很多借口来见我。”
想起他每次为一丁儿点小事就特别满足的模样,赵妹儿感到有点心酸。他的喜欢热烈而坦**,她有时甚至为他不值,为什么要喜欢她呢?他应该去喜欢一个能回应他同样感情的女生。
“不然你试着喜欢他吧。”
“你以为做实验呢?”赵妹儿白沈愿一眼,“喜欢就是喜欢,不是试出来的。”
“那你说,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沈愿头搁在膝上,转头看她。
“即使他令你心痛了一万次,你仍然会为他心动。想起他时和想到别人时的心情全然不同。”赵妹儿说。
沈愿闻言,心头一震,某人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月上树梢,星光亮起,湖面银光闪闪,触目皆是温柔。
“林嘉星说他是为我回来的。”沈愿望着远处的湖,轻声说,“他……你相信他喜欢我吗?”
赵妹儿喝完手里的半罐啤酒,然后笑起来。
沈愿踢了她一脚,皱起眉不满地道:“喂——”
“你才知道啊?”赵妹儿打断沈愿的话。她说着躺了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沈愿也躺下来。
“你相信?”沈愿一脸惊讶。
“我早知道了啊。”赵妹儿转过头看她,“还记得高二那年圣诞节,林嘉星莫名其妙地给你脸色,还与同学打架,害顾总被叫到了学校的事吗?”
沈愿点点头。
赵妹儿继续说:“他不是喜怒无常,是受伤了。他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听见你说你不喜欢他,不稀罕他。我当时觉得我也有责任,怕他闹得太厉害,于是主动找他,让他想清楚自己的心,提醒他不要用自以为是的方式喜欢你,否则会伤害到你,搞得两人最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沈愿没想到竟然还有过这样的内幕,她震惊得无以复加:“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些?”
“那晚你和南阳遇见流氓,他受伤入院了,你又受了惊。”赵妹儿叹了口气,“我后来也犹豫过几次要不要说,但我想林嘉星那样骄傲的人,可能不希望你从别人嘴里得知他喜欢你的事,他没有做好准备,你也因南阳的事心乱,我担心说了反而会起反作用。不过我觉得那年圣诞后他其实有变化,只是再后来……”再后来就是得知南阳癌症复发,她整日跑医院,生死疾病大过一切。
沈愿回想起那些日子发生过的事:圣诞节后,他给她搜集防狼工具,他第一次真正学会道歉,他不再那么恶劣,开始注意自己的态度,他为她处理了报纸事件,他还为让南阳打起精神而想办法……
不想则已,一想她才发觉原来他真的为她做了许多,但当时她全部忽略了,一半因南阳,另一半是因她的心魔。
“其实阿愿,还有一件事你有没有想过?”赵妹儿看着她。
“什么?”
“为什么你在星海一路顺风顺水?相比其他人,你的资源总是最好的。阿愿,你想过吗?”
沈愿的心猛地一跳,有点慌。她在星海时当然也听见过一些风言风语,那时她只当别人是嫉妒她运气好。
“我这次回去拍戏,亲耳听到顾总和宁姐讨论你。顾总说如果你愿意,你的星途不可限量。她说,从前林嘉星为你找过她好几次,她没办法,只得答应把好资源都给你。”赵妹儿轻轻一笑,接着道,“还说连我这些年都跟着沾光了呢。”
沈愿震惊,心底有一阵阵热气涌上来,眼眶酸涩,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她忽然想起两人有次为南阳争吵,她对他说:“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连她爸也没有。”
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说,不说他为她做过的这些?
沈愿心里混乱极了,这些年她从不敢对他有任何期待和幻想,她一直给自己加固层层堡垒,生怕自己受伤。在她心里,他始终不是自己该去喜欢的那个人,所以她死死按住那颗心,假装根本不在乎他。她藐视他,故意装作看不见他,对他冷淡。
“我想林嘉星是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喜欢你了,只是他不懂,他大概被这种陌生的突如其来的感情吓到了,所以弄巧成拙,让事情变糟了。”赵妹儿叹口气,“其实啊,你们都一样。”
“可是……可他……”沈愿语无伦次。
“阿愿。”赵妹儿打断她,“你还喜欢他吗?还会为他心动吗?”
