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七岁的雨季
(1)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有共同的期许,也曾经紧紧拥抱在一起……”
伦敦的高楼多得如夏夜之蚊,此乃《幽梦影》所说的“人生十恨”第二恨,也是台湾著名布袋戏《霹雳狂刀》里的剑君十二恨的第九恨,但在这灰色的框架下,我更倾向对着古老的小巷哼曲孩提时代的歌曲,或许我会在小巷的墙垣查找古老的字母,追寻那些尘封的故事,那时我最爱的剑君十二恨战死玄空岛之后被傲笑红尘葬于篙棘居,结束天下无敌的一生,我会是如此轻易的落泪湿襟,像是壮志未酬而含恨离去。
透过英国小女孩一弯无暇的笑容,我在挂着绿色思绪的窗口前凝视着8年前的那个纯净的天堂,我淡淡地笑了……楼下的同事突然叫唤我道,我走了下去。
在白色的桌子旁边,我偶然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以前在电视剧上经常看到,而且是儿时蛮喜欢的女主角。问了问身旁的中国同事,他说:“那不是港台明星——温碧霞吗!”真没想到会在伦敦遇到这位儿时崇拜的演员,她离开演艺圈很久了吧,但留给我们的仍是那份莫名的感动,不是吗?和曾经一起奋斗的社友一个样,那种感觉就像《十七岁的雨季》:“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却发现成长已慢慢接近……”
咔嚓,我和这位女明星合影了,时间见证在世纪末的一个夏天……
前面的女生忽然递给我一张纸条,我纳闷群众的积极性怎么那么高啊!还没彼此好好认识她就可以给我情书!又感慨着:或许是我个人魅力非凡,波及四方……我打开了纸条,“毓秋”两个字一刹那阻塞了我所有的天方夜谭,我只是对这敏感的年龄一笑了之,原来这是年少的懵懂。
纸条上写着:文学社准备得怎么样?我联系了学校里的一些文学爱好者,够哥们吧!
毓秋就像一个小巧的闹钟,时刻提醒着我,我马上拿起笔给校园女诗人小菲写了一封信……
小菲:
你好,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十五中的顾枫,谢谢你送我的书。读过你的诗集我非常激动,我想,你对世界的认识已经远超过普通同学,可以说,做我等老师,是没问题了。
当然啦,无事不登三宝殿,给你写信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参加一个小活动。
本人与几个爱好文学的同学私下成立了一个“非法”的组织:“清风社”是一个文学性质的组织,当然啦,这是“松散”的组织了。这个组织成立的目的,是由在校的学生,用以文会友的形式,在不断地交流作品的同时,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了解大家的见解,建立起友谊……
刚开始我也只是想主动认识这位才华横溢的女诗人,并不奢望她能加入“清风社”,成为我们团队的一部份……时间流逝在等待的日子里,当然啦,我也写过很多信给文摘上认识的文学 ,不过在紧张的学习中,成立一个影响非凡的文学社只是在梦中才显现出冰川的一角,然而这份烦恼像是冰箱里的既冷又酸的葡萄,又得时刻提防着它腐烂的那天……
中午我早早来到学校,听到班主任的宿舍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如果这不是在校园,我真的相信他是在锯木材。突然想到班主任是个完全没有音乐细胞的篮球健将,怎么会学吉他?出于对隔壁老师午休的关心,我冲进了班主任的宿舍。
“明哥,你不务正业在学吉他呀!”我故意打击他。
“啊?什么不务正业。来,过来,教我几个花样……”说完他放下手中的吉他向我招呼着。
“啊!不会吧,算了吧……你就大发善心别学什么吉他了,你天天在这噪声污染,人家怎么睡觉呀。”我坐在椅子上又故意说着。
班主任压根不生气,他平时欺负我惯了,而我不趁着这个大好时机报仇他一下,还要等何时呢。
