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后大学时代

欧阳毕业之后,很快就轮到苏爱爱毕业了。

大四的时候没什么忙的,该学的都在前三年学完了,但即使学完了也得找点东西学学。

考证就像是一种感冒,一个人得了,就会很快地传染给其他人,宿舍里这个拿了×××证,那个也立即去考,即使觉得没有用,也认为一证在手比较保险。

苏爱爱宿舍里最贤妻良母的孙小美,因为远距离恋爱,浪漫情怀无处宣泄,只能把热烈的感情投入到伟大的考证事业当中。她率先带领大家攻下一张又一张的证书,会计证、口译证、报关证……考到没法考了,又琢磨着要去考个普通话了。

晚上的时候,小美在宿舍里读报纸。

糖糖在整理小朋友寄给她的油酥茶,据说这两人情人做不成了,依然可以做相互倾听的朋友。苏爱爱每每陪糖糖去查学校邮箱的时候都觉得万分奇怪,她自己是完全想象不到和欧阳如果分手还能照样联系的情景的!

糖糖听到小美的朗读笑:“这次我坚决不考了,快毕业了,消停些!”

小美放下报纸,说得正经:“现在很多用人单位对普通话都是有要求的!多考点总没错!”

苏爱爱躺在**翻手机,一天都没收到欧阳的短信,心里有点烦躁,说:“单位也要普通话证书?难道我没有证书就不会说话了?我觉得吧,那些用人单位也不需要说话,一看那趾高气昂的脸,老百姓就知道他们要说啥了!”

老钱在修眉毛,手一挑,一根眉毛下来,疼得她直吸气,还不忘嬉笑:“嘿,爱爱,今儿个是怎么了?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是个愤青啊!”

苏爱爱不说话了,继续翻手机,她刚才下楼买东西,正好看到一个男生一手拿瓶一手插兜里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她忍不住放慢脚步,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女生拎了水瓶跑下楼来,挽了那男生的膀子笑着说:“好了,走了!”苏爱爱驻足,待到两人就这么手拉手走出她的视线,她又开始微笑,这两人真酷似了当年的欧阳和她自己。笑完后又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苏爱爱现在很迷茫,她不知道失去了学校这个联系点,她和欧阳之间现在还剩下什么?大学城在郊区,欧阳工作的通信公司在市中心,他就在市里找了房子,来回一共要将近两个小时,她不可能天天去看他,他也很难回来。

两人现在唯一的联系途径就是打电话,但他上学时一打就是两三个小时的电话粥已经不存在了,他要上班睡得极早,她怕他第二天辛苦,电话打着打着就劝他睡觉,他从一开始的坚持不听,到后来嗯了一声就去睡了,再到现在,她每晚都把手机放枕边,等到的几乎都是他的短信,有的时候是要加班,有的时候是领导有事,有的时候干脆是“太累了,睡觉了”。

苏爱爱无法说欧阳什么,毕竟他上班的辛苦她无法体会,毕竟他是为了她留下来的,她也对自己说他工作忙,他很累,但她怎么也无法释怀每天的期盼就是听到他的声音,但每每夜里等到的都是他短短的几个字,像搬了个小木凳子,坐在夕阳里,望着一朵花的凋谢,明明知道结局,却除了等待什么办法都没有,充满了无力感。

老钱真的和那会经济又会钢琴的才子谈上了,其间可歌可泣的历史就不多描述了,总之结果是美好的,她描好眉毛准备出门,回头赠小美飞吻一枚:“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须努力!”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唉,同样是恋爱,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苏爱爱丢开手机上网,看到大企鹅的图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点开了。

她越来越少去登QQ,本来上QQ就是为了和烈情聊天,但事实上,她和烈情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她一见到烈情就想起方歌,以至于后来都害怕在网上看到烈情了。

苏爱爱想,那烈情呢?是不是和她一样,不愿意被对方看到,不愿意未愈合完全的鲜红伤疤又被人血淋淋地揭开一次?

才一打开,烈情的QQ就亮起来,约是留言,爱爱点开了,依然是红火的大字,如烈情的个性一般,她写:爱爱,不用担心我,过往的那些事情,已经慢慢淡了,我会努力让自己幸福的。

苏爱爱愣了很久,下意识地去看留言日期,已经是上月的事情了。

她抱着腿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发些什么,离开了方歌,她的生活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她的身边,每天有很多的事情发生,她被这些热闹、悲伤、寂寞弄得无暇去想方歌的事情,或者是下意识地避免去想,但是只身一人在美国的烈情呢?她又是怎么调节的?

苏爱爱打开抽屉,翻出那张很久的照片,她一直把这张照片夹在《小王子》的书里,不敢去看,害怕看到那已不在的少年的清润笑颜。而今,她再次拿出来,看到一头卷毛的烈情,看到梳着分头最在意形象的皓子,看到规规矩矩站着的方歌,看到羞涩地笑着的她自己,居然有种蓦然回首的感觉,大家真的在离开彼此的地方长大了,明明是那么亲密地肩并肩手拉手笑着的距离啊,现在已经在看不到的空间里,无限地延伸了。那年初夏头顶的蔚蓝天空,那片碧绿的梧桐,似乎只能留在照片里了……

苏爱爱咬着唇,打下:“烈情,你一定,一定能幸福的!”

很快,烈情的QQ又亮起来,原来她是在线的,她打:“爱爱,谢谢,世俗的简单也许比较幸福,我也很想简单,单纯地活着,可是……已经不可能了。”

头像再一次地灰掉,爱爱飞快地打下:“烈情,你一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一定有的,我陪你一起等!”

头像并没有亮起来,但爱爱相信烈情一定能看得到,年少共喝一杯热奶茶的友谊,说好一起拥有的幸福,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躺到**的时候,欧阳还没有消息,爱爱有点生气,这样每晚把手机放在枕边等着算什么呢!

突然,手机开始跳起来,来电显示:欧阳公子。

手机一振,苏爱爱就立即接了,接了后又有点后悔,等他等了那么久,这算什么!应该晚点接的!

于是,装作很客气地问:“喂,你好,请问找谁?”

那边顿了一下,很快,欧阳低低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喂,你好,我找你!”

苏爱爱抿了嘴笑起来,咦了一声,无辜地说:“哦,你还记得我是谁呢!”

欧阳又低沉地笑,带着几分讨好,几分暗哑:“怎么?生气了?”

苏爱爱又开始很厚道地觉得自己太孩子气,多大的人了,又不是老要他哄着,不好意思起来,声音一下子就变软了,嗫嚅着说:“没有啦,你工作累不?”

其实他是最辛苦的人,她这样耍脾气,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欧阳没有问爱爱毕业的打算,似乎这成了两人共同的默契,事实上,苏老爸早就提过要爱爱回南京工作,他都帮她安排好了,但苏爱爱一直拖着,不想伤父母的心也没有拒绝,但也是不可能答应的。

欧阳问:“爱爱,你下辈子想做什么?”

爱爱说:“做人呗,要不,做只小狗也可以,好吃好睡!”

欧阳笑她:“就知道吃!”

爱爱不服气:“那你想做什么?”

欧阳顿了会儿,说:“咱们下辈子做两只老鼠吧!”

苏爱爱厌恶地咦了一声:“我最讨厌老鼠了!”

欧阳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如果有来世,就让我们做一对小小的老鼠,笨笨地相爱,呆呆地过日子,拙拙地相恋、傻傻地在一起,即使大雪封山,还可以窝在暖暖的草堆,紧紧地抱着你,轻轻地咬你的耳朵!”

他念“轻轻地咬你的耳朵”,饱含温情低悦的声音打在寂静的夜里,像上好的天鹅绒缎子滑过耳际,苏爱爱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明明是埋怨他的,明明是不安的,明明是看不到前方的路的,但在此时此刻,清风翻动着碎花窗帘,手机里传来他浅浅的呼吸……

啊,就这样当一对呆呆的老鼠!

似乎是越到离别越懂得珍惜,苏爱爱宿舍临近毕业感情反而越发好,连平时习惯独行的老钱都拉着爱爱去听经济才子弹钢琴。

苏爱爱看到经济才子的第一眼就愣了,这人完全和老钱是两个世界的人嘛!

才子戴了副无框眼镜,笑起来,眼睛和煦地眯成一条线,唇红齿白,和老钱的外露的张扬风情相去甚远。

平日说话损得恨不得让人把她舌头扳直了的老钱,在这人面前倒成了个名媛淑女,拉了凳子,对爱爱说:“坐,坐。”

爱爱傻傻地坐下了。

苏爱爱没有音乐细胞,她看到老钱拼命鼓掌的样子也跟着拼命拍手,她想着钢琴才子弹得好啊,但,她此时想的是如果早几年她修经济学的时候遇到这才子教就更好了,让老钱使个美女计,分数一定比现在漂亮很多!

她心里为这样的遗憾流泪,一转头,看到老钱闪亮的眼。

噢,春天的阳光照进来,这世上又多了一名爱情的俘虏!

