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你想躲着我?

这一日,子念带来好消息,说顾客拿到了永微精心修复的宋人绢本团扇卷,非但是满意,简直有些喜出望外。永微笑道,哪有这样夸张。在子念的坚持下,两人便前往一家餐厅约了共进晚餐。

子念定了靠边的座位,两人倚着落地窗进餐,突然外面下起雨来,雨打在玻璃上,窗外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族馆,连那闪烁的灯火也是湿漉漉的,使人恍恍惚惚如同腾空在雨夜里。

餐桌上先上来的是一道“脆皮乳鸽”,据说是此地的招牌。两只整鸽子头靠头尴尬地卧在白色瓷盘中,周身闪亮,皮肤紧致,像海滩上涂了橄榄油的健身达人。子念拿一双筷子戳下去,便有一股清油从底下冒出来,他不由赞道:“果然是招牌。”

“人类的美食,动物的噩梦。”永微笑着将瓷盘往子念面前推了推。

“千万别告诉我你往后打算吃素了。”子念的筷子伸过去在永微的骨碟上点了点。

子念不知道,或者他从来没有留意过,永微是不吃鸡的。

永微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邻居葛阿大在天井里养了只芦花鸡,好几次还拿过鸡蛋来送给永微家。有一天居委会来人说城市里禁止养鸡,永微便看到芦花鸡被绑了丢在天井里。永微回家抓了一把米,跑进去放在那鸡的面,鸡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恐惧占了上风,它并不啄那米,只是嘴里咕咕叫了两声,那对缚住的脚也挣扎了几下,最后终于安静下来,斜着目光看这世界的最后一眼。永微一直记得它的眼神,怨恨,认命,还有一丝留恋。它闭眼时和人不一样,那眼皮是从下往上合的,更显得无辜和凄凉。

小弄堂里,谁家烧了排骨或烧了糖醋鱼,那是一点秘密都没有的。那天晚上永微去找顾安玩,跑过葛阿大家的门口,那煨鸡汤的味道从天井里飘出来,永微便加快步子跑,跑出老远,甚至跑过了顾安家,可那鸡汤味还老是跟着她,跟着她。

这件事永微不愿跟人说起,因她本身并不是素食者,所以自己也觉得有些假慈悲,因此更不足为外人道了。只有一次,很偶然的一个机会,永微告诉了宋宵。

那回他们二人一起从小巷子往外走,有个男人骑着脚踏车从旁边经过,那车的后座上绑了只鸭子,两只脚缚在架子上,身体呈倒挂金钩状,鸭子已经发不出声,梗着脖子拼命地往上拗。

宋宵看着那脚踏车驶远了,忽然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颈说:“唉,你说它会不会脖子酸?”

永微听了,哑然失笑,便将她童年遇到芦花鸡的事讲了一遍。当时宋宵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路走一路将她搂得更紧些。

因为不吃鸡,所以永微连带鸽子、鹌鹑、鸭子之类的也一概不吃。但她并没有向子念解释,只说怀孕后对荤菜总是提不起兴趣。

粤菜馆设在一家商业中心的顶楼,隔壁就是电影院。一餐饭吃完,雨却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子念便提议去看场电影。

由于原本并没有看电影的打算,只为临时有个地方坐坐,所以两人也不挑剔片子,拣了一部马上就放映的外国片就进场了。

进了影院,里面已是漆黑一片,银幕上正在播放着广告,两人借着手机的灯光好不容易摸到座位上。

影院的座位排列时有个规律,就是后座的观众可以透过前排两个座位之间的空隙处来观看,也就是在前面两位观众的肩膀与肩膀之间为自己的视线找到通道。

然而今天偏不凑巧,前面的两位观众大概正处于恋爱的如痴如醉阶段,那男的本身就是个大高个,又不时把头偏过去亲亲热热地挨着那女的,将永微的视线挡得死死的。致使永微看电影时,那大银幕永远像缺了一角拼图似的,特别碍眼。

子念伸出手去,想提醒前排的那对情侣,但永微将他抬起的手揿了下来,道:“算了吧。”

