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瓣 恰都同学少年 第一章 花与爱丽丝

高三报到的那天早上,苏爱爱正在撕练习册,写不完又害怕老师检查到的页数只有偷偷地撕掉。

苏妈妈边摆早餐边骂人:“这孩子,每次都来这套,典型的两面派,你们老师每次开会还都说你老实,我看我要去找你们老师谈谈了……”

苏爱爱边叼着面包边整理书包。老实?在老师面前谁不老实啊!

她心里开始琢磨着:今年文理分班,肯定又要换班换班主任了,不知道能不能和萌萌分到一个班?

这样想的时候,头发被苏妈妈拉得生疼,苏妈妈每次帮她梳头都像要把她头皮拉掉下来一样,但没办法,时间紧迫,自己动作又太慢。

苏爱爱坐直身子任老妈折磨,疼得牙直呲,还得伸手去勾豆浆喝。

苏妈妈问:“选什么皮筋?”

“这个这个!”苏爱爱从书包边上掏啊掏,掏出根大草莓的头绳,漆皮的料子,衬得红艳艳的草莓新鲜得要滴出水来。

这头花是她暑假里同李萌萌上街买的,却一直没有扎过。

小女孩的心思,心存期待嘴上却说着“开学有什么好啊?”“分班又不认得人”……

是啊,那时的少男少女都这么说的“我们班女生(男生)都不咋的”……其实呢,最后还是会喜欢上这些“不咋的”中的一个,带着惴惴不安却暗自兴奋的新鲜心情,走在青春的年华里……

苏爱爱的班级在最顶楼的转角,班里的人早来了七七八八,因为是理科班,男生居多。老天还是很眷顾苏爱爱的。她走进去的时候,李萌萌在和同桌说话,一看是苏爱爱进来了,使劲朝她摆了摆手。苏爱爱笑起来,回头看黑板上的座位表,第三组第四排,工整的粉笔:“苏爱爱石烈情”。

苏爱爱并不知道当时是谁分的座位,究竟按什么定律分的座位,但她在回忆起高三那一年的时候,在想起和石烈情那绝代双骄的“奸情”的时候,都会大呼一句:“猿粪”!

其实故事的开头很平凡,石烈情那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家里父母又开始吵架,分班的时候还跟不想分到的人分一起去了。她晃晃悠悠走进教室的时候,苏爱爱正坐在座位上和李萌萌聊天,李萌萌坐了苏爱爱的座位,苏爱爱就坐了石烈情的座位。大老远就能听到尖叫的石烈情,眼皮直跳。

苏爱爱聊在兴头上的时候,只听见前面的男生喊了句:“大姐,你总算来了!”

再抬头一看,一个穿大白T恤的女生就站在桌边,短发,自然卷,颧骨微高,显得脸很有轮廓,皮肤蜜色里透着红,很是健康,就是面无表情,显得有点凶。

苏爱爱顿时就猜到她是谁了,抬了屁股让了座位,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不好意思!”

石烈情一股脑儿把书包塞进课桌,还没来得及开口,前面的男生就转过头来插嘴:“不用和她道歉,对这人不用客气……”

石烈情操起桌上苏爱爱的作业本就打到那男生的后脑勺上,说:“庄南,你一个暑假过得很闲啊……”嗓门较大,似在骂人,眼里渐渐有了笑意,打打闹闹的像是久违的老朋友。这么一折腾也就忘记了回句话给苏爱爱。

所以开始的时候,石烈情并没有多待见苏爱爱,苏爱爱不见得多喜欢石烈情。

两人想的都是高三这一年慢慢熬吧!

苏爱爱在交作业的时候,又突然觉得老天一定是忘记该眷顾她到底了,原来练习册的作业以人类的速度是不可能全部写完的,老师在收完作业的时候,问了句:“谁写完了,举下手!”苏爱爱以为全班都会举手的,结果班上只有两人举起了光荣的小手。一个就是倒霉的苏爱爱,还有一个苏爱爱认得,全年级的前三名。

苏爱爱就这样露了一把小脸,当她发现一不小心自己居然变成焦点的时候,低了头恨不得把脸藏在举起的膀子后面了。那班主任还挺了挺大肚腩说:“好,手放下。其实我们数学组的老师沟通过了,这次的作业是布置多了,没想到还是有同学按时完成的嘛!大家要多向这两位同学学习!”

苏爱爱悔恨的眼泪倒着往肠子里流啊,她是多低调的人啊,一开学就被全班人以书呆子的镭射光线奋力扫描。

记得当时还流行一句广告词“面霸120加量不加价”,下课都在做作业的书呆子经常会被冠以“奋霸”的称号。那一刻,苏爱爱在心里骂自己:“苏爱爱,你个笨蛋,这下好了,奋霸120加量还不加价!”

有的时候苏爱爱怀疑自己是外星人,明明是很正常的人,长得也不是很有喜感,为什么老出现正常人遇不到的问题呢?这样的女生她知道还有一个,在日本,叫樱桃小丸子……如果上帝爱看人间故事的话,她想她一定是最热播的喜剧片。她自己安慰自己,一定是上帝太爱看自己的故事了,死活不换台!