“行,我就不信我学不会。”说完他又犹豫了一下,笑着说:“不过为了体现新世纪师生之间平等、融洽关系,你当然,也可以过来交流、交流……”
我看到班主任双眼眨了眨,极像黑夜里瞥过的电光,是那么经不起黑夜与时间的考验。
我只是无奈地看着他,他依旧一脸笑意,像是倭寇扫**后的奸笑。
“天啊,明哥,你怎么笑得那么****啊。”
“我乐意,你管不着。”
我撅起嘴,仰了仰头说:“明哥,你的铜墙铁壁又进一层了,可喜可贺啊……”
“你们两个彼此、彼此啦!”突然进了一个女生,这是一张比较可疑的面孔,对于这种似曾相识的又长得不怎么样的女生,我生理上是会选择回避的,不过她是通过公投成为团书记,而且就是那个开学时坐在我右边、且我差点以貌取人的AK47。
我不得不佩服她的人格魅力,在她身上我算是明白了最丑的东西是最实用、最可靠的,这好比以前苏联武器和联邦美国武器的对比,也是当今正版产品和山寨产品的对比。
听到她的批判,又看到她一点也不迷人的笑容,我真的很想长舌出鞘,大干一场。不过看到她一本正经的表情,我又突然想到了毓秋说的:“什么破德性……成熟点……”没错,那是初中时代的我,虽然这种性格很容易与人交流,但往往吃亏的也是因为这个。我是在成长,不再是天真浪漫的孩子,我有了梦想就必须让自己成长,或许她以前对我说的是对的,“成长就要有自己的梦想,就要走向成熟,当然啦,偶尔的幽默不失一种魅力……”
外面的风硬是从窗缝里挤了进来,不过透过了窗缝细微的一条线我还是看到了整个夏季的绿油……
(2)
我笑了笑说:“没啦,我们在交流吉他。”说完就拿起吉他,坐在木椅上。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吉他了,你唱首吧!”她兴奋地说。
我还是笑了笑弹唱起我最熟悉的《同桌的你》,可能是不习惯在女孩子面前弹吉他吧!在FM换GM的时候间断了,班主任像是猫逮到老鼠般,他大笑着说:“哈,都跟你说了,不行就算了,还是那么逞强,以后再跟老师多学几年。”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像一个晶莹剔透的杯子,其实每一个话多的人在某种时刻是最容易平静的,班主任以为我是在做战略上的麻痹敌人、暂时撤退,本想大规模轰炸。
“我来弹一首吧!”她突然说,我奇迹般地发现她的头发很整洁,没有刻意去装饰,我把吉他递到她手中,她便坐在我身旁的椅子上,悠然地抱着吉他:“当我还是小孩子,门前有许多的茉莉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十七岁的雨季》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曲,可我至今仍没法找到歌曲的吉他谱,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弹唱出来的,而听到她的歌声,我似乎找到了“韩红”的身影,但更多的是:我在歌声中发觉自己在成长。
“对了,你是怎么弄到吉他谱的,我在网上找了好久都找不到。”等她弹完歌曲,我迫不及待地起身询问着。
“我自己写的,不是很好,你吉他也弹得不错,记得帮我改改哦。”她放下吉他,又笑着对我说。
“真的假的,你自己写的吉他谱,你太……强了!”我瞪大眼睛说。
班主任突然拿起吉他,猛地拨了起来,嘲讽道:“早就跟你说了,叫你跟为师多学几年再出来混,你看看,遇到高手了吧!‘未到三寸水,就要拔龙船’……”
班主任从来都是这样,我惊讶自己今天两次都没去反驳他,不是因为身旁的这位刮目相看的女生,而是懵懵懂懂明白,应该多做点什么,就像歌词一样:“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却发现成长已慢慢接近。”
“咚咚……”一个、两个、三个敲门声顿时掩盖了杂乱的吉他声,宿舍又恢复了昨日午睡时的安静,一支爬满蜘蛛网的手推开了宿舍门,班主任的眉毛骤然化为两只黑色的乌鸦,逃窜向云霄,令我无法理解的是他猛地把吉他丢给我,而进来的正是教导主任王捕头……
“顾枫……其他老师都在睡觉,弹吉他得等其他时间再弹。”