后来,在子念的坚持之下,两人交换了位子,由子念坐在那“天鹅颈”后面,永微总算得以看个全景。

好在这电影还不错,是个喜剧片,前排那“天鹅颈”每每笑得击掌跺脚,还不时把脸凑过去看他的女伴也笑了没,若是发现女伴也在笑,他便再次补充着笑一通。

永微和子念除了被电影情节逗笑之外,还不时要被“天鹅颈”的举动逗笑,也算是双重的喜剧效果了。

黑暗里,子念突然附耳过来道:“其实我也和前面的那个男的一样,看到女朋友笑了我才放心。”

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带着股温热的气流,永微听后“扑哧”一笑,又像被呵了痒痒似的耸起肩膀向旁边欠了欠,他便把她的手握过来放在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电影结束了,灯光大亮,影院的暖气把观众烘得像一个个醉汉,纷纷红头涨脸地从座位上起身。

永微正俯身拿座位上的大衣,突然听到有人叫:“咦?永微姐!”她循声扭过头看,竟然是赵小鸥。原来从头到尾,她就坐在永微前面,而那“天鹅颈”并不是顾安,永微反觉着奇怪。

小鸥将“天鹅颈”一把拉到永微面前,道:“永微姐,这是李饶,木子李,富饶的饶。”

这李饶高高壮壮的,一张四方脸上有个醒目的大红鼻子,人倒也大方,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隔着座位伸过来同子念握了一下,又打算和永微握手,却被小鸥“啪”一下打掉了:“吃了汉堡还没洗手呢。”

那李饶倒也甘之如饴,配合着众人一阵笑,又将手缩了回去。

出了影院,长脚雨还没停歇。子念问他们去哪里,可要送一下。却见路边开来一辆超长凯迪拉克,闪着双跳灯缓缓停下。

“我的司机来了。”李饶说完这句话,又干巴巴地笑了笑,生怕对方尴尬。然而子念却丝毫不觉尴尬,在他肩上拍了一记笑道:“果然是富饶的饶。”

他这一开笑话,其他人又都一起笑了起来。

上车前,小鸥忽然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往永微手里一塞,笑道:“我现在不去公安局上班了,我的调查公司刚注册好,你有事没事都可以打给我哦!”

永微借着光粗略看了看手中的名片,“海鸥调查公司”,这才想起之前听小鸥说过私家侦探的事,那时只当玩笑话,未料这丫头竟真的开始行动了。

“了不起啊,还以为你说着玩的。”永微恭维道。

“其实就是玩的,想玩一把私家侦探。”小鸥眨眨眼,凑到永微耳边道,“李饶就这点好,随便我去做自己喜欢的。”

永微笑着不语,小鸥又补充一句:“你猜他是干吗的?”

永微道:“猜不出。”

小鸥轻笑一声,指了指路边的绿化带:“喏,种树的,说好听点,就是绿化工程。”

“挺好的。”永微道。至于好在哪里,她也不晓得。然而这句话倒是诚心的。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只要小鸥没和顾安在一起,就是好的。

因为从闷热的影院出来,又突然在门口吹到湿冷的夜风,永微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子念道:“前面第三栋楼就是我的住处,要不去我那里喝口热茶?”

永微摇头道:“不用了吧。”

子念又说:“你还从来没去过呢,近在咫尺,去认识一下也好。”

永微想了想,笑道:“那就坐半个钟头。”

事实上,永微没有去过子念的住处并不是永微不想去,而是子念从来没邀请过她。当然,永微也不曾提出过,所以眼下也算是“相请不如偶遇”了。

子念的公寓在大楼的中间位置,面积不大,卧室和书房紧紧相邻,客厅仅容下一张沙发和茶几,但也完全能满足一个单身男人的空间需求了。

“咦,这里不光没有我想象中的乱,而且还挺整洁的,不像单身汉的房子。”永微道。

“因为我有预谋今天要请你来做客,特意收拾的。”子念笑道。

“真的?”永微问。

子念却笑了,又解释道:“逗你玩呢。我们这幢大楼有钟点工配套,我常年用着的,不在家的时候也每周来打扫两次。”

“呵,我还以为有田螺姑娘伺候你呢。”永微打趣道。

“等一下。”他说着,忽然拿出一把钥匙塞到永微手中。

“做什么?”