站在校门口等车的时候,李萌萌正在和苏爱爱讨论名字的问题,其实萌萌更早的名字叫李晨,后来她嫌太俗,自己去改了。苏爱爱没有预知能力,如果她知道在若干年后,“萌萌”会因为一匹小马的名字红遍大江南北,她相信李萌萌一定会比较热爱她最初的名字。

这是后话,其实苏爱爱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太小说,太言情,太不大气了。什么名字好呢?她突然想起石烈情。

李萌萌看苏爱爱神游了,勾了她膀子说:“嘿,想什么呢?和你说,理科班还是有好处的,帅哥多啊!方歌和许远皓就在我们班!”

苏爱爱一听帅哥也有精神:“谁是方歌啊?许什么皓?”

李萌萌觉得苏爱爱真的是太不关心“年级时事”了!但前一秒还是鄙视她的眼神,下一秒却突然眼睛一亮,抓了苏爱爱的膀子,手指了指,小声却似压抑了极大的兴奋,低喊:“快看,左边!”

苏爱爱赶紧往左边看,一个少年戴了大大的耳机,背上背了乌黑的小提琴盒,推着男式的山地车慢慢地从紫藤长廊的一头走过。苏爱爱近视眼,眯了眼看啊看。

那男生终于推了车走近校门,苏爱爱总算看清了模样,眼睛很大,内双,长得倒极秀气,还可以,真是不知道年级里有这号人物。

走出校门的那一瞬,那男生一跃,上了山地车。

那天午后,校园门口,学生们放学了,叽叽喳喳,丁丁零零的车铃落了一地,李萌萌还在耳边身边说着什么。那个十八岁的男孩骑着自行车驶过苏爱爱的视线,夏末灵动的风翻起他白色的衬衫衣领,烈日的光线打在他安静的侧脸上,头发的轮廓被晕成了淡淡的黄。苏爱爱那一瞬觉得自己近得能看到他微垂的眼睫,听到他耳机里的音乐。一回神,那男生却已在十几米之外,只能看见他白色的衬衣,黑色的纷飞的制服领带和背上的那把小提琴盒,慢慢地驶出视线……

苏爱爱那时并不知道这个叫方歌的少年将骑着他的山地车,掀起一阵青涩懵懂的季风,一下子把她卷入生命里年少哀愁亦甜蜜的花样年华……

如果有人来十中参观,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一定是钟楼,第二个需要参观的就是高三八班的班主任,数学组的经典:赵老师。

苏爱爱一开始觉得这个班主任还算不错,就是猥琐了一点,经常说:“来,解这道方程要像脱衣服一样,一件一件慢慢脱……”但此君数学却教得很好,只是板书的字太小,小还不算,有学生反映,他居然点点粉笔,晃着他的肥头大耳,说:“赵老师的字是全世界最大的字了!”

这也没错,错的有一天苏爱爱居然撞到了枪口上。

高三的作业本来就多,偏偏这位赵老师的作业是吓死人的多,还很难,动不动就弄个俄罗斯奥数题来,一解就要一个多小时。布置作业还不给讨价还价,他说:“好,这四题!”你说:“算了,赵老师,三题吧!”他笑眯了绿豆眼说:“好,再加个第十九题,五题!”于是,没人再敢挑战权威。

那一日,布置完了题目,这位赵老师就开始因为班级第一次月考考了年级倒数第一开始发怒。他是这么说的:“你们这是重点中学学生考出来的水平吗?作业不认真做,成天抄,考试不会考!”一丢板擦,“我跟你们讲,你们以后要是考不上大学,就去卖红薯算了,红薯你们会烤吧?下次你们再不交作业我就把你们的皮给扒掉!这作业,我三十分钟就写完了……”

其实同学们那时已经在心里笑得死去活来了,脸上还要保持“我很痛苦”的表情,嘴都要抿到肚子里去了。

苏爱爱也憋得很辛苦,最辛苦的时候,她听见石烈情咕噜了句:“去你大爷的,三十分钟那是豹的速度,我还熊的力量呢!”

苏爱爱彻底爆发,噗的一声笑出来,石烈情也没想到苏爱爱会笑,苏爱爱一笑,她自己也笑起来了。全班正开着“批斗大会”呢,她们这么一笑,老师彻底爆发了:“那边两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笑的,笑成这样,说给赵老师听听呗!”说完,迅速地一板脸,“给我站走廊上去!”

苏爱爱这人向来是有贼心没贼胆,货真价实地被老师当面点名罚站那是第一次,脸唰一下就红了,只觉得全班的目光都聚到了这里,让她头一嗡,涨得不知道做什么好。

但石烈情仿佛罚站就是家常便饭,推开椅子站起来,往外走。苏爱爱赶紧跟上,出门的时候瞥到前面庄南在做鬼脸,那个叫方歌的男生似乎也在看自己,她的耳朵一下子似烧起来一样,真恨不得抽自己。

苏爱爱和石烈情肩并肩站在走廊上,教室里是赵老师的训话声,旁边的班级正传来古文朗读声,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风吹过脸颊,脑袋冷却了不少,脸上的红晕也消去了。苏爱爱捋捋被风吹乱的刘海,石烈情在左右晃着换脚。那边读书声继续:“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班里传来赵老师最后一句痛心疾首的话:“笑,要是哪天你们听到我骂你们不是笑,而是哭的话,就说明你们有救了!”

她和石烈情不由得对视了一下,眨了眨眼。

两个十八岁的少女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努力憋着的笑意。

谁说友谊万岁不是从共同患难开始的呢?