我的白色TS衫顿时被门外冲进来的阳光染成淡黄色,怎么洗也洗不掉。旁边又冒出一张脸——常和我下棋的老阿伯,又陆续听到隔壁宿舍的开门声。完了,此时的我就好像被扒光衣服丢在广场上一样,真想挖一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无地自容”。
“王老师,真的很抱歉,过几天我要去参加公益演出,所以请顾枫来指导我,时间太急了,所以……下次我们会注意的。”她突然上前走了一步说,班主任像是赎罪一样:“时间选得不大对,吵到大家了。王老师,学校不是在收集学生科技创新奖吗?顾枫这孩子硕果不少,过会我叫他整理一下。”
教导主任咳了几声,像是在宽恕我这高材生,但他又突然严肃地说:“顾枫,你的文学社申请书我看了,想法很好,学校是需要一个这样的社团的……”
我突然很想抱起倒拿的吉他,疯狂地弹几首。“但你说的每月出版一本文学社杂志有点过了,而且你申请书里写的走四大媒体路线太偏激了,你好好想想,再拟一份现实点的。”
教导主任背着双手走出了我的视线,而我仍在门框的边缘寻找挽留的气息。
“这个,王捕头也太不尽人情了,严打期早过了,现在大家都在农忙吗……枫啊!老师今天破例了,请你吃冰激淋,感动吧!”班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
“好啊,我要最贵的。”我依旧笑着回答,可天知道我笑得很牵强,他同样不能适应我的回答,好比来不及躲避抗战时期的事变。
我把吉他递给了班主任,上课的预备铃声给我离开这个灰色空间的理由,我飞快地走出了宿舍,我并不是因为班主任的“不仁不义”而生气,而是因为教导主任否定我的路线而灰心丧气。
“枫,等等我。”那女生追了出来喊着。
我并没有回头,只是把她当作我疲倦落幕的一部分。“我听过你的计划,你走的路线确实很偏激……”我对这个丑得很有考古价值的女人彻底绝望了……
“但你如果需要我帮什么的,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我笑了笑,无奈地笑了笑,仿佛刚知道她的名字似的,她叫曾凌静,这个名字让我误以为她是个美女……
学校最后还是不同意成立这样的文学社,而按他们的意思去成立那种文学社,叫我夏天穿着棉袄去四处炫耀,打死我我也不干,于是我想成立一个文学社的梦想算是彻底冰化雪融了。我不知道该不该打消成立文学社的念头,这个曾经和绵不经意的承诺,如今却是我一个独自承担着这份痛苦。但是,绵,你怎么又舍得呢?自己一个离开,不是说好了一起的吗?一切就仿佛你离去的背影,永远如此模糊。
这些天心情颇不宁静,也一直犹豫着,像是黄昏下摇晃不停的秋千……
(3)
文学社——失败了,我强迫自己打消这个奢侈的念头,然而打消了的念头就像是未婚而怀孕的少女打胎一样,即使打掉了仍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你别跟我说你多有才华,像你这样上了一学期,玩不出什么东西来,成绩又一塌糊涂,我只能说你是失败的。”班主任拿着我的成绩单对我吼着,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年木棉花开的夏天,我高二了,可我的高一生活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落寞。
梦想、成绩、爱情都与我无关,曾经以为我的高一生活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等看到真正的高一新生进来后才猛然发觉自己老了,真的是疲倦了、累了,是心累的累。开学初学校又举办迎新晚会,在一个很冷的夜,我没有参加,更没有去观看,我早已不习惯绽放自己,更不习惯没有我的舞台……
“枫,你坐在这干吗?不去看晚会吗?”毓秋坐到我身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晚会的节目名单上没你的名字,知道你一定不会观看演出的,就过来木棉树旁找找,没想到你真的在这。”
“期末考的成绩不错吧!”我转头问她。
“还行,不过我打算转学到南光高级中学。”
“对了,木棉花什么时候开啊!”
