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上的黑工

1:出海

海小渔再一次回到这个苏蔚蓝为自己量身订造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径直坐上了窗台。往窗外看一眼,即便是夜晚,沙滩上还有不少人在嬉戏玩耍。

海小渔拿出手机,虽然只是看了一眼,可那个邮箱账号她却记了下来。海小渔打开邮箱,输入苏蔚蓝的邮箱账号,可是在屏幕前愣了许久,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

这栋房子,那些证件上的名字,一年前的不辞而别,明明有很多想问的,却硬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苏蔚蓝,我们所有的亏欠和美好,都一笔勾销了吧。”回想起一年前自己发给他的最后一条消息,海小渔终究是没了勇气,默默退出了输入界面。

玻璃墙的隔音效果太好,房间里静得可怕,海小渔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从回到海岸那一刻起,突然出现在自己名下的房子和工作室,关于苏蔚蓝这样做的意图,都让她的心情无法平复。

她干脆打开了窗户,夜晚潮汐和海风的声音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让她觉得心绪也像被海浪冲刷抚平了一般。

海小渔不知自己是几点睡着的,醒来时阳光刚刚跳出海平面。从窗外传来的,除了海浪声,还有即将离港的轮船鸣笛声。海小渔在**坐了一会,才想起今天答应了要和志愿者们一起出海,连忙洗漱下了楼。

志愿者们早已在守鲨工作室里集合,海小渔是由阿康领到大伙面前的。

“你就是海小渔吧?跟你的名字一样可爱。”阿康还没来得及介绍,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姑娘,跑到海小渔面前俏皮地问。

海小渔冲她笑:“我是。”

“你好,我叫海粒。”那姑娘介绍着自己,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始介绍起其他人:“这个叫樊凌,这个叫巴豆,这个叫他胖子就可以了,他就是个大胖子……”海粒边介绍着在场的每个人,还不忘调侃一番,但似乎大家关系融洽,并没有人介意海粒的调侃。

一一认识之后,一群人就出了海。

胖子虽然胖,但开船却稳得很。

“出海后是要做什么吗?”海小渔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和青帆一块去乌龟岛时救助的那只海龟。

“就是巡逻,看到垃圾就捞一捞,看到被困的生物就救一救。”海粒边说着,边翻出手机视频:“你看,这是之前我们巡逻的时候救助的一条大鱼,它的嘴被这只铁桶卡住了,是我们帮它摆脱困境的哦。救助挺困难,还好我们团队里有几个大力士,救助完超有成就感的。”海粒边播放着视频给海小渔看,边兴奋地说着。

“你看你看,它后来还游到了海面上来。”说到这,海粒更兴奋了。

海小渔看着视频,也是同样的兴奋,仅仅是因为自己做的一张海报,就让越多来越多的人重视到了海洋里的生物和它们的居住环境。

海青帆为海雨晴订购的礼服终于到了,在海小渔的帮忙下,海雨晴换上了婚纱。也许是海雨晴的身材太好,这婚纱套在她身上竟格外的合身。

“好看吗?”

“很美。”海小渔点头回答。

海雨晴又转身对着镜子照看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脱下婚纱。

“你不让青帆看看吗?”

“不让,等婚礼那天再让他看。”海雨晴娇羞地整理着脱下来的婚纱,海小渔也连忙过去帮忙。

“对了,我们的婚礼也邀请了苏蔚蓝,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见面啦,你一定很想他吧?”海雨晴又开口道,似乎完全不清楚自己已经和苏蔚蓝分手,并且近一年没有丝毫联系的事。

你一定很想他吧。

仅仅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海小渔的手僵住了,心如刀绞。这一年来,海小渔用忙碌来填埋心中的伤口,假装自己刀枪不入的样子,可仅是这样一句话,就将她的伪装击得溃不成军。

海小渔低着头:“雨晴,如果有一天青帆一声不响地就去了国外,一走就是一年,没有任何音讯,你会怎么做?”

海雨晴作思考状,随后开口道:“海青帆一定不会这么做,他就算去国外,也会和我说一声吧?”

