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注定幸福有的人注定漂泊

1:注定漂泊

方兰做好面条便来喊她一块吃点,心情已经平复的海小渔没有拒绝。

方兰做的面很好吃,海小渔吃了两口后想起桑警官说的,父亲的肺癌已经很长时间了,再看向方兰时,竟觉得心疼:“这些年照顾我爸,很辛苦吧!”

方兰夹着面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看着海小渔险些忍不住落泪:“你父亲救过我,而且,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我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应该做的。”

边吃着面条,方兰边说起她和周汉的故事。在周汉之前,方兰有一任丈夫,但是那时候母亲的病就是一个无底洞,男人迫于压力,和方兰离了婚。方兰为了凑出母亲的医药费,一天做三份工,等到下班都已经是夜晚十一点了。方兰舍不得打车,常常走夜路,偏偏那天遇上了抢劫的,正是周汉的出现,才救了方兰。后来,了解到方兰的情况,周汉又出了钱帮助方兰度过难关,虽然母亲最后还是不治身亡,但是周汉对自己的付出,方兰却铭记在心。

再后来,方兰也常常探望周汉,见他孤身一人,便帮忙做做饭洗洗衣服。一来二去,渐渐就走到了一起,直到现在,方兰都觉得周汉是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男人,提起他,眼睛里依然有光。

一碗面的时间,海小渔却感受到了方兰与父亲之间的所有温情,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缠绵曲折,仅是一些平凡琐事,就足够动人。

临走前,海小渔对方兰说:“方姨,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的,别太难过!”

方兰惊讶地看着海小渔,随即又笑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路灯和星光,海小渔的脑子一片空白。父亲的死亡对她来说是个打击,苏蔚蓝的不辞而别也是个打击。海小渔突然觉得自己身旁的人,都离开了自己,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若说以前还会信誓旦旦地说大不了重新开始,而现在,海小渔却像只漏了气的气球,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承载悲伤的。在这一瞬间,她对未来和生活都失去了信心,以致于她不想去追寻苏蔚蓝突然离开的原因,也不想去弄明白父亲至死都不愿说的过往,心灰意冷,大抵就是如此了。

海小渔想着,等安葬好父亲,就去厦城,提前安置自己开学后的生活,也算完成父亲的遗愿,彻底脱离苏家。

可是,就在海小渔正和方兰一块准备父亲的后事时,却接到了桑警官的电话,电话里桑警官解释父亲是一起“黑工买卖”案的重要证人,所以警方要对父亲的遗体进行尸检,并且明确说明需要解剖。

“黑工买卖?”海小渔睁大了眼睛,这四个字她可是闻所未闻。

“是的,希望家属配合警方调查真相!”

“你能说明白点吗?”海小渔依然疑惑。

“我们怀疑你父亲失踪的那些年,就是被卖去做了黑工。不过一切都还在调查当中,很多问题我们还是没法说通。”桑警官向海小渔披露了一些自己调查到的内容,试图说服她接受警官尸检的要求。

“黑工……是做什么?”

桑警官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没有户籍,没有国籍,没有人权,被囚禁在一个不能与外界联络的地方,每天按要求完成工作。我们觉得你父亲之所以会得肺癌,也和之前的经历有关。”

海小渔只觉得自己遭受了晴天霹雳:“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父亲身上,他失踪那年身体很健康,怎么可能说被囚禁就被囚禁?让他怎么做就怎么做?就算他真的遭遇了那些,他是怎么回来的?为什么又不肯说?”

“这也是我们正在调查的,但是目前我们的侦查遇到了一些困局,能确定的是,你父亲确实是被买卖的黑工之一。”

海小渔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桑警官透露的消息实在太可怕了,她几乎无法想象,如果桑警官说的是真的,那父亲失踪的那些年又怎么过来的?

“对不起,我晚点回复你。”说着,海小渔挂上电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海小渔不相信父亲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但还是将这件事和方兰进行商量。方兰沉默许久后对她说道:“小渔,阿汉是你的父亲,我尊重你的想法。”

海小渔没有想到有一天她需要做这样的决定,可是桑警官所说的“黑工买卖”实在太过严重:“方姨,如果对警方有帮助就让他们查吧,就算不让他们尸检,我们还是要将父亲火化,将他的骨灰分成两份不是吗?”

