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

庐山位于江西省星子县西北、九江县南面,古代名叫南障山,又叫匡山,所以后人有合称匡庐者。王祎《六老堂记》说它“其阴,土燥石枯,岗阜并出;其阳,则千岩万壑,土木秀润。”山上有黄龙潭、松林坡、小天池、含鄱口等名胜;五老峰为其最高处。

牯岭,原称牯牛岭,是山上一片狭长谷地,某本闲书说它“形势雄峻,如人箕踞而睨。岭畔有隙地,古号长衢,地势长而平,两山环之,风景尤胜。且夏无暑热”。清末光绪年间英国豪绅李德立在这里建造房屋,租赁给夏季游山的有钱人。此后逐渐形成避暑胜地。

早在抗战之前国府要人就都看中了这块宝地,纷纷挪用公款在这里营建别墅;至于蒋介石专用的那幢小洋楼,战前就已由侍从室斥资一万八千块银圆购得,后来又用八千块银圆略事扩建与装修。大体模样是:大门前有一座爬满翠绿藤萝的朱藤架子;四周是松林,可以听松涛、观松景;庭院深深,房前屋后绿地宽阔。正中是两楼一底的小洋楼,为蒋介氏夫妇居住;两旁靠前是平房,挤了几十名侍卫官。

蒋介石一直是国民党政权的权力中心。他人在哪里,哪里就成为事实上的首都。

一九四六年夏天,国共战争早就全面开始之际,他仍有兴致决定到庐山“长住”。那位在华调停国共争端的马歇尔也不得不七上七下庐山找他磋商大事。与此同时,京、沪、汉、穗、平、津的记者也蜂拥上了庐山。

蒋介石这次上庐山的具体日期是一九四六年七月十四日,一住就是两个多月。

乘坐美龄号专机飞九江机场,然后换乘防弹小轿车驰向庐山足下。

紧接着戴传贤、宋子文、丁惟汾、陈诚、陈立夫、朱家骅、陈布雷、罗家伦、蒋经国、贺衷寒、陶希圣、马歇尔、司徒雷登、柯可上将(驻华美军总司令)等五十多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相继上山伺候;同时,参加三青团二次代表大会的近千名青年混混也兴高采烈地上山,冀望能一睹“天颜”。

白崇禧也上山去了一次。这位桂系二号人物当然不是去凑热闹,他是去向蒋介石索要国防部的权力,至少要把国防部和参谋总部的权责分开,决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两家职权交叉,以致陈诚总是在伸手管国防部的事,弄得他这个部长形同摆设。

一个多月前,也就是一九四六年六月十一日,国防部在南京中央军校内成立了。上午八时,国防部科长以上官员齐集大礼堂开成立大会。部长白崇禧训话,然后参谋总长陈诚介绍新制的特点。讲的人语义混乱,听的人自然是一头雾水,即所谓以己昏昏使人昏昏。十点钟礼成散会,大家完全搞不清楚究竟是国防部管参谋总部,还是国府主席蒋介石管参谋总部;甚至是白崇禧管陈诚,还是陈诚管白崇禧,都被陈诚故意讲成了一笔糊涂账。

原因在于筹备期间的你争我夺并未结束,导致国防部的组织系统不合理,职权不明;内部狗咬狗的人事纠纷不绝如缕;军队派系严重,往往因人设事,任意增添机构,安插私人,以致机构重叠,人浮于事。以上三种情况又互相影响,职权越加不清,互相扯皮,尔虞我诈的事层出不穷,“钩心斗角,迄无宁日”(郭汝瑰语)。人事上的争夺,实际上就是权力分赃。各派系间、各派系内、人与人之间,无不在争权夺利。一次分赃总是不能做到绝对均匀,不可能让各方都满意,其间必会有若干妥协和暂时安排,这就使得一些人屁股尚未坐热就得离开,成了过渡性的“五日京兆”[1];有的人要被后台推上高位,就得再次调整,让别人挪位。例如几天之间郭忏就代替黄振球出任联勤总司令,方天、郑介民升任次长,钱卓伦调总长办公厅任厅长。以致一、二、五厅长出缺,再次刮起了争夺旋风。国防部成立也才一个多月,不合理的漏洞暴露无遗。坊间的批评嘲笑越来越多;失意者更是公开谩骂诅咒,或者匿名向蒋介石投柬控诉,无所不用其极。蒋介石居然指派陈诚召开记者招待会平息众怒,置部长白崇禧于高阁。陈诚俨然以国防部负责人姿态,在一次国防部的“总理纪念周”上向列席的记者们解释,说“国防部改组以来,外间批评甚多”。他承认这是大家各自为政,只为本派本系打算造成的。他要求负责军事机构改组事宜的第五厅要注意这些事。

他本人就喜欢安插亲信,在权力上与白崇禧争夺甚烈,却去要求别人大公无私,岂非天方夜谭乎?