“4月11日”
我笑了笑,拿起身旁的易拉罐啤酒喝了起来。
“不会吧,你喝的是酒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喝的,酒好喝吗?”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她,不是我不回答她,而是我自己也不明白,毓秋抢过我的啤酒,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我没有阻挡她,我饮下的是我平生的落寞,她饮下的是属于她自己的孤独……
“顾枫,两封信……难道是情书,恭喜、恭喜,要请客啊!”生活委员递给我两封信,笑着说。
我接过信,一封是小菲的回信,另一封还是小菲的回信。我淡淡地笑了笑,把信装进书包里……
回到家里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小菲的两封回信。
走进房间,拆开信:第一封大体写她到外地学习,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暑假;第二封的内容像伊人的回眸一样,顿时在我心底掀起一阵波澜:“顾枫,我爷爷和市一些领导准备成立一个书友会,想请你当执行社长,如果你愿意的话,回我个短信……”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但我相信我一不小心就会引发最洪大的雪崩……
我没过多去思考什么,一般情况下我会想好我的未来,但这次我不去想,也不用去想,我是一个永不认输、永不放弃的人。其实天下真的会掉馅饼的,这就是所谓的机会,但如果你没做好准备、也没好好把握,掉下来的馅饼砸也砸死你。信任、精力、信心都是很难拥有的,这一刻我像是重新找回自己,我知道我一直很冲动,像是经不起**的**,但是我时刻警惕,相信自己能克制好早泄……
“毓秋,过几天我们就要去参加‘两代人’书友社揭牌仪式了,可我总觉得我们这样草草地答应去组建一个社团是不大行的。”
毓秋捡起一片落叶:“一叶知秋,转眼间又是一年落叶萧萧的季节了,我们也算熬过来了,加油别放弃……”
我总觉得毓秋的话似乎包含着岁月的沧桑,我不再去揣度话中深层的含义,一年的时间真的太漫长了:“这次书友社是由市关工委发起成立的,有许多老干部在两代人书友社里担任领导职务,这是我们的平台,决不能像以前的清风社一样,随便找几个三分热度的学生来参加,我们现在应该动用一切人力资源,精心挑选社员并组成我们的团队。”
“我想到了一个人。”毓秋转过头说。
“他叫苏鹏,南光高级中学的,好像当上了学生会主席,也是个爱好文学的学生。”
“嗯,行,你帮我联系下,我们后天召集市区各个学校所有有**、有梦想的文学爱好者,大家商讨下吧。”毓秋点了点头,我又看到一片木棉树叶落下,在毓秋无法转身的身后……
“你好,我叫苏鹏,南光高级中学高二15班的学生,现任学生会主席,校文学社社长。”苏鹏伸出了手,南光高级中学这个名称让我恍惚,我似乎不太注意眼前这个人的长相,不过他亮出的两张王牌似乎证明了他的能力。
“枫,你怎么了?”毓秋打断我的思绪,我慌忙伸出手跟他握着。
“咳,本来我也是在南光高级中学上高中的,可学校不让我走,这点我比你荣幸。”
“又来了。”毓秋扑哧一笑。
“既然无法成为校友,那就成为好朋友吧!”苏鹏笑着说,他属于高大威猛的男孩,是女孩子向往的安全感型的。
“嗯,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多合作哦。”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会还没开始就有同学对我说:“我们学校团委是看在你这个作家的面子上才叫我们来的,否则我们真的很不想在周末跑那么远来开会,我们还想在家上网呢。”虽然这些话都是开玩笑的,但我明白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要高考,学校领导才是他们的导航标,写作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私自的东西,他们还是无法走出学校这个圈子,当然啦,这个“他们”似乎也包括现在的我,但我相信,我可以做出点什么……