苏爱爱老是被李萌萌说不关心“时事”。但苏爱爱发现八卦这种事,你要是不关心,它就是空气,你要是在意,它就真的无处不在。

她听到的事情有很多:

“方歌拿过市小提琴独奏一等奖!”

“方歌和许远皓那关系,铁的!”

“方歌的女朋友在七班”……

苏爱爱真正注意到方歌是在一个初秋的清晨。

那日,她难得的要迟到了,前面居然还有两个高个子男生不紧不慢地推着车走在林荫道上。苏爱爱咬咬牙地保持距离跟上去,却发现那两个男生居然在唱歌。

当时很红的一首歌,无印良品的《想见你》,他们唱:“想见你,没有你,城市再眩也没意义……”

那时的少年大多也有着满腹的柔情,那两个男生的声线都很柔软,配合着远处教学楼传来琅琅的早读声,钟楼响起的打钟声,击落在铺满小石子的小径上,使得困顿的校园一下子清新起来,如灰色的蛋壳被破晓的光轻轻敲了一下,嗞嗞地裂开缝来。

他们唱完了**就停止了,左边的男生说:“有个叫蔡依林的,她的‘DON’T STOP!’听过没?”

右边的回答:“我还会唱呢!”说完真的立刻唱起来,“DON’T STOP,NEVER GIVE UP,为爱情找一个梦想……”微微地摆动起腰来。

少年的声音很清亮,但配着这样的曲风,一个男生这样唱来着实有点诡异。苏爱爱边听边想起这首歌的MV,突然之间很想笑,也确实笑了出来。

前面的两人一下子就回了头,苏爱爱一下子也呆了,都是自己班上的,左边那个是许什么皓的,右边那个是方歌。

那个是许什么皓的捶了方歌一拳,笑:“小芳,你又红了!”

方歌不说话,迅速地转回身子,踢了许什么皓的车子一脚。两人咕咕嚷嚷地往车棚那儿去。

苏爱爱呼了口气,捏了捏有点红的耳朵赶紧往教学楼走,其实她觉得自己更不好意思,像偷听的小贼,一下子被逮着。

她又想笑,一直以为方歌是很内向的男生,却没想到和兄弟在一起也是那么肆无忌惮地笑闹。

后来,女生间偷偷摸摸地讨论起班上的男生,谁最帅,觉得谁最好。

李萌萌问过苏爱爱:“怎么样?方歌挺帅吧?”一副“我介绍的产品”的模样。

苏爱爱只是点了点头,说:“嗯,还可以”,末了还是加了句,“挺帅的!”

那时的孩子似乎都要比大人来得羞涩,害怕被说笑,不愿意轻易表达出自己的观点。年纪大了,帅哥的资源越来越有限了,不用人问,都要眉飞色舞地主动嚷嚷:“看,那个男人好帅啊!”

烈情:

是我们越来越开放了,还是我们越来越老了?抑或是因为我们越来越老了,所以我们越来越开放了?

——BY爱爱

第二章 爱如少年

苏爱爱是个四体不勤的人,这样的人每每到体育课就是最大的折磨,更折磨的是,体育会考就要来了。

体育会考达标的要求是跳绳一分钟一百二十次,苏爱爱彻底没戏,她计算过好多次了,她的速度永远是七十五上下。她这样的速度,连体育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喊了句:“体委,你来负责!”石烈情就晃过来了。

和苏爱爱相反,石烈情是个运动细胞超发达的强人,校田径队的,中考还因为体育特长生加了附加分,分了班后,当仁不让地被派成女生体委。

李萌萌正在帮苏爱爱计时,对着气喘吁吁的苏爱爱说,还差20个。

石烈情说:“苏爱爱,你跳的姿势不对,跳一下还颠一下,浪费时间还做重复功。”

苏爱爱郁闷,重新跳,跳了十几下还是一样的效果,石烈情在旁边说:“不要颠,不要颠……”

苏爱爱垂头丧气地停下来,李萌萌也说:“对啊,爱爱。你真的是跳一下颠一下,难怪那么慢!”

苏爱爱继续跳,结果还是一样。

石烈情看了快下课的时间,说:“苏爱爱,你跳对一下我给你一块钱,快跳!”

苏爱爱注定是穷人的命,依旧错。

石烈情咬牙切齿拿过李萌萌手里的跳绳,喊苏爱爱:“算了,我带你跳!”

那是小学时才爱玩的两人跳绳游戏,苏爱爱觉得这谁不会啊。但石烈情的速度哪是正常个人跳的速度,苏爱爱站在绳子里,开始的时候老是脚底绊绳,慢慢地跟上石烈情的速度。

石烈情停下来,拍巴掌:“你自己再跳跳,就按刚才的速度!”

苏爱爱的“颠颠”病就这样被神奇地治好了。

等到苏爱爱和石烈情都三十多岁,带着孩子在餐厅里喝咖啡的时候,苏爱爱还会对石烈情说:“烈情,你欠了我一百多个大洋没还呢!”

但那时石烈情和苏爱爱还没有好到这种地步,顶多算个同桌,一起抱怨一下作业怎么那么多,老师怎么那么变态。苏爱爱觉得石烈情是年级里的人物,嗓门很大,和什么男生都玩得来,做事风风火火,苏爱爱承认自己和石烈情绝对不是一个等级的。在石烈情看来,苏爱爱内向了点,和普通女生无异,但有一点好,不太八卦。她要学习又参加田径队的训练,哪管得着苏爱爱是什么样的人?