海小渔自嘲地笑了笑:“我曾经也相信他一定不会这么做,可如果青帆就是这样做了呢?”

“我了解青帆,如果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会等他回来向我解释。”海雨晴回答得不算敷衍。海小渔羡慕海雨晴和海青帆,她想,这或许就是自己和她的区别吧,海雨晴自认了解海青帆,而海小渔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苏蔚蓝。

聊到这,海雨晴似乎才反应过来:“你们不会是闹别扭了吧?因为他出国了?”

海小渔缓缓开口:“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海雨晴吃惊不已,张大了嘴巴:“怎么可能呢?他明明很爱你啊。你看你们的小渔家,你看你的守鲨工作室,虽然他远在国外,但是这么久了,都是他在为你默默经营着,他不爱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海小渔笑得更苦涩了:“是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海雨晴看着海小渔的表情,意识到她并没有开玩笑,声音了虚了下来:“小渔,我不是很会劝人,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是误会,就趁早解开吧。”

海小渔点头,脑子里却只想着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海雨晴是准新娘,她即将和自己心里的人结婚,不应该为自己和苏蔚蓝的事而扫兴。

从海青帆家回到小渔家,海小渔的脑子里还回旋着和海雨晴的对话。

“小渔。”阿康看到海小渔回来,忙迎了上来。

“嗯?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接到家里电话,说我弟弟调皮摔断了退,我想回老家一趟看看,明天请一天假可以吗?”

“哦,没关系,你去吧。”海小渔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为了不给你造成没必要的麻烦,我已经关闭了所有的订房渠道。明天不对外营业。也不会有客人。就是你自己的起居餐饮,你得自己解决一下,可以吗?”

海小渔用力点点头:“我这么个大活人,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实在不行我就去青帆家蹭饭,没事的,你去吧。”

“好,总卡在抽屉里,这个是抽屉钥匙,然后大门的钥匙你那有。”阿康将抽屉钥匙递给海小渔,边交代道。

海小渔平静地接过。

“对了,有什么突**况,你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去找青帆。”阿康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

海小渔无奈:“知道啦知道啦。”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阿康才去吧台里拿了之前准备的行李包离开。

因为阿康请了假,餐厅的服务员,厨师,打扫阿姨也跟着放了一天假,整栋房子,只剩下海小渔。

2:我回来了,对不起

第二日大早,海小渔就在门前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海青帆的婚期将至,海小渔也跟着忙前忙后。直到夜幕降临,在青帆家用过晚餐后才回到小渔家。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确实显得空**,海小渔和阿康一样将整栋楼的灯全部打开,怕太过安静,她又开了点轻音乐。

在这样空**的空间里,海小渔突然觉得孤独,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遍遍为沙滩抹去痕迹的海浪,暗自嘲笑:“海小渔,你不是早就应该习惯孤独了吗?”

虽然这样想着,可海雨晴说苏蔚蓝也会参加婚礼,海小渔还是不可控制地开始期待,就像魔鬼和天使在撕扯。

天使说:小渔,如果他对于一年前的不辞而别给了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他像雨晴说的那样有什么苦衷呢?如果这次他乞求原谅,你会回头吗?

魔鬼说:解释的机会何尝少?这一年你不都在等他解释吗?可是你没等到只言片语,他给你承诺的时候那么的信誓旦旦,他离开的时候也是毅然决然,你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海小渔的心里乱成一团,她真的不知道再和苏蔚蓝相见,自己会怎样应对。

门忽然被推开的声音,让海小渔惊慌地抬起了头。她以为是哪个误闯的客人,可是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像被冰冻了一般。

苏蔚蓝,他就站在门边,身旁是他的银灰色行李箱。

海小渔的脑袋陷入一片空白,随后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积累,连心脏都开始微微颤抖。惊讶、不安、慌乱……海小渔甚至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苏蔚蓝成熟了不少,也消瘦了不少,或许是从美国回来风尘仆仆,整个人都透着憔悴,可看向海小渔的眼神里依然有光,有期待,甚至是不可抑制的激动。