沈愿静默了片刻,然后说:“也许……也许我们仍然不能好好相处,也许我们还是无法了解对方,也许我们的关系会变得更糟。”
“你连试都不敢试。阿愿,你对得起你的喜欢吗?”赵妹儿看着她,认真道,“不管以后怎样,至少林嘉星回来了,至少他在努力改变。”
沈愿望着远处的湖面发呆,忽然想起他刚回来的那天晚上对她说过的话——“阿愿,我以后会改……我会对你好。”
他一回来就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变化太大,她还以为他是在国外遇见了什么事,被谁教训了,原来是因为她……她还是不敢确信,可内心深处又蠢蠢欲动。
远处的草丛中有幽幽蓝光在闪烁,是萤火虫!她们俩坐起来,凝神盯着那点点蓝光,久久移不开视线。天上星光,地上萤火,交织成如梦幻般温柔的夏夜。
“阿愿。”许久后,赵妹儿转头看她。
“嗯?”
“看清自己的心,然后勇敢一点。”
赵妹儿的话令沈愿失眠了好几个晚上,她反复回想了这些年与林嘉星相处的种种,去寻找他喜欢她的蛛丝马迹。
隔着一段岁月,带着成熟后的心情,她才看清,当初两人间的很多矛盾和争吵并不全是他的错,也有她的自卑和敏感的原因。她怕自己会被他看轻,所以常为他的一句话发怒、反击。而他亦不懂忍耐相让,只会用愤怒来表达情绪。两人对彼此的心意,最终通通成了刺向对方的剑。
当然也有过快乐温柔的时光,像梅雨天难得一见的阳光,可她只记住了那漫长的阴雨季,刻意忘记了阳光迸发出来的那一瞬间她有多快乐。
她怕快乐只是幻象,最后徒留失望,所以索性将快乐统统压在心底。这样的她,林嘉星竟然喜欢了这么多年?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沈愿才恍然回神,她竟然连下课铃都没听见,转念一想,好像有哪里不对。
哦,今天林嘉星没有来。她抬头往外看了一眼,教室门口空无一人,于是默默收拾好东西,独自出去。
之前林嘉星从赵妹儿那儿拿到了她的课程表,每天下午都会在她上完最后一节课时出现在教室外。
医学系的人都知道拉风的特招生正在追求她,有次在实验室参观解剖时,学姐打趣她,让她趁着还有时间赶紧好好谈恋爱,等实习时想谈都没时间。
一开始她有点不习惯,转着弯儿对她说:“你们实验基地跟我们系隔了大半个校区,这么热的天……”
“就当运动了。”他打断她没说完的话,看着她说,“阿愿,我有我的计划。”
他的目光认真坦**,沈愿不敢直视,忙移开视线:“运动就运动,还计划。”
你就是我准备用一生来实行的计划。
晚上两人一起在食堂吃饭,他挑食,隔天就要到二楼点小炒。她不去,他就要她坐在他面前看着他吃。
“林嘉星,你嫌自己身上毛病不够多,还要加一个无赖是不是?”她骂他。
他歪着嘴角,坏笑着看她,也不说话。
她气得要死,抬脚踢他,他双腿一并,把她的脚牢牢夹住。
她大惊,惊慌失措地半张着嘴,随即面红耳赤地瞪着他,嚷道:“林嘉星,你给我松开!”