陈诚后来下令成立“国防部机构综合检讨委员会”,要求裁减百分之十至百分之二十人员,由刚从国防部次长转任参谋总部次长的林蔚负责;国防部第五厅厅长郭汝瑰任“检委会”秘书长。这个新机构一运作起来,使争夺交椅的风波再次兴起,闹得简直是你死我活。首当其冲的是国防部长与参谋总长权限之争。

国防部的组成,最早是遵照美军代表团所提方案:三军最高统帅权属于总统,中国尚未实行总统制,那就暂属于国民政府主席蒋中正。参谋总长是总统指挥军队的最高幕僚;而以组织系统论,参谋总长又隶属于行政院系统的国防部,行政院长隶属于总统。按照这个隶属关系的路线图,参谋总长将完全受制于国防部长。陈诚当然不愿意。这就是他一开始就借蒋介石招牌插手国防部的人事安排、军事节制的原因。他企图借这个“检讨”把隶属关系彻底“纠正”。指使林蔚与美方人员商讨,主张根据参谋总长是最高统帅的最高幕僚这一原则,将系统路线图改成参谋总长直属总统,只拉一条“指导”线到国防部之下。美军代表团团长鲁克斯的私人账户上被无端划入了一百万美金之后,做了妥协,改为画两条隶属线,一条直达总统,一条仍隶属于国防部长。这等于说,你陈诚愿听谁的就听谁的,你甚至可以用总统名义教训国防部长。陈诚是高兴了,而部长与总长的职权则更难划分了。

白崇禧一向是轻车简从,不闹排场的。只带了两名侍卫、一名副官,就搭乘了一架军用飞机到庐山找蒋介石去了。

在九江换乘汽车,驰奔十里铺。

车抵十里铺,停下。副官去雇了一乘软杠轿[2]。

此时有几辆小轿车在前后几十辆武装摩托护卫下疾驰而来,停下。宋美龄从车上下来。

白崇禧想,两口子没同时上山吗?

正嘀咕着,王陵基从另一辆车内钻出来。

宋美龄发现了白崇禧,后者只得上前寒暄一番。

王陵基也跑过来,说白部长怎不先通知一下,我也好尽地主之谊呀。王陵基此时正做着江西省主席。

宋美龄建议白崇禧一同上山。

白崇禧说夫人请先起驾,我跟在后面就行了。

白崇禧坐上自己的软杠轿,摇着纸折扇对副官说,让他们先走,我们跟在后面就是了。他瞅着宋美龄坐上了轿子,却没见王陵基的轿子,纳闷这厮难道不上山吗?宋美龄的轿子上肩启步时,白崇禧却惊讶得张开了嘴巴。那王陵基五十出头的人了,居然紧靠宋美龄轿左,用右手虚抬轿杠而行。前后左右当然布满便衣卫士随行。

大家一路静悄悄的沿石阶拾级而上。树荫处,十公尺内,就有挎冲锋枪的卫士肃立其间。白崇禧的轿子落后约二三十步,像欣赏西洋镜似的乐滋滋瞅着前面的王陵基。见体魄高大的王陵基身穿全新草绿军服,戴茶色眼镜,左手提一个大公文包,右手扶着宋美龄轿杠,满头大汗,发出气喘吁吁之声。白崇禧心里叹道,昂藏七尺之躯,何苦如此呀。

白崇禧下了轿以后,略事休息,饮了一会儿茶,便去行馆见蒋介石。

蒋介石是个极狡狯的人,见白崇禧秋风黑脸、不事寒暄,便对其来意猜到了七八分;蒋介石又是个深谙羁縻之术的政坛老江湖。对于实力尚存,自己一时难以吞并,又不得不利用其影响的军阀,他绝不轻易与之公开翻脸,尽量保持客客气气。他把这叫作以柔克刚。