方兰平静地点了点头:“刚认识你父亲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不太好,好像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但是他从来不提。”方兰重重地叹了口气:“就让他们查吧。”

父亲的尸体被接走那天,海小渔和方兰都在,桑警官向她们承诺,等尸检完,会尽快为她们安排火化及安葬事宜。

方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海小渔在警官离开时又交代了一句:“如果查出什么,也告诉我一声吧?”

桑警官点了点头,关上车门。

因为一时不能安排父亲的后事,海小渔决定先到厦城。她需要在开学前先租个自己的小窝,适应那里的气候,然后看看大学生兼职信息,确定自己能够边打工边供养自己上完大学。海小渔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一定要自己离开苏家,可她终究是这样做了。

坐在去往厦城的列车上,海小渔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要离开苏家了。而对于苏蔚蓝,曾经所有的信任和期望,在他不辞而别的那一刻,全部化成了灰烬。

也是在那一天,海小渔意识到,经历过太多悲伤的人,再面对悲伤的时候,会连歇斯底里的力气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只有平静地去接受。因为那些已经发生的事她都无法改变,就像妈妈和弟弟不会复活,父亲不会痊愈,苏蔚蓝不会回来。

看着窗外的电线杆,海小渔感慨,得到幸福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家,注定要一站一站地漂泊。好在厦城和海岸一样是个有海的城市,当觉得内心的悲怆无法负荷的时候,去到海边还有海浪为自己抚平。

海小渔在学校旁的小区里租了一个一居室,房子很简陋,可因为这是海小渔第一次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小窝,所以她依旧欢喜。

她按自己的喜好风格将房子重新装扮了一番,粉了墙,贴了地板,又采购了白色的窗帘,摆上了一些花花草草和精致的摆件,还在窗台位置放置了一个单人沙发。原来简陋甚至有些破旧的小屋瞬间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就这样,海小渔安心地在厦城住了下来。

初来厦城,日子过得还算安逸,装修房子就用了近一周的时间,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海小渔会睡到自然醒,在阳光中醒来,走出家门,采购自己的生活所需,自己做饭,也会留意一下招工信息,只是到了夜晚,低落的情绪就会像阴霾一样笼罩在她的心里。

此前,海小渔幻想过无数次她和苏蔚蓝一起到厦城后的全新生活,想过无数次他们要坚定不移地和苏盛威的反对做抗争,却唯独没有想过苏蔚蓝会突然接受苏盛威的安排,和自己不辞而别。那天收到苏蔚蓝的消息,海小渔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可直至现在,她都没有再和苏蔚蓝联络,苏蔚蓝也没对自己有更多解释,于是那些疑问和不满,也终于烂在了心里。

到厦城的第十天,海小渔终于点开了苏蔚蓝的微信聊天窗口,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苏蔚蓝,我们所有的亏欠和美好,都一笔勾销了吧。”

海小渔盯着聊天窗口许久,没有等到苏蔚蓝的回应。她放下手机,看向窗外,除了月亮孤独地挂在空中,只有一片漆黑,眼泪开始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苏蔚蓝,我们就这样了吧。

2:无声的葬礼

为了熟悉厦城,海小渔一个人走遍了厦城最热闹的广场,最大的沙滩,最拥挤的夜市,最繁华的小吃街。她发觉厦城和隐都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厦城有海,但是厦城的海毕竟不像海岸那么默默无闻,现在又是炎炎夏日,所以厦城的沙滩几乎无法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清净角落。

海小渔决定明日去一趟厦城最出名的寺庙,那么她对厦城的熟悉也可以告一段落了。那是一个名叫“万香寺”的寺庙,座落在厦城西边的一个山顶上,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据说寺庙的签非常准,俨然也成为了厦城的另一个金名片。

海小渔按照攻略,坐上了5路公交车,或许是因为今天不是初一或十五,所以公交车上没有几个人。

公交车的终点站在山腰上,司机阿伯说:“拜佛要诚心,没有人是能靠着公交车见到佛主的,所以你得爬上这一千零八级台阶,到山顶去见佛主。”