但女生的友谊发展起来就像坐火箭一样快,前一阵子还不相熟,下一阵子就连祖宗十八代都恨不得告诉对方。

自从苏爱爱在石烈情的帮助下过了体育会考的关,她就觉得烈情看起来比谁都亲。

上课偷吃零食要带烈情一份,下课愿意和烈情一起去厕所,放了学,两人还找到了共同的最爱,学校门口小卖部自制的桂花米汤……

日子一久,两人本来在对方面前维持的表面形象破裂,原来本质上都是活闹鬼。

烈情拍了大腿说:“苏爱爱,看起来老实内向,屁,其实骨子里是个强大的甩子!”

“甩子”和“活闹鬼”都是本市的方言,意思是能闹腾、瞎闹腾。

石烈情如果说你是“甩子”,那就是对你最大的赞扬,打心底把你和她划成一国的了。

在友谊蒸蒸日上的同时,苏爱爱的爱情却不知流落何方。

她会越来越多地留意到方歌,目光老朝着他转,在晨会上,在操场上,在楼梯间……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就像在方歌身上装上了高灵敏定位系统,总是一眼就望到他在的地方,心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低了眉眼偷偷看他在做什么。

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她说话的声音就突然变得很大,笑声很甜,背挺得很直地走过,有时还无意识地拢拢刘海。

方歌是个很安静的孩子,学习不错,是男生体委,还会拉小提琴。关键是不浮躁的孩子,老师喜欢,男生女生都愿意找他玩,没带书的同学只要找他,说:“方歌,帮我去别班借本书吧!”就一定能借到书。

在那时,谁能借到最多书,当然就是人缘最好的。

民以食为天,学以抄为天。

一大早来,石烈情没写英文作业问苏爱爱要,苏爱爱放下书包才知道一大早来居然忘了还有英语完形没做。石烈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苏爱爱小朋友,你怎么作业也不做!”

苏爱爱拿出笔袋,找笔:“石烈情小朋友,我应该做的吗?赶紧借!”

石烈情拿笔点点庄南的背:“南南,借两本作业本!”

庄南扔了两本作业过来,烈情挑了一本,苏爱爱拿另一本,一看封面愣了愣,姓名那一栏,两个大字:方歌。字如其人,清秀有型,最后一捺拖出来,有凛冽的笔锋。

苏爱爱抄作业,方歌正好走过来问庄南:“本子呢?”

庄南一指后面埋头奋笔疾书的两人。

苏爱爱赶紧抬头:“不好意思,等下……就给你!”她说话有点紧张,从她的角度能看到方歌红润的嘴唇。

方歌微笑:“没关系,直接帮我交了吧!”

苏爱爱的心中突然开了朵栀子花,甜蜜的芬芳一下子充盈心间。

她立刻点头,又觉得自己这幅度是不是大了点。方歌已经转身,回座位。

苏爱爱最后把方歌的本子、自己的本子、烈情的本子一起交了。

但留下来的,是过目难忘的字体,她晚上在房里写作业,趴在桌上,一笔一笔认真地模仿着,偷偷地喜悦着,方歌、方歌、方歌……这样的名字顿时铺满了洁白无瑕的纸页。

冬天仿佛是一夜间来的。学校的树木一下子全变得秃秃的,落叶也不知道被刮到何处。

高三中期席卷了一股艺术热,无法一门心思读书的学生,只有走其他的路子,出国或是参加艺术考试,套句赵经典的话,后者叫“不走正道”。

苏爱爱在这么个重点中学成绩中游,苏妈妈为了保险,也帮她报了个播音主持的考试,还请了艺术院的学生突击了一个月。于是苏爱爱也“不走正道”了一把。

南师大的宁海路校区充满古老的学术气息,老旧的教学楼、斑驳的铁栏杆、红柱的回廊、砖瓦的房顶……无一不表现出这所百年老校在教育界不可动摇的地位。

苏爱爱坐在回廊里等面试,李萌萌和石烈情都说要陪她来的,最后萌萌要考试,烈情有田径队的训练。她不习惯被那么多不熟悉的面孔包围,算好时间偷偷地溜了出来,但一人找了这么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后又开始觉得紧张。

此时已是十二月末,开始下起细雪来,回廊外有片深灰的水渍,雪粒飘到上面,一下子消失不见。回廊的一头是文学院的主考地,另一头是音乐学院的等候区,似乎是唱美声的人,在咪咪咪嘛嘛嘛地吊嗓子,苏爱爱拢了拢羽绒服,靠在红漆柱边有点想笑,却又想到自己还不是一样在等着,又笑不出来了。

远远的,有个少年背着小提琴盒慢慢地走近,棕色的双排扣大衣,白色的围巾在风雪里飞扬。他走入回廊,掸了掸肩上的雪粒,抬眼看到苏爱爱,笑了笑,雪花化在他温暖的眼角眉梢,这样的笑容使得晦涩的冬日一下子明媚起来。

几乎是两人同时开的口:“你也来考试?”

一下子又都笑出来。

苏爱爱点头,指指回廊另一边:“我来考播音。”她想起李萌萌说过“方歌也要去考试的!”

心怦怦跳得耳膜都发涨,这算不算是缘分?

苏爱爱小声问:“你记得我?”

方歌坐下,掏出纸巾,慢慢地擦拭琴盒:“嗯,记得,你坐石烈情边上。”

良久,两人都不说话,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那摊水渍渐渐变成了层浅浅的白。

还是苏爱爱勇敢一点,问:“你什么时候考试,紧张吗?”

