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爱不关风与月

自从烈情去了美国,爱爱的QQ等级就迅速飙升,一挂能挂一早上,坐在那儿和烈情聊天。

烈情纽约客的生活似乎适应良好,说出的事情都一套一套的,爱爱每次都当新闻听。

烈情发:“有些黑人,专门爱欺负亚洲人。爷爷的,我昨天买咖啡出来,居然碰到了个黑人暴露狂!”

苏爱爱捂嘴笑,打:“不会吧,真露点了?”

烈情回:“嗯!”还加了个喷火的头像,像极了烈情的风格。

苏爱爱发:“哈,那你怎么办?”

烈情迅速回:“我当然是傻了眼了,太恶心了!不过,就傻了半秒,姑奶奶我就抬脚了,瞄准重点目标,朝死踹!爷爷的,别以为东方女人好欺负!”

爱爱一口水差点喷到键盘上,咽下去,哈哈笑得直不起腰来,真是典型的“烈情”派!

糖糖从**翻起来,说:“傻了你!能笑成这样!”

苏爱爱边回烈情,边把烈情的彪悍事迹说给宿舍人听……

这两人什么都聊,就是不聊方歌。

冬天一到,宿舍的生活就有点难挨,顶楼穿风,每天风都是呼呼地刮。

苏爱爱是根冻骨头,两床被子还不够,硬要从家里再搬一床羽绒被过来,每日上床都像布阵,一层层都铺好了,往里面一钻,小小的人睡进去,像被压在五指山下。

这样的日子,最浩大的工程就是起床。

幸好那帮检查的领导走了,这群临时演员从上月就退了休。

早上的闹铃是此起彼伏的,你手机闹完,我手机开始闹,平时的活闹鬼早上一般都没什么精神,除了糖糖。

糖糖看完天气短信,边伸出手来穿衣服边报:“今日最高温度8度!要不要穿棉裤呢?”抬头喊,“爱爱,你穿不穿?”

这群女生冬日一到,比的居然是谁是最晚换棉裤的人。

冠军无疑是老钱,老钱起得永远是最早的,因为要化妆,这样的精神永远让苏爱爱望尘莫及。

苏爱爱闭着眼,伸手在被子上摸衣服,摸到一件,穿上,缩回被子里,盖好,等一下,再伸手摸一件。

小美在对床换衣服,看到了,好笑:“苏爱爱,有你这样的人吗?怕冷成这样!”

苏爱爱揉揉眼睛,说:“别急,我再焐一下!”

老钱夹睫毛的手一抽,骂:“焐,你焐小鸡哪!快,今天谁下去买早餐?”

于是,讨论该谁去买早餐,出去晃一圈试气温,抢占刷牙的有利地形……

大学的早晨一般都是这么轰轰烈烈开始的……

电话恋爱,最大的好处就是省事儿,不用烦两人在一起吃些什么,到哪里去玩,谁来掏钱。但最大的麻烦就是太省事了,有时候,生气了,想找对方吵一架,都不知道往哪儿吵!

小美的青梅竹马已经有段时间没打电话过来了,弄得孙小美这几天都乌云笼罩。

糖糖说:“他不打过来,你打过去嘛!”

老钱说:“女生怎么能这么缠人,尤其是远距离,要给时间、给空间!空间是很重要的!”

苏爱爱不知道说什么好,孙小美本来就是宿舍里最有分寸的女生,她呢?她什么都不懂,怎么去说别人?

又是一个晚上,电话依然没响,苏爱爱裹了毯子蹲凳子上面上网,时不时和在被窝里看杂志的糖糖讨论几句。老钱又交了个大三的男友,出去了。小美想了想,还是拿了电话卡,拨了号码。

糖糖偷偷说:“看,我就说她憋不了吧!”

苏爱爱比了个“嘘”的手势,眨眨眼睛笑了笑。

哪知道小美还没说几句话,就咔的一下,挂了电话,面无表情地走回来,趴在桌上,埋了脸,一声都不吭了。

糖糖坐起来问:“怎么啦?没事吧!”