苏蔚蓝一步一步走到海小渔面前,每一步的脚步声都提醒着海小渔,这不是梦。苏蔚蓝真的回来了,比海雨晴告诉自己的时间早了几天,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苏蔚蓝在海小渔对面的位置坐下,看着她惊愕的样子,心疼万分。他们看着对方,或许是因为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谁也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对方,看着对方眼眶里的泪光在闪烁。

最终还是海小渔先崩溃,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让她再也无法承受,几乎失控。

海小渔从位置上站起来径直跑向沙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大声地喊,伴随这一年来心里积压着的委屈感,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她慢慢蹲了下去,大声地哭了起来,可哭声很快又消散在风浪里。

苏蔚蓝追了出来,站在海小渔的身后,看着她的脆弱模样。还是和从前一样,每一次受了伤,总喜欢蹲下来抱着自己。她还是那么瘦弱,那么小一只,蹲着的时候就像一只受了伤蜷缩着自己舔伤口的小猫。

苏蔚蓝走到海小渔面前蹲下,哽咽着开口:“小渔,我回来了,对不起!”他想拥住她,可海小渔却警觉地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苏蔚蓝的手僵在半空中。

海小渔满面泪痕,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悲伤和愤怒:“苏蔚蓝,你回不来了,从你决定不辞而别的那一刻起,你就回不来了。你把我当什么?你讨厌我,我就要滚得远远的,你喜欢我,我就该像只提线木偶一样走到你身边,讨你欢心吗?我对你深信不疑,你可以不顾我感受、不给我任何理由就不辞而别,现在一句对不起,你回来了,我就该不记前嫌在你身边摇尾乞怜?”海小渔愤怒地哭喊着,终是将这一年来的愤怒和疑惑都宣泄了出来。

这一年,海小渔从不敢和别人提感情,更害怕面对感情,她将心里的伤口缝合、埋藏着,此刻,苏蔚蓝的出现让那些伤口又崩了线,鲜血淋漓的样子让她痛不欲生。

她终究是怨恨的,终究是替自己委屈的,所以在苏蔚蓝出现的时候,她没有选择耐心听解释,因为内心实在积压了太多。

海小渔的话让苏蔚蓝觉得刺痛,连再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小渔,只要你心里能好受一些,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好吗?”

“苏蔚蓝,从你离开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毫无瓜葛,也互不相欠!”一个个冰冷的字眼从海小渔的嘴里冒出来,字字绝情。

“小渔,我……”苏蔚蓝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海小渔的耳朵里,只有眼前潮汐的声音。

海小渔,你还不死心吗?你还在期待什么?

以为苏蔚蓝会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海小渔终是死了心,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倔强地抹去脸上的眼泪,转身离开。海小渔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像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缓缓坐了下去,像鸵鸟一样将头深埋。她暗暗发誓,等海青帆的婚礼一结束,自己就离开海岸,回那个与苏蔚蓝毫无关系的厦城。

苏蔚蓝沮丧地跟在海小渔的身后走回“小渔家”,看着房子里的一切,用什么样的装饰,什么花纹的瓷砖,什么形状的灯,每一点每一滴都是他为海小渔精心选择的。他想给海小渔一个家,他希望海小渔能够喜欢,可是显然,海小渔恨透了自己。

夜幕已深,海上开始涨潮,苏蔚蓝看着窗外,思绪回到了最后一次见到周汉的场景。那是医院对周汉下病危通知书的半年前。

苏蔚蓝是带着照片去的,他想弄明白,为什么爸爸决定收养小渔的那场慈善晚会上会有海景深的身影。他想弄明白海景深和父亲究竟有什么样的关联,可是当他来到四合院,碰到的却是准备要给海景深送汤的方兰,苏蔚蓝这才知道,海景深因为肺癌已经住院。

苏蔚蓝和方兰一起到了医院,海景深躺在病**,大大小小的管子正在往他体内输送各种药水。海景深看到苏蔚蓝,先是惊讶,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已经预料到他要问什么。