他朝楼上看一眼,用意再明显不过。她咬咬唇,气得把筷子“啪”地一摔,他这才松开她。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上了二楼转身看他,他站在下面的台阶上,一脸的肆意与快乐,头顶的灯光落在他眼中,那光亮随着他的笑**漾开。
她的胸口像被什么猛然击中,脑海里浮现出很久远的一个场景。
十二岁那年冬天,她在游乐园拍广告,导演要求很严,一个镜头拍了很多条都不给过,她冷得不停地跺脚。
他来探班,直接把她拽到奶茶店,给她点了一杯热可可,她担心导演生气,捧着热可可要出去。他把她按在座位上,对她说:“安心喝你的,没出息。”说完,他转身出去了,她坐在座位上,看着他大步向剧组走去。
没过多久,他折返回来,隔着窗户对她比个“OK”的手势,当时他也是这样眉飞色舞地对她笑。
关于初恋,关于喜欢,关于少女隐秘的心思,都是从那杯热可可和他的笑容开始的。
“咦?今天怎么这么早?”赵妹儿转身看见沈愿进来,有点惊讶。
沈愿放下书包:“吃好饭就回来了啊。”
“平常不是都要在外面溜达一圈的吗?”
那是和林嘉星吃完饭后的必备活动,他总是想尽办法拽着她在学校里散步。她不肯去,他就直接拦腰把她扛起,惹得路过的同学纷纷打量、窃笑。
她没办法,只好跟他一起。
“他今天没来。”她说。
赵妹儿看她一眼,笑着说:“那你轻松咯。”
“是啊!终于解放了!”她朝赵妹儿举起双手。
说完这句话,她愣怔了片刻,然后吐出一口气,打起精神扬起笑脸。
后面几天,他依然没有来,沈愿每天下课都会在教室里坐一会儿才离开,天热,也没有什么胃口吃饭,她从教室离开后就直接去了图书馆。只要有心事,她就会格外勤奋。
不来就不来,她乐得自在。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快要考试了,好好复习!
人一旦专注于某件事,时间就会过得非常快,等她复习完第一阶段的功课时,图书馆里几乎已经没人了。她拿起手机看时间,看见来自林嘉星的未接来电,心蓦地快速跳了几下。
从图书馆离开后,她犹豫了片刻才给他回电,接通后,她解释:“刚才在复习,手机静音了。”
“我刚从你楼下回来。”他说,“基地有事。”
“啊?”沈愿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去找她,“有事吗?”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他语气不太好。
沈愿抿了抿唇:“不是那个意思……”
话没说完,就被林嘉星打断,他说:“沈愿,如果我不找你,你就一直不会来找我,是吗?”
这话说得像是闹别扭的情侣在抱怨对方不够在乎自己,可两人又不是那样的关系,沈愿心中有点混乱。
“马上要考试了,我……每天都在图书馆。”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并无异样。
“我也很忙。”他说,“但我还是会抽空去找你。”
话越说越暧昧,沈愿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沉默。
过了片刻,他又开口:“你快到寝室了吗?”
“快了,已经到楼下了。”她说。
“那,一会儿见。”
“什么?”她有点蒙,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回寝室就知道了。”他说完,不等她说话,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沈愿收起手机,快速上楼,推开寝室门一看,汪静和谢春都围在桌前,看见她进来,一把把她拽过来。
“看看看!”汪静指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说,“多大的手笔!你这竹马真够阔气的!”
她和林嘉星在赵妹儿的讲述中成了青梅竹马。
银色的外壳,薄如信封,是杂志上刚登过的最新款。
“难怪你之前都看不上别的男生,我今天可算是近距离看见本人了。哇!怎一个‘帅’字了得!”谢春一脸兴奋,然后想起什么,又说,“哦,对了,他等了你两个多小时,你去哪儿了?”