“谢谢!”因为海小渔在网上做过攻略,所以知道万香寺的规矩,和司机道过谢后就迈上了通往山顶的阶梯。

或许是因为平时缺乏锻炼,行程还未过半,海小渔已经气喘吁吁,脚也开始发抖。她努力调整呼吸,一步一步往上走。

八月,烈日不逊色于盛夏,汗水几乎已经将海小渔浸透。行程过半时,她终于看到万香寺的檐角,也听到了钟声。海小渔坐在石阶上,拿出包里带的矿泉水,喝了一半。

山上忽然吹来一阵凉风,她将矿泉水放好,又朝着山顶走。越是靠近,就越能看到寺庙的全貌,海小渔并不是有非要上香拜佛的理由,或许只是因为给自己定了这样一个目标,所以不顾一切都要完成。

寺庙很大,似乎刚被修整过,一位香客从庙堂里走出来,好像刚刚祈完愿,要离开了。

海小渔放慢了脚步,慢慢靠近庙堂,只见庙中一个穿着灰色大褂的和尚在打扫,而左侧的解签台上坐着一个老和尚,时不时捋一捋花白的胡子。庙堂中央,供奉着的是佛主的铜像。

海小渔走到佛像前,在软垫上跪下,拿起签筒开始摇签。不一会,一只竹签就掉在了地上,海小渔拾起,只看到签文上写着“下下签”,她拿着竹签走向解签台。

老和尚接过竹签,让海小渔坐下:“施主求什么?”

海小渔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摇签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更是不知道自己可以求什么。

“亲情?爱情?财运?仕途?你既已走上着一千零八级台阶,总有所求。”老方丈提点道。

海小渔为难地看着老方丈,仍然无法回答,在海小渔看来,她的亲情、爱情已经注定凉薄,而财运和仕途,亦不知从何求起。

老方丈将签文放在桌上,看着海小渔一脸为难的样子,还是耐心地为她解释:“施主,是否近日有诸多不顺?签文所示,无论你求的是什么,都无法轻易得到,但也不是没有化解之法。因果循环,天意难违,心意更难违,一切随心,总会明了。”

海小渔对老方丈表达感谢,又在功德箱里放进一张纸币,随后走出了庙堂。

往下走的时候,海小渔才发觉,上山已是不易,下山却是更难。

其实,就如老方丈说的,既然已经走完这一千零八级石阶,又怎会无所求。海小渔希望自己得到幸福,希望得到命运的眷顾,得到更多的爱,希望自己前程似锦,希望自己自强自立,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她还希望每一位朋友都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即便是辜负了自己的苏蔚蓝,海小渔还是希望他能平安,他能快乐!

海小渔所求很多,可是她怕了,她怕自己太过贪心反而会被命运惩罚,她怕自己期望的更多,就会变得更不幸福。

下山的路和上山时一样孤独,可因为脚软腿抖,海小渔走得比来时缓慢,好在赶上了公车。

坐在公车上,可以看到一整个厦城的夜景。海小渔开着窗,夜晚的风撩起她湿了又干的刘海,海小渔突然意识到,来厦城之后的生活才是真正的自由,不用去想苏盛威对自己的要求,自己做了什么也不需要向家中汇报,即便晚归,也无需和任何人交代。

或许是太累了,这一夜,海小渔睡得十分安然。

第二日,海小渔就接到了桑警官的电话。桑警官说尸检已经完毕,海小渔可以将她父亲的遗体接回娶安排安葬事宜,于是海小渔马不停蹄地回了隐都。

“结果怎么样?”海小渔见到桑警官就急切地询问。

桑警官将一张尸检报告递给海小渔:“肺癌晚期死亡,和医院诊断的没有出入。但是我们查到,你父亲的肺癌是因为环境因素造成的,由肺炎慢慢转为肺癌。此外,我们还了解到,你父亲的头部有一个十公分的老伤口,以前脑部应该受过不小的伤害,医生诊断这个程度的脑部损伤会影响他的记忆功能,可能以前有失忆的症状。所以我们猜测,正是因为这个脑部损伤,他才会被人卖去做了黑工。”

“失忆?”海小渔惊讶地看着桑警官:“那还有更多线索吗?被卖去了哪里?做什么?”