苏爱爱想这次老钱的恋爱一定能成功了吧,难得骄傲如老钱棋逢对手,难得老钱用那样炽热的眼神去凝视一个人,但,这样的难得很快就在几个月后消失殆尽……

那一天,老钱很晚才回来,一回来就洗漱,也没有加入爱爱她们的谈话,一张伶牙俐齿似乎被锁上了。

熄灯后很久,爱爱收到老钱的短信:“爱爱,你能来我**一下吗?”

苏爱爱披起衣服,踩着脚杠,摸黑到老钱的床边,居然摸到一脸的濡湿。

苏爱爱吓了一跳,立即缩回手,正准备问就被老钱捂住了嘴:“嘘,别叫!”

苏爱爱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老钱的声音在黑暗里带着踟蹰,似乎是极难启齿的事,小心翼翼地问:“爱爱,你身上有钱吗?”

苏爱爱更不懂了:“你需要借钱,到底怎么了?”

宿舍里就只有人家问老钱借钱的份,哪天要是老钱伸手问别人借钱真是天塌下来了。

老钱抱住爱爱哇的一声哭出来:“爱爱,我完蛋了,我和他的事情被学校知道了,他说辞职换我毕业,但是……爱爱,我怀孕了,怎么办?怎么办?”

苏爱爱的脑子一下子被人敲了一下,嗡地一震,如果换成糖糖或许她还有理由相信,但是是那么精明泼辣的老钱啊。

苏爱爱说不出话来,一下又一下轻轻的麻木地去拍老钱的背,老钱纤细的背在她手下颤抖。

“没事,我卡里有钱,不够就说我伙食费用光了,让爸妈打。”苏爱爱用力抱住老钱的肩膀,“老钱,别怕啊,没事的,没事的……”

苏爱爱不停地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脖子慢慢被老钱的泪水灌满了。

女生的肩膀虽然不如男生宽厚,却也是那样温暖,充满安全和信任,任泪水浸湿衣领,她依旧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其实苏爱爱想着就算自己没有钱还可以问欧阳借,虽然情侣间不该涉及金钱交易但情况危急啊!

可是事情不用欧阳出手就解决了。

第二日中午小美就借着买水果之名拉了爱爱出门,塞了钱给爱爱。

小美吞吞吐吐:“那个……你们昨天的话我和糖糖都听到了……”

苏爱爱干瞪眼。

小美掐苏爱爱脸:“夜里那么安静,你声音又大!死人才听不到!”

苏爱爱在心里默默吐了几缸子血!

小美又说:“既然老钱只告诉你,就是不愿意其他人知道,那个……这是我和糖糖的钱,老钱出了事,咱们不可能不管,反正你就说是你的钱,我和糖糖还是当作不知道!”

苏爱爱好笑,小美和老钱个性南辕北辙,在宿舍里明明是最容易吵嘴的两人,关键时刻却又是这般挺身而出。

后来,老钱以准备论文为名,请假几天,回来后,人消瘦了很多,妆也画得更浓了。苏爱爱在校园里再也没遇到又会讲牛奶可乐经济原理又会弹钢琴的才子。

再后来,小美也碰上了麻烦。

苏爱爱是打心底佩服孙小美的,这个娴淑的北方女孩坚持了四年的远距离恋爱,中途追求者的花招有的连苏爱爱都跟着激动,但小美居然纹丝不动,本领堪比佛祖!

苏爱爱疑惑过,问过小美:真的没有动过凡心?一辈子就和这么一个人在一起不后悔?

小美只是笑笑:“兜兜转转换来换去,人就变麻木了!就会记不得心动的感觉了!我觉得,好的感情一次就够了,对的人只要碰见就要抓牢!”

无奈,这个“对的人”居然在小美收到S市某知名会计事务所offer时说要出国了!

整个513宿舍的姑娘们都愤慨不已,明明是小美的男朋友错,全像自己男朋友错了一般,开了个声讨大会。

糖糖说:“这种人,去死了算了!”

爱爱说:“拉回来,再教育,再沟通!”

“立即分手!”回来正常上学的老钱边合上她的粉饼盒边斩钉截铁地说,“出来混,老公总是要换的!”

尽管各说各的,孙小美第二日居然包袱都不收,一大早掀了被子坐飞机去了趟北京。

过两日回来,就开始报名上雅思课了,说是要共同进退。

人的一生中总能遇见一两个这样的女人,对感情永远坚持自己的看法,认真规划好了以后的路,异常执着地执行着。

往往,是这样的人容易得到幸福的吧?

很多年后,苏爱爱收到小美从荷兰发来的电邮时,看着一家三口的合照,这般想着。

那年,那个一和男友赌气就自己一人跑下楼哭,还要舍友跟在后面追的女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勇敢了呢?

噢,原来最坚强的女性都活在自己的身边哪!

苏爱爱自己的麻烦也不少。

苏氏父母每晚一通电话。

先苏老妈上场:“最近忙不忙啊,吃要吃好,什么时候回家啊?这礼拜回家吗?”

苏爱爱不想回家接受“回家工作洗脑大会”,连家都懒得回。

软得不行就来硬的,苏老爸抢过电话就吼:“我工作都帮你安排好了,给我回家!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给我回来!”

苏老妈再度接过电话:“爱爱啊,你爸也是为你好,咱们就你这一个孩子,谁不想离得近一点在身边呢!”

苏爱爱每每这时候都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和欧阳打电话也说不出口,加上两人又长久不见,怨气积了不少。

爱爱不好发脾气,只在电话里说:“欧阳公子,我这么久没见你,都要记不得你长什么样啦!”

欧阳只是嬉笑:“好了,好了,这样吧,我去学个什么缩骨功,把自己缩小了,你随身携带……”

这样下来,两人讲话就懒散了很多。

小美问爱爱:“你和你家欧阳最近怎么回事?”

爱爱只是挥挥空气,淡淡说:“没什么,感情淡了呗,总是会这样的!”

其实,她舌头抵住牙齿吐出那个“淡”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她也不懂,明明那样深的感情,那么信赖的人,怎么会这样就变淡了呢?

大学的最后一夜,513宿舍集体装箱打包,闹腾得差点没把房顶给掀喽!

“啊,我都不知道我买了这件!”老钱从她的衣柜拎了件吊带出来,“这吊带谁要?”

“我要!”

“我试试!”

一下子就成了换装大会……

“天啊,我这儿还有这么多的毛线!”小美直叹气。

“啊,我说这条皮带到哪儿去了,原来在这里!”苏爱爱站在凳子上翻着吊柜跳脚。

“我想把我的王力宏带走!”糖糖扑在床边王力宏的笑脸上死活都不肯撕。

唉,东西变得越理越多!

理完已经是十一点了,大家躺在各自的**大喘气。

“我的个天,比跑八百米还累!”糖糖说。

爱爱咕噜:“我宁可收东西也不跑八百!”

突然,她的手机就在床边振起来,是欧阳的电话,苏爱爱接了,传出来的却是阿单的声音:“喂,妹子啊!”

阿单自从去了拆迁办就变成了闲人一个,人阿单说了:“当公务员,练就两项专长就走遍天下都不怕了!一是看报纸,二是打八十!”

此人上班有事没事就打个电话找爱爱唠嗑。

苏爱爱奇怪:“你和欧阳在一起?”

背景有点嘈杂,阿单的声音几乎是用吼的:“妹子,我们现在就在学校里!”

苏爱爱一屁股坐起来,这两人难道是看到她要毕业了,良心发现来庆祝的?

她连忙说:“那我下来!”

阿单嬉皮笑脸:“别啊,别啊,你家欧阳有惊吓,啊不,是惊喜,有惊喜给你!”只听电话里有人骂了句,是欧阳的声音,阿单闷哼了一声,手机就重新回到欧阳的手里,喂了一声,一向都是扬起的音调,几丝的漫不经心,却打心底让人愉悦。

苏爱爱知道是欧阳,忙问:“什么惊喜?”

欧阳在电话里咕噜了一声,约是抱怨阿单,苏爱爱笑了起来,一年了,欧阳和阿单站在这个校园里,你一拳我一拳地嬉笑着,似乎变成了久违的光景。

欧阳说:“没事,你先忙你的,我等下给你信号,别拉窗帘,留心窗外动静就行!”

苏爱爱莫名其妙,却又暗自期待起来。

不一会儿,熄了灯,窗户上突然跃起了白色的一块光点,在老式的窗花玻璃上一跳一跳,打进黑漆漆的屋里。

“爱爱,来了,来了!”糖糖在窗边跳,似乎比苏爱爱还激动。

四个女生挨着头凑在小小的一扇窗边。

“快点,快点!”小美催着爱爱。

苏爱爱打开窗,只看见阿单和欧阳在女生楼对面的路灯下站着,阿单披了件外套直蹦跶,欧阳好像穿了那件常穿的湖蓝色格纹V领套衫,一手叉在兜里,一手转着手电筒。

哈,原来就是这东西发的信号!

