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那只黄色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珠里有一个红黑色的瞳孔。
没有人说话。这里突然显得十分闷热拥挤，比起货舱更像是监狱的牢房。所有人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目睹某种惊人的东西。
那只眼睛抽搐了一下，眼珠微微转了转，好像在恢复视力。
“哥们儿，”卡丁艾吉说，“你可真够丑的。”
“安静！”博士厉声道，“我想你应该不是斯卡罗上的头号海报男孩吧？”
“不是，我猜那应该是你。”卡丁艾吉说。
“除非那是‘通缉’海报。”
“你们两个闭嘴！”鲍曼走上前，低头看着那个变异生物，“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听到了微弱而含糊的回应。奇怪的是，戴立克圆顶的灯也有气无力地闪了几下。
“它还连着外壳。”史克鲁姆凑过去，仔细查看从变异生物体内连接到外壳内部的电线和软管。
“退后！”博士大喊一声，一把将史克鲁姆拽到一边。与此同时，戴立克固定住的吸盘臂突然伸长，黑色的搋子似乎想要抓住史克鲁姆的脑袋。
“哇哦！”卡丁艾吉举起枪，对准那只一眨一眨的眼睛，“待着别动，小子。”
搋子抓了个空，吸盘臂在装货机牢固的钳制下剧烈地颤动起来。戴立克发出长长的绝望的低吟。
“这回你懂了吧？哥们儿，”卡丁艾吉说，“我们把你给——”
“够了！”鲍曼低吼一声，转向了戴立克，“你在‘旅人号’飞船上，我是船长乔恩·鲍曼，这些是我的船员。你现在是我们的俘虏。”
“我想它已经看出来了。”博士说。
“你别掺和进来。”鲍曼警告道。
“我偏要。”
“你不许掺和。如果你反对，我就让卡丁艾吉把你给扔出去。懂了吗？”
卡丁艾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以强调鲍曼的警告是真的。
“你是出现在胡若拉上的戴立克小队成员。”鲍曼继续对吊在半空中的变异生物说，“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它不会回答你的。”博士说。
“卡丁艾吉。”鲍曼说。
看见卡丁艾吉向自己走来，博士马上举起双手，“好吧，好吧！我再也不说话了——反正戴立克也不会开口的。”
鲍曼微微一笑，“我们走着瞧。喂，戴立克，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我也知道你能听懂。”鲍曼蹲下来，让自己的目光与戴立克齐平，“我们都是类人生物，都可以讲道理。你说了算。跟我们说话，把我们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你就会过得轻松一些。要是你不合作——好吧，那我只能说你不会过得很轻松。我不希望把场面搞得太难看，但如果非得那样……我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戴立克凶狠地瞪着鲍曼，毫不掩饰憎恨之情，但它并不开口。
“这就是你的最终回答？”
那只眼睛闭了起来。
“行。”鲍曼直起身体，“史克鲁姆，你准备好我要的仪器没？”
史克鲁姆把一辆小型仪器拖车推上前去，车上摆放着一系列工具。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博士说。
“我很认真。”鲍曼冷冷地说。
“我不同意你这样做。”
鲍曼扬起一边眉毛，“你在这里并不管事儿，博士，我才是管事儿的人。我有几个问题要问这个丑陋的混蛋，并且要得到答案——哪怕不择手段。”
“鲍曼，你本可以做得更好！”博士激动地争辩道，“你是人！别这么做，你要捍卫你的信仰。”
“我要捍卫斯黛拉，也要捍卫奥罗斯上的人。你要捍卫什么，博士？”
“比那些更重要！”博士指着变异生物说，“捍卫人性！”
“那可是非常宝贵的东西，”鲍曼叹气道，“但它对戴立克而言毫无价值。戴立克甚至都不懂人性，它们只想消灭人性，为了实现目标不惜一切代价。你知道它们会的。戴立克将不顾一切消灭人类，而我根本无力阻挡。”
“这里只有一个戴立克，而且它毫无防备。”
“所以我猜今天是我的幸运日了。”鲍曼从仪器盘里拿起其中一件工具，打开了开关，工具的顶端爆发出噼啪声，“这个戴立克能够把我想知道的所有情报都告诉我。现在，你要么留下来看看，要么走到外面去——如果你实在看不下去的话。”