“这里的钥匙,欢迎随时来访,看看有没有田螺姑娘。”子念笑道。

“我说着玩的呢。”永微把钥匙推回去。

“那不行,你必须收下,不然我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子念固执地把钥匙放入永微的拎包里。他转身去厨房煮茶,兜了一圈又出来说,纯净水不新鲜了,他现在就去楼下超市买一桶。

永微忙说不用了,自来水煮茶一样的。然而子念却坚持要用山泉水煮茶,还说他这茶是上好的金俊眉,自来水的一股氯气只会糟蹋了它。

子念出了门,永微突然变成了这屋子里的临时主人。屋子不大,她在屋里转了转,便一脚踏进主人的卧室,发现他用的清一色全是灰色调子,深灰的窗帘,浅灰的床褥,连衣柜门也是银灰色烤漆玻璃。她突然想起一部电影的情节,男主角的衣柜里挂着件女人的睡衣……也是,要想知道一个男人是否真正独居,只要打开他的衣柜看看。就被这种难捺的好奇心驱使着,永微走到衣柜前,“哗”一下就将移门推开了。奇怪的是,这衣柜的移门只能拉半扇,还有半扇竟然有个暗锁,衣柜里有一间隔断,被这道暗锁给封了起来。也就是说,这衣柜只使用了一半的地方挂放衣物,其余的空间是锁着的。

永微心里透着奇怪,衣柜为什么会上锁呢?还要防人偷衣服不成?要么这里面放的不是衣服吧,如果真有值钱东西,不是应该买个保险箱吗?真遇到了小偷,这一把暗锁又能顶什么用呢。

正琢磨着,门铃“叮咚”响了一下,子念已经买水回来了。她赶紧从卧室退了出去。

衣柜里确实没有女人衣服,鞋架上也没有女式拖鞋,但永微却有些莫名地紧张。是因为那半间锁起来的衣柜吗?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照理说一个人家里有带锁的家具这是很正常的事,但此刻,那锁起来的半间柜子却像某种巨大的磁体,将她的目光深深吸引了去。

子念兴兴头头在煮他的茶,不多久,整间客厅里都氤氲着一种稍带果味的茶香。

他俯身把茶杯放到永微面前的茶几上,永微“咦”了一声,问:“怎么你的头发全湿了?去趟楼下的超市就成了只落汤鸡?”

“泡这口茶,一定要用那个牌子的水!”子念说着端起自己的茶盏晃了晃,“楼下超市的卖完了,我就跑到对面那栋楼的超市去了,没带伞,一去一来就淋成这样了。”

“你这样不行,天冷,要赶紧吹干的。”永微说着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领口,“哎呀,脖子也淋到了,你怎么也不晓得撑把伞?快,得马上换身干爽的衣服。”

子念见她如此关心,不禁笑道:“遵命!我这就去冲个热水澡。”他拿了块浴巾去卫生间,一路走,一路嘴里还哼着一首曲子。永微从来没听过子念唱歌,看他这会儿完全像个春风得意的少年。

但是这新鲜有趣的好感才刚涌上心头,又很快被一通短信给击溃了。

通常,永微从来不看子念的手机,然而今天就放在茶几上,近在眼前,想不看都难。短信来自一个没有登记在通信录里的号码,所以没有姓名显示。

手机上只有短短五个字:“你想躲着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想躲着我?五个字可谓内涵丰富。

这个“你”当然是子念,而这个“我”又是谁?

永微不是做法官的料,她不想盘问子念,不想盘问任何人,她害怕看到被问者眼中闪烁的懊恼或冤屈,更害怕看到被问者露出乞求原谅的神情——尤其这被问者是她如此亲近的人。这神情,她曾经在另一个人的眼中见过。那样不堪的体验,她是今生今世都不想再有了。

此刻,她的头脑出奇地清晰,以至于这串电话号码被很快地记了下来。

淋浴房淅沥沥的水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轰隆隆的电吹风响声,永微就在这响声中反手关上了子念家的门,她飞跑到电梯口,急速地连续摁了好几下按钮。还好,电梯很快就来接她下楼去了。