苏爱爱掏出手机,压着键,打出微弱的光来,欧阳看到了,举起拿电筒的手,摇了摇,在黑黑的夜里划出个旋来。

“哎,我说,你家欧阳大半夜跑过来就是和你耍电筒玩啊!”老钱凑过来说。

苏爱爱也奇怪,欧阳的性子还真不好说。

正琢磨着呢,却看欧阳把电筒丢给了阿单,走几步,到了个小方盒前。

太黑了,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玩意。

只见欧阳弯下腰来,从兜里掏出了什么,然后是星星一般细小的亮点,在盒子上一晃。

阿单开始往后退,边退边拍着手大声喊起来:“噢,看一看,瞧一瞧喽!”

苏爱爱扑哧一声笑出来,左右的窗户似乎也开始有动静了。

盒子上一下子闪出点点的花火,欧阳退到路灯下,对着爱爱,指了指天空。

苏爱爱一下子猜到了,原来他掏的是打火机,原来那是烟火!

已经容不得她细想,嗖的一声,一条细线就穿过眼帘,往头顶蹿去。

嘭的一声爆开,赤红的,青绿的,金黄的……就在天空中绽开,然后,不停的细线嗖嗖蹿到高空,一扇扇窗户都有人探出头来,女生宿舍开始沸腾了……

漆黑的夜空中,烟花一朵朵绽放开,像上帝一个激动打碎了五彩的玻璃球,缤纷的、晶莹的碎片纷纷掉落下来,一片一片,竟全是——耀眼的幸福……

那一年,小手追学姐,点了一排的火树银花。

她说:“我的天啊,这是在拍偶像剧啊,太梦幻了吧!”

他说:“你这就感动了?我也会啊!下次我也这么对你!”

她说:“你没诚意!”

苏爱爱顾不上换鞋,往楼下冲,两三个台阶并一个跳下去。

原来他是留意的,原来他是记住的,原来他竟是记得的!

路灯下,他的身影挺拔,暖暖的光打在他的肩头,依旧是那么不经意的表情,依旧是那般笑着,依旧是站在他每次等她的地方,似乎……从来都不曾离开过。

每次,他接过她的水瓶,都会说:“又在上面磨蹭了吧!”

他会笑她:“头发都没梳好!”

他会数落她:“就穿那么点,不冷啊!”

他还会轻轻地牵住她的手……

这一次,他还没有开口,她就冲下来了,来不及开口,她就冲到他怀里来了,脸蹭到羊绒的衣料,柔软地贴着火红的面颊,似乎就舍不得离开了。

宿舍楼开始有人鼓掌,似乎在这一天干什么事情都是激动人心的,都是酣畅淋漓的。

“你们!不知道学校是禁放烟火的啊!哪个系的?!”居然连校警都招来了。

“不好,快跑!”阿单开始跑起来。

欧阳笑着拉着爱爱奔跑,拖鞋底击打着水泥砖,发出啪啪的声音。

啊,又一次被他执手拖走!

“唉呀妈呀,咱学校的警察叔叔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跑到空旷的后门,阿单边喘气边抹汗。

“还行吗?”欧阳低头问爱爱。

苏爱爱大喘气,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和这人在一起,似乎总是在奔跑前进。

“得了,不当电灯泡了!走了!”阿单脱了外套,勾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唉,连小手都回来陪老婆了,这世道!”似乎是自言自语,但又说得大声。

苏爱爱笑起来,圈了手在嘴边喊:“阿单兄弟,别伤心了!”

阿单回头,一抹鼻子:“你懂什么,别打扰我酝酿感伤的情绪!我告诉你,再牛叉的肖邦也弹不出我此时此刻的忧伤!”哼着歌,走远了。

苏爱爱和欧阳笑起来,两人拉着手面对面站着,又觉得很傻,都在一起那么久了,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苏爱爱像个不倒翁,前后摇着身子:“谢谢!”

欧阳笑,敲她脑袋:“谢我什么?”

爱爱小声咕噜:“谢你……舍身点烟火!”

欧阳笑起来,身子直颤,鼻间哧哧出气让爱爱有点恼,伸手就搓他脸:“不许笑!”

欧阳握住爱爱在他俊脸上肆虐的双手,拉下,他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开口:“爱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唰的一声,一辆汽车呼啸而过,带起一阵不小的风。

他说:“爱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爱爱,留下来吧!”

“爱爱,我们一起生活吧!”

只是傲气如他是不会那么开口的,他说:“搬来和我一起住吧!”其实就是一种请求,让她从头到尾地走入他的生活。就是一种承诺,一种共同走下去的承诺。

他的眉总是微微扬,细细的眉弯轻轻翘,以前一贯是得意的少年郞。

而今,他盯着她的眼睛,一眨都不眨,手指开始缩紧。

“好!”她颔了下巴,点了头。

“Yes!”他乐得像个顽童,一把抱高了她,就差原地打旋了。

“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开始红着脸嚷嚷……

那些等着电话的夜晚,那些手机放枕边的日子……似乎都过去了。

曾经以为变淡的感情,似乎不是这样。

曾经以为都在一起那么久了,曾经以为见到这个人都很自然了,都要没有**了,原来也不是这样。

眸光**漾的眼,小山峦般起伏的唇线……他的眉目又一次在记忆中被清晰地刻下。

拥抱着的臂膀,相偎依的体温,是那么美好。

啊,心脏一定是液态的,一碗热开水般晃动着,晃啊晃,都要漫出来了……

心再次为这个人高高地跳起!

多么奇怪啊,在一起那么久的人,居然会再一次心动,如初见般——心跳……

两个人的感情步调总是无法同步的,有的时候你走得比我快点,我走得比你快点,你淡的时候我正浓,我淡的时候你却浓着,但等着的,不正是这共同心跳的一瞬间吗?

再一次——爱上彼此!

临走的那一天,糖糖偷偷地把日记本交给爱爱,她说:“这个我没办法带走了,你帮我保管着吧。等可以拿的时候我再问你要!”

苏爱爱双手接好,放入行李箱的最底层。

她想,有些东西是毕业了无法带走的,不是自己买了忘记穿的衣服,不是未织完的毛线,也不是床头的帅哥海报……

而是,那些只有大学时代才会有的、奋不顾身的爱情,因为不能让将来的另一半知道,因为自己也不可以回头看,所以只能轻轻地、妥善地锁起,或者——毁灭。然后挺直身板,走入下一个旅程……

毕业的时候,拍毕业照,老热的天,穿黑袍,对着镜子戴上学士帽,也不管里面穿着什么衣服,袍子就那么往头上一套,卷着毕业证书,所有人都满场疯跑,拉了人就喊:“嘿,来一起拍照!”

最后合照,摄影师喊:“一、二、三!”

咔嚓一声,大家都齐刷刷地脱了四方的学士帽,向着蔚蓝的天空,笔直地,高高抛起……

大学时代,就这么结束了。

烈情:

人生是不是也如这学士帽一般,戴起,脱下,戴起,脱下?都在不断地拿起,然后,不断地放下?

——BY爱爱

第五瓣 也曾执子之手 也曾相忘于江湖

第一章 她和他的梦想家园

一手拿毕业证,一手拿结婚证的传说没有发生在苏爱爱身上,但她好歹也是对着苏老爹、苏老妈左骗右瞒,说和女生合住,又说要自力更生,好不容易在S市留了下来。

欧阳开始是和人合租,怕爱爱觉得不方便,两人跑了大半个S城,总算找到了个物美价廉的风水宝地。小区离市区有点距离,还好走十分钟不到就有地铁,名字爱爱和欧阳都很满意:锦绣家园(佳缘)。

最终,由欧阳、阿单帮拖着行李箱,小手帮背着大登山包,学姐帮拎着小包包,浩浩****地入住了。

人欧阳说了:“从今天起,咱就是这儿的主人了,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你爱怎么捣腾就怎么捣腾,全交给你了!”

苏爱爱打娘胎来第一次有了当女主人翁的自觉,懒人一下子变身,小到柴米油盐,大到家用电器,每样东西都亲力亲为。骑了车跑遍S市只为了买条棉纺花格窗帘。两人后来去宜家买厨房用品,看到折叠椅打折,爱爱姑娘赶紧率领欧阳公子杀入人群中,捞了几把椅子出来,谁知抱着几把椅子连公车都挤不上去,欧阳伸手招了出租车,苏爱爱很伤心:“打折省的钱全用来打的了!”

欧阳把椅子塞到后备厢里,伸手捏爱爱脸:“嘿,咱家爱爱姑娘什么时候成了个小守财奴了?”

苏爱爱不好意思了,捶欧阳:“我这叫会过日子,过日子懂不懂,都是你的血汗钱,我当然要省着!”