“非洲的一个荒岛上,主要是下矿井,采石油,所以我们对你父亲的尸体进行了尸检,尸检结果也证实了我们的猜测,他的肺炎,就是因为长期在封闭的矿井内作业造成的。”桑警官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海小渔情绪波动太大。

“非洲?”海小渔几乎站不住。

“对,你之前说你父亲出了海,然后就没回来。所以我们猜测他可能就是在海上遇到了危险,脑部的损伤造成了失忆。也因为他的记忆是空白的,所以容易被控制。当然,目前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接下去,我们就是要收集证据证实我们的猜测,也可能是我们判断错误也说不定。”

“是谁控制了我父亲?”海小渔强忍住愤怒问。

“我们还在调查,包括今天跟你透露的这些,你最好不要再对外说。”

走出警局,海小渔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她无法想象桑警官所说的事。她以为,这样的事,只会存在在那些无聊的小说或电视剧里。

父亲的后事,海小渔是在方兰的协助下一起完成的。遵照海景深的意思,由方兰出面买下了紧挨着母亲墓地旁的那块地。

出殡那天,海岸的天空阴沉,没有哀乐、没有送葬队伍、没有花圈、没有追悼会,就如同数年前妈妈和弟弟的葬礼一样。海小渔和方兰一起将父亲一半的骨灰送到了母亲身旁。

“妈妈,爸爸我给你找回来了,不知道你是不是会开心一些。虽然我们都不确定离开的那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真相的。”海小渔哭着,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方兰站在她旁边,沉默地看着照片,眼中含泪,一言未发。

一场没有动静的葬礼在举行,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当中进行着。也因为如此,海小渔连海青帆都没有通知,给父母上了香后,她就和方兰一起离开了海岸。

“小渔,桑警官那边我会继续接洽着,如果有新的进展,我一定会立刻通知你的。你回厦城后好好念书,不用太担心。”坐在回程的动车上,方兰对海小渔宽慰道。

“方姨,你相信吗?”

“你父亲的头上确实有个很大的疤,之前我也问过他,但他从来没和我说过,怕是不愿意再提那些黑暗的日子吧。”方兰叹了一口气。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愿说,我想知道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像桑警官说的那样……”说着,海小渔忍不住哭了起来。

方兰抹了抹眼泪:“我知道,我们都应该相信桑警官,相信他会把所有真相查出来,给阿汉一个公道。到时候,方姨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如果你在厦城遇到了困难,也记得给阿姨打电话。”

从第一眼的憎恶到如今互相支持,海小渔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和方兰会变得如此依靠对方。

3:旧时光

接到快递电话时,海小渔正跟着实验课老师在解剖一条黄鳍鲷,她让快递将邮件放收发室,等到下课后才匆忙去取。

邮件来自海岸,寄件人是海青帆。海小渔有些疑惑,在厦城带了近一年时间,和海青帆的联系并不多,就在前不久海青帆问自己要了地址,也再没多余的联络了。

海小渔带着困惑打开邮件,惊喜地发现,这份邮件竟是海青帆和海雨晴的结婚请柬。婚礼定在一个月后,而随着请柬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海青帆和海雨晴,他们躺在沙滩上,亲吻着对方,背景正是海岸的沙滩。

海小渔盯着照片,嘴角不自觉上扬,从心底觉得甜蜜。海青帆和海雨晴,终于是坚持到了这一步,可回过神来,海小渔才感慨道时间真是快,不知不觉,父亲离开已经一年,自己来到厦城也一年了。

这一年时间里,海小渔和以往一样忙着上课,忙着打工,认识了不少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在学校里也交到了新的朋友。海小渔总是很忙,越是忙碌时间就走得越快,越是忙碌,就越会让让人忘记忧伤。

暑假将至,海小渔想,是时候该回海岸看看了。

她先回了隐都看望方兰。方兰依旧住在那个老四合院里,正值盛夏,四合院里的花草开得茂盛,但屋子里并没有方兰的身影。海小渔将给方兰买的厦城特产海鲜放在桌上,正打算给她打电话,就看到方兰从外头走了进来。

“小渔,你回来啦?”方兰看到海小渔,欣喜难掩。

“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海小渔收起手机,笑着说道。

“我刚去了趟警局,这事一拖就是一年,到现在还没个结果,诶……”

海小渔看着忧心的方兰,忙安慰道:“总会有结果的,我们也不用太着急。”方兰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又回过神来忙去做饭:“你先坐会啊,马上就好!”