方歌抬手看了下表,摇摇头:“还早。你紧张?”

苏爱爱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人家都拿过奖的,参加这样的考试能紧张到哪儿去?

暗自埋怨着自己,踌躇着该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话都不对。

方歌不说话,打开琴盒,苏爱爱偷偷瞄了一眼,发亮的小提琴面,她在心里感叹下,太有气质了,可惜气质和她从来不沾边。

方歌拿了琴站起来,苏爱爱正在疑惑,他已经把琴架在腮边,压了琴弓,拉出了一道音符,然后是一首悠扬的曲子。

方歌的背很直,手腕灵动地跳跃,下巴成很坚实的线条,低垂的眼睫如蝴蝶的翅膀般微微颤抖,苏爱爱傻瞪瞪地看着,她不懂音乐,对小提琴的了解只有初中时代朱自清文里那个美丽的名字:“梵婀林”,但方歌的姿势让她突然觉得会拉小提琴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事。

远处音乐楼吊嗓子的声音一下子远去了,只剩下古老的回廊、白雪的世界和她眼前这个认真地拉着小提琴的少年。风卷着棉花糖般的雪粒飘进来,融在光洁的小提琴上,他挺直的肩上,卷翘的睫上……一下子又都化开,突然之间,这个干枯的冬季全变得水润润的。

这首曲子其实很熟悉,低沉的时候如蝴蝶轻点的触角,欢快的时候如孩童踮着的脚步,一下子把苏爱爱拉入迷离的梦中,梦中的回廊、白雪、少年……

尔后,苏爱爱找到那首歌的名字——舒曼《梦幻曲》。

一曲结束,方歌耸耸肩,琴弓比了比苏爱爱腕上的手表:“你别迟到了。”

苏爱爱这才如梦初醒,跳起来就奔向考场。这样一路去面试竟也忘了紧张。虽然结果并不佳,临时抱的佛脚能有什么效果,但她的心情却奇好,一考完就飞快地奔过回廊,站在音乐楼下,跺着脚,搓手呵着热气,等到那个棕色大衣的身影出现在楼道的窗里。她用力挥了挥手,手拢在嘴边,大声喊了句:“谢谢,加油!”

来不及等方歌挥手,就撒腿跑了……

苏爱爱在很久的日子里都能记得那个冬日,她在百年老校里奔跑,带着灿烂的心情,雪花融在她红彤彤的脸上……她喜欢的那个少年,曾站在她的面前,垂着清秀的眉眼为她拉出了一首梦幻曲。这首曲子从未在岁月里变得斑驳,如同这个少年的微笑,一直在心中**漾……

烈情:

你说当年的我们是勇敢的吗?单纯地喜欢上一个人,不为他有多少钱,父母做什么的,开怎样的车,住多大的房,学习有多好。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只是因为喜欢上这个人!然后,在雪中为了刚出生的爱恋奋力地奔跑着!而现在的我们,为什么不能了呢?

——BY爱爱

第三章 生如夏花

班上的女生突然开始流行看言情小说,那时还没有原创这回事,书都是从学校附近小书屋里租来的台湾盗版,很大的字体,电脑绘的朦胧人物封面。女生们要不把书夹在课本里,要不捂在桌肚里偷偷地看。

苏爱爱问李萌萌借了一本,上语文课的时候偷偷地夹在书包和桌板的空隙间。石烈情突然低喊了句:“老师来了!”

苏爱爱吓了一跳,赶紧把书往桌肚里一推,咚的一声闷响,惹得坐前面的庄南摸摸耳朵,回头瞄了一眼。

苏爱爱抬头看,老师哪里来了?老师好好地站在讲台上呢!

石烈情笑得趴下身子,说:“苏爱爱,你完了,你思春了!”

苏爱爱红了脸,掐石烈情:“思你个头,别胡说!”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

苏爱爱不知道。但她不觉得对方歌的感情像小说里描写的一样,那么轰轰烈烈。她只是越来越多地去注意方歌,到最后,注意他都变成了一种习惯。

听见他的名字就如听见自己的名字一样,一下子很紧张;不由自主地去看他,却又害怕让他知道她在看他;和他讲句话都要先在心里打好草稿,开口的时候心怦怦地跳……

如此这般,小心翼翼,却又沾沾自喜着。

可是,如果喜欢的人是有女朋友的呢?

苏爱爱是知道方歌有女朋友的,李萌萌说过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真人了。

苏爱爱在小卖部和李萌萌喝汽水,五毛钱一瓶的玻璃瓶装可乐。

李萌萌拿胳膊顶苏爱爱,小声说:“看,方歌和七班的宋小乔!”

苏爱爱喝可乐,眼睛盯着吸管,嗯了一声。

其实她早就看到了,方歌推着自行车从紫藤长廊那头出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然后她也看到了那个女生,她背着书包冲方歌招手,方歌就站在原地等她,她跑跳着过来,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脸很小,短发,像谁呢?像孙燕姿,苏爱爱想起来了。

原来,她叫宋小乔。苏爱爱吸了一大口可乐,吸管被咬得乱七八糟。

李萌萌继续说:“听说他们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听说都是南师附小的,真没想到方歌是那么长情的人!”

