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与水

AIR AND WATER.

[美]罗宾·里德 Robin Reed 著

吴 垠 译

就像空气与水,

相存相依, 若即若离。

罗宾·里德, 美国新锐科幻作家, 曾参加凤凰精选★举办的“胜利之航”作家研讨会。该研讨会要求所有学员每人独立完成一篇故事,而其中只有一篇能发表在《银河边缘》上面。《空气与水》正是其中的胜出者。

玛拉目送乘着一柱烟火的火箭,结茧的双手攥紧了船桨。火箭没入云端,短时间内仍然可以看见尾部的火焰。烟际弥漫到了码头,融入工厂和发电厂的迷雾中。

“干活儿,”卡库瘦削的脑袋闯进了她的视野,“我买下你,不是为了带你看天的。”

玛拉俯视着湖泊边缘的褐色湖水,撑起船桨,小木船在呈现出彩虹光泽的湖面油膜中前行。

“你看什么看?”卡库抬起身子,六条腿中的四条扒在船两侧,“天上没有什么归我们。”

“我从天上来。”

卡库伤心地啁啾:“我真不应该告诉你。”

“在那儿。”玛拉指了指。一根呼吸管隐藏在纤细的植物中,暴露了一枚深埋于下方泥土中的空气贝壳。它伪装成绿色枝丛中的一根,唯有通过呼吸时轻微的颤抖才能识破。

她把船桨递给卡库,潜入湖中。她两腿一蹬, 顺着管子往下方游,然后抓住了它的根部。

卡库很瘦,皮肤很硬,无法浮在水中。玛拉是秘密工具。卡库在集市贩售空气贝壳, 打着“最优秀的采集者”招牌,但是对采集过程只字不提。

玛拉谨慎地控制拉扯的力度。如果管子破了,空气贝壳就不会钻出泥土——它会溺死,而她则会遭到卡库的嫌弃。

这枚贝壳埋得不是很深,说明它很年轻,体积应该也比较小。但是它仍然可以食用,而且能在集市上卖一个好价钱。玛拉把山脊状的贝壳拉出泥土,然后浮上水面。

她爬进小船时,卡库牢牢抓住摇晃的船身,生怕落水。这枚空气贝壳和其他三枚被一道装进了袋子。她拿过船桨往前划,身上仍然滴着闻起来油腻腻的湖水。

短上衣的水分逐渐蒸发,她胸前新长的怪肉上的软点硌着粗糙的布料。她痛得扮了一个鬼脸。

“怎么了?”

玛拉不自然地把一只手臂遮在新长的肉上,想用另一只手撑船。这段时间她起了一些变化:胸前的小圆点开始胀痛,然后变丰满,里面长了新肉。

“没什么。”

“那就干活儿。”

玛拉低下头,无法解释这种自己也不明白的现象。

他们采集了七枚空气贝壳。这些贝壳越来越难找了,而且今天玛拉带上来的比去年的小。湖水也更污秽了。

光线逐渐黯淡,卡库吩咐玛拉让船驶离阴暗而杂乱的码头。小船在愈发茂密的低矮植物中穿行,当它触到一块高地时,玛拉跳出来,把船拽上了岸。

卡库走下船,四只脚在泥土中嘎吱作响。卡库的六只脚都有爪子,可以攀爬和使用工具,其中四只负责行走,剩余的一对前肢举起,保持相对的洁净。

“你应该剪头线了。”卡库提着空气贝壳的袋子经过玛拉身边,来到一小块土地的中心。卡库把它们倒进盛着水的小水洼,这样在明早前都可以保持新鲜。

水洼旁竖着一顶工厂生产的庇护篷。本来应该每次只使用几天,旅行时折叠起来随身携带,但是在玛拉的记忆中,它一直是玛拉和卡库的家。

几乎一直是。当她闭上双眼回想曾经的记忆、别处的记忆,她能感觉到温暖的怀抱,听到一阵柔和的哼唱。她还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及自己是“女孩儿”,无论这个词语有何意义。

卡库抓着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她的主人用一把装有很多折叠部件的工具修剪她的黑色头线,直到它们短得像棕色头皮上的小刺。“如果不剪短,头线会一直长一直长。奇利人从来不长这种怪东西。”

玛拉不知道哪些是怪东西哪些不是,但是卡库的某些特征也会逗她发笑:她的主人生气时,嘴巴的部位会张得老大,愉悦时会咔嗒作响;还有前肢关节处无端地长着尖叉。

卡库穿那件装着工具的背心的模样也很傻。那件背心不像她的短上衣一样遮挡身子,作用仅限于在口袋里装东西。卡库看起来像一只沼泽里的小跳虫,它们从一株植物跳到另一株,体型巨大,穿着衣裳。她曾经说过一次,惹卡库生气了。“奇利人是与众不同的,是特别的,”卡库说,“我们主宰这个世界。跳虫只是害虫而已。”

卡库修剪她的头线时,玛拉环抱双臂,盖在胸前胀痛的小圆点上。剪完后,卡库把工具移开,然后拉开她的双臂,掀起短上衣。

“这些是什么?”