“实名羡慕了,又帅又痴心。”汪静一副花痴的样子。
“不过,他送你笔记本电脑干什么?”谢春好奇地问道。
沈愿看着桌上那台漂亮的笔记本电脑,忽然明白林嘉星刚才说的那句“一会儿见”是什么意思了。
为了和她视频,他送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她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甜滋滋的。
她把电脑打开,在谢春和汪静的围观下,装好应用软件,又让她们摆弄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到她们去洗衣服,她才登上QQ。
他的头像亮着,一闪一闪,沈愿看了片刻后点进去。很快,他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的脸也在,两人一上一下。
“怎么这么久?”他有点不满。
“你以为在寝室里会像住在自己家里一样方便吗?”她说。
林嘉星“哦”了一声,然后镜头忽然一晃,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沈愿看见他靠墙坐下了,电脑架在膝上。他的脸瞬间拉近,镜头清晰,她甚至能看见他鼻尖上的小痣。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将椅子往后挪了挪,拉开距离,挪完椅子又觉得坐得不对,下意识地把腰挺起来,肩打开,双手放膝上。
林嘉星一开始还皱着眉,看到后来,忍不住笑了。
顾清飞上次怎么说的来着?当一个女生开始在你面前表现出在意自己形象时,那就说明她在意你。
“笑什么?”沈愿坐好,抬头看他。
“笑你啊。”他歪着嘴角坏笑,眼神温柔。
她心跳漏了一拍,白他一眼,骂道:“神经病!”
“我也这么觉得。”他点点头。
明明是这么美好的感情,从前为什么非要拼命掩饰,走了那么多弯路,甚至搞得差点失去?
他还承认了?沈愿惊讶至极,忍不住问:“林嘉星,国外的水土是不是和咱们这儿的特别不一样?”
“怎么说?”他不解。
“不然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她皱眉摇头,很困惑的样子。
“哪儿变了?”他看着她。
“可多了,说不清。”她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喝水。
如果非要说,那大概可以总结成:他从前是令她心动、生气、失望,想要远离的小男生,而现在是令她心乱、紧张却又感到一丝温柔甜蜜的少年。
“变好还是变坏?”他追问。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她略一思索,想起来了。
高二那年暑假,她到他家别墅的第二天早上,看见他为她做的游玩计划,忍不住感叹说他变了。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他的变化,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沈愿心中忽然溢满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内疚,她放下水杯看他。
“怎么了?”林嘉星感觉出她目光中的变化。
经她这么一提,他也想起来了,他第一次感到这就是一种命中注定,他们绕了一圈,曾下定决心远离彼此,但最终又站在彼此面前。
两人眼神相接,明明隔着屏幕,空气里却仿佛有什么在胶着着,气氛微妙,令人心旌摇曳。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随即是打闹嬉笑声,大概是汪静和谢春回来了。沈愿转头看了眼,然后说:“我室友回……”
话没说完,被他打断,他叫她:“阿愿。”
“嗯?”
“我们约会吧。”他说。
沈愿怔怔地看着他。他回来之后虽然说过很多令人遐想的话,但都不如这一句有冲击力。
林嘉星在她的注视下,心越跳越快,先是脖子红了,而后耳朵也变烫了,他感觉血液都从脚底翻涌上来了。他抿起了嘴唇,开始有点懊恼,都怪顾清飞那个浑蛋,硬塞了那么多韩剧给他和陆过,让他俩跟着学。
见鬼!他就不该听顾清飞的,说这么肉麻恶心的泡菜味儿情话。
门被推开了,谢春和汪静走进来,沈愿慌忙“啪”的一下合上电脑。
林嘉星看着突然黑下来的屏幕愣了几秒,然后把电脑一放,疾步冲向顾清飞房间,顺手拿本书朝顾清飞扔过去。顾清飞“嗷”了一声跳起来:“你疯了?”
“就是疯了才听你的。”他愤愤地说。
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是沈愿发来的短信:“刚才室友回来了。”
“我怎么你了?”顾清飞把手里的陀螺仪扔下,一副要与他理论的架势,“你给我说清楚!”
林嘉星正低头发短信,没时间理顾清飞,他决定还是用自己的话来说。
“明天中午我去找你。”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下午陪我去买点东西,我对这儿不熟。”
沈愿盯着手机看了半天,心情复杂。她不禁想:他到底知不知道刚才那句话的意思?还是说在他眼中约会就只是如平常一样普通地见面?
真讨厌!能不能不要乱说话啊?
林嘉星等着她回短信,等了半天没有动静,他忍不住要给她打电话,拨到一半停下了。
算了,明天直接去等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