方兰将汤倒出来,一点点喂给海景深,但只喝了几口,海景深就摆了摆手。方兰只好收起汤碗:“你们聊,我先回去把衣服洗了。”说着,她离开了医院。

3:孤岛上的黑工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偶尔发出一些声音。

“叔叔,很抱歉这个时候来打扰您,但是有些疑问,只有您能给我解答。”看着海景深病态的样子,苏蔚蓝有些内疚。

海景深摆了摆手:“你想了解什么?就问吧。”

苏蔚蓝拿出那张照片,递给海景深:“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你和我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海景深眼睛盯着照片,神情复杂,又抬起头看苏蔚蓝,眼神里有些许的欣赏:“你和你父亲真是完全不一样。”

苏蔚蓝不解地看着海景深,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罢了。”海景深深深叹一口气,慢慢说道:“那……真是一段黑暗的日子啊。”

海景深的故事很长,他选择从出海开始说起,苏蔚蓝也听得十分认真,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那一年,小渔还小,松子都还在江薇的肚子里,为了改善家里生活条件,海景深又一次跟着海岸的村民们出了海。渔船在茫茫大海里就像蚂蚁一样渺小,海景深一心想着多捕些鱼,等卖了钱就能给一家人更好的生活。所以他脱离了大队伍,跑得比其他人都远,谁料遇上了大风浪,渔船摇摇晃晃,终究是被浪掀翻了。海景深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海上,谁料在昏迷之前,海景深出于求生的本能爬上了一块船板。他就这样在海上漂了近一天,直到被路过的船只救起。

海景深再醒来时,已经在一个大轮船上了,穿着护士装的护士正在给自己换药。

“你叫什么名字?”护士问。

海景深楞住了,却回答不上来。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海上,不知道现在要去哪里,关于过去的事,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一开始努力想就头疼欲裂。

随后,一个穿黑西装的人给了海景深一个名字——周汉,于是海景深就把自己当成了周汉。他被带到了一个仓库里,里面有很多人,全是男性,黑色皮肤,但是他们说什么,海景深听不懂,他发现自己是唯一的中国人。

就这样在海上航行了两天,仓库里的人被赶下了船,海景深和他们一块被带到了一个孤岛上。从那以后,他们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干活,下矿井、挖石油,没有工资,但是岛上会有厨师和简易房,可以解决大家的吃住问题。

日复一日,海景深甚至都无法计算是哪一年哪一日,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只有拼命干活,才能换取温饱,一个正常人渐渐就变成了一台工作机器。

直到有一天,在下矿井时,海景深重重地摔了一跤。工头看他摔得严重,允许他休息一天,但那一摔却让海景深把所有记忆都摔回来了。他想起了江薇,想起了小渔,想起了海岸,从那以后,海景深就想着怎么逃离这个岛。但是因为这个孤岛周围没有渔船,他甚至连自己现在在什么位置都不清楚,哪怕要游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游,这个念头也终究被现实磨得连残渣都不剩。

海景深开始打探消息,从工头那里了解到,是一个叫“大老板”的人将这群人卖到这里干活的。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突然有一天,岛上来了一艏船,说要接大家走。海景深被送到了隐都,安置在一个小小的出租房里。海景深发现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用了许多时间才渐渐适应。

海景深想回海岸前先用在岛上收集的证据去报案,谁料刚走到警局门口,就被人抓了回来。紧接着,他就见到了苏盛威的助理,海景深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被人监视着。

“周汉,奉劝你一句,不要和大老板作对,这对你没好处。对了,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的妻子和你的儿子都已经不在人世。”

海景深听到这个消息一度发疯,恨不得与眼前的人同归于尽。

“这是他们的死亡资料,你可以看看,跟大老板可没有丝毫关系,只能说命不好!”海景深看着资料上的一字一句,全身战栗,最后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自责早已经将他吞没。

“但是,你的女儿……”

“我的女儿怎么了?”海景深像只野兽,眼神里布满了红血丝,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噩耗。

“你的女儿,运气就比较好,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二天,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的海景深被带到了一个发布会的现场最角落的位置,他看到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被苏盛威收养了。小女孩的名字叫海小渔,正是自己的女儿。