事实果然如此,热血沸腾只是一个人的游戏,请来的同学纷纷离开了,走得很干脆,就好比塑料袋被狂风吹走一样,只给大地留下透明的伤痛,不过这一切我似乎不大在意,没法凝聚成一个团队的人只能被无情的淘汰。还是那高大的身躯,像一个堡垒,与我对望着,南光高级中学的苏鹏没走,他沉得住气,哪怕他是主席,他是个明智的人——我相信。我想只要有一个人!只要有一个相濡以沫的人,我就有希望,我一定不会放弃的,我走了过去,再一次和他握手,这一次我没说什么,彼此的微笑向荒城开炮……
(4)
我走进教室,那已经是早读课快要结束的时候了,幸好没遇到学校领导,要不我真的找不出“下蛋公鸡,公鸡中的战斗机”的理由来为自己辩护,我总不能说我当上了市关工委两代人书友社的执行社长,然后兴奋了一个晚上,最后早上起不来……正当我要进入教室时——“枫……”
“不会吧,偏偏这个时候遇到班主任。”我自言自语着。
“对了,听说你当上社长了。”班主任走了过来问道。
原来班主任没责怪我迟到,更庆幸的是原来书友社已经在学校传播开来了,连平时从不过问文学的班主任也来关心了。
“恭喜哦,好好干,什么时候你们清风社出版杂志记得送我一本。”
我惊讶于大白天里我也可以看到流星,郁闷道:“地球好可怕,我还是回月球吧。”
我无奈地走进教室,似乎有几个同学抬头看了看我,“难道他们是羡慕我?”可随后他们又埋入书中,整个教室像一片乌云,虽然现在我仍是乌云的一部分,但我坚信我总有一天会让大家明白:我会成功的。就这样我像一把利剑刺入人群中……
“抱歉哦,昨天家里出了点事,没法去开会。”曾凌静一下课就走到我旁边。
“没事的,其实昨天也没什么。”我随口说。
“不会吧,一个社团成立的第一次会你竟然说没什么?”我捂着嘴,“是啊,事情就是这样,关于梦想我是不会说谎的。”
“好啊,有什么发展计划吗?”她又急切地问。
她的疑问提醒了我,我似乎才发现自己是一只喜爱翱翔的雏鹰,而不是伺机飞翔的雄鹰,发觉的思想有点泛,像气泡一样,一个个飞向上空,又随即破灭……
“你不是有个‘四大媒体’路线吗?”她笑着说。
“这个我有想到,但这个社团是市关工委领导办的,必须等后天书友社揭牌仪式开完后再讨论,要不我定出来的计划……最后又和清风社一样。”我觉得自己有点乱了,发现很多东西即使得到也很害怕它会离去,就像你我之间即使能在一起也空白得只剩下凭吊的故事……
“好啦,上体育课了,先走咯,有空在谈吧。”
体育课上,我仍沉浸于矛盾的思考中,书友社该怎么走,以前“清风社”是学校内部的,学校都不同意成立,现在一个市的社团,学校认可吗?学校会像那些外校的学生那样毫不在乎吗?书友社适合走“四大媒体”路线吗,杂志怎么办?文集、活动、还有经费……市关工委领导都是老一辈了,他们会怎么……
“顾枫,你在思春啊!”体育老师突然喊道,随后是一场爆笑,在笑声中我似乎暂时摆脱一切……
“怎么了,因为什么事烦恼呢?”凌静走过来问道。
“没事,比较忙点吧,累了。”我说。
“你不会是把人家的鸭子给踩了吧,放心,有大姐在,你马上写张卖身契,我立马帮你搞定……”她笑着说。
我惊讶地转过头,她又接着说:“为书友社的事操心吧!没事啦……”
我依旧走着,虽然她说出了我的心事,可心事的一切像是带球狂奔,即使前方困难重重,依然勇往无阻……
“那从报纸开始吧!”她说道。我踢开了滚到我脚边的足球……
“继续说!”我兴奋地说。“我们需要一个阵地,目前我们还没法办杂志,或者搞个大型活动,最开始先在报刊上立足,等我们实力充足后领导会支持的……”她头头是道地说。
“嗯,好见解,不愧是……”我迟疑着,突然想不出什么好头衔来夸她。
“应该说不愧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她笑着说。
“车见车爆胎的凌静小朋友……”我打岔说。
“好啦,先不开玩笑了,你都找到那些阵地了。”我又问。
“你怎么知道我找到阵地,看来我们……”
“是不是心灵感应、心有灵犀啊!美吧你……”我又打岔说。
“呵!《东南都市报》吧,这份报纸刚发行,正需要优秀的稿件。”凌静骄傲地说。
“事不宜迟,我马上去买报纸、找电话……”我正想跑开……
“枫,还没下课呢……再说电话和邮箱我都记下了。”凌静笑着说,随后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白纸,像白雪一样,消融在我的心怀……
(5)