她想遮住它们,但是卡库捏着她的手,“你要长出更多的腿来吗?”

“我不知道。”

“为什么遮着它们?”

“痛。”不算一个答案,但是她只知道这些。

卡库放下短上衣,松开她的双手,“不管身上长什么,你都要干活儿。”

湖泊和小岛上夜色渐浓,卡库和玛拉开始吃她采集的可食用植物。上次卡库从集市买回来的食物已经吃光了。有时他们能抓到水中的游虫,那是一种光滑的小生物,速度非常快。今天的晚餐没有游虫。

天气转凉了,但是这里从来不寒冷。炎热时,玛拉的皮肤会向外渗水,这是卡库发现的另一件新鲜事。她进食时喝很多水,用双手掬一捧水,送到嘴边。水很难喝,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但是近年来湖泊逐渐染上了码头的味道。

入夜后,卡库走进庇护篷。里面比较狭窄,容纳一名成年奇利人未免太小了。卡库的六条腿就那样交叠着,头缩起来,没有眼睑的黑色眼睛盯着外面,直到一块帘布耷下来,盖住入口。

玛拉蹲在水边卡库挖的坑上,排干自己。这次她没有排固体废物。睡觉、吃饭和排废物是她与卡库共通的生活习惯。卡库说,这证明世间生物在很多方面是平等的。当然,卡库是主人,玛拉是干活的人,这是万物的生存之道。

三根立杆支撑着庇护篷,它们之间系着一块防水床单,悬在地面上。它原先的用途是放置补给和食物,现在是玛拉的床。她滚进去躺在那儿。她总是要过一会儿才能入睡。

她可以趁卡库蜷在庇护篷里, 发出酣睡的轻微声音时逃走。随时都可以。她可以从小船潜入水中,蹬着双腿游开,直到远离她的主人。

但是她能上哪儿去呢?码头只有奇利人,还有从天空站下来做生意的稀有异乡人。数年前,是奇利人把她关进笼子,在集市上把她当作食物出售。

幸好卡库出现了。卡库出于怜悯买下了她。那时,卡库还不是一名被放逐的社会边缘人士,可以给卖家开一个好价格。

“我不知道应该拿笼子里粉色的小家伙怎么办,”每次讲到这个故事卡库都说,“但是我不希望它被吃掉。因为我隶属于产卵的社会阶层,不大可能有后代。我并非生来就有显赫的地位或家庭关系。”

卡库还解释这个“粉色的小家伙”会变色,起初在太阳下晒红,然后开始脱皮,全身疼痛。最后她的皮肤呈现出轻柔的棕色。

玛拉几乎没有印象了,关于晒伤的回忆很模糊。她学习了奇利人的语言,然而有一部分她怎么都学不会,因为音调太高了,她既听不到也说不出。

卡库从来不解释为什么他们必须依靠采集和贩售空气贝壳为生,是什么迫使他们以湿地为家。她记得自己在小船上帮卡库把长柄工具探入水中,然后用网捞起空气贝壳。有一天,她直接跳进了水中,把空气贝壳拉出泥土,然后献给卡库。

她的主人为她骄傲。他们的劳动成果远超卡库一个人所采集的。玛拉很开心,她学会了潜水和在水中移动。他们可以在更深的水域中寻找空气贝壳了,卡库也能购置食物和工具了。被关进集市的笼子里时,玛拉穿着衣裳,所以卡库也给她买了裁制宽松短上衣的布料。

第一次注意到火箭在码头上升空和着陆的情形,她已经不记得了。她问卡库那些是什么。

“它们不重要。”

有一天吃完晚饭后,玛拉又问了一遍。卡库心情愉悦,告诉了她:

“它被称为火箭。奇利人乘着它去天空站。”

玛拉知道一定不是这样,“它那么小,奇利人进不去。”

“它太远了。如果你凑近了看,就会发现它非常大。奇利人带着货物上去和异乡人做生意。”

这是一个新概念,“什么是异乡人?”

“长得和奇利人不同的生物。”

“比如跳虫?或者游虫?”

卡库发出愉悦的咔嗒声,“比跳虫或者游虫小。当然,也没有奇利人聪明。”

“他们长什么样?”

“他们长得各式各样。有一种长着坚硬的绿皮肤;有一种很矮,用手势交流。”

玛拉发出了笑声,卡库一度感到惊慌失措,直到玛拉说这是开心的表现。她用双臂抱着膝盖,“我是异乡人吗?”