人长到某一天,突然就发现不好意思再伸手问父母要钱了,工作要慢慢找,他朝九晚五不时加班出差,赚钱也不容易。从前大手大脚花钱的女孩一夜之间突然学会精打细算,以前觉得这是多么婆妈啊,多么寒碜啊,可是,为最爱的人做起来,却一点都不觉得,竟是微微仰了下巴,觉得骄傲的。

欧阳敲苏爱爱脑袋:“得了吧,什么血汗钱,搞得你老公我卖身一样!”他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爱爱,我不辛苦,真的!一点都不辛苦!”

两人之间开始又有了越来越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置办一桌的家常菜,她边握着酱油瓶,边打电话:“喂,妈妈,酱油该倒多少?”

第一个母亲以外的女人为他烧菜,他逗她:“很好,很好,从此以后,你来烧饭,我来洗碗,妇煮夫随!”

第一次组装电视,她拿着说明书敲他脑袋:“错了,错了,你看,明明这根线装这里的!”他瞪她:“这位同学,您忘了我是学什么的了?不许怀疑本人的专业素养!”

还有——第一次在他身边醒来……

有人说:How do I make love with someone I am in love with?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她的眼上,她从睡梦中醒来,一转头却发现他早穿着白色T恤拿着大大的报纸盘腿坐在床边。

她有点懊恼,她都能想象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头发蓬乱,满面油光……这时候的自己肯定丑极了!哎,她想着一定要比他先醒,一定洗了脸为他烧早饭,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轻手轻脚套了衣服想溜。

却被他扯着了睡衣的边角,又压回床去。

她捂住脸,手肘顶着他的胸膛想反抗,这时候的丑样怎么也不想被他看到!

他温热的手掌钻入衣服,贴住她背部的纹理,他的唇压在她的颈边,凑在她的耳旁。耳边全是他的呼吸声,深深浅浅,一下子身上变得滚烫,他沉沉地在她耳边说:“爱爱,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第一次,第一次,一摸到你,我突然就觉得你是那么真实,那么真实地活在我的生命里……”

什么不舒服,什么酸痛,什么没有洗脸,什么没有刷牙……全部都忘记了。

爱爱慢慢地伸出手来,抱住欧阳的脑袋,像抱着一个孩子一样,轻轻地吻着他的光洁的额。

他背部的线条微微颤抖,他乌黑的发在阳光下茸茸地亮……

柔软的阳光笼罩在她亲手选的海蓝色印花床单上,像波光**漾的大海的光泽。

啊,原来他一直都坐在那里,撑着一张大大的报纸,为睡梦中的她挡住耀眼的太阳。

噢,How do I make love with someone I am in love with?

苏爱爱情场得意,职场必定失意。

找工作真不是简单的事,这个问:“你都有什么证啊?”那个问:“你是当地人吗?”这个说:“哎,不是研究生我们可不要啊!”那个说:“哎,没有经验的咱们可不收啊!”

苏爱爱咕噜:“你也得给我个机会让我有经验啊!”

老钱直接拍桌子:“诸葛亮出山时也没带过一兵一卒,凭什么我找工作就得要经验!”

老钱彪悍得直接不找工作了,准备嫁人!

她说:“工作好不如嫁得好,我犯得着每天累得像条狗一样吗?包装下自己,就专职嫁人得了!”

苏爱爱没那胆子更没那本事,她回去问欧阳:“难道我得再读个硕士?硕士就一定更好找工作?”

欧阳在练大字,这是他最近才有的习惯,据说是修身养性来着,他说:“得了吧,你想读哪门的研究生?会计的?经济的?读了还不是一样!”

苏爱爱抱着抱枕在沙发上乱滚,也是,除了会计她什么都不会?但,有会计的研究生吗?读出来不还是个会计!

欧阳嬉皮笑脸对爱爱招手:“爱爱姑娘,来看看我写的对联!”

苏爱爱趿了拖鞋,兴冲冲来看。

上联:博士生,研究生,本科生,生生不息

下联:上一届,这一届,下一届,届届失业

横批:愿读服输

苏爱爱哀号:“我恨你!”

最终,没有工作经验又不是研究生的苏爱爱同志找了份某知名电器百货大厦“×宁”的收银工作,反正专业不对口的应届毕业生多了去了,出去问问找个专业对口的人那还不比天上掉了一千块的硬币被砸到的人还少。

苏爱爱终于有了在她老娘面前挺直腰板的机会,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现在有工作了,可以养自己了,再磨炼磨炼,先不回去!”

苏妈妈直叹气:“这孩子真是傻了不?在家找个工作好好的,夏天吹冷气,冬天有暖气,你爸还可以开车送送你,在家还有人煮饭给你吃,非要跑那么远去当个收银员,天天高跟鞋站着不辛苦啊!”

苏爱爱捏紧电话傻傻笑:“这有什么辛苦的!商场里还不是夏天吹冷气,冬天有暖气!妈,你就别担心我了,我好着呢……”

是的,她好着呢!除了,高跟鞋穿得脚跟起了一圈的水疱,第二天水疱没愈合还得继续穿上,欧阳连夜帮她出去买云南白药的创可贴。除了部门主管是个四十多岁的职业妇女,这个年纪还在做财务的大抵都有点心理变态,对她有点斤斤计较,连她穿凉鞋不穿丝袜都要批评。还有很多的除了……

二十多岁的年纪,谁不想有风光的工作,谁不曾对着橱窗里的名牌包包张望……这样的选择真的不会后悔吗?

欧阳不会后悔为她留下来吗?她不会后悔放弃从小生长的优渥环境吗?真的不会后悔吗?

电话又响,爱爱接了,欧阳特有的高扬的声调从手机里传出:“喂,爱爱姑娘,晚上咱用什么晚膳啊?朕可是买了爱妃最喜欢的蟹黄汤包!还有什么要买的菜?”

苏爱爱抹干眼泪,破涕为笑,高了声音:“您都自称是‘朕’了,我还敢让你带什么吗?!”

烈情问过:“爱爱,我真是佩服你,那么早就和这个人共度一生了,你就不害怕吗?”

苏爱爱说:“如果是以前的我,或是换了其他的人,我一定是无法做到的。但是,因为是欧阳,是欧阳的话,我就觉得我都准备好了,和他共度一生,一起柴米油盐,我想象着这样的情景,都觉得没有问题……”

烈情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嘚瑟,很夸张地喊了句:“哦,这就是爱啊!”

一下子让苏爱爱红了脸。

烈情的工作似乎找得不错,她一直就是很独立的人。

烈情说:“我刚拿到工资就去买了两个TIFFANY的戒指!”

苏爱爱有点敏感,数落烈情:“你别又和前男友复合了吧?我告诉你啊,那种男人坚决不要理!听到没?”

因为是年少极好的朋友,说起话来自然没有遮拦。

烈情笑:“我最近是得了戒指症了,狂买戒指,放心,本人感情上一直遵从三草定律!”

爱爱好笑:“哪三草?”

烈情朗朗诵读:“第一,兔子不吃窝边草,第二,好马不吃回头草,第三,天涯何处无芳草!”

苏爱爱笑起来:“好,好,我也记下了,这就是我的人生指南了!”

她想那方歌是不是因为是“窝边草”呢?苏爱爱不敢去想,现在想任何事情都已经没有用了。

朋友就是这样,极好的朋友有段时间也会觉得特别遥远疏离,心里有的地方永远容不下任何人走进……

人年轻时总免不了受点挫折,有时被老板炒炒鱿鱼,有时也炒炒老板的鱿鱼。

苏爱爱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她被炒鱿鱼了。

欧阳回家前给爱爱拨了通电话,没人接,也许是手机不在身边,他想想就挂掉了。在小区的大门外,对看门的大爷笑着点了个头,小区里有小孩子在玩躲猫猫,不小心撞到了他,他笑笑赶紧伸手把孩子扶正,孩子们咯咯的笑声碎了一地。

苏爱爱腻在欧阳怀里,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

今天来人退货,退款时明明退了四百多,那顾客居然自己折了一张一百的放口袋里,硬说苏爱爱没给她钱,事情没办法说,部门主管都惊动了,那四十多岁的女主管本来就爱针对爱爱这样年轻的小姑娘,这下更是逮着了把柄,要苏爱爱赔一百块出来。

苏爱爱没想到自己会受这样的诬赖,赔钱事小,真要拿钱出来不就是昭告所有人,她真的私藏了吗?

苏爱爱一拍桌子,大吼一声:“老娘不干了,爱找谁找谁吧你!”

她学着老钱的狠劲骂出来,看着老处女又青又白的脸的确是爽了。

可走到大街上,又开始后悔。

川流不息的人潮,变换颜色的红绿灯,指示方向的标牌……那么多的方向,但,哪一条才是通向幸福的呢?

眼泪干了,事情也说完了,说出来后才发现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

欧阳拿热毛巾给爱爱擦脸,像帮小猫洗脸一样,毛巾盖在她脸上狠擦一气,看到她红红的鼻头,笑起来:“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咱家爱爱姑娘怎么就这点出息了,这就哭鼻子了!”

苏爱爱扯了毛巾,脸红还在嘴硬:“这不是大事吗?你去试试!”