虽然海小渔说不用着急,可是她的内心却是同样的无奈。自从父亲死后,能从桑警官那得到的信息就越来越少,这一年来,桑警官只透露过从中交易的联络人有一个代号叫“大老板”,但是这个人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将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并且也已经销声匿迹了许多年,所以想要查出他到底是谁,如同是大海捞针。

除此之外,一切毫无进展。

海小渔走进方兰的房间,才看到方兰的床头,还摆放着她和父亲的合照。照片中她穿着墨绿色旗袍,知性而优雅,倚靠着海景深,满脸幸福地笑。海景深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揽着她,或许是因为不太拍照,所以表情有些僵硬,看着有些滑稽。

海小渔拿起照片盯着看了许久,似乎能够明白父亲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和她在一起,不论其他,方兰全心全意的爱意就足以让很多男人为之动容。她就是那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存在得刚刚好的女人。

海小渔将相框放回原来的位置,又环视一周,方兰的房间很简单,除了窗台上的那一盆干花,再没有其他装饰物。不过房间很干净,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小渔,吃饭啦!”

“好,来啦!”

方兰依旧煮了面条,依然是那个味道,是海小渔喜欢的味道。

“小渔,我等会把客房收拾一下,这个暑假你没什么特别安排的话,就安心在这住。”方兰关切地对海小渔说,俨然一副将她当作自己女儿照顾的样子,让海小渔心里一阵暖。

“不用了兰姨,我还得回海岸一趟,可能会做别的安排。”

“这样啊?那行,不过我这房子空着,你想住随时都可以过来住。”方兰又说。

海小渔点点头,没有说话,却无比感动。

海小渔吃完饭,就和方兰告别,离开了四合院。她想着要早些到海岸,就能早些去看望爸爸妈妈和弟弟。

车站里的人熙熙攘攘,广播里在播报着谁的身份证丢了,海小渔坐在候车室里有些无聊,干脆走到书摊上挑了本海洋杂志,想着等会坐车上也能打发打发时间。正要付钱,一抬头却看到书摊里坐着正低头理钱的林冬娜,她没有化妆,头发一把扎在脑后,脸圆润了不少,穿着大大的孕妇装,目测已有五个月身孕的样子。

时间仿佛被定格,海小渔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冬娜姐。”海小渔迟疑地喊她的名字。

林冬娜好奇地抬起头,先是一愣,随后惊讶地开口:“小渔,好巧啊!”

海小渔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她时她狼狈的样子,她哭着冲自己喊,海小渔,不要心存幻想了,他连我都骗,连我都卖,这世界上没有他不可以利用的人时的样子,却不想再见会是这样。

“娜娜,我来了,你赶紧回家休息吧!”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进书刊亭对林冬娜说道,神情里全是宠溺。

林冬娜对他温柔地笑:“嗯,我等下就回去。”

此时,男人才看到站在摊位前的海小渔,疑惑地看着林冬娜:“认识啊?”