漫长的沉默后,卡库终于缓慢地回答:“你肯定是,但是我从未见过和你一样的异乡人。集市的卖家说你是一种愚蠢的生物,一种食物,卖家不知道也不在乎你从哪儿来。”

“那我肯定是坐火箭下来的。”

“对。”

夜色已深。卡库走进庇护篷,放下帘布。玛拉没有睡觉,她凝视着黑夜,无法想象人们如何能生活在天空之上。

卡库会在去集市的那几天早起。玛拉帮忙取出水洼里的空气贝壳,有几枚想把自己重新埋进泥土里,但是它们的呼吸管立在水中,很容易被找到。玛拉用脚趾摸索着,然后手探下去,把它们全部捞起来放进袋子里。

卡库把袋子装上船。玛拉看着她的主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知道我没有其他办法。”卡库从庇护篷后面取出叮当作响的链子。

“我不会逃跑的。”她总会这样说,但是什么也无法改变。

“我不能冒险。”链子系在一根深**进地里的铁栓上,“快过来。”

卡库坚持认为玛拉不能去集市,“他们会吃掉你,就像你小时候一样。你对于我而言太珍贵了。”

卡库把链子捆在她的左小腿上,从背心口袋里取出一把锁,啪的一声扣上,然后用钥匙锁住。

每次去集市前,他们都会如此争论一番,尽管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卡库把船推入湖中,涉水爬进去。小船左右摇摆,卡库的决心仿佛在一同摇摆,一如往常。

当小船消失在湿地中,玛拉蜷着腿坐下。她等待着,直到有了十足把握。有次卡库半路折回来取东西,差点抓住她了。

她可以在链子的长度范围内走动,在庇护篷的阴影下休息。干等整整一天实在无聊,不久之前,她找到了增添乐趣的法子。

玛拉摸索着自己的短上衣。她也有一只口袋,但卡库不知道。她折了一小块布,用衣角中拽出的一根线缝上去了。里面装着一块储食罐的废弃金属片,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金属片拧成合适的形状。

她把金属片推进锁里,捣鼓几下,锁发出咔嗒一声。她把锁打开,然后取下链子。她拥有了整整一天的自由时间,无须工作。

她的大部分时间在水中度过。她追逐游虫;潜入湖中,直到不得不换气;漂浮在湖面上望着天空。她游得很远,水很深,无论下潜多少都望不到底。卡库从来不允许她把船带到这么远的地方。这里没有植物,所以也没有空气贝壳,自然没有去的理由。而且卡库很害怕落水,没有奇利人能从这么深的地方生还。

天色渐暗,玛拉回到小岛,坐在庇护篷前。她重新给腿上了锁,蜷在庇护篷的阴影下,然后开始睡觉。在卡库回来前,她必须留出充裕的时间把短上衣晾干。

船回来了,疲倦的卡库唤醒她,让她帮忙把集市的货物放进庇护篷里。有两箱她最喜欢的食物,是又酸又甜的切片水果。卡库每次只允许她吃几片,这样可以吃很久。另外一只箱子里装着卡库喜欢的普通肉酱。

卡库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她的主人看起来有一点伤心,虽然不明显。卡库总说奇利人不怎么表达悲伤和喜悦,但是玛拉可以察觉到。

把锁链解开,然后再放好,卡库给了她比平时更多的水果,然后打开一罐肉酱,一边吃一边用黑色的眼睛望着她。

“你为什么盯着我?”

“什么?”

“你没法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你想多了。”卡库望向别处,但是不一会儿,黑色的眼睛又转回她这边了。

她早早地上床睡觉,以躲避卡库的视线。有什么事情正在困扰她的主人。

早晨采集空气贝壳时,卡库试图不再盯着玛拉看。她的主人垂下眼睛,扭过头去,整整一天都没有看她。

有次她递过去一枚空气贝壳,一只手倚在船侧,一只手高举山脊状的大贝壳,不得不吼出声才让卡库注意到自己。

卡库不再阻止她遥望飞行的火箭。

时间流逝,玛拉开始担忧。难道在集市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怎么了?”某天晚上她终于问道。水洼里已经积累了一定数量的空气贝壳,是时候拿去集市了,但是卡库对此一言不发。

“没什么。”

“你变了。”

“没有。别说话。”

早晨他们像往常一样出发。玛拉在水中摸索,但是没有真正地寻找空气贝壳。小岛的水洼里已经放不下更多了。

卡库向下看,毫不在意船的行进方向。玛拉把船推至深水区的边缘。她胸前柔软的点比以前大了,也不那么疼了。她仍然可以感觉到它们在短上衣内侧摩擦;在水中时,它们会舒服一些。

她停下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玛拉看了一会儿她的主人,然后放下船桨,转身跳进湖中。

“你看见贝壳了吗?”