“鲍曼，如果你现在放弃了人性，那在你动手之前，戴立克就已经胜利了。”
鲍曼犹豫了一会儿。他眉头紧蹙地盯着能量放电器的顶端。最终，他说：“抱歉，博士，我现在可负担不起奢侈的人性。”
“我会阻止你的！”博士咆哮道。
“不，你不会。”卡丁艾吉把枪口对准博士的脑袋，“再多说一个字，你就能用额头削铅笔了。”
博士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史克鲁姆，“你怎么看，史克鲁姆？你也会参与这件事吗？”
“你知道我会的。”史克鲁姆小声说，把目光转到一旁，“出去吧，博士，趁你还能出去。”
博士做了个深呼吸，意识到自己已经失败了。科拉尔站在房间另一头谨慎地看着他，眼神难以捉摸。
最后，博士低头看向戴立克。那东西发出微弱的咯咯声，仿佛只是在咳嗽，圆顶的灯也亮了一下。那可能是神经反射，也可能是表达谢意，甚至有可能是一句辱骂。那个举动可能包括一切含义。
博士紧闭着嘴唇离开了货舱，舱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他在门外的通道上来回踱步，怒火中烧。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助。他曾面对许多的困难，与各种生灵、外星人和怪物有过奇怪而致命的遭遇，但每次总有一群人类阻挡他的脚步。愚蠢的、顽固的、恼人的人类。
博士再一次感到无比孤独。他渴望有一个像玛莎或多娜 那样的同伴，有一个能够理解他并且愿意帮助他的人。他想到了斯黛拉，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悲痛。她肯定能理解他，也肯定会帮助他。
博士长叹一声，靠在了货舱对面的舱壁上。他能听见里面的声音，但分辨不出他们在说些什么。他知道戴立克不会开口，只是不知道它还能不能说话。在遭受了冷冻处理和解冻时的伤害后，它的损伤程度根本无从得知。或许，它差不多成了植物人，完全无法思考或行动。
他宁愿它已经死了。
“快想！”他命令自己，用拳头的关节抵着太阳穴，又不断拨乱自己的头发。他得做点什么，随便什么都行，肯定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们。
他突然想到自己应该行动起来，便转身向驾驶舱走去。或许他可以劫持这艘飞船，强迫他们停下来；抑或把所有的能源从货舱里抽走，让仪器和工具都无法使用。
博士正准备伸手去拿口袋里的音速起子，舱门突然打开了。他抬起头，一脸惊讶，露出满怀希望的表情。
科拉尔走了出来，舱门在她身后自动关闭。她朝博士走来，“船长派我来阻止你干任何蠢事。”
“干蠢事的人可不是我。”
“把你的音速工具收回去。”
博士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她，“科拉尔——你可以阻止这场疯狂的行动。你知道你能行。”
“也许吧，但我并不想阻止。”
“可是，科拉尔——”
“没什么‘可是’。”她抬起一只手，把利爪弹了出来，“要是你聪明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是吗？”博士垂下肩膀，把起子放回口袋，“好吧，你已经表明了你的立场。”
当利爪收起来时，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鲍曼猜你会试着故意破坏飞船，或做点别的什么来阻止他。”
“他猜对了。”
“我会确保那些事不会发生。”
博士没有回话，只是低头看着地面。两个人都听到了鲍曼开启能量放电器时传出的刺耳噼啪声。在货舱厚重的舱门背后，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博士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一声痛苦的尖叫传了出来，听起来又可怕又刺耳，显然是戴立克遭到了电击。当痛苦结束之后，戴立克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含糊的呻吟。
科拉尔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博士倒在地上，双手抱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