永微在楼下走了一段路,方才感到点点滴滴的雨打在她头上,脸上,身上。在一个公交站台,她停了下来,想到应该给子念打一个电话。拿出手机一看,竟然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当然是江子念。

“对不起,我忽然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家休息了。”永微结结巴巴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子念当然是不相信的,仍是追着问她为何不辞而别。双方沉默了几秒钟,她可以听到子念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叹息,她想,手机就放在茶几上,他若看到短信,应该也能猜到几分,何须由她来解释。

一辆晚班公车不急不慢地停在台前,然而,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上车,唯有那嘹亮的报站声划过冰冷的街面。

车子启动了,突然有个下夜班的人从马路对面钻了出来,一路跑一路挥手,然而来不及了,庞然大物已经扬长而去。

那人立在站台呸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渐渐也走远了。

冬夜的城市落幕得一天比一天早,马路上的行人所剩无几,只有来往的车灯在眼前不时掠过。

突然,永微发现手中的电话被挂断了。是她自己挂断的还是子念?永微一时间只觉得恍惚。她独自在雨棚下又站了会儿,她以为子念会再打来,向她澄清些什么。但是他没有。

永微回到海棠苑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碰巧有人在搬家,霸占着两部电梯往里塞东西,永微不想挤这个热闹,只好独自在大厅里等着。

海棠苑的门口有一株海棠树,因为是整栋公寓楼的象征性标识,所以一到夜里便有灯火照着。那黑铁似的枝干上,繁星点点孕着小苞,为数不多的几朵开始泛出红丝绒的光泽,在那强光的照射下,显得美丽又迷离,像一张张沉默的嘴唇,兀自鲜艳着。

永微呆呆地看着那些嘴唇,心内异常怔忡。

好不容易电梯空了,她一头钻了进去。

电梯门正待合拢之际,突然跑进来一个烫着金色狮子头的女郎,手里头拎着花花绿绿的一个大礼盒,因她脚步太快,差点一头撞在永微身上,永微退到电梯壁上,狮子头一抬脸,笑了起来:“永微你刚回来?”

永微这才发现,这金毛狮王竟然是兰娣。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何这时候过来,电梯已经到了九楼。

在永微掏钥匙的时候,就听到兰娣喊了起来:“立本爷爷还没睡吧?我刚下班,这回给你带来太仓肉松哦。”

兰娣一直说台湾肉松虽然松脆可口,然而是烘烤成粉末状,孩子和老人吃起来容易呛到喉咙,反而棉絮状的太仓肉松抿入口中咸甜适中,不用牙齿帮忙就能渐渐融化,所以兰娣单位每次进了新鲜的太仓肉松,她就会第一时间拿来孝敬爷爷。

已过九点,爷爷倒是兴头很好,坐在客厅沙发里拿着本《唐伯虎落花诗册》正读帖。

出乎意料地,她今天这奇形怪状的打扮反而叫爷爷一眼认出了她,乐呵呵地道:“兰娣啊,你胖了呀。”

“爷爷,你总说实话,真是讨厌。”兰娣挨着爷爷在沙发上坐下,又凑过脸去看爷爷手中的字帖。

“你看得懂?”永微促狭地看她一眼。

“呸,许你装,就不许我装一装?”兰娣回敬道。

两人这一斗嘴,又把爷爷逗笑了。当着爷爷的面,兰娣总是格外地活泼。

小满拿个杯子要去泡茶,兰娣叫住她:“不用放茶叶,这个点了,喝了茶会睡不着。”小满应了一声,刚端起水壶,突然又放回桌上,双手却捂着肚子急急地跑进了洗手间,半晌都没出来。

“小满你又吃坏肚子了?”