苏爱爱不说话,她的心火辣辣的,眼睛却不能阻止地去看。

方歌推着车,宋小乔站在方歌身边;宋小乔说话,方歌笑着偏头看她;宋小乔和方歌肩并肩走出了校门……

苏爱爱转身还玻璃瓶,李萌萌还在说:“他们小学时一个田径队的,唉,青梅竹马真是好,方歌后来就学琴了,宋小乔居然练体操了,她好像还是咱体操队的呢……”

“嗝……”胃里的酸性气体直闹腾,苏爱爱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苏爱爱回了家,对着镜子照啊照。

宋小乔,是可爱一点,但她呢,长得不算丑啊。

苏爱爱对着镜子压自己的脸,脸再小一点,眼睛再大一点……

“来吃饭了!”苏妈妈大声喊,冲苏爸爸咕噜,“这孩子,最近老照镜子,再这样下去,我要去她们学校看看了!”

苏爱爱发现自己的爱情运在下跌的同时,石烈情的桃花指数却在上升。

方歌的铁哥们儿许远皓最近一有空就到苏爱爱、石烈情的桌子旁边转悠,一开口就是“小石”“石头”地叫。

和苏爱爱不同,石烈情就是有这本事,和全班男生,不,全年级只要是她认得的男生都玩得好,男生女生都不喊她石烈情,都喊她“石头”。除了苏爱爱,苏爱爱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喊她“烈情”。

赵经典又开始在台上进行他的黄色数学理论:“来,我们让集合A和集合B强行发生关系……”

赵经典一回头强行发生关系,许远皓的小纸团就飞过来了,砸到苏爱爱脚边。

苏爱爱捡起来抬头望望,看到许远皓比了比烈情。方歌正好是许远皓的同桌,也侧头看过来。

苏爱爱一惊,迅速回头,把纸团递给石烈情。

也不知写了什么,石烈情看过后,立刻扭头对许远皓龇牙咧嘴比了中指,气得把纸团扔到桌肚里。

苏爱爱问:“怎么了?”

石烈情低声说:“死皓子,让我帮他追隔壁班班花!”

这事和苏爱爱想的有太大出入,她好奇:“为什么找你?”

石烈情翻铅笔盒,找出荧光笔,说:“那女生和我是一个队的,他说如果我不帮他,他就天天来看我们练习,找我回家!好借机自己熟悉!”

苏爱爱听得好笑,老实地说:“我以为他是在追你!”

石烈情一下子趴在桌上,做垂死的样子,喊:“老天啊!”

苏爱爱捂嘴笑死了。

其实她觉得许远皓算不错的了,长得在年级里也算是前三甲,虽然和方歌不是一个类型,但学校国标队的,经常出去比赛的,能差哪里去?分头一刷,走出来也是个小公子哥。

苏爱爱弄不懂,烈情啊,烈情,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或者,你在默默地喜欢着谁呢?

石烈情把纸团又翻出来,铺铺平,在反面,一笔一画,拿荧光笔写下两个大字:“去死!”趁赵经典不注意,一下子扔回去。

苏爱爱回过头去看纸团的落处,一下子和方歌清澈的眸子对上,心咯噔一下,又赶紧扭回头去,心扑扑地跳,但却又觉得很甜蜜。

没想到刚才的动作赵经典还是看见了,点了点粉笔:“这两位同学,那么远还在扔来扔去,算了,别那么幸苦,干脆换了坐一起吧!”

苏爱爱第一个笑出来,全班人也笑起来。坐前面的好奇地回头张望,石烈情好本事,居然也装模作样地回头望。

许远皓是个惹事的主,喊了句:“老师,我要换座位!”

苏爱爱扑哧一声笑出来,石烈情在底下踢了她一脚,苏爱爱能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咯咯声,低了头,死命憋住笑。

今天赵经典的心情约是很好,居然还回答了:“这个坐同桌啊,好比谈恋爱,要两情相悦才可以的,比方说我和某某要谈恋爱,不能光我想啊,还要某某同意才行!”末了,问了句,“石烈情,你同意吗?”

苏爱爱实在憋不住了,趴在桌上头埋在肩膀里一抽一抽,她听见全班的笑声,然后石烈情恨之入骨的声音,一字一顿:“不愿意!”

赵经典笑得小绿豆眼都要没了,说:“听到了,好,继续上课!不许再扔了,要说什么都来和你们赵老师说。”

石烈情看苏爱爱还趴在那里笑得起不来,有点恼火,撞了苏爱爱膝盖一下,苏爱爱撞回去,石烈情又撞,最后演变成两人都趴在那里撞来撞去……

讲台上的老师慢慢讲,讲台下的学生低低笑,你不知晓我不知晓,一下子,散落了一地的青春年少……

放学的时候,难得石烈情没有训练,苏爱爱抛弃了李萌萌准备陪石烈情走上一段。

两人才在校门口晃悠,就听有人喊了句:“石头!”

回头一看,许远皓推了车死缠烂打追了过来。

许远皓跑到石烈情跟前讨好地堆了满脸笑,一张小白脸被他挤得像小笼包一样:“嘿嘿,石大姐,石小姐……”

苏爱爱笑疼肚子往后退,没想到方歌是陪许远皓一起走的,她一退后,正好撞到方歌的前车轮。

方歌把车往后挪了挪,说:“不好意思。”

苏爱爱红了脸,连“没事”都忘了说。她突然发现,许远皓一走到前面,就变成了她和方歌一起落在了后面的局面。

苏爱爱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机会。就在前几个月,在同样的地方,她还是看着这个少年一脸陌生地与她擦肩而过,而此刻,他却是推着车安静地走在她身边,两人一同走在青葱的校园里。

前面许远皓还在和石烈情大声说着什么,而她的耳边却只有方歌车轮的沙沙声,她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把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来拨弄着腕上的手表。

苏爱爱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指的是那日的面试,赶紧说:“估计没希望。”

两人又走了一段,苏爱爱才想起来,问:“你的呢?考得怎样?”