苏爱爱皱了眉,看到小美颤抖的肩膀,冲糖糖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轻轻拿了盒纸巾放小美旁边。

在爱情上,她充当不了顾问,战士未上沙场早已被杀得片甲不留。

宿舍里一片安静,只有苏爱爱偶尔按动鼠标细小的嗒嗒声。

突然,孙小美站起来,椅子往后一推,尖锐的吱呀一声。

还没等苏爱爱和糖糖反应过来,小美就跑出去了。

糖糖跳起来,大声喊:“这怎么回事啊,那么晚了,她去哪儿啊!”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就穿了内衣**,赶紧又钻回去。

苏爱爱跑到床边,罩了羽绒服,边拿手机边安慰糖糖:“没事的,我跟去看看!你,你别急,打电话给你!”

已经没有什么逻辑了,赶紧跑了出去。

孙小美高中时代一定是短跑健将,怎么一下子就没影了?

苏爱爱气喘吁吁地跑下楼,站宿舍楼前东张西望,快到关门时间了,宿舍楼前全是一对对情侣,拎着水瓶,情意绵绵,就是没有孙小美的影儿。

苏爱爱一咬牙,选了左边,正跑着呢,一下子被人箍了膀子拽下来了,抬头一看,居然是欧阳。

欧阳皱了眉问:“怎么回事?”

苏爱爱说:“我……”大口喘气,“我追人呢!”

甩了甩胳膊就想继续奔,欧阳松了手,苏爱爱立即跑。

跑了一会儿,没想到欧阳居然也在身边跑,他问:“什么人,有什么特征?”

苏爱爱上气不接下气:“我舍友……两根辫子……穿灰色毛衣……”

欧阳笑了笑说:“全校有很多穿灰毛衣、两根辫子的女生呢!”

苏爱爱实在跑不动了,用走的,她都跑成这样了,这人居然还游刃有余地开她玩笑,火大了,吼:“你是不是个人啊!我都急死了!”

那欧阳笑嘻嘻,指了指苏爱爱身后:“是不是那个?”

苏爱爱赶紧回头,居然真是孙小美,站在学校的主干道上,发愣地盯着一棵秃秃的槐杨树。

苏爱爱赶紧跑过去,握了握小美的手,果然是冰凉的,苏爱爱赶紧把自己的羽绒服给她披上,似乎不敢惊动她,轻轻说:“小美,咱们回去吧!”

孙小美转头,看到苏爱爱,没有焦距的眼睛回了神,一下子抱住爱爱哇地哭了出来,说的话也断断续续:“他最近当系里的干部……事情多……功课……压力……在开会……打电话的时间都没了吗?”

苏爱爱拍了拍小美的背,不知说什么是好,余光一看,欧阳并没有走,还站在刚才不远不近的地方,侧了身,抬了头,似乎是在看布告栏。

苏爱爱一直觉得欧阳这样的个性,肯定不把女生放在眼里,没想到却是个体贴的人。

苏爱爱拍拍小美说:“没事,没事,咱们回去再说,好吗?”

冷风穿过毛衣,她打了个寒战。

小美摇摇头:“你先回去,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想一想!”

苏爱爱有点气,跺了跺脚,才发现自己拖了大鼻子狗的拖鞋就这样出来了,跑的时候不知道,现在才发现脚都没知觉了。

她没好气,说得有点大声:“好,那想,我站这儿陪你想!”

小美摇了摇苏爱爱的手:“爱爱,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宿舍里那么多人,我不想影响大家的心情。唉,你们都说我不烦心,其实,我有时真的觉得很害怕,想着要不要主动给他打电话呢?他是不是在忙呢?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打了电话吧,我又在想,他是不是漫不经心呢?即使想当面发个脾气,让他哄哄我,都是不可能的事!总觉得这段感情,是我在安慰自己。”

苏爱爱转身,握了握小美的手,两只同样冰凉的手握在一起却很有力量,苏爱爱说:“小美,其实我一直都想和你说,我觉得你很厉害!真的!一个能坚持远距离恋爱的人,一定是个心理无比坚强的人!一定的!”

小美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苦笑:“不是这样,我很迷茫,我有时在想为什么一定要我主动,总觉得是我单方面在付出!”

苏爱爱捂了捂冻红的耳朵,偏了头,看着随风轻轻晃的老树的干枯枝丫,她说:“我曾经和一个人讨论过,感情中如果谁爱得多点,就会不由自主地迁就另一方,总是会比较吃亏的。那人只是很淡地对我说:吃亏就吃亏吧!”