欧阳坐下,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我试过啊。”

苏爱爱张了嘴巴,啊了一声。

欧阳没好气地敲她脑袋:“我在这份工作之前也做过电脑销售员,还跑到女性瑜伽会馆推销过东西……”

苏爱爱嘴巴都来不及闭上,她一直以为欧阳是天之骄子的类型。

欧阳掐爱爱下巴,掰手指数:“如果算起来,大学里还欺骗过大一的小朋友订些无用的英语杂志,但只有这么一次,后来就不干了,改送牛奶了,零用钱嘛,大多要靠帮教授找资料,偶尔不够也得去做家教!出去卖身也可以考虑……”他眨了眨眼,“是不是特失望?我在你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倒坍了?

爱爱傻眼:“我当时怎么不知道?”

欧阳舒展胳膊,伸了个懒腰:“哪能让你知道,不然,你怎么肯喝我买的养乐多,再穷也不能穷媳妇儿啊!”

苏爱爱给了欧阳一记“冰糖肘子”,看着欧阳的眸子,很认真地说:“你应该告诉我的!”

欧阳笑,凑头捏爱爱的红鼻子:“告诉你干吗!我是男人!”说出来的口气不无男孩子特有的骄傲。

苏爱爱哧了一声,语重心长:“我是女人!”

欧阳斜了眼,乌黑的眼珠又转了一圈,勾了薄唇:“嗯,你是女人,我知道啊,要验证一下吗?”

欧阳说:“爱爱,没事,找不到工作就暂时歇一下,咱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主意,我最近被借到S大搞一个关于日本新干线的升级项目,也有点外快。你呢,就在家休息休息,你看,那么多人开网店,不好好的?你平时不老爱伤春悲秋地瞎折腾吗?要不,咱也发挥发挥专长,写点什么?”

苏爱爱掐欧阳脖子:“你才伤春悲秋呢!”

欧阳笑着把她往阳台拉:“好,好,为了纪念苏爱爱同志的光荣下岗,本少爷决定今天请客,先来留念一下。”

苏爱爱傻眼:“怎么留念?”

欧阳塞了把小刷子在苏爱爱手里,眨了眨眼,雪白的虎牙一闪:“破坏公物呗!漆字留念!”说完,自己就拿着小刷在阳台的水泥墙上刷起来,一笔一画,像个端正写字的孩子。

欧阳拉了爱爱蹲下,打开上次用剩的黄色油漆桶,催她:“来,我刷你名字,你刷我名字!”

苏爱爱看着一笔一笔在奶白色的墙上刷着的欧阳,他的眸子在夕阳下熠熠地亮,眼里的一泓湖水仿佛永远不会干涸,夕阳金色的光斑就在他柔软的额发上跳跃。

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告诉她任何幸福的背后都会有浅浅的阴影,告诉她有时即使暂停也是种前行,明明是那么长袖善舞的人,安慰起她来却那么拙劣,塞了把小刷给她,像顽童一样执着地要在这个屋子里留下一点他们的印迹。

苏爱爱看着欧阳认真的侧脸,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去。

良久,他说:“苏爱爱,不公平,你看,我刷了你的全名,你怎么能只刷个欧阳呢!”

她说:“你名字笔画那么多,谁写啊!要写自己写!”

他说:“叫欧阳的那么多,别人怎么知道是我这个欧阳!”

……

这一天的傍晚,和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看门大爷的知更鸟挂在枝头,喳喳地叫着;隔壁飘来了饭菜香,不知是哪家正在烧鱼,香飘十里;母亲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大声地喊着楼下玩耍的孩子回家吃饭;交通开始堵了,汽车发出叭叭的声音,间杂着自行车哧一下的刹车声……

白棉男士衬衫挂在晒衣架上,轻轻地随着晚风飘动,桌上是才买的对杯,两个光屁股的小男孩小女孩,手指间拖出一条长长的红线……

这样的黄昏真的和平日别无二致,只不过,奶白漆的墙上,多出了几行歪歪扭扭的黄澄澄的漆字来:

“欧阳永远爱苏爱爱”

“毋相忘”

“执手幸福 2006年10月10日”

谁说文字不是项艺术呢?以亘古不变的姿态,记录下人生的起伏,记录下那些永不褪色的——誓言。

老钱说:“我说,爱爱,你和欧阳可真是自己找罪受,放着各自宽敞的家不待,要挤这小屋,还是租的!家里有人伺候也不要,硬要自己烧饭,啧啧……”

苏爱爱看看自己的小屋,的确,和南京从小长大的家比起来是差远了,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她和欧阳精心布置的,是他们共同的家,是她和他的梦想家园!

苏爱爱摇摇头,这样的道理老钱似乎是永远都不会懂的。就像她也不懂老钱一般,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起经济才子,她很想问老钱,真的已经放下了吗?一个人真的可以把爱情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吗?

爱情不是该如她和欧阳一般有那么深的牵绊吗?

曾经那么深爱过的人,那么巨大的疼痛,真的能当作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生命里一般,面无表情地把那个人的记忆擦去吗?

苏爱爱始终没法问出口,她下楼送老钱走,看着老钱高挑的身材,像只竖着尾巴的猫一般迈着高傲的步子,慢慢消失在街角……

找工作到底是要靠人脉,苏爱爱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和欧阳有关,确切说是和小手有关,啊不,更确切地说,是与学姐有关。

心仪学姐的师兄在某知名会计事务所上班,学姐就把爱爱的情况提了提,对方正好在招人,就让爱爱第二天来面试了。

苏爱爱面试的情况并不觉得很好,几个主管面她一个,还中英文交叉地提问,又突然说要笔试,题目都是英文,她第一次那么感激S大坚持要她们文科生过英语四六级的铁则。

世事就是那么奇怪,苏爱爱明明觉得情况不好的,一个礼拜后居然收到通知要她上班了。

一个上午忙着进入状况,出了大堂去买三明治,就被人拿着打印纸轻轻拍了下脑袋:“嘿,学妹的学妹,工作得怎么样?”

苏爱爱回头,对方是个唇红齿白的眼镜帅哥,一看工牌——“王嘉伟”。

苏爱爱乐:“原来你就是王家卫啊!”学姐常说的王家卫就是这位。

对方也乐,握了打印纸挠挠头:“还有呢,也有人叫我伟嘉猫粮的!”

苏爱爱不敢开学长玩笑,赶紧立正站好:“谢谢,学长!”

“王家卫”摆摆手:“谢什么,我只是把你简历递过去而已,能录取都是你的能力,再说,咱们这工作也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好看,什么四大、几大的,其实到处跑,一进来谁不是做了两年‘影帝’‘影后’?”

苏爱爱奇怪:“什么‘影帝’‘影后’?”

“王家卫”弹了弹手里的打印纸:“喏,影印机的影!”

苏爱爱这才恍然大悟。

刚说着,“影后”下午就当了个过瘾,复印好了给审计组的文件堆起来到膝盖,手不停地翻,到最后都忘了翻到多少页了,苏爱爱边换腿站边想:“真应该叫欧阳发明个‘影后’机器人!”

苏爱爱拖着磨出水疱的脚立即跟组织行动,中途连欧阳发来的短信都没空回,匆匆一看就往包里一丢,唉,这精英可真不是人人能当的!

公司仓库往往都在郊区,盘点完出来,已经月朗星稀了,苏爱爱翻出手机,才发现欧阳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怜巴巴地拨打回去:“欧阳公子,赶紧来认领失物吧!”

还好欧阳被借到S大的大学城,也是郊区,忙着赶来的时候,苏爱爱正坐在人家花坛边上,脱了黑色的高跟鞋,晃着脚踝。

一看欧阳来了,伸了膀子,傻傻笑。

苏爱爱脚上的水疱已经磨破了,皮蹭在袜子上,又笑咧了嘴角,疼得倒吸口凉气。

欧阳掐爱爱脸:“创可贴没带吧!活该你!”嘴上是这么凶巴巴地说着,却背过了身子,微微弓了背,苏爱爱偷偷捂嘴笑,赤着脚,站在花坛上,身子一蹿……

男人有个动作总是最醉人的,不是抽烟,不是打架,而是背起他心爱的女人回家。

郊区的天总比城市的晴朗,抬头一望,全是细碎的星星,像谁偷偷往夜幕里撒了一把碎钻。

荷塘边,柳枝轻轻地摇着,暗暗地飘来桂花的香气。

她说:“欧阳公子,我今天也当了把‘影后’!”

他拍了把她屁股,喝她:“又乱动!”把她往上托了托,又问,“什么影后?”

她说:“哎,你知道吗?我们那儿真的有个叫王家卫的!”

他说:“嘿,我还认识个叫杜琪峰的呢!不过就差一个字,人家叫杜其言(肚脐眼)!”

两人笑出来,撒了一地的星光,跟了一路的桂花香。

她手里的高跟鞋在他胸前晃**,发出嗒嗒的声音。

她轻轻问:“欧阳,我重吗?”

他说:“不重!”