方歌说:“还行。”

停了下,又说:“但我不会去上那儿的。”

苏爱爱很奇怪,她抬头问:“为什么?”一下子看到方歌浅浅的唇线。

方歌还没说话,石烈情就在前面喊苏爱爱,头也不回地招呼:“爱爱,走了,还要回家看《灌篮高手》呢!”

苏爱爱不好意思,都怨恨死烈情了,转头对方歌说:“我先走了,拜拜!”

方歌点头,微笑的时候,红润的唇角上扬,大眼很亮,不急不忙说:“好,再见!”

苏爱爱追上石烈情,问:“怎么样了?”

石烈情没好气:“怎么样,只能帮啊!这许远皓!”

苏爱爱笑笑,想起和方歌的对话,顺便就说给烈情听:“对了,我刚才和方歌说话,他那天也去考音乐的,但他说不准备上南师了!”

苏爱爱觉得可惜极了,自言自语:“我要是能上的话,我妈估计要乐疯了!”

石烈情蹲下身子系鞋带,大大的书包压在头顶,她说:“他家里不是很好。”

苏爱爱没听清,问:“什么?”

石烈情站起来,整了整书包带子,点苏爱爱的脑袋:“我说,方歌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似乎是不耐烦,低头看了眼表,拽了苏爱爱往前拖,“快点,快点,回家看电视!”

许远皓最终如愿以偿,以十八块元祖蛋糕打动了隔壁班班花。下课的时候两人走过走廊引得班上的孩子嘘了一片,许远皓甩甩他的小分头,继续和班花郎有情妹有意,死活当作没听到群众的呼声。

苏爱爱好奇,问石烈情:“他是怎么追到的?”

石烈情拉拉她自然卷的刘海,不在意地说:“我告诉他,小班花最喜欢吃元祖的蓝莓蛋糕,他就每天早上送一块,连送了几个礼拜。”

苏爱爱轻喊:“不是吧!”

石烈情奸笑,拿本子遮了嘴偷偷摸摸和苏爱爱说:“我觉得这是皓子的阴谋,追不到的话就天天送,肥死她,最后就没人要了。”

一下子,两个女生笑得七扭八歪。

有个名词叫“早恋”,老师家长视为洪水猛兽,学生们嘴上说着太幼稚,没结果,却又偷偷地瞄着那一对对的小情侣。

苏爱爱笑归笑,心里还是很佩服许远皓,她也偷偷曾憧憬过,幻想谈恋爱是怎样的事,和喜欢的人手牵手会有多幸福。她设想过要把自己的感情告诉方歌,或许方歌也是喜欢她的吧?她心惊胆战地想着要写封信给他,连信里的语句都想好怎么写了,却又不知如何落笔。她在每晚入眠前都充满了美好的幻想,可第二日连靠近方歌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风的下午,长着角的小恶魔偷偷地掀开了这个秘密……

木漆的课桌,练习册洁白的包书纸上,秀气的钢笔字“苏爱爱高三三班”不知何时被人在后面添上了丑巴巴的黑色水笔字,歪歪扭扭的字符“?方歌”,变成了“苏爱爱?方歌”。

苏爱爱体育课下课,一坐到座位上就看到了这行添加出来的字符,丑陋的心形符像在大声地嘲笑,一瞬间,心脏被别人掐在手里,血肉模糊。她端了水杯的手停在那里,不敢动弹,不敢做成任何举动,后脖子火辣辣地烧。是谁?是谁写上的字?是谁在暗地里偷偷地笑?

石烈情看苏爱爱僵硬地坐在那里,拍了苏爱爱一把:“怎么啦?”

苏爱爱一惊,第一个动作就是迅速把书面压在怀里,她不知道下课后人来人往有多少人看到,这么一想就浑身发颤。

少女一个人沾沾自喜的隐秘心情被人搅了个天翻地覆。

石烈情见到苏爱爱这样不对劲,也急了,一把把书抢过来,一看之后脸色大变。

李萌萌在老远看到苏爱爱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也觉得不对了,赶紧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啊?爱爱,你别哭啊!”她搞不清楚情况,伸头想去看那本书。

石烈情不等她看到,第一个把书皮扒下来,撕了个粉碎,一抬头,男生正好上完体育课吆喝着回教室。

石烈情问庄南:“今天体育课谁在教室里?”

庄南一愣答:“好像是××。”报了一个男生的名字,看石烈情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样子赶紧加了句,“石头,怎么啦?”

石烈情不说话,抱了一堆纸屑冲到那个男生的座位上,一股脑儿就把碎纸散在虎头虎脑的男生的脸上,那男生还在发愣呢,烈情就狠狠踹了他凳子一脚,把他踹了个趔趄。

那男生反应过来了,高声叫嚷:“你干吗哪你!”