那年的樱花树下,那个少年就是这样淡淡地说着,她却至此不忘。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微微的颤抖,抱了抱小美:“爱情我真的不懂,但我觉得爱上一个人的那一瞬间就注定是一种付出,但我也有收获,我为他的一个笑容能开心上一天,为他的一句话,能在入睡前都喜滋滋地想上几十遍,难过或是吃亏的时候总是一样的,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才会为他难过,这样的事,是没人逼你的,没人硬要你付出的,不能算吃亏,就算是得到一粒瓜子大的幸福,我都会觉得是意外的收获!不和任何人、任何事去比。”

孙小美拧了苏爱爱脸一把,破涕为笑:“爱爱,你真的不能安慰人,全变成痴心无悔的了!”

两个女生手拉手往回走。

欧阳靠在树下,拉长的影子在路灯下很是温暖,看见她们来了,站直,也不多说,勾了薄唇笑了笑。

在苏爱爱心里,总算把他当好人看了。

孙小美说:“谢谢!”

苏爱爱想到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们的谈话,有点不好意思说话。正低头认罪呢,一件外套就罩在了自己头上。

苏爱爱莫名其妙地扒开一开,欧阳早就晃到前面去了,她真的很冷,只有穿上。

她第一次穿男生的衣服,没想到居然那么大,棕色的大衣一下子就过了膝盖,袖子长了一大截,变唱戏的了。

欧阳回了头,脚一顿,假装被绊着的样子,打趣苏爱爱:“嘿,苏爱爱小朋友,从哪儿偷来了家长的衣服?”

苏爱爱两手裹了裹领子,大衣的绒毛领包住冰凉的颊,一下子又痒又暖,她瞪欧阳,咕噜:“没见过这样的家长!”

欧阳哈哈哈地笑,这人只穿一件驼色的高领毛衣在风中居然笑得那么精神,细长的眉全部化开,露出两粒虎牙,眼里的笑意都要漾出来了。

不一会儿,三人就乐极生悲,抬头瞪着锁上的大门!

欧阳揪了揪他微翘的发梢:“哈,你们阿姨怎么那么早就锁门了!”

苏爱爱没好气:“你以为是你们男生楼,一帮土匪窝!”

欧阳说:“容我提醒,你现在还穿着土匪的衣服!”

苏爱爱作势要脱下来,站在风口一吹,立即又裹了裹。

孙小美说:“好了,别吵,总要进去的!”她转了方向跑去敲传达室的窗户。

苏爱爱跟着跑,阿姨的窗户是楼后面的,要踩过一片草地,唉,她的拖鞋!

阿姨终于开了窗,没什么好气:“女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知不知道门禁时间!”

孙小美说着好话,苏爱爱在草地上冷得直跳脚。

欧阳走过来,说得很诚恳:“阿姨,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今天去自习,手机落在教室里了,是这两位同学拾到的,我很晚了才发现,她们好心才特地送出来的,是我不好!”还晃了晃手上的手机,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苏爱爱看得目瞪口呆,这人说谎不打腹稿的吗?!

欧阳也不管,赔笑说:“这么晚了,还要麻烦您起来开下门!”一笑,眼睛一眯,两粒洁白的小虎牙一晃,简直是童叟无欺!

阿姨说:“噢,是这样啊,没关系,等下!”立刻就出去开门了。

天啊,全天下的阿姨都重男轻女!

苏爱爱走过欧阳身边,小声说:“骗子!”

欧阳对她挑了挑眉:“没有骗子,你要喝西北风呢!”

苏爱爱把外套还给欧阳,欧阳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上的袋子,说:“给你们!”

苏爱爱原来就奇怪袋子里是什么,问:“什么啊?”接过来一看,两杯豆浆。

欧阳笑笑:“本来是送人的爱心外卖,快递员误点了!”

苏爱爱想了下,原来他往女生楼走是给女朋友送豆浆的,想必是要被女友念叨了。苏爱爱有点不好意思,推回去:“你自己喝吧!”

欧阳不甚在意:“拿着!”

也不等苏爱爱说什么,转身就走,边走边套衣服,抬高了膀子,一下子就进了一只袖子,很是潇洒。

苏爱爱想了想,还是喊:“谢谢!”