“健生,一路辛苦了!快请坐下。我马上叫顺龙[3]安排下榻之处。”说着便扭头吩咐秘书去通知黄仁霖,给白部长安排行邸。

“总裁,请不要麻烦,禀报事情后我就要返回,不在这里住。”白崇禧并不领情,脸色依然是咄咄逼人。

蒋介石不管,继续施展柔道。笑了笑,说:

“南京城那么热,不要急着回去,教下边把需要的东西送来就行了。”

“谢谢总裁美意!我今天来只有一件事,说完就返回!”白崇禧仍然不领情,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面前茶几上,推向侧面坐着的蒋介石那里。

蒋介石见信封上用毛笔写着两个大字:辞呈。不禁愕然,指着那信封,以惊讶的目光看着白崇禧说:

“健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崇禧才疏学浅,不堪胜任,所以请辞国防部长职!”

“哎呀!”蒋介石做出一脸的愁苦样子,伸手把那信封复又推向白崇禧那里。“你不能胜任,还有谁能胜任得了呢?收起来收起来,辞什么职呀!”

白崇禧瞅了瞅蒋介石,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让陈辞修一并兼任了岂不更好?”

蒋介石愣了一下,明白了白狐狸今天专程登山发脾气的原因了。心里在两三秒钟内打了一个转,便有了化解之法。掼纱帽是不允许的,黄旭初替桂系守着老巢广西,李品仙是安徽省主席,桂系大头目李宗仁是北平行辕主任,桂系的正规军不下二十五万,广西地方部队也不少。这些都必须要加以利用的;但实权也不能给得太多,以防其利用国家资源扶持桂系部队。他故作懵懂地说:

“哪有参谋总长又兼着国防部长的?不合规章,不合规章!”

“陈辞修早就事实上兼了国防部长!”

“什么?健生,这个是……你这样说我就不懂了!”

“国防部一多半的活儿都让他陈辞修干了,岂不是事实上已经兼任了吗?总裁索性就让他正式兼了,也就名实相归了呀!”

蒋介石故意愣了一下,旋又做出恍然醒悟的样子,打了个哈哈,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辞修喜欢揽事,这个是他的老毛病了,健生你不必介意!这样吧,回头我给他说一说,叫他不要干预国防部的事就行了!”

白崇禧冷笑了一下,“总裁,只靠说一说,未必就能治‘老毛病’吧?我希望在职权上明确一下国防部与参谋总部的从属关系,以及各自的权限范围。白纸黑字,这样恐怕有效一些!总裁以为如何?”

蒋介石沉吟了一下,顺水推舟,点头说:

“形成文字的东西当然要搞;辞修那里我还是要先说说他,叫他专注于参谋总部的事,不要旁骛。然后……我看这样吧,健生你组建个班子,先搞出个草稿来;然后找辞修商量一下,也可以向美军代表团咨询一下,大家都同意的话,就交给我批示。你看这样可以吗?”

白崇禧瞅了瞅蒋介石,明白新一轮的太极拳开始了。来这里向蒋介石说这个真是多此一举,他后悔自己今天就不该动这个步。事已至此,怎么办?他不想再说什么了,彼以太极来,我则以太极迎之,大家就一起过招吧。他决定照蒋介石的话去搞个草案,然后传给陈诚。料定陈诚不会同意。那也不要紧,他就再直接呈送蒋介石好了。至于批不批准,那只有听凭他了。不过白某也会当仁不让,借这个由头当仁不让,照草案行事,该抓的权就不客气地抓,该揽的事就不客气地揽,包括参谋总部这个理论上应为国防部的下属机构在内。

国防部与参谋总部的扯皮就这样一直扯到最后。

白崇禧刚离开,蒋介石就把陈诚叫来。

进门前,侍卫长俞济时就小声告诉他,白崇禧刚走,看这样子是告刁状来的。

陈诚听了一笑而已。

蒋介石自然不会瞒陈诚,主动把白崇禧告的状一一转述给陈诚。

陈诚边听边点头。听完,沉吟片刻,说:

“总裁,我真不是要跟他白健生抢夺什么、争什么权,我是实在担心他公权私用,利用国防部的权利为桂系谋发展,甚至为他个人谋私利!”