永微走到洗手间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洗手间里传出哗啦一阵水声,小满擦着手巾探出身体来,轻声道:“这两天不知怎么老是闹肚子,而且例假也提前了一个星期。”

永微沉吟片刻,去看桌上那只空空的绿色保温锅。宋太太送来的乌鸡汤有两只保温锅,一只红色,一只绿色,每天新鲜的送来,便将隔日的那只空锅带走。

她心里跳出一个念头,小满的生理反应可会与这锅汤有关?这个念头一经产生,永微立刻脸色煞白。

“小满怎么了?”兰娣也过来问。

“可能天冷,肚子受凉了。”永微说着转身便从自己手提包内点出一沓钱,“小满,这钱给你,如果还有不舒服的话你就去看医生。”

钱塞到小满手里,小满能估摸出这一沓百元钞票足有二十张不止,每张都是赤刮全新的,着实有点受宠若惊,她急急地摆手:“不不,这也太多了。”

然而永微却一再坚持,并且关照小满这两天不用打扫卫生,只管好好休息。

“永微姐……”小满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又低下头道,“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永微只淡淡笑道:“好是双方的。”

待小满回了卧室,兰娣便悄悄问,何以给她这么多钱。永微扫她一眼,道:“有个道理,我说给你听。”

兰娣跟永微进了房间,永微便问:“你们厂是不是常要和食品检测部门打交道?”

“当然,我们是百年老字号,要打牌子的,食品安全这一块抓得最紧。”

永微便拉着兰娣在床沿坐下来,正色道:“最近几天宋太太每日差人送乌鸡汤过来,送来的汤全是小满喝了。”

“你的意思是……天哪,我的脑子要不够用了!”兰娣站了起来,在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你是说这鸡汤有问题?”

永微“嗯”了一声道:“如果有人要做手脚,一定是针对胎儿的。这汤从宋家送过来,难保有人不会买通了司机,半路上做手脚。”

兰娣道:“所以,你想让我把乌鸡汤拿去检测?”

“是的,每天下午三点,宋太太的司机会拿一锅红参乌鸡汤来,明天留下红色的锅,那绿色空锅就让他带回去。”永微也站起身,走到兰娣身边,“当然,这些全是我的猜测,但是看小满的反应,基本就和这锅汤有关了。”

“这叫什么事啊。”兰娣双手扶住永微的肩,“这真是豪门恩怨的电视剧啊,幸亏你不用嫁到他们家去,要真的嫁了过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惊险。”

“上次顾安帮我找到幕后黑手,竟然就是宋宵的姐姐,宋太太求着我让我顾全体面,所以也就算数了。”

“宋宵姐姐,就是昨天来的那个戴口罩的小明星?这鸡汤可能是她在捣鬼?”兰娣不由得提高了嗓门,“如果她再不收手,只有报警了。”

这时,从爷爷的房间传出一阵叮叮咚咚的三弦声响,唱的是蒋调开篇:“窈窕风流杜十娘,她是自怜身落在平康,落花无知随风舞,飞絮飘零泪数行……”

“是收音机吗?都几点了还有评弹节目?”兰娣问。

“是子念给爷爷买的数码播放器,里面收录了很多以前的广播书场节目,只要轻轻一点,就能收听了。”永微起身,打开半扇房门。

“爷爷会用?”

“这个操作很简单,小娃娃都会用,何况爷爷很聪明,一教就会。”永微笑道。

“还别说,这个江子念对爷爷真可谓体贴周到,我本来总觉得这个人对你是另有所图……”兰娣说着,“扑通”一声仰面倒在永微**,她将双臂举过头顶做了个伸展动作,方才笑道,“不过呢,现在看来就算他要图点什么,我也认了。谁让他对爷爷那么好呢。”

永微也伏在兰娣身边,对着天花板长长吸了口气道:“兰娣,帮我个忙,明天拨打一个手机号码,听一听对方是男是女。”

“哪来的号码?”兰娣翻过身问道。

“我今天在子念手机上看到一个短信,挺奇怪的。”永微道。

“啊?”兰娣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暧昧短信吗?你是不是没有勇气自己打?那我现在就打去听听看!”

“不,现在打去不合适。”永微低声说,末了又道,“其实也谈不上暧昧短信,只是透着奇怪。”

“好,我明天就打。但……如果对方是个女人,你和他的婚约是不是就要取消了?”兰娣问道。

永微伏在**并不作答。两人隔着墙静静地听了一段评弹调子,末了,听永微幽幽道来:“我小时候听杜十娘,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杜十娘没有百宝箱,就只有自己跳进长江,这个故事就没这么令人怅惘了,说到底还是金银财宝为她加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