苏鹏、毓秋、凌静和我四人参加了两代人书友社的揭牌仪式,来参加会议的都是市里的领导,让我感动的是市关工委副主任、原人大常委主任王今社长满腔热情地投入到书友社的发展。他提出了许多我不敢奢望的看法,而且他还亲自到各机关、企业单位取得他们的支持,并且在会上把自己收藏的几百本书及当月的退休金捐赠给书友社……突然觉得自己在一个山洞里走了很久、很久,本以为这是一个死穴,没想到走到尽头才发现那是苦苦寻找的“别洞天”……
“对了,苏鹏,你的声音不错啊,而且普通话也挺标准的。”毓秋突然说。
“在学校是不是弄广播的。”凌静问。
“没有,只是个人喜欢弄点音乐,所以平时多练习点普通话。”苏鹏笑着回答着。
“对了,‘第二媒体’广播,我们不仅要在报刊、杂志上发展,更要开拓心的天地……”我跺了下脚兴奋地说。
“好,校园广播,我刚加入学校的电台,可以……”毓秋高兴地说。
“一个学校太小了,最好在市电台。”苏鹏打岔说,但从他的语气中,我又察觉到了自信。
“这,会不会超前了,可不要当超生游击队哦。”凌静思索会儿笑着说。
“不,苏鹏说的没错,要弄就得在市电台,首先我们的书友社是市关工委成立的,是面向全市众多中学生,只在我们学校发展就太浪费平台了,关键的是我们有苏鹏、毓秋这两把枪,播音没问题的,最后我们团队可以向一切困难挑战,永不服输、永不言弃……”我发觉最后两个词语我说得如此大声,以至于在旁参加大会的领导都转过头看着我,但我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因为我沉浸在团队精神的豆芽中……
“哇,工作室不错啊,又是一片新天地。”毓秋转过头对我们说。
“不过现在我们的前途仍是一片茫然……”苏鹏说。
“又来了,副社长大人!”凌静似乎略有埋怨地说。
“对了,报社的编辑同意跟我们谈谈了,我想我们周末过去找找她吧。”我连忙转移话题。
“嗯,建立起一个新基地了,我们还是坐下来规划下吧。”苏鹏说。
“这有空调啊!”毓秋突然喊出来。
第一次骨干成员开会比较失败,大家都没能统一好意见,而且我的“四大媒体”路线也说得十分模糊……
“叫你换个电灯你都不会,你怎么就……”
“我忙啊,忘记了!”我叉开父亲的训话。
“你有多忙啊,你有我忙吗?你就一个学生能有多少事干……”父亲有点恼火了。
母亲匆忙从房间走出来:“枫当上了书友社的执行社长,他们社可是市关工委的……”
父亲听到这不但没有替他的儿子高兴反而更加恼火,“这有什么,这就很值得骄傲吗?学生社团多得是,真正走出社会的能有多少……”
“谁说我不行啊!”我扔掉手中的灯泡,灯泡似乎是碎了,我跑开的脚步只听到响亮的声音。
“你有本事就别回来……”几只刚学会飞的鸟儿从巢里窜出,头一次感受到天空的宽广。
当然啦,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怨恨我父亲,没有。
望子成龙,这是一个古老得可以成为化石的话题,但是它至今仍主导着这个时代的话题,就好比闽南话和粤语,前者是唐朝的普通话,后者是宋朝的普通话,几百年过去了,它们至今仍是“活化石”。任何一个有责任的父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子比自己出色、成为社会的人才、甚至开创出一片新的天地,但是他不会轻易去夸奖他的儿子。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能和子女亲热点,但是他必须去习惯扮演黑脸的角色,这是一个完美家教所需,父亲没法去选择,他只能默默地去坚持着。并且,每一个做父亲恰恰都认为自己是失败,或是有很多不足,他们总是希望自己没能做到的、自己的遗憾他们的儿子能得到、能完成。我爸爸是“他们”中的一名,而我也是他所期待成才的儿子……这次我与其他离家出走的孩子不一样的是我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写下了九月如初的感悟,我很喜欢用文字来书写一切。
“哎呀,社长啊!怎么有空到我宿舍啦。”班主任开玩笑道,随后呷了口茶,悠然地瘫倒在椅子上,像柔软的毛巾一样。
“是啊,想不想加入我们的‘清风社’啊!”我也开玩笑道。
“啊?‘清风社’不是……你真是的。”他说完便放下杯子,也给我斟了杯清茶。
“书友社是不是还有走‘四大媒体’路线。”班主任突然问。
我突然从椅子跳起:“知我者,明哥也!”