她接着问:“你会后悔吗?”

他答:“不后悔!”一如他答“不重”一般,连思考都不需要。

荷塘的柳树发出沙沙的声音,她的心热腾腾的,却又巴着他脑袋:“骗人!你连我说不后悔什么都不知道就答了!”

他叹气,女人大抵都有些无理取闹的基因,都有些口是心非的毛病,说不想听承诺,说“我又不是小女孩了,不要你哄!”但却又都是喜欢甜言蜜语的。

他背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微风吹乱头发,他发间的洗发水香和她的一样,他说:“苏爱爱,我说一遍,也只说一遍,我绝对不会后悔的,无论是我和你做的哪一件事情,都不后悔!”

那天夜里,星星眨啊眨好奇地看着地上的一对人儿,女孩红了脸不说话地趴在男孩的肩头,男孩的眉目飞扬,开口轻声哼起了歌来,歌声渺渺一下子被风送去了远方。

河堤上,是一条长长的人影,在月光下交叠着,长长久久……

烈情:

欧阳的背很宽厚,我趴在他身上时是全然放心,我想着在这个人面前,再怎么出糗都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我是如此信任着他,比信任我自己还要信任。这样为一个人付出,不求回报地对一个人好,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个人身上,关心他,牵挂他,任他数落,有时还要承接他的冷落……这样的感情,这辈子只可能有这么一次了。这样的人,这辈子除了他恐怕是再也遇不到了吧!在这一刻,我想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后悔的!我宁可将来后悔,也不愿因为自己当年多了一丝考量,多了一点现实,而错过这抬头的一路星光,错过年少时的这一片歌声,我,不愿意错过——这生命里携手共同前行的温暖!

——BY爱爱

第二章 双边会晤

世上有没有不透风的墙苏爱爱不知道,但世上绝对没有第六感迟钝的老妈!

好事多磨这话安在苏爱爱身上一点也没错,苏爱爱好不容易找了份好工作,办公椅还没坐热,和欧阳同居的事就被她老妈发现了。

至今爱爱都不知道她家苏老妈是从哪条蛛丝哪块马迹里发现的,只能说明全天下的老妈都是敏感的!

苏老妈一生气,立即要携苏老爸南下捉人。苏爱爱急得六神无主,直推正在测试电脑数据的欧阳:“完了,完了,你快想点办法!”

欧阳这时反倒很镇定:“我说,苏爱爱同志,你老公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我们又不是非法同居!”

苏爱爱挡住电脑屏,捏欧阳的脸:“在我妈眼里这比非法同居还非法!你快给我想个办法!”

女人往往遇到事情都会把责任推给男人。

欧阳丢下鼠标,站起身来到阳台打手机,晃了一圈,回来告诉苏爱爱:“我打过电话了,我老爹老娘也说会过来,发现就发现吧,父母见面就见面吧!聪明吧!这叫以毒攻毒!”

苏爱爱捂脸哀号:“我先被你毒死得了!”

就这样,双方家长下榻酒店,在××月××日PM六点展开了会晤。

苏爱爱摸摸身上的裙子,她问了同事都说女生见男方父母穿裙子比较好,她一下班就冲回家换了衣服。

对着电梯镜子左照右照,又扯了扯欧阳的袖子:“看看,我裙子这样穿可以吗?”

欧阳深深点头:“嗯,好到不行了!”

苏爱爱这才放心地走出电梯,走在走廊上的时候又整整拎包,拢拢刘海。

欧阳笑她:“爱爱姑娘,你别紧张啊!”

苏爱爱本在抹刘海,立即把手放下,斜眼瞪欧阳:“谁紧张了,你才该紧张呢!”眼珠子骨碌一转,又凑过脸去奸笑,“欧阳公子,你小心噢,我的家人要求很高的,不要一见面就被判死刑咯!”

苏爱爱被他动作吓了一跳,要被父母撞到肯定血溅三尺,忙不及地扯下肩上欧阳的手,啐他:“不要脸!”自己又摸了摸刘海,心狂跳,这走道怎么那么短,这么快就要到包间了。

就是这间了,爱爱大大地吸了口气,这该死的欧阳真说对了,她紧张得不得了,

她父母会喜欢他吗?

他父母又会喜欢她吗?

突然,欧阳牵住爱爱的手:“爱爱,无论我的家人意见如何,我是不会改变感情的!”不同于刚才的嬉皮笑脸,没有侧头看爱爱,坚定地看着前方,却说得尤其慎重。

苏爱爱愣了愣,侧头去看欧阳时,他已握住她的手,推开了门。

……

席间,双方的父母都很客气。

她的爸妈说:“我们家这孩子真不懂事,家里找好了工作都不回去,一定要留下来!”

他爸妈说:“唉,都这样!我们家也是呢!他奶奶尤其宝贝这个孙子,每年假期回去都要他陪着,以为毕业了就能回家工作了,没想到变这样,一年了家都没回,老人家在家里直骂人!”

喝酒夹菜,一个说:“我家孩子不好”,一个说:“不,不,是我家孩子不好!”

尤其客气,客气得过分了。

一个在强调:“家里就培养了这么一个女儿!”

一个在强调:“欧阳可是咱们家的长子嫡孙!”

一个说南方工作是怎么怎么好,一个说北方环境怎么怎么优渥。

苏家是书香门第,教育出身,说话客气斟酌。

欧阳家是从商出身,喝酒豪气,言辞直接。

苏爱爱松开欧阳的手,为长辈夹菜。欧阳起身为长辈倒茶倒酒。

自古以来,商人看不起穷书生,书生瞧不上奸商,似乎都是注定的。

两人默默地吃菜。

再见的时候,欧阳的父亲与爱爱的父亲握手,彼此说了句:“再会!”

冷风中爱爱打了个寒战。

原来,过于客气了,就是一种疏离……

苏爱爱周末回家,在饭桌上小心翼翼地提起欧阳。

苏爸爸说:“那孩子人是不错的,样貌、身高都不错,就是家庭和咱们家……”

苏妈妈打住苏爸爸的话,夹了块鱼给爱爱:“你还小呢,慢慢处处吧!”

苏爱爱低头吃鱼不说话了,一不小心鱼刺卡到喉咙,喊起来,苏妈妈赶紧盛饭:“来来,吃一大口饭咽下去!”

苏爱爱扒了一大口饭,含着泪水挤下喉咙。

一口气咽下,像在吞咽着所有的悲伤。

爱爱从家里回来,两人依然有说有笑过日子,只是她没有问过他父母对她的看法,一如他也不问她父母的看法一般。

尔后,老钱结婚了,513的姑娘借这机会又聚了一次。小美带着闻名不如见面的远距离男友来了,糖糖也有了男朋友,据说是父母介绍的,但因为在一起时间不长还不稳定,没有带过来。

糖糖偷偷地拉过爱爱,说:“爱爱,老钱老公怎么那么像×××啊!”

原来不是自己视力有问题,苏爱爱直点头,但她没有去问老钱,也正如她不会在糖糖面前说起小朋友一般。

长大到这个年龄,上大学、毕业、恋爱、结婚……谁没有一些无法揭开的伤疤呢?

老钱结婚前的一个晚上,众姐妹撵走各自家属,在宾馆里夜聊。

小美和爱爱坐一张床,老钱和糖糖坐邻床。

爱爱趴在**笑:“我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宿舍里排名,猜谁是最早结婚的,说一定是小美第一,我第二,糖糖第三,老钱最后!哪知道爆了个大冷门!”

小美羞涩地抱着枕头说:“其实,我也快结婚了,父母让我们出国前把事情办了……”

糖糖哇了一声:“那接下来就是爱爱、欧阳了啊,那我岂不是最后了,不行不行!”

苏爱爱手顿了一下,立即朝糖糖扔枕头。

小美大了声音:“我可不管,我结婚你们都得到啊!”

聊完婚姻就开始聊事业。

毕业才一年不到的光景,除了复习考试的小美,每个人说起工作都是一把血泪史,没有人没辞职、跳槽过的。

糖糖说:“想当年我们在学校里,那个神气!可现在……”又不说了,所有人也不说了,低着头似乎在回味,“唉……”这一场回味结束在糖糖的叹息声中。

爱爱轻声说:“我曾以为毕业是很简单的事,一个月也不多,拿四千块吧!有个小房,父母健全,风光时搞辆车来开开,原来已经不现实了……”爱爱轻轻地放下枕头,“很多事,都是我们想得太好了!”

老钱垂下眼睑,涂了睫毛的精致眼妆在灯光下依然不失大学时代的风采,只是,她悠悠地开口:“前几天,新家装潢,我一个灯管配不到,倒了好几趟车,走了好多家店,跑了一天都没买到,鞋跟都走烂了,回到家里,我对着空****的屋子一个人就哭了……”

小美蜷起膝盖,拿手用力抱住,她说:“我妈催我结婚,大家都认识,房子是不用烦了,但家里的意思是最好生了孩子再出去,这样孩子好交给老人照顾,我们也可以后顾无忧地去闯……但怎么可能呢!上大学了想毕业,毕业了想结婚,结婚了想生孩子,生了孩子后又是另一个人生,还拼搏呢……到底都该什么时候呢?”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大家都安静了。

突然,爱爱挥挥手,大声地说:“算了,这就是人生哪,大家都这么过来的,一定会好的!”