林冬娜点点头,然后走出书报亭,陪着海小渔一起往车站里走。

“他是?”海小渔迟疑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

“我老公。”或许是因为即将为人母,林冬娜整个人变得柔和了许多,说这句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着。

“你们,后来……”

海小渔有些尴尬,自从那次在警局见了之后,她再没关注过林冬娜和赵墨,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最后警方又做了什么样的处理。

林冬娜依旧温和,自嘲地笑了笑:“赵墨总算还是有点良心,归案之后交代了所有的事,也交代了是如何利用我对他的感情骗了我,所以我很快就出来了,也没吃什么苦。”

林冬娜习惯性地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又开口道:“以前,我一直以为,离开赵墨我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直到一年前我遇到现在的老公,我才知道,我的人生可以有另外一种可能,以前把赵墨看得那么重,其实想想还是挺蠢的。”

海小渔转身看向报亭,那男人正在整理刚才被自己翻乱的期刊杂志,他不帅气,却让人莫名的觉得踏实。

“他和赵墨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不会说情话,却会实实在在地关心我、对我好。对我来说,这就够了,至少现在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海小渔从林冬娜的表情中看到了满足感,不禁感慨:“这样真好!”

林冬娜笑了:“所以你看,人生除了爱情,还是可以有很多事值得追求的。你呢?应该还在上学吧?有没有遇到喜欢的男生。”

海小渔本来笑着的,听到林冬娜的提问后,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点头道:“嗯,还在上学,马上大二了。”海小渔看向车站检票口:“冬娜姐,开始检票了,我先进去。”

“嗯,好!”林冬娜点点头,目送海小渔走进车站。

海小渔庆幸检票时间刚刚好,让自己可以避免回答一个让她尴尬的问题,林冬娜或许只是寒暄,可她的提问却刺痛了海小渔。海小渔的脑子里一下就出现了还在大洋彼岸的苏蔚蓝的影子。

4:小渔家

海小渔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电线杆,林冬娜最后的提问始终在脑子里纠缠,让她又无可救药地想起了苏蔚蓝。这一年来,海小渔和苏蔚蓝没有任何联系,关于离开的原因,海小渔没有质问,苏蔚蓝也没有解释,两个人都互相消失在了对方的世界里。

这一年来,身边也出现过试图靠近海小渔的男生,可海小渔始终不敢正视,内心里不知是抵触还是抗拒。就如同玩信任游戏,海小渔曾经放开所有顾忌背对着苏蔚蓝倒向他,以为他会接住自己,结果没想到他闪开了,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地。海小渔怕了,不敢轻易尝试,也经不起再一次的绝望。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海小渔拿出手机开始随机放音乐,一首NineMillionBicycles毫无征兆地传进耳朵。海小渔记得这首歌,从海岸回隐都的途中,苏蔚蓝也听的这首歌。

海小渔靠着车窗,有一种近乎认命的心情。这一年来,海小渔总是让自己很忙碌,忙着学习,忙着了解濒危海洋生物,忙着打工赚钱,不过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苏蔚蓝而已。可是现在,她不想抵抗了,她承认,她想见苏蔚蓝,想知道他离开的原因,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想知道他会不会想起自己,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她都想问。她承认,想起苏蔚蓝,心依然疼。

海小渔将音乐播放器换成了单曲循环模式,就这样一路听到了海岸。

一下车,就看到海青帆和海雨晴已经在那等候,海青帆比之前更黑了,海雨晴倒是白了许多,漂亮了不少。

“恭喜啊!我的准新郎准新娘。”海小渔笑着对他们说。

“谢谢谢谢!”海青帆和往常一样接过海小渔的行李对她说:“走吧!”

“你们先把我行李带回去,我等会就来。”海小渔说。

“好。”海青帆明白海小渔一定是想先去墓地,于是没有多问,拎着海小渔的行李和海雨晴一块回了村子。

海小渔走到墓地,看到两块墓碑前居然都放着一束鲜花。海小渔疑惑着靠近,思考了许久都想不到会有谁来看他们,最后想了想,或许是兰姨呢?又或者是青帆?这样想着,海小渔也不再多想,看着两块墓碑,任由夏日狂妄的海风将头发拨乱:“爸、妈、松子,我回来看你们了。”

海小渔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被海岸的海风一吹,又觉得释然了许多,最后只说了一些自己在大学里遇到的趣事,并告诉他们自己过得很好。