蒋介石点了点头。凝神看了他一下,问道:

“有没有这方面的迹象?”

“总裁,部下我就是因为发现了他这方面的劣迹,所以才担心国防部的公章变成了他白健生的私章!他让李品仙在安徽以省政府名义扩编保安团队,让第八绥靖区司令官夏威将所属部队每个军扩编为五个师,让第二十一集团军副总司令、第七军军长张淦将其所属部队增编两个师。利用国防部新成立权限不明,私自给予番号并且批给装备,薪饷也备案成功。现在桂系部队也许已达三十多万了!另外,他指使别人替他做生意,创建了两个公司,全部启动资金都是从国防部挪用的;有人说他不久还要创办银行。国防部简直成了他桂系的一个分店了!”

蒋介石眉头深锁,看那神情,并无对白某人假公济私、利用职权壮大私家武装的愤慨,却只有很沉重的忧虑。陈诚所揭露的白某人劣迹,他相信没有反唇相诬成分,一定都是事实;而这样的事实岂止白某人一己独为哉。据军统(现在改成保密局了)历年呈送的调查报告,在将校军官中可以说是无人不为。他也处置过几个高级将领,冀能遏制贪腐之势。而杯水车薪,岂能奈何燎原之势;闹不好还会激成兵变。不少时候他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各种送呈要求惩处贪腐军人的报告“留中不发”,不了了之。他长叹一声,看了看陈诚,说:

“让我想想再说吧。”

陈诚看出他是投鼠忌器。陈诚觉得蒋介石已经失去了当年雷厉风行、斩钉截铁的作风,变得十分瞻前顾后。忍不住抱怨地叹了一口气。

蒋介石瞧出了陈诚的情绪。沉默了一忽儿,说:

“辞修,现在正值剿共大局关键时期,我们内部一定要以安定团结为重,能忍的先忍一忍,待剿灭了共产党以后再说!好不好?”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李、白的问题已经二十年了,一直都没有解决好,我也很忧虑!这是个心腹之患,迟早是要解决的!先忍一忍吧。”

陈诚还能说什么呢?他明白,要求立刻就收拾白崇禧,这个太强人所难了。他不禁同情地看了看蒋介石,今年又显老了许多,种种揪心的事困扰老头子啊。他不禁自责起来,作为下属,不仅未能为老头子分忧,运用自己的力量处置事情,反倒把难题上呈,给老头子添堵。他决心非到万不得已,再不上呈矛盾,由自己替老头子排忧解难。

“总裁的训示我明白了!对白健生,我知道怎么去周旋,请总裁不要再忧虑这件事了!”

蒋介石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欣慰地说:

“有了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蒋介石伸手指了指陈诚面前的杯子,那里面是新沏的明前雀舌,示意品茶;他自己则端起了白开水,浅浅啜了一口。借这些动作转换思维,他不想再听内部倾轧的话题。

“辞修,最近军统向我禀报了不少战场情况,前线将领也发来很多捷报。照他们那样说,我粗算了一下,共军差不多被消灭光了!这个可能吗?我看至少一半是胡说八道!你把真实情况说一说,万不可报喜不报忧!”

“我明白,总裁!我一定据实禀报,决不无端夸饰!”陈诚说罢,沉吟片刻,望着蒋介石,神情有点抱歉地说:“不过,总裁所收到的捷报,我认为大部分是真实情况;也许夸口之词不会没有,但不会有一半之多!”

蒋介石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瞅着陈诚,注意听其下文。

“因为就总的局势来说,国军节节推进,这个确系事实!以苏北战场为例,李默庵大军席卷了整个苏中,对两淮形成重压之势,收入囊中不过是唾嗟之间的事!”