玛拉摇着头,站在湖中,水没至腰部。她把双手放在船上,看着她的主人。卡库也看着她,这些天来,卡库黑色的眼睛第一次望向她。

她把船推向深水区。双脚离地后,她蹬着腿把船推得更远。

“你在干什么?!”卡库的声音充满了惊惧,六条腿全部扒在船上。玛拉继续蹬腿,身后传来巨大的水花声。

“回去!立刻回去!”

当标记浅水区界线的植物足够远时,玛拉停下了。

“我是你的主人!”卡库尖叫道,“带我回去!现!在!”卡库朝她伸出爪子,把她拽出来。玛拉摇晃着小船,卡库不得不用六条腿维持平衡。

玛拉松开双手,从船边游开,一直游到卡库碰不到她的地方才停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说过了,没有!带我回去!”

“我可以把你丢在这儿。”

“不!不!”

“发生了什么?”

卡库蜷着腿瘫倒在船里。玛拉从未见过主人这副模样,神态中流露出痛苦。

“在集市里……”

玛拉等待着,缓缓移动以浮在水中。

卡库抬起黑色的眼睛,望着她,“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不要再问了。”

玛拉感到非常糟糕。她应该服从她的主人。卡库从被吃掉的命运中拯救了她,喂养她,给她安身之处。她几欲游向小船,却一转身,“在集市里发生了什么?”

卡库再次垂下眼睛,她勉强听清了卡库的话:“我看见了异乡人。”

她等了一会儿,肯定有后文,“你说过异乡人有时会下来。”

“和你一样的异乡人。”

玛拉哆嗦了一下,在温暖的水中感到一阵寒意。

卡库转向她,朝她伸出一条腿,“他们比你高,头上都有那些奇怪的线,其中一名的头线比其他人长很多。”

“他们像我一样?”玛拉感到自己的话在脑海中回响。

“而且……头线很长的那位胸前也有肿块……和你长的那些一样。”

她抓住自己的胸。这些东西,她的肿块,传来一阵刺痛。异乡人也有这些东西吗?

“带我去见他们。”

“不不不,我不能。你知道的。奇利人会吃了你。”

“他们也吃那些异乡人吗?”

卡库一言不发。

“带我去见他们。”

“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先前卡库看起来只是很痛苦,而现在简直要被吓死了。

玛拉在水中扑腾,游向小船。她抓住船身猛地一推,卡库跌向一边,差点滑进水中。

“带我去见他们!”

卡库蜷缩起来,好像要进庇护篷过夜了一样:六条腿全部收拢,爪子从船边松开。

“他们会杀了我。”

玛拉停下来,“异乡人会杀了你?”

“奇利人。如果他们看见你和我在一起,就会知道。”

玛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者问什么。她起身上船。她几乎从未触碰过卡库,但是不知怎么的,这一次她把手放在了它最近的那条腿上。

“我不明白。”

卡库发出了一种玛拉从未听过的声音,一种让她感到悲伤的声音:“你不是我买来的。”卡库说。

玛拉等待着。这句话说不通。

“我把你放出笼子。我把你带走了。我偷走了你。”

“这是坏事吗?”

“奇利的法律很明确。身处我的社会阶层,永远无法产卵,也没有安身之处,盗窃的量刑是死刑。”

一瞬间很多真相浮出水面。为什么卡库从来不带她去码头。为什么她不得不被锁起来,以防跟过去。为什么他们不得不在码头外以采集空气贝壳为生。

玛拉坐在船里。她的眼睛开始渗水,鼻子被堵住。自从小时候起,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卡库为她离开了奇利社会,为了保护她过着边缘人的生活。

但她仍然想见那些像她一样的异乡人。

“我变了,我长大了,也不是粉色的了。他们只会以为我是另外一个异乡人。”

“不,”卡库表示反对,“太冒险了。”

“如果我不和你一起去,他们永远不会知道。”

“我们先回小岛吧。明天我会去集市,而且不把你锁起来,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不能跟着去了。”

玛拉几乎没有听卡库说话。她的脑海中满是希望、恐慌和种种遐想:与异乡人见面,一起乘坐火箭,寻找自己的出生地……

她潜入水中,然后再次浮出水面,转身看见卡库盯着自己。“别把我丢在这儿。”

玛拉推着小船,蹬腿游向浅水区。当双脚可以触碰到水底时,她望着自己的主人。

“我怎么找空气贝壳呢?”卡库的黑色眼睛没有渗水,但是她知道他们的感受相同。

“你还有网和挖掘工具。”

他们长时间彼此凝视,玛拉难以转身离开。当她转身时,卡库说:“你走了我会伤心的。”

“我可能会回来。”

“你不会的。”

卡库说得对。确实如此。“我也会伤心的。”

玛拉望着地平线上的深色建筑,那里有酷似她的异乡人,还有也许会带她远走高飞的火箭。她回头看了卡库一眼。

她潜入水中,游动起来。

Copyright? 2014 by Robin Re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