从墓地回到海岸村,海小渔看到海岸的入口处居然还摆放着自己当初设计的倡议牌,不禁打心里欢喜,没想到海岸真的采纳了自己的建议。

海岸村变化不大,依然是一幅世外桃源的样子,沙滩上人很多,但是比起厦城,这里又清净了不少。

“青帆,我住几号房间?”海小渔走进海青帆家,询问道。夏日的太阳实在毒辣,海小渔又是一路奔波,现在只想尽快回到房间尽快洗个澡。

“你跟我来。”海青帆拿出一把钥匙对她说道。

海小渔刚想上楼,只见海青帆却走出了门。

海小渔惊愕地看着海雨晴,只见海雨晴也神秘地笑着走向自己,手中还拿着一个眼罩:“什么都不要问,跟我们走就对了。”

海小渔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带上眼罩,并被海雨晴搀扶着走出了海青帆的家。而接下去往哪走,被蒙着眼睛的海小渔早已没了方向,只是一遍遍不安地问着:“要去哪?”

可海雨晴自始至终神秘地笑着,没有回答。

海小渔感觉太阳就在自己的身后,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铛铛铛……”海雨晴兴奋地自带音效为海小渔取下了眼罩,突然而来的亮光让海小渔恍了眼,但是很快又适应了。

海小渔看到,眼前是一栋有着落地玻璃窗、装修精致的房子,门牌上赫然写着“小渔家”的字样。海小渔不解,看了周边才反应过来,这位置正是自己曾经的家,可此时海小渔还是没弄懂海青帆和海雨晴的意图。

海青帆带着海小渔走进房子,冲着吧台里的帅气管家打了声招呼:“阿康,跟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小渔家的真正主人。”

阿康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海青帆身旁的海小渔,先是惊愕,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从吧台里走出来,笑脸相迎:“您好,老板,您的房间已经安排妥当,行李也已经送达房间,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海小渔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海青帆将钥匙递到她的手心,海小渔不解地看着海青帆。

“小渔,以后你不用住我家了,这就是你的家。”海青帆笑着说。

“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你们离开海岸的时候,苏蔚蓝就找人开始办手续了。后来又让我帮忙监工,房子是按客栈的规格建的,除了一楼外,楼上有八个房间,还有一个大平台。房子盖了半年,装修好之后,苏蔚蓝拖我招了人运营这家客栈。过去就一直由阿康在打理,我和雨晴有空就会过来帮忙。苏蔚蓝说等你什么时候回海岸了,再让我把房子交给你!”海青帆一五一十地解释。

居然是苏蔚蓝,海小渔有些不敢相信。

“你再跟我来。”说着,海青帆又将海小渔带至“小渔家”旁的一个房门前。

海小渔看到,门牌上赫然挂着“守鲨工作室”的字样。

海青帆又为海小渔介绍道:“还有这个,苏蔚蓝特地隔出了一个房间,说是作为你的工作室使用,名字是苏蔚蓝取的。他说这是你的梦想,你还别说,你这工作室在我们海岸可是小有名气呢。”

“有人在运营?”海小渔疑惑道。

“嗯,进景区的时候,你看到你当初设计的那个倡议牌了吗?下方有你们工作室出品的字样啊,因此也吸引了不少志愿者,现在有不少人自发地加入到了海洋保护的队伍里来,以你工作室的名义在做着不少海洋救援和海洋环保行动。”

“一年前?”海小渔不确定地询问。

“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年半以前,苏蔚蓝就开始做这件事了。但是他说让我先不用告诉你。”海青帆实诚地回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海小渔抬头看着鱼型吊灯问道。

“他什么都没说。”

海小渔不再说话,既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又或者是不解,心情第一次这么混乱。

“老板,既然您来了,那这些东西就交给您保管吧。”阿康从吧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沓的证件和执照交给海小渔。

海小渔疑惑地接过,只见是房产证、营业执照和工作室执照,上面全都写着自己的名字。海小渔如同挨了一记猛拳,被打得没了方向,她怎么也想不通,既然一年前苏蔚蓝选择了不辞而别,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了,这是我接手客栈后这半年来的运营账目,也麻烦您过目。”阿康将一本账目本递到海小渔面前,又解释道:“目前,我们客栈是整个海岸订房率最高的客栈,除了苏总给您留的那个房间,其余七个房间在旺季订房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不过因为才开半年,并且收入的一部分按照苏总的意思,用于守鲨工作室的专项款,所以还未盈利。”