他在这里隐去了李默庵损兵折将五万多,共军却只被消灭三千多的事实。因为李默庵是他陈诚任十一师师长时的老人,是该师三十一旅旅长,他一手将李默庵推向现在的高位。

陈诚禀报的这些情况,蒋介石虽然早已知道,但经此证实,他就放心了。他叫陈诚且说一说北边情况,即刘伯承部的动向。

当时国共的态势是:

在晋冀鲁豫解放区内,平汉铁路、陇海铁路交汇。内战刚一爆发,国军就在铁路沿线的主要城市集结了十一个整编师共十三万人马。整编五十五师、整编六十八师守卫陇海路开封至徐州段,下一步攻打鲁西南;整编三十师、整编三十二师、整编三十八师、整编四十师、整编八十五师于平汉路新乡及其以南一带,准备袭击豫北;第一战区胡宗南的六个旅和阎锡山的四个师,准备攻击晋南。那时不少部队调往中原协同围剿李先念部,待消灭李部之后再北调完成上述行动。上述那些部署不少是只有番号,暂时并不满员。尤其是陇海路的开封至徐州段,驻防部队仅只整编五十五师、整编六十八师。

共军方面,当苏中的粟裕兴兵出击,陈毅大军也来往于苏鲁皖交界处寻求战机的时候,刘伯承晋冀鲁豫野战军五万人也向陇海路开封至徐州段出击;陈赓、谢富治也率两万人,攻击胡宗南部所占同蒲路南线各据点。

八月十日深夜零点,晋冀鲁豫野战军向正面宽达一百八十公里的陇海路开封至徐州段全面出击。

国军占领的兰封、民权、砀山等地纷纷告急,称全部存储、运输军火的车站仓库和满载这些物资的列车不是被抢劫就是被炮击。

杨勇的七纵队二十旅,在旅长匡斌、政委石新安指挥下,猛攻砀山城。两个团分别从东门、南门攻入,两路夹击,锐不可当。没用多长时间,城内两千多守军缴械投降,砀山车站三十多节车皮内的军用物资全被缴获。

王宏坤第六纵队借雷雨掩护潜近兰封城外。十六旅于城东和城北,十七旅于城西和城南,突然发起攻击。攻打南门的十七旅副旅长尤太忠和参谋长赖光勋指挥四十九、五十两个团正在向南门接近时,看见一列军车沿铁路开来。便顺手将这列军车炸毁了。另外,兰封火车站就在南门外,有两列满载的军列还躺在那里。一列载着十八辆坦克,一列满载弹药;都有几百名国军官兵护卫。尤太忠派一个营发起攻击,企图夺取车上物资。列车上守军立刻下来展开,顽强抵抗;车上坦克开下来,四处开炮。双方在车站上打成僵局。尤太忠命炸开城门。部队从城门洞拥入,与敌展开巷战。天亮的时候,城内战斗胜利结束,而城外车站却还在激战。后来,流弹击中列车,爆炸声惊天动地,国军官兵全被炸死。

三纵八旅和六纵全部,主攻罗王车站,比较顺利。缴获了一车皮美式军服,大家都换上了新衬衣和新军裤———上装当然不能换,干部还分到了长大衣;还有十几吨美国面粉,但炊事员用它蒸出来的馒头,战士们说实在不如咱北方馒头好吃;一千多听美国牛肉罐头,战士们觉得味道好,纷纷吵嚷必须给毛主席送一些去;此外还缴获了六辆崭新的美国吉普。没人会开,只好用骡子拉到纵队司令部,请领导处置。

三纵七、九两个旅攻打民权县城。那里的敌人总共一千一百人,分别把守车站和县城。七旅攻打车站,九旅攻打县城。九旅官兵付出了六百多人伤亡,小小的一座县城却久攻不下。国民党援军正在往这里疾进,三纵只得分出一部分兵力去阻击,这使攻城的兵力更为不足。在持续几天的战斗中,伤亡继续增加,团营干部不断减少。三纵司令员陈锡联后来慨叹“这是纵队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笔者看来,问题出在两处:一是轻敌,以为七千人打一千人可愉快取胜;二是打笨仗,从陈锡联到旅级指挥员全不动脑子。

整个晋冀鲁豫野战军这次陇海路、平汉路战役共付出了八千官兵伤亡;另外,解放区十万支前民工以两万辆大车、两万副担架随军转战,每天运往前线的白面达一百多万斤,也付出了一千多人伤亡。

[1] “五日京兆”系成语,意为做某一官职的时间极短。请参阅《汉书·张敞传 》。

[2] 类似于四川的滑竿,但宽大一些、有篷布遮阳,且须四人抬 。

[3] 黄仁霖,字顺龙,励志社和新生活运动促进会总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