烈情毫不客气,大吼回去:“你不知道我干吗?我告诉你,你以后再干这样龌龊的事,就等着被抽吧你……”

石烈情的声音实在太大,苏爱爱本来头埋在那里做缩头乌龟的,听见烈情在那里大声嚷嚷了,立即跳起来,跑过去,把烈情往座位上拉:“烈情,别说了,回去吧!”声音就快哭出来了,她很害怕,连那个男生的脸都不敢看,她更害怕的是方歌他们就要从操场上回来了。

石烈情这才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在方歌和许远皓买了水走进教室之前,一切早已归为平静。

两人放学时撞上,方歌对苏爱爱说了声:“再见。”这个少年笑的时候依旧有温暖的眉眼,像一幅水墨画般的清韵,但苏爱爱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惶恐地觉得处处都是眼睛,一低头就咬牙和方歌擦身而过……

石烈情尝试说道理:“爱爱,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为别人活的,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说你,有人不喜欢你,你不可能永远缩着头,不可能一辈子都顺应别人,讨好别人!”

苏爱爱不说话,踢着脚边的石子,她不懂,那个恶作剧的男生她自始至终都没跟他讲过超过两句话,为什么会作弄她?她不是怕事,也不是想讨好所有人。

走过了大半条街,苏爱爱轻轻地说:“烈情,这不是讨好,我只是想我能让周围的人都开开心心的,和我在一起的朋友都能快乐,这样……不对吗?”

石烈情扭头去看苏爱爱,苏爱爱圆圆的眼睛像小兔子的眼睛一样发亮,刘海左分,书上说这样的人大多偏感性,而她,最讨厌有东西挡住视线,刘海都是卷到上面的,露出大大的脑门,唉,做事不顾后果,横冲直撞。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个女孩背着书包,握着手走在川流的人群里,走在汽车嘈杂的声音里,最终,淹没在密集的人潮里。

苏爱爱在很多年后,为了工作拼死拼活,为了生存据理力争,石烈情再和她提起这样的对话,她拢拢刘海,淡淡一笑。

为了别人快乐而快乐的人生,是什么时候说的呢?又是什么时候忘记了的呢?

似乎是烈情真的很凶,那个男生从此后见到苏爱爱都是绕道走。过了几日,苏爱爱就又开始恢复精神了,她也知道自己的事情在繁忙的高三生涯中是一件小事罢了。虽然还是习惯去留意,但苏爱爱也来不及去想方歌的事情了,高三的作业就够她忙活了。

但苏爱爱也没想到,生活有的时候兜了个大圈子,注定很多事情都会兜回原点。

对高三的学生来说是没有寒假的,就连打扫卫生都是照常进行,这日正好轮到苏爱爱和石烈情去天台扫雪。

到的时候,天台楼梯的铁门已经开了,苏爱爱奇怪地拉了石烈情一看,早就有人在天台楼上了。

那个棕色大衣的身影让苏爱爱的心颤了颤,突然间,是一个女生的叫声:“我不管,你们现在都分到三班去了,我……”

底下的声音被风吹散了,最后变成低低的啜泣。

石烈情皱起眉头,两人猫着腰,头叠头偷偷往外挪了挪。

这下看清了,方歌背对着她们站的,旁边还有许远皓,一个女生穿着大红羽绒服,脸夹在羽绒服的帽里,皮肤被风吹得通红,苏爱爱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宋小乔。

似乎一直是宋小乔在说着什么,许远皓低声细语地劝着,方歌手插在兜里,背挺得很直,不说话。

最后,宋小乔一句话声音拔高了起来:“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石烈情和苏爱爱对望了一眼。

宋小乔就站在那里,噘着嘴,等着他来拉。

倒是许远皓一下子拍掉方歌的手,冲宋小乔吼:“你去跳啊,有本事去跳啊!”

最后,他死死拉了宋小乔的膀子,指着栏杆下说:“跳啊,跳啊你……”

这下倒变成了宋小乔哇的一下哭出来,蹲下来,另一只手拽紧方歌的手不放了。

石烈情拉了拉苏爱爱的膀子,轻声说:“走吧。”两个人才默默地往楼下走,那个天台,那声抽泣,那个少年,慢慢地抛在后面了……

放学的时候,苏爱爱站在楼上擦玻璃,楼下宋小乔和方歌推着车走过,宋小乔的脸上红扑扑的,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哪有一丝是想寻死的人的感觉。

李萌萌指指方歌的山地车,对苏爱爱八卦:“爱爱,你知道男生现在为什么都喜欢骑这种没坐垫的车吗?”

苏爱爱问:“为什么?”

李萌萌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原来是有坐垫后面好带女生,现在没有坐垫了,女生只有坐在前杆上面了,抱在怀里了啊!”一下子笑起来。

如果是平时苏爱爱一定会笑的,但她这一次看着方歌和宋小乔渐行渐远的身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宋小乔的事给苏爱爱的印象很震撼,她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拿生命来要挟爱情,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十八岁的她们身上,如果她再长大一点,她一定会告诉那个女生:“爱情是不需要卑微到用生命来换取的,需要以死来留住的男人都是留不住的,不如放过他,放过自己。”但那时,她只有默默地看着那个少年安静的背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为他难过着。

烈情:

或许我们真的比上一代人要幸运很多,不用到了三四十岁乃至结婚以后才发现自己爱的人不是牵手的人。但是,有的时候,这样的幸运来得太早了,在我们还不懂选择的时候就来到了眼前,年少的感情一下子变成了长满刺的仙人掌,蜇到了别人,也蜇到了自己……

——BY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