“为你的女儿想一想,跟着你她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她现在可在大老板的手里,她生活得怎么样,可就看你的表现了。”仅是这样一句话,就压住了想要冲上台闹事的海景深。

随后,他就收到了一份协议,协议条款很明确,分明是想用自己的女儿作为要挟,另外再给海景深一笔款子,以此来封口。海景深此时才知道这个人在隐都的势力,无奈地签下保密协议。海景深很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后来,海景深又从各种媒体报道里看到了苏盛威实现了他的承诺。海小渔很健康,衣食无忧地过着很好的生活,上着最好的学校。对海景深来说,这就够了,而自己又被查出身体出了问题,所以这些年来,海景深一直生活在隐都,默默地关注着小渔。直到苏蔚蓝出现,看到苏蔚蓝对女儿如此上心,海景深又开始新的担忧。

“你是说,我爸就是大老板?他……买卖黑工?怎么可能?”苏蔚蓝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蔚蓝,有时候对她最好的保护就是远离她,你如果为了小渔好,就离开她吧。你执意要和她在一起,只会害了她,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保护她。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也撑不了多久了,我只能寄希望于你,将她托付给你,请求你保护好她,离开她吧!你父亲的手段,你应付不了的。”

那日,苏蔚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他遭受了巨大打击,发现自己对父亲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甚至觉得海景深只是给自己说了一场电影,这都不是真的。可他心里也很明白,海景深没有骗自己。

直至离开,海景深还交代着自己不要将他的病情和真相告诉小渔,他是那样地爱小渔,生怕她知道真相后会承受不了。他只愿小渔一直快乐,可以躲避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黑暗。可苏蔚蓝同样承受不了这样的真相,同样不知道怎么面对苏盛威,更不知道自己如果公然反抗苏盛威,苏盛威会给海小渔什么样的伤害。海景深的经历让他恐慌,让他害怕,让他不敢冒险,所以他在一年前选择了离开。

回忆席卷而来,苏蔚蓝早该想好怎么向海小渔解释的,可直至如今,他还是没有想好怎么解释那么狼藉的真相,更不知道如果海小渔知道了真相,是否会比如今更加恨自己。

4:别打扰我

海雨晴和海青帆的婚礼如期举行,那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平日里有些狂野的海风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也许是有意撮合海小渔与苏蔚蓝,海青帆将他们的位置安排在了一起。可即便坐在相邻的两个位置,海小渔始终没有给苏蔚蓝一个正眼,如同将他视为空气。苏蔚蓝几次欲开口,却都被海小渔的冷漠挡了回来。

当穿着洁白婚纱的海雨晴被牵着走向穿着黑色西装的海青帆,当海雨晴的头纱被海青帆掀起,当海青帆亲吻她,当他们在台上互相说着誓言、互相交换戒指,几乎每一个瞬间,都感动着海小渔,她一次次鼓掌,一次次为他们祝福。

这是海小渔第一次参加现场的婚礼,所有平凡的程序都变得格外神圣,她在心里感慨,这样真好!一切真美好!

婚礼一结束,海小渔就回到了“小渔家”收拾东西。她想,她明天就要离开这里,虽然这里的东西都写着她的名字,可是她不接受,她要回厦城。

海小渔没有想到,刚完成婚礼的海雨晴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从她支支吾吾的口吻中,海小渔明白她是来给苏蔚蓝当说客的,或许是这些日子忙着婚礼,否则早就来了吧。

“小渔,我也不会劝人,但是你们两个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都回来了吗?”

海小渔显得平静,最后感慨道:“雨晴,感情里最可怕的不是距离,不是分手,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心灰意冷。”

次日,海小渔还是离开了海岸,没有带走任何东西,甚至连“小渔家”的大门钥匙都留在了吧台上。

她提着行李走到了海岸的公交站牌,等待着海岸去往高铁站的大巴。

一声惊雷过后,一场大雨毫无征兆地下下来。海岸的公交站只有一块站牌,除此之外毫无遮挡的设施,海小渔没有带伞,更是连躲都无处可躲。她郁闷地淋着雨,没想到老天爷都要将自己留在海岸。