糖糖神秘兮兮地凑过去,问老钱:“那你就当少奶奶了,多好啊!哎,我总觉得你老公和才子很像……”

谁知道老钱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糖糖一眼,说:“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爱爱和小美的心又落下来。

老钱继续说:“其实,我还是喜欢才子多一点……”

爱爱和小美又石化回去。

老钱难得地叹气说:“对×××,虽然我也知道他对我不是那么好,也联系不到他,但就是忘不了,即使我现在很幸福,心里还是有这样一个角落的……”

爱爱叹气:“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啊!”

老钱想了想说:“我老公对我真的很好,我也很爱他,或许不算爱,没太多心动,但如果让我离开我老公肯定要受不了的……”

糖糖缩回头,抱住枕头,轻轻说:“我也会想起小朋友……”

爱爱轻轻问:“他怎么样了?你和他还有联系了吗?”

糖糖摇摇头:“他好像现在在做地区干部,我们毕业后联系过一阵子,慢慢就不联系了,联系了也没用啊,我和这个人已经不可能了……”隔了很久,“或许我只是很怀念大学里的那段感情……”

苏爱爱突然记起糖糖和小朋友雪中灿烂的笑,两人在台阶上头挨着头的睡颜,站台上的鲜红哈达……糖糖的日记本似乎不会再要回去了吧。

大家慢慢地聊起上大学时的琐事。

糖糖说:“啊,要是能回去有多好!”

老钱干脆地说:“我喜欢现在的自己,怀念过去的我们,”她低头看了看表,“我要回去睡觉了,做个面膜,一大早化妆!”

苏爱爱笑起来,圈着嘴大声说:“嘿,明天要做最美的新娘!”

老钱开门,回首一拨长发:“那是当然!”

小美也起身:“太晚了,我也去睡了!”

苏爱爱说:“嗯,我也去看看欧阳!”

每个房间的门都嘭地合上。

其实每个人都明白,无论今晚的谈话多么投机,多么热闹,大家多么没改变,都不可能像过去在宿舍里一般不知不觉聊到睡着了,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都是——要离开的……

第二天一早,爱爱就去扯糖糖:“伴娘赶紧起来化妆!”

小美也起来了,跑过来问:“你们化妆吗?”一看爱爱和糖糖抢镜子的劲儿就缩回头去,“啊,你们都化了,那等我,我也化!”

一会儿,糖糖抢爱爱的睫毛膏:“给我涂一下!”

小美眼线画了一只眼,顶着大小眼过来喊:“啊,谁带卸妆棉了,我涂出来了……”

男人们摇头,欧阳笑:“得了,看样子咱们还是去买早饭吧!”

爱爱对着镜子里的三个脑袋笑起来:“我突然觉得好像回到大学时候的早晨,特别热闹……”

晚宴的时候,老钱出场了,这个大学里就艳丽动人的女子今天也不容置疑的是最美的人。那个常常刷着睫毛膏参与谈话的人,那个常常指着鼻子骂人的彪悍女……在今天收起了所有的秘密,矜持地笑着,高贵地走在红地毯上……

一瞬间,她又回到了好几年前的某个夜晚。

“我来猜,小美一定是我们宿舍最早结婚的!”

“为什么,谁说我一定是最早的!”

“肯定是你了,不然是老钱吗?老钱,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那可不一定,遇到长得像古天乐的我就定下来!”

“哈,那我要长得像谢霆锋的!”

“等等啊,除了像古天乐,还得要有诚意才行,婚车起码要一溜的奔驰宝马来接我……”

“得了,你怎么不学学人紫霞,孙悟空脚踏个七彩云朵就来了!”

“切,那你去,让出租车来接你!”

“那可不行……”

而今,她的老公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长得像古天乐,婚车中只有一辆奔驰,她还是嫁了……

像只尊贵的猫咪,捧着花束,踮着脚走在红地毯上,露出幸福的微笑走向一生的伴侣,这个人不需要知道她的过去,没有见过她年少**的傻模样,但是就这样向她伸出手来,全然地包容着她,拉着她一起前行……

一个人年少时候的轻狂和成熟以后的漠然都是不会单独存在的东西,它们会掺杂一起融入这个人的血液,有时候轻狂在脸上而心如死水,有时候表面漠然而内心张扬。啊,烈情,年少的我们没有死去,一直活着,活在我们的心底……

——BY爱爱

第三章 背后的拥抱

婚礼上还发生了件令苏爱爱十分之不爽的事情。

酒席的迎宾大堂里,小孩子追跑打闹,争着看新娘,苏爱爱和欧阳负责接待,爱爱边递喜糖边收红包,瞄着不远处穿红袄的一个小女孩,扯欧阳膀子:“看,那小姑娘可爱!”

欧阳翘嘴笑:“咱们将来的孩子可比这可爱……”

苏爱爱打欧阳:“谁和你有孩子!胡说!”

她素来是喜欢小孩子的,但一直是采取玩别人的孩子,自己潇洒的政策。

这样说着,小孩子咚一声跌在桌前了。

爱爱赶紧跑出去弯下腰扶,小孩子还是哭,欧阳走过来,一把抱起孩子放在肩上,觍了张俊脸,哄起来:“嘿,这是哪家的小美女在哭啊……”

欧阳嬉皮笑脸真是横扫童叟,小孩子从号啕大哭变成了扁嘴,傻愣愣地歪着脑袋看欧阳。

约是孩子的妈妈,跑了过来,接过孩子,指指欧阳、爱爱说:“宝宝,快说谢谢!”

小孩子本来就怕生,等了半天好不容易开了口:“谢谢哥哥!”“谢谢阿姨!”

欧阳咳了一声,别过头去忍住笑。

苏爱爱琢磨怎么才毕业一年她就变阿姨了,怎么着也不能比欧阳老啊,都高出一个辈分了。

越琢磨越火大,眼神越凶狠,一回头,操起一把喜糖,从牙齿缝里出声:“这位小朋友,叫声美女姐姐,糖就给你!”

欧阳憋住**的嘴角,去拉爱爱:“这位美女阿姨,赶紧回桌发喜糖去。”

尔后,这次“阿姨哥哥事件”成了欧阳笑爱爱的终身笑柄。

没几个礼拜爱爱又被老妈连环夺命CALL急召回家,说是吃饭,结果过去一看,居然有一位青年才俊,外加一众三姑六婆。

苏爱爱顿时就明白了,原来是变相相亲,她又不敢拂自家老妈的面子,只有咬牙忍耐。

苏老妈却很热情,要苏爱爱掏手机:“×××在南方证券工作,咱们又在一个城市,换个号码,有空多联系一下,当个好朋友!”

苏爱爱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苏老妈拍了一把她头:“这孩子,把人号码记一下啊,打个回去试试看!”

回去之后,苏爱爱就发飙了,她一直以为自己父母对自己和欧阳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日子一长,也就慢慢好了,哪知道一点都不是。

当代父母可聪明了,对子女,知道如果硬要她(他)不和×××在一起,活生生拆散只有反效果,索性来软的,也不说对方不好,也不提要你分手,就是不停地替你安排相亲。

把苏爱爱气得够呛。

苏老妈也不是省油的灯,叉了腰喊起来:“这孩子一点都不知道父母的苦心!”

见爱爱不说话,又叹了口气:“爱爱啊,你老妈也没指望你嫁个多了不起的人家,过得好就行了!但对方家那么远,我也不放心啊,你们俩现在就这样在S市泡着,但以后呢?买房,装修,小孩子教育……都是谁负责啊!”

苏爱爱经过老钱的婚礼多少也明白结婚生活是件大事,心里是烦的,只是不愿意说而已。

苏老妈又叹气:“你爸妈也老了,不是说让你将来养我们吧,至少让我们放心啊,哪有父母舍得女儿不在身边的……”

苏爱爱抬头看着母亲这几年日益发福的体态,头顶的白发,脸上的斑点,一下子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苏妈妈说:“爱爱,你还小呢,妈妈也不是让你要怎么样,就希望你能多和别人接触接触,了解这世上还有这样那样的男人,以后说不定遇到更好的呢,你到时后悔怎么办?”

苏爱爱就这样回到了S市,她没有和欧阳提起回家发生的事情。生活这面也开始忙碌起来,试用期一过,事情就多了起来,事务所又规定新人几年内要拿到专业会计师证书,苏爱爱白天工作,晚上看书。

社会上的人似乎都自私不少,或者是已经习惯了自己忙自己的事,大家都这么过来的,她不懂的也不好意思问别人,即使问了也不一定有人答她,名企里的竞争意识强着呢。

好在有个“王家卫”师兄,经常借她书,实在不懂的地方厚着脸皮去问问。

所有的数据都得苏爱爱重做,爱爱快气疯了,和“王家卫”抱怨:“你说,这人怎么都这样,走就走吧,还把数据都删了!”