“行,我带你见个人。”
于是我小鸡般的莫名其妙地跟着班主任这只老母鸡走了。
他载着我来到市郊区的一处小平房里。房子是简陋了点,但周围布置得很精致,围墙下簇拥着梅竹,旁边的花草也修剪得十分整齐,这些足以表明主人是一个很有底蕴的人,我猜想他应该是武侠世界里仙风道骨、童颜鹤发的绝顶高手。大门是开着的,我能清晰地看到墙壁上挂的字画,这再一次证明房屋的主人是位才华横溢的老人。
我们走过长着青苔的石阶,班主任礼貌地喊着:“周老先生,在家吗?打扰了……”
“班主任也真是的,在不在家都不知道,也不事先约好,要是不……”
我心里正埋怨着,忽然听到屋内有个老先生应答道:“嗯,请进吧。”
一位提着热水壶的老阿婆从厨房内走出,“大厅坐吧,他在屋内练字,等会就出来。”
我们坐在泛黄而陈旧的竹椅上,班主任和那老阿婆寒暄着,她也边说边泡茶,而我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字画,最左边的字画上写着:“宁静致远。”四个字写得苍劲有力,宁的最后一笔像是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剑,一股对人生恩仇泯灭以及对生命豁达的情怀顿时涌入我心中;“静”字,我略微感觉到一种枯藤美,从古到今能写好“静”的书法家不在少数,但能把静写得出神入化的却是少之又少,于是我赞叹道:“好一个‘静’字。”
“莫非这位学生也是书法少年。”一个和蔼的声音问。
(6)
我心一惊,忙回头,只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先生屹立在我面前,他的眉毛零星点缀着些白霜,像是雌雄双剑般,带着一股侠气飞向云霄,此时他双手还挂着些许墨迹:“这……”
我忽然想起:“这不是校庆时期来我们学校的那个……前《求是》的副主编吗?”
“周老先生您好,近来身体可好。”班主任早已恭敬地站在他旁边,我暗自笑了笑,今天的铁猴子是笨猫爬树——不成猴。
“哦,是汪老师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最近可有什么书法大作。”
“班主任也下蛋?天啊,他是隐形战斗机啊,我认识他三年多了怎么……”我忖着。
“我只是小打小闹,没怎么练了,现在大多写钢笔字了。”班主任谦逊地回答。
“唉,这年头你怎么自甘堕落,当初你读大学的时候不是意气风发、年少轻狂吗?怎么一毕业就很少有你的……看来你也是半桶屎未溢(不会溢出)。”老先生指责着,随后叹息一声,转身走向旁边的椅子。
我突然觉得班主任是一个卧底,好像我根本不认识他似的,搞不好他是女扮男装,或许是现代版李莲英。“周老先生,我确实是太多牵绊、太多顾忌了,不过今天我带了个可造之材!”老先生立马停下脚步,霜发像是受到惯性般,微微向前倾。而我则是双眉紧蹙,心忖:“难道明哥说的可造之材是……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哦,刚才这位小同学不是对那‘静’字颇有见解吗?”那老先生微笑地说,说完便走到字画面前。
我顿时紧张起来,像是从军时的花木兰听到士兵们喊她去洗澡。班主任也真是的,平白无故的给我戴上这个高帽,说我文笔好还差不多或者干脆说我长得可爱也行,可如今也是骑虎难下……
“周老先生,很高兴能来这拜访您,也很高兴能欣赏到您的书画大作,对于书法我也是粗略涉及,小打小闹……”
“看到没有,你看这孩子,比你当年年少轻狂又毫无建树强多了。”那老先生不时指责班主任,说完嘴唇略微颤了颤,像是在叹息什么,从他说话的语气可以感觉到他不是在责备班主任,似乎在埋怨什么,或许多了份惋惜。
班主任连忙点头,双手摆了摆,笑着说:“所以我才把他带过来啊!”他又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了,班主任食(吃)称(隔夜)饭也不看天时!天知道我的书法知识也是半桶屎——未溢(不会溢出)。
“对了,这位小兄弟,你快谈谈对‘静’字的看法吧。”那老先生突然靠近我说,他的嘴角早已弯成一弯眉月。