就在海小渔准备回海岸时,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了面前,苏蔚蓝从车上下来,拉着海小渔就将她按进了车里,海小渔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装好海小渔的行李后,苏蔚蓝坐回车中,看着海小渔被雨淋湿的头发,从车箱里拿出毛巾为她擦头发。但海小渔并不乐意,苏蔚蓝只好将毛巾递给她。

“你要去哪?我送你。”苏蔚蓝询问道。

海小渔看着窗外逐渐变大的雨水,没有说话。

苏蔚蓝启动车子,朝着隐都的方向行驶,车厢里放着CD,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当行程过半,苏蔚蓝再转头看海小渔,许是这几日没有一天睡好,如今她已经疲惫到靠着座椅睡着了。

海小渔就这样睡了一路,雨也从海岸一路下到了隐都,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隐都了。

苏蔚蓝没有回半山腰上的别墅,而是将海小渔带回了自己新租住的单身公寓。那是个三居室,装修简单,依然是他喜欢的黑灰风格。

苏蔚蓝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一件白色T桖递给海小渔:“你淋了雨,洗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

海小渔依旧没有开口说话,格外平静地接过他的T桖,走进了卫生间。当热水从头淋下,海小渔只觉得恍惚,或许是那一日情绪爆发,积累的委屈都被释放,以至于现在才能够如此平静地面对苏蔚蓝。

海小渔从浴室里走出来,苏蔚蓝正坐在沙发捧着笔记本忙着什么,听到动静,他连忙就放下了手中的所有事。

苏蔚蓝转头看向海小渔,他的白色长T桖包裹着海小渔瘦小的身材,海草一样的长发贴在她的脸上,还滴着水。苏蔚蓝楞了一会,连忙转过了头,随后又起身走进浴室,拿出吹风机插上,为海小渔吹头发。

海小渔依然拒绝,自己接过了吹风机,苏蔚蓝趁着她吹头发的间隙,钻进卫生间也冲了个澡。只是当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海小渔和她的行李已经不见踪影,自己的白色T桖被叠得整齐地摆放在沙发上。

苏蔚蓝慌了,不顾还在滴水的头发冲出了家门,他已经丢失了海小渔一次,他不允许这样的伤痛再来一次,他也无力再承受一次。

苏蔚蓝终于在三楼拦截住了正在下楼的海小渔,他用身体挡在她面前,一把将海小渔拥入怀中:“小渔,别走!”苏蔚蓝连声音都在颤抖。

海小渔挣扎,可苏蔚蓝就是不放手,海小渔知道自己的力气无法和他抗衡,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任由苏蔚蓝抱着自己,只是缓缓开口,语气依然冰冷:“我一定要走呢?难道你要囚禁我吗?”

海小渔现对苏蔚蓝充满不屑的语气,让苏蔚蓝如同心被拧着一般的难受。可是现在无论海小渔说什么,对自己有多大的怨气,他都愿意承受:“别走,好不好?”苏蔚蓝几乎是在乞求。

海小渔嘴角轻轻**,似笑非笑:“苏蔚蓝,你别太自以为是,你再不放手,我就报警告你骚扰!”说着,她真的举起手中的手机,按下110。

苏蔚蓝缓缓松开了紧抱着海小渔的双手,并后退一步:“小渔,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海小渔看着苏蔚蓝,他的头发还湿着,脸上的水珠甚至都来不及擦干,他紧张自己的神情和一年前一模一样,这一切都让海小渔觉得恍惚。

海小渔感觉到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输了,她和苏蔚蓝的这场对峙,即便她千方百计地努力想让自己赢,可她还是输了。刚刚被拥抱着,即便在挣扎,即便在嘴硬,可内心的感觉骗不了自己,苏蔚蓝的怀抱让她沉溺。

女人总是这样,一边坚守着自己的骄傲,一边为对方找着借口,一边憎恨着,一边原谅着。海小渔第一次想要听一听苏蔚蓝的解释,苏蔚蓝问自己要怎样才能原谅他,海小渔也第一次想要和他谈谈条件。