欧阳都穿好大衣了,头没回,摆了摆手,走远了。

那天夜里,小美和爱爱手拉手上楼,小美在黑暗里轻轻地开口:“爱爱,你刚才说的那个吃亏的人……”

苏爱爱没听清,问:“什么?”

小美摇了摇头:“算了,没事。”

后来,小美的竹马知道了出走一事,两人在电话里互诉衷肠,又什么事都没了。

真是,它匆匆地走了,正如它匆匆地来。

快到圣诞节的时候,小美又喜滋滋地开始帮竹马织围巾了。

也不知道是刮的什么风,女生楼里突然就开始流行织毛线,上到阿姨下到女生,全民运动,一个个都拎着几根针一团线走来走去,苏爱爱去阿姨那儿买茶叶蛋,没几分钟就会有女生冲进来问阿姨针法,元宝针啊,什么针的,苏爱爱都快满脑针了!

她不会织东西,也没有要送的人。方歌肯定有宋小乔帮他织,但糖糖拉了她去市区逛街的时候,她还是偷偷地买了副男士手套,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

圣诞的时候,文艺部和话剧社联合举办了场舞台剧。

因为方歌要上台,苏爱爱一定会去。

苏爱爱提前过去的时候,方歌正往外走,看见爱爱笑了笑,打了声招呼,说要去话剧社拿个道具。

苏爱爱说:“我和你去吧!”想着正好可以把手套给他。

两人到的时候,话剧社还没有开门,天快黑了,灰蒙蒙的,话剧社正对着篮球场,两人只有靠在栏杆上等。

方歌问:“冷吗?”苏爱爱摇摇头,背过身,脚踩在栏杆的下端,趴在栏杆上看人打球,问:“你呢?冷?”

方歌笑了笑,摇摇头,说:“我怕你等久了,你要冷就先回去!”

苏爱爱指了指自己的白色围巾,说:“不冷!围巾很厚!”

方歌一下笑出来,拍了拍苏爱爱脑袋。

苏爱爱抓了围巾的末端,围巾两端是镂空的花朵形状点缀着细碎的亮片珠,她无意识地去抠着小珠子。她每次与方歌在一起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明明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见到了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盯着他的侧脸,心跳得怦怦响。

方歌说:“这次圣诞皓子本来说要过来的!”

皓子是方歌的铁哥们儿,也是高三“小四人帮”里的一个。

爱爱苦了脸:“不是吧,他这霸王要来?”

方歌笑起来,说:“可惜,他们学校不放假。”朝苏爱爱眨了眨眼,“真是太好了!”

明明没什么好笑的,从方歌嘴里说出来也变成了极有趣的事情,苏爱爱捂嘴笑,感叹:“真没想到,皓子居然上了军校,还是国际关系学!”

方歌靠着栏杆,摊摊手:“他还在抱怨着没法去杭州找美女呢!”

四个人高三时聊过的理想,皓子这小少爷当时就说要去杭州读书,因为美女多,没想到最后四个人居然他是唯一留在南京的。

苏爱爱偏头去看方歌的侧脸,他低着头,柔软的发在风中轻飘,方歌也是在一步步接近自己的梦想呢!苏爱爱想着就觉得心里很热,为这个自己喜欢的少年打心眼里觉得自豪。

她笑起来说:“烈情还让我对未来的外交官致以深切的问候!”

两人在一起最多的话题就是皓子和烈情,这样聊开了,讲着讲着就笑起来了,气氛活了不少。

聊起烈情,方歌说:“她呀,她不是老抱怨美国的伙食不好?”

爱爱说:“是,她说最想念的东西就是十中小卖部的桂花米汤!”想到烈情流口水的语气就好笑。

方歌低笑,摇摇头,说:“她居然说没有小康牛肉酱就活不下去了,这人现在的水平也只会EVERYTHING炒鸡蛋,什么都是拿鸡蛋配!真是的……”

篮球场上传来咚咚的拍球声,男孩子的吆喝声在操场上回**。

苏爱爱趴在栏杆上仰着头,看着方歌,这个她如此喜欢的男孩,他的大眼依然是清澈如水,他漂亮的唇角依然微微地上扬,一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米牙。他说着“她呀”、他说着“真是的”……就像是在说着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带着几丝宠溺。

可是,烈情明明是那么彪悍、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呢!