“王家卫”笑着安慰爱爱:“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上班没多久遇到得少,还有更厉害的呢!”

头儿找到了苏爱爱,说:“你要不走,我私人加薪给你,一个月三百块,升职也是指日可待了!”

苏爱爱这头傻牛,为了这三百块,自己扛下了这个烂摊子。

事情还没忙完,转眼那个青年才俊又冒了出来,不时地给爱爱发发短信,碍于老妈的面子,爱爱有的回了。

哪知道还是被欧阳看到了。

苏爱爱有了方歌的前车之鉴,知道欧阳看似洒脱其实骨子里还是个爱吃醋的大男生,以为这一次他一定发火的,做好了准备向他解释。

谁知道他听完她的解释,只是走到阳台上,吸了根烟,苏爱爱无法阻止他抽烟,事实上因为工作的原因,她们俩谁都没提那年“你抽一根,我抽十根”的宣言,人在社会打拼,总有一些是要丢弃的。

欧阳的脊背挺得很直,袅袅的烟气在他的指尖浮动,对面阳台有一家在晒被子,拿了个大拍子,啪啪啪地拍着,一声声响在寂静的屋里,苏爱爱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欧阳已经走回来了,轻轻带上阳台的门,坐在沙发对面靠在抱枕上看着爱爱。

苏爱爱一直是怕欧阳这样的眼神的,细长的眼晶亮,眸子一眨不眨,慢条斯理地盯着你,却直勾勾像要把你的灵魂吞掉。

苏爱爱有点局促,拿起握着红线的女娃水杯喝了一口,抬头,欧阳还在看她,如果这时她开开玩笑说不定就过去了,但偏偏她连一个笑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粗声说:“你看我干什么?”

欧阳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动,他轻声说:“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蝴蝶在这头扑闪了一下翅膀,地中海起了汹涌的波涛。

苏爱爱动了动屁股,不知道说什么,觉得感动,又觉得感伤。

欧阳站起身来,手慢慢地插入运动裤的口袋里,他侧过脸,只看窗外,那家晒被子的人又抱了床单出来,绿色的碎花纹一下子摊开,在风中飘。

他说:“爱爱,我觉得你妈说的是对的,你先回家住一阵吧……”

一阵大风过,床单翻飞起来,阳台的门被吹得梆梆响。

苏爱爱抬起头,仿佛不相信他说的话,她问:“你说什么?”

欧阳侧过身:“爱爱,回去吧,把工作辞了。”

她下班很晚,他都会去接她,早上起床的时候身边已经没她的温软,打着哈欠一看,她坐在客厅准备资料。这样的事,他不说出来,却全看在心底。

欧阳轻轻绕过桌子走过来,屈膝,蹲下身,双手去握爱爱的手:“爱爱,我是个男人不要紧,就是父母不同意我认准的事情都可以坚持,再苦我也可以!但是你不同,你是个女孩子,生来就是被呵护的,但是我却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欧阳的手指紧紧地握住爱爱的手指,指尖相扣,他说,“爱爱,对不起,你不该受这样的苦的!”

苏爱爱抹了把泪,桌上的杯子是他们在大市场淘来的,十字绣的抱枕是老钱送的,今天的晚饭还没有烧,但她都不觉得苦啊,即使喝不到妈妈烧的汤,即使天天穿高跟鞋上班,脚磨出一圈疱,她都不觉得苦……

她也有委屈想找人哭一场的时候,但是不能哭啊,因为想和他在一起,所以不能流泪,不能在他面前哭。

他说:“爱爱,至少在短期内,我是无法让你拥有幸福的!看,就是这样的我……”

欧阳的头深深地埋在爱爱的掌间。

曾经,他是多么骄傲的男孩子啊,翘起的嘴角让每个女孩都不由得微笑,神气的眉梢,轻轻一挑,心就怦怦跳。他张扬地放起烟花,他在台上轻声地唱,她看着他,陪着他一步步地走来,是多么得意啊!

可如今,原来他自己也知道,尽管他还是会扬起眉梢对她笑,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掌心的爱情线里滑落下濡湿的泪,为什么曾经的我们会变成这样了呢?

苏爱爱轻轻地翻过手,顺着欧阳的头发的纹路轻柔抚摸,他的发还是如此柔软,像在手中握了一把阳光。

她说:“好,我回去住一段时间。”

是因为自己吧,得意的少年过早背负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别人在父母身边安排工作,车子房子买好,潇洒谈感情的时候,他却拎起了文件包,穿上白衬衫,过上了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对着父母要应付,回家还要逗她开心。

大学里弹的吉他——丢了,常完的游戏光碟——丢了。

被我们丢弃了的又何止这些?我们一路前行,也一路丢失身上金光灿灿的羽毛……

那个傲然的大男生是在慢慢拔下身上的羽毛吧,即使知道痛还是在皱着眉头拔着。

只要她在,他就会如此庸碌地活着吧,她如是想。

他拎着她的行李包站在路口,四面八方的汽车呼啸而过,哧哧的声音似乎从身上碾过,像岁月的潮水一般碾平青春的身躯。

他递过包去,她伸手接。

他说:“回家要听父母的话,好好照顾自己!”

她嗯了一声,点头。

他说:“不要老是冒冒失失的,做事要有点心眼!”

其实,他们都知道绝对不是回家住住那么简单,说什么“冷静一下!”“分开一段时间!”其实就是分开一辈子了。

她拎住包的一边,他抓住另一边没松。

红灯跳了绿灯,他说:“爱爱,你不是最爱看电视剧的吗?男主角和女主角分开的时候不是都没有回头吗?我们就这样转身吧,记住,都不要回头了!”

她还是点头,头一低,眼睛就开始发热了。

在早春的街头,在嫩芽摇摆的树下,在呼啸的车流中,她和他慢慢背过身子,说好绝对不会回头。

一步、两步……夕阳照在肩膀,拉长身前的影子,树枝的阴影在轻轻地动,行李很重,重得要迈不开步子来。

她突然回头,原来他一直都没有走,也没背过身去,手插在兜里,只是站在红绿灯下,默默地,遥遥地,望着她。

看到她回头,他约是没有料到,皱了皱眉,迅速背过身去,有点狼狈。

还没有迈出步子,腰就被她死死环住,她的声音带着哽咽,靠在他的背上,嗫嚅地指责:“你骗人!”

绿灯一下子跳了红。

在斑驳的人行道口,在花花绿绿的车河里,在这样夕阳慢慢落下的景致里,她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她多年后还记得他那天穿的衣服,里面是烟灰色的套头运动服,外面是浅米色的夹克外套,背微微颤抖地钉在那里,手死死地握住,塞在口袋里。

她的泪染湿他的外套,她说:“和你在一起,什么苦都不是苦!”

她说:“我打死都不会回去的!”

红灯又转成绿灯,他仰着头翘唇笑,手从兜里拿出来,贴着她的手背,慢慢拉开,他转了身,轻轻弹她脑袋:“谁要打死你了!”眼神一个流转,又是一副嘲笑她的模样。

这人是变脸王吗?苏爱爱傻不楞登地看,红扑扑的脸上泪迹都没干。

他走过来,和她肩并肩地站好,左手去牵她的右手,他说:“我们回家吧!”一笑,露出细细的虎牙。

据说情侣是不是深爱从牵手就能看出来,十指相扣着,掌心相贴着,你的爱情线贴我的爱情线,你的生命线和我的生命线交叠,就这样我走入你的生命中,足迹相叠……

牵着的手不放开,

她喊:“欧阳!”

“嗯?”

“你要是累了一定要告诉我!”

他嗯了一声,五指用力,手握得更紧。

一会儿,

她瞟着他开口:“欧阳!”

“嗯?”

“那个……能不能走快点?”

“……”

“我想回家上厕所!”

“……”

尔后,爱爱在网上遇到烈情,烈情说认识了个比她要小的男生,准备老牛吃嫩草了。

爱爱笑,这样的烈情是不会寂寞的。但人真的能放下另一个人前行吗?烈情是,老钱是,糖糖也是,她想起自己妈妈的话,多看看比较一下……前面真的有更美好的风景吗?

烈情说:“咱家爱爱就是傻,还有那么多的风景没有看到呢,人生的感情有很多呢?这样不后悔吗?”

苏爱爱笑:“是有很多更美的风景啊,为什么不能两个人一起携手去看呢?”

烈情过了很久才说:“爱爱,我很羡慕你,真的,一辈子只和一个人在一起我是做不到了,感情越多,心其实就越麻木,不是说哀默大于心死吗?心死后就谁都一样了……”

苏爱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突然想到方歌,烈情的心是不是随方歌一起死去了呢?

烈情:

其实我们都一样的!感情有很多种,但,最初的心动只有一种!

——BY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