我本来想用谦虚的笔法来淡化我的才疏学浅,看来这次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了。“学生个人觉得这个‘静’字是汲取了枯藤那种生命终结而沧桑气质犹存的韵味,静的每一笔都可以感觉出弯曲枝条的痕迹……”我觉得我说得很牵强,但周老先生却默默地点着头,嘴唇上似乎零星了些唾沫。
他吸了口气,双手靠背微笑地说:“小兄弟说得一点也没错,拓人这书法灵感确实来自枯藤,去年华山之游,偶然在一亭上见枯藤环绕而下垂,好似一卷书法,回来便日夜研习,便自创了这种……”
班主任也点了点头,于是我接着扯淡道:“这种汲取大自然的书法特色固好,可是……”班主任突然咳了一声,我也明白了什么随即停止了说话,只是轻声叹息,随后就默然了,一幅思考样子,我不知道我的表演技能那么强,早知道就去参加“红楼梦中人”、“超级女声”的选拔了,周老先生还真的急了,连忙搭着我的肩膀说:“小兄弟,拓人书法怎么了?你快说……”
班主任上前一步,摆了下手说:“周老先生,别听这孩子瞎说,老先生书法造诣之高岂是我辈能品出的……”
那老先生双眉横飞,嘴角蠕了蠕,厉声说:“你自己才疏学浅,大人谈话小孩一边凉快去……”这双簧唱得好,绝不亚于《新青年》的钱玄事件,班主任笑了笑,我也是青盲(盲人)娶某(妻)——暗爽(窃喜)。周老先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右手轻拍了下额头,摇摇头说:“上当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汪老师你难得来一次啊!”最后几句话他拉得很长,极像斜阳下的栏杆。
我上前鞠了个躬说:“周老先生,最初班主任带我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想帮我,但我怎么也不敢想的是见的人是周老先生您,学生很高兴能在这见到周老先生,学生并不想为了得到周老先生的支持而麻烦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没说什么,向屋内走去,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班主任正要上前去挽留点什么时,他突然转过头说:“说说你的想法吧。”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这个转头,总不能用“回眸一笑百媚生”吧,不过我仍认为两种转头的效果是一样的。
周老先生点头说:“当时王今也邀请过我,由于我事物繁杂,没答应……”
“王今社长也请不动他。”我惊忖道。
“那你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直接说吧。”他看了看我思索了会儿说。
“我已经给书友社制定了‘四大媒体’路线,第一条就是杂志、报刊路线,这是最基本也是最有效的路线,周老先生从事报刊、杂志工作多年,所以学生想请周老先生帮忙。”突然觉得这种开口要钱的方式很不妥,虽然这年头大家“不差钱”……
“你的意思我明白,总不能在《求是》杂志上给你们开个版块吧!”他笑着说。
“来来,坐下来谈吧,你怎么没叫他们喝茶。”老阿婆从厨房走出来,摆手说。
“哦,都忘了,大家坐吧,别客气。”
“嗯,你的社团发展路线很明确,我也蛮欣赏你有这个勇气,《求是》是不能给你们开版块的。”
我连忙摆手,正想说什么时,他又说:“这样吧,《读者评摘》刚新开了个原创版,我跟杂志的主编说说,第一版给书友社开个小版面,发一两篇优秀学生文章,再加个书友社简介,以后能不能持续下去就看你们文章的质量了。”
班主任猛地饮下一杯茶,“好……”
周老先生叱道:“你到底懂不懂品茶啊,以后多跟这小兄弟学学。”
班主任诺诺应着,像是在杂技团里表演的猴子。
我望了望茶几边缘那杯清幽的乌龙茶,小心翼翼地捏起洁白的小茶杯,轻轻的呷了一口,茶还是温的,有种温酒斩华雄感觉,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