嘭的一声,一个篮球打到了栏杆上,苏爱爱蹲下身子去捡篮球,一垂脸的时候,觉得眼里的热气都要倒出来了,吸吸鼻子站起来,用力地举起手,使劲地把球丢回去。

很冷,她把手插到口袋里,摸到绒绒的手套。

买的不是很软的羊毛的吗?怎么一瞬间刺得那么扎手呢?

那副手套始终没有送出去,晚会的时候,宋小乔是一定到的,依然坐前几排。阿单做后勤,想想也知道欧阳同学怎么可能在圣诞节谈恋爱时过来做这事儿?

苏爱爱也坐前几排,一侧脸,看到宋小乔红彤彤的脸,她站起来,拍了拍走道上的人,指了指自己的座位,一片黑暗中,挤出了人群。

原来,她不是烈情,她也不是宋小乔,她只是苏爱爱,只是偷偷喜欢方歌的笨蛋苏爱爱。

出了礼堂大楼,天色早已全黑了,校园里开了暗黄的路灯,投在地上,是一大块的亚金色。圣诞节,情侣都出去吃饭了很少在学校活动,路上没什么行人。每一盏街灯下有一块反射的光,一盏盏地望过去,在水泥路上投下一道又一道的错乱暗斑,好不萧索。苏爱爱系好围巾,搓了搓手,哈出口气来。

她低了头,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手心里揣着那副手套,她这样走在校园里,和拎着水瓶的人擦肩而过,和拿着晚饭的人擦肩而过,和捧着书本的人擦肩而过……

突然,被人喊了声:“苏爱爱。”

苏爱爱不想理的,还是回了身,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唉,最近似乎经常被这个人喊住。

欧阳就一个人,大衣一圈张扬的毛领,系了暗灰的格纹围巾,格纹中却有细细的红线延伸,恰好的搭配,呈得精致的脸庞十分明亮。他走过来,似乎心情不错,问:“晚会那么早就结束了?我还想说去看看。”

苏爱爱摇摇头,不大想说话,却还是得开口:“不,是我早出来的!”

欧阳站在那儿,偏了头打量苏爱爱,发亮的黑色眼珠一转,想到了,说:“苏爱爱,你等我一下!”转身就往男生楼跑。

苏爱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好站在下面等。

欧阳体育和烈情有的拼,一下子就回来了,扔了个东西在苏爱爱怀里,苏爱爱一接,居然是自己丢失了的饭卡。

她抬头瞪着眼前笑得星光闪闪的某人,像见了鬼一样,原来那日在情人小径上的那个男生是他,她们宿舍集体诅咒了一个多礼拜的倒霉鬼原来早就认识了!

苏爱爱猛地低下头,翻过饭卡套,呼,背面的相片还在。

欧阳的声音很干脆:“不好意思,我看过了。”

他当时只是想拿饭卡出来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跟踪人反而留了张饭卡的,没想到居然看到这张照片。

他靠在花台上,摊摊手,也不多解释,反正看都看了。

苏爱爱一下子感觉火辣辣的从后颈升起冲到脑中,突然就觉得在这个校园里,在她的心底,没人知道的秘密一下子被眼前的人都剥光了。

啪的一声,皱巴巴的杏仁被掰开,露出白花花的内里。

说实话,这个欧阳也真是霉的,在今天还苏爱爱的这张照片,效果就好比给鸡送黄鼠狼,雪上加了几层霜。

苏爱爱大声说:“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她不知道眼前这人看她笑话多久了,只觉得对他说什么犀利的话都不过分。

但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觉得今天一天都很糟糕,天气很冷,心情很不对,肚子一下子很痛。

她捂了肚子蹲下去,到最后只变成了叨念:“你怎么能这样……”

平时很神气的欧阳看着苏爱爱蹲下去,一下子像做错事的孩子,有点无措,自己拉了下裤子,蹲了下去。

男生宿舍楼前,人来人往,楼上还有人在走廊上大声说话。

他一点都介意,就那么蹲着,平视了苏爱爱的眼睛,放低放软了声音:“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赔礼道歉,”托着腮,偏了头问,“你要去哪儿?我扶你过去!”