“为什么走?”海小渔的语气软了下来,没有冷漠,反而是委屈。

苏蔚蓝看着海小渔,似乎想回答,但又有顾忌的样子,脸上写着“为难”。

看到苏蔚蓝这样的反应,海小渔心底的愤怒又一次被燃烧,她提起行李箱越过苏蔚蓝的身体,径直下了楼。

苏蔚蓝追上来,海小渔的语气却比刚刚变得更加冷漠。

“苏蔚蓝!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允许你走,是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不会离开我!是你一次次告诉我,你不想走!也是你一次次让我相信,你是真的不愿意走!是你让我为你坚持,所以即便爸爸说我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即便他说会让我们一无所有,我都不在意!我没有想到你会不辞而别,更没有想到现在给我一个解释都这么难。既然如此,我请求你,别打扰我!”海小渔几乎歇斯底里地喊出这些话,一转身,眼泪就决了堤。

海小渔马不停蹄地打车去兰姨的四合院,兰姨看到她,虽然意外,更多的却是欢喜和热情,赶忙接过了她的行李。

海小渔觉得疲惫,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躺,看着满院的花花草草什么都不愿再想。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她后悔了,为自己刚刚的落泪后悔,说到底,就是自己没出息,明明说好了互不相欠,明明一年前就该不再奢望,可看到苏蔚蓝,还是从心里生长出不该有的期待。

5:原谅我好吗

林舒然的电话来得突然,就在海小渔正考虑买哪一天回厦城的车票的时候,林舒然在电话里称她刚回到隐都,想约大家聚聚。海小渔回想,这一年来虽然和大家都鲜有联系,但确实已经一年没聚过了,于是答应林舒然的邀约,正好可以回去看看老马。

“旧时光”没有丝毫变化,海小渔到达的时候,看到林舒然、沈筱和老马聊得正欢,大家变化都不大,倒是老马,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潮叔”。

“小渔,你总算来了。”林舒然冲海小渔喊。

海小渔笑着走过去,加入到聊天的队伍里:“黎黎呢?”

“她啊,没回隐都,好像是接了广告在拍。”林舒然解释着。

海小渔又看向沈筱,自从毕业聚餐后,好像大家就都没有再见了,甚至连联络都很少。但是如今相聚,倒也不觉陌生,仿佛很多东西都没变。

老马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神秘地对大家说:“对了,给你们看个东西。”然后他走进吧台里翻找了一番,不一会就拿出一个信封:“你们后来都没来过,这些照片我都没机会给你们。”

林舒然好奇地接过,一张张翻看,海小渔和沈筱也凑过去看,原来是庆祝毕业时的聚餐照片,一个个泪流满面,生机勃勃的瞬间,又让她们仿佛回到了一年前毕业的时候。

“哇,这个!”林舒然突然举起了一张照片。

海小渔定睛一看,正是沈筱弹着吉他唱《安和桥》的画面,就是在唱完这首歌后,沈筱给了大家一场惊艳的表白。再后来,就没听到任何的后续,也不知道最后沈筱和乌子青是不是在一起了。

“沈筱,老实交代,那天你们先走,是不是偷偷约会去了?”林舒然依然是那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

“他也先走了吗?”沈筱看着林舒然手中的照片,语气冷静,有些感慨,又有些惊讶。

“你们不是一起走的吗?”林舒然震惊地问。

沈筱看着照片,摇了摇头。

林舒然顿时泄了气:“后来大家都喝醉了,我们回过神来发现你和乌子青都不在,以为你们一块走的呢。”

“你们不会以为我和乌子青在一起了吧?”

林舒然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可不止是我们,全班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你们……”海小渔也好奇,这一年来,课业不算轻松,她几乎没有和大家联系,更不知道沈筱和乌子青之间最后是不是有故事发生。

“其实那天我会表白就是不想让自己遗憾,现在看着觉得那么做还是挺丢脸的。”沈筱自嘲地笑了笑。思绪又被拉回到了那个火树银花的夜晚,她从台上下来后就走出了“旧时光”,因为她所有的勇气都留在了台上,因为她知道自己将会得到什么回应,所以她逃了,可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乌子青喊住了自己。

沈筱转过身,看到乌子青朝自己走来,那一瞬间,沈筱承认,她确实紧张。这一场表白,沈筱没有想过要答案,可是显然乌子青想给自己答案,就是在那一秒钟,沈筱期待了,也幻想了,看着乌子青站在自己面前,沈筱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

“我……真的不知道。”乌子青犹豫地说。

沈筱却已经从乌子青抱歉的神情里看到了结果。并没有奇迹,也没有转机,乌子青只是心里过意不去而已。刚刚升起的期望被浇灭,所以她抢先开口:“子青,没关系,别太在意,毕业快乐!”