“苏总?你和他有联系?”海小渔无心看账目,她也看不懂,她只关心消失了整整一年的苏蔚蓝是否出现。

“也不算联系,只是一个指定的邮箱,每个月我们的账目营收会准时汇报,他会回复客栈与工作室如何分配。”

海小渔坐着,看着大厅里或发呆或进食的三两客人。

“老板,您不参观一下吗?我可以给您介绍。”

海小渔迟疑了许久,最后才慢慢从位置上站起来,跟随着阿康,走遍这栋房子的每个角落。

“这里就是露台。如果您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提出来,我们随时可以根据您的要求调整。”海小渔跟随着阿康来到了露台。露台临海,能看到沙滩上嬉戏玩水的人们。

最后,阿康将海小渔带到她的专属房间门前:“这间房间是八个房间里最大的,也是苏总特意为您留的。临海面有大飘窗,房间的格局和装修也都是苏总亲自设计的,苏总交代,不管订房率有多好,这个房间只有你能住,另外,你的行李已经放在柜子里。”

海小渔接过阿康递过来的门卡,打开了房门。阿康很是识趣,没有跟进来,房间里的一切,只有海小渔一个人慢慢体会。

大大的落地玻璃窗,灯是海豚的形状,地板是水蓝色的,一张两米宽的矮床,床边的地板上铺着一个圆形的地毯,角落里放着一只小圆桌和一个单人沙发,正如阿康所说,临海面有个大的飘窗,窗台上铺着白色的毯子,放着一个水枕头。打开窗,海风轻轻撩动着白色的窗纱,仿佛走进了梦境。

阿康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海小渔才从房间里出来,阿康又开口道:“老板,那差不多可以安排晚饭了,您对晚饭有什么要求吗?”

阿康始终一幅恭恭敬敬的样子,倒让海小渔浑身不自在。

“你觉得我像老板吗?”

“什么?”阿康不解。

海小渔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直白些好:“你一直叫我老板,我不习惯,你还是叫我小渔吧。”

阿康笑着点了点头:“好。”

夜幕降临,阿康打开了房子里所有的灯,顿时,这座有着落地玻璃窗的房子成了海岸最亮眼的一家客栈。

简单地吃过晚饭后,海小渔坐在了大厅的角落位置翻看着阿康转交给自己的各种证件,内心始终没有平静下来。原本提早过来只不过是想为海青帆的婚礼筹备帮上点忙,没想到一过来就被打乱了阵脚。

“小渔,这是守鲨工作室这个月的一个简单计划,刚好明天有一拨志愿者要出海,大概七八个人左右,他们知道你回来了,想邀请你一起去。”阿康走到海小渔身旁,并送来一杯奶茶。

“我?”海小渔惊讶道。

“嗯,守鲨工作室的人都对你很崇拜,很好奇呢。”阿康笑着坐下。

“好奇什么?”

“因为你之前做的那张海报,好多人都发现了自己和你有一样的心情和目的,所以自愿加入到了守鲨志愿者的队伍里来。不过这么久了,对于你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当然好奇啦。别说他们,以前我也对你很好奇呢。”

或许是因为海小渔自始至终没有摆出老板的样子,所以阿康对海小渔的态度也不再那么正襟危坐,放松了许多。

“那现在呢?”

“挺惊讶的,我以为你是很干练的那种女老板,今天见到,没想到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而已。”阿康腼腆地笑着说。

海小渔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暗暗想着,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干练的人,只是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的而已。

“你和苏总只是通过邮箱联系吗?有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海小渔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此时此刻,她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苏蔚蓝来解答。

“只有邮箱,你看。”阿康拿出手机,打开信箱,递到海小渔面前。

海小渔接过翻看,没想到连自己都不知道苏蔚蓝的这个邮箱账号,苦涩地笑了笑,将手机递还给阿康。

“小渔,明天出海你去吗?他们还等着回复呢。”阿康拿着手机示意。

“好的,我去。”

阿康的笑容依然腼腆:“那好,我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会很高兴的。”

海小渔礼貌地笑了笑:“我先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