苏爱爱吐出来:“宿舍!”

欧阳说:“好咧,客官,回宿舍!”跳起来,想拉苏爱爱。

苏爱爱本不想理他自己站起来,肚子一抽,还是被他拉起来了。

一路上,她咬着嘴,捂着肚子,不要他扶,连正眼都不瞧他,她今天心情不好,他是撞到炮口上了。

欧阳也不生气,本来是像个受气包一样在旁边要扶的,看她倔成那样,干脆收了手,插在兜里,晃在她后面慢慢走,脸上依然挂着笑。

快到宿舍了,他扯了扯微翘的发梢,似乎想说什么,终于开口:“苏爱爱,其实呢,男人并没女人想象中那么好、那么高尚,你看,其实大多男生都是像我这样,喜欢看美女,爱和漂亮女生在一起,偶尔说说黄色笑话……”

苏爱爱不等他说完,一字一句地咬牙开口:“他不是你!”

脸在月光下是清晰的苍白色。

欧阳本来是想贬低自己劝苏爱爱的,不知为什么听她那么说,心里一下子就火了,他还从来没对哪个女生一路上讨好卖乖这样的。他一下子抓住苏爱爱的胳膊,修长的手指嵌入羽绒服里,一下子箍到了苏爱爱的手臂。

他扯住她,飞快地说:“那他是什么样的,神仙吗?苏爱爱,你说我们不该花心,但你这样又算什么?过分地去美化一个男人,让自己爱得要死要活,还连声都不敢出。在我看来,爱一个人必须要完整地爱,是会连缺点也爱的。但你呢,却把他高高地挂在你心里,不允许任何人侵犯,连你自己都不可以!其实你不是真的爱他,你只不过是爱你想象中的那个他罢了!”欧阳说这样话的时候,手指紧紧地抓住苏爱爱,像要入了骨髓。

最后,他放低她的胳膊,冷冷地说:“其实你这又何尝不是逢场作戏呢……”

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是在和自己,认真地,逢场作戏!”

他抓着她,两个人脸靠得太近了,他嘴里吐出来的白雾,扑在她的面上,带着冰凉的薄荷味,像冰凌,打在她脸上。他黑色的眸在月光下亮得让人无所遁形,瞳孔里反射出苏爱爱愣愣的脸。

良久,苏爱爱抓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她轻笑说:“谁又不是在认真地逢场作戏呢?我如果不喜欢他,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两人吐出的热气混在了一起。

掰开他的手指,她反倒很平静,她反问:“欧阳,我喜欢他,关他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像一个小战士,微昂了头,倔强地抬着下巴。

苏爱爱背了身要上楼。

欧阳下意识地拉她的手腕。

她回了头,一阵大风过,她的眸里满是水光。

白色围巾被吹得扬起,遮住了她的脸。两人的眸子一下子都看不清楚,风里似乎夹了雨点,她动了手腕,他松开……

她跑进楼的时候,白色围巾被刮落到了地上,她也不想去管了,一个脚印踩在了上面,后面如有洪水猛兽,匆匆奔上楼梯。

他默默地走过去,捡起了围巾,掸了掸尘土,脚印依旧掸不掉,大大刺刺地粘在白色的围巾上……

苏爱爱回到宿舍,才发现肚子疼的原因——好朋友提前造访了。

老钱还没回来,糖糖去别的宿舍了,小美在楼下打电话,今天估计有很多情话要说。

苏爱爱把手套锁进抽屉里,洗了把脸,抱着水杯,蜷着腿,坐在电脑前发愣。

她想了想,还是动了动手指,打了下来:

“烈情,你说人要多久才会不喜欢一个人呢?

可是,我如果不喜欢他,我该怎么办呢?我那每日最开心的就是上学能见到他的,高三的回忆该放在哪里呢?会不会以后都记不起来了呢?我如果不喜欢他了,那我每天睡觉前该如何催眠,才可以扬起嘴角有个美梦呢?我如果不再喜欢他了,我的心会不会永远都不会再高高跳起了呢?那,我的眼睛呢?如果不在人群里搜索他,我的眼睛又该习惯性地看向何方呢?

烈情:

如果苏爱爱不喜欢方歌了,苏爱爱就不是苏爱爱了!”

——BY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