沈筱依然大度地笑着。

乌子青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毕业快乐!”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对话,随后沈筱转身离开,而乌子青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沈筱并不清楚。

“就这样?”林舒然做出无比夸张的惊讶表情。

“那你们后来有联系吗?”海小渔也问。

沈筱平静地摇了摇头:“没有。其实那天之后我就放下了,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就是不喜欢,不能强求。”

“居然是这样,这也太过分了。”林舒然有些失望。

“没什么过分的,我应该感谢他,从来没给过我希望。”沈筱笑了。

海小渔没说话,可却在心里认同着沈筱的话。从来没给过希望总比给过希望又让人失望好,就如同现在的自己。

“也对,反正我们又不是没有爱情就会死。”林舒然笑道。

或许是害怕说到海小渔的痛楚,一直到离开,没有人提起苏蔚蓝,海小渔也没有提苏蔚蓝已经回来的事。

从老马那里回道四合院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海小渔隐隐看到四合院门前的巷子口停着一辆车,海小渔愣住,因为她认得这是苏蔚蓝的车子。

果然,苏蔚蓝就从车上走了下来。

海小渔不想理会他,径直往巷子里走,却被苏蔚蓝一把拉住。

“放手!”海小渔愤怒地说。

“小渔,给我个机会。”

海小渔转过身:“我只想要一个解释,让你这么为难吗?”

“是你父亲。”

“什么?”海小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渔,你父亲的肺癌,在你知道之前,他已经住了半年院了。我去看过他,你父亲见到我,情绪很激动,抓着我的衣领一遍遍告诉我,让我离开你。他说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我只会害了你,他逼着我点头。而爸爸也告诉我,如果我执意,那么他会让你所有的梦想都破裂,你去不了厦城上大学,也学不了你最喜欢的海洋生物,甚至你还会被处处打压和伤害。我知道他能做到,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妥协。我以你的梦想作为我出国的条件,爸爸答应了。”

“我知道,可是我……”

海小渔知道,苏蔚蓝没有说谎,父亲生前也曾拉着自己,告诉她一定要离开苏蔚蓝,可是,为什么呢?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海小渔倔强着。

“因为我很痛苦,我很想你!”苏蔚蓝想,再没有一个人能够明白他这一年来的煎熬。他想念海小渔,想念得快要发疯,可是想到海小渔正恨着自己,心里的痛苦就多加一分。他就在这样的自责和悔恨里熬了一年,可是现在他熬不下去了,他还是想要回到海小渔身边,还是想陪着她一起悲伤喜乐。

海小渔强忍着眼,泪冷冷地说:“那又怎样?”说着她就要走,她害怕自己又会忍不住掉眼泪。

苏蔚蓝从身后一把将她拥住,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海小渔能感觉到,苏蔚蓝哭了,他的眼泪温润地落在她的脖颈上:“小渔,对不起!原谅我好吗?对不起!小渔,对不起!”

海小渔僵着,月光清凉,车灯明亮,她的眼泪也无声落地。

海小渔终不是那么坚强的人,爱上一个人,心就会变得柔软。苏蔚蓝就是她的软肋,即便在心里下了一百遍决心要放下、要忘记、绝不原谅,也不再联系,可只要他出现在面前,只要他向自己走近一步,那之前的一百遍决定都会作废。

海小渔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解释。哪怕这个解释漏洞百出,哪怕这个解释还有很多疑点,甚至毫无说服力,可海小渔接受,心里的感觉她无法欺骗。

海小渔流着泪,缓缓开口:“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