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薛城大会执戟，见识重量级人物

秦二世二年六月，正值盛暑季节，城里人都到山林中的别墅中避暑，可是在薛城却出现了相反的景象，隐伏山林草泽中的各路英雄都齐集到这座城池中来了。原来，项梁在此地召开各路反秦义军大会，讨论建立新的起义军政权的问题。

薛城原是古薛国的都城，已有一千年以上的历史，战国时期，这里是四公子之一孟尝君的封地，人口密集，经济发达，市面繁荣，既是商品集散地，又是交通中心。这个月，各地商贩都不顾炎热，把各种生活物质运到薛城来了，以供应聚会的义军头领消费。这些人腰带中都缠满了金银和半两钱，平日忙于带兵打仗，无闲暇花钱，现在到了繁荣的薛城，就可大把大把地使用了。战争是个残酷的游戏，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脑袋明天还长在脖子上，因此头领们都怀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打算，在茶楼酒店中，他们往往一掷千金而毫无吝色。这些人来到后，城市突然热闹非凡，处处车水马龙，入夜以后笙歌管弦喧天，俨然成了不夜之城。

项梁任命韩信为薛城纠察队队长，负责维持当地的治安。韩信最难对付的是开会的头领所带的随从，这些人平日生活在贫穷的山村中，一旦进人繁华的薛城，全都控制不住自己，吃喝嫖赌，大玩特玩起来。他们把薛城弄得天翻地覆，酗酒闹事、因赌打架、偷盗强奸，甚至杀人，每日都要发生多起。韩信把这些案件向项梁一一禀报。项梁接连驱逐了几个别将和他们的仆人，甚至还公开处斩了其中一个，总算将这股歪风制止下来。

这次的与会者有很多是一年前下邳会议的参加者，但这次聚会的规模和气氛与下邳会议有天壤之别。下邳会议是偷偷摸摸进行的，前来开会的人都自带干粮和铺盖，在地下室中睡觉和吃饭。有些人囊中羞涩，只好向同伴乞讨几个大饼充饥，可一年来形势大变，同样是这些人来开会，但他们的地位和经济状况大大改变了，他们已从小民跃升为将军或君侯，他们手中的钱财无数，出则乘马，入则乘车，僮仆成群，前呼后拥，住的是高级旅馆，吃的是生猛海鲜，穿的是绫罗绸缎。他们的手中掌握着未来中原的命运，真是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也”。

韩信十分关注这次会议的进展，他执戟站在会议厅的门口当警卫员，可以看见每个与会者，也可看清他们的面貌。在座的有两人十分吸引他的注意力，一个是须发皓白、年已七十的范增，另一个是五十上下的刘邦。这两人是这次会议的重量级人物，他们的发言具有左右会议进程的作用。

范增，居巢（今安徽桐城南）人，从小学书、习剑、熟读兵法，遍览诸子百家，深通刑名经济之学。楚国未亡时，曾任楚国贵族昌平君的秘书，楚国灭亡后，他隐居山林，总忘不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楚南公的名句，同时也消除不了想用世的宿志。他在地方上很有名望，平时很乐意为别人出点子，照他说的去做，没有不成功的，老乡们都对他视若神明。他与反秦志士早有来往，是下邳会议的参加者，在对待秦国问题上，与项氏叔侄观点一致，项梁十分尊重他，项羽尊称他为“亚父”。前不久，他直接投身项氏的队伍，充当他们的参谋。

刘邦在会议上也很有分量。他身材八尺不到，但气宇不凡，有所谓帝王气质。他很懂得中庸之道，在会议上不卑不亢。他斩白蛇起义的时间比谁都早，一支队伍始终保持着，兵员只多不少，现在已有一万多人马，而且全是精兵强将。他有一段时间失去了根据地丰邑，却能游走于秦军和诸大股楚地义军之间，粮食补给不缺，而且还有余力攻城略地，这说明他是一位天才的组织者，也说明他深得民心，得到民众的广泛支援。他的潜力未可限量。

项梁在会议上首先发言：“如今的形势在座的诸位都知道，陈王已经牺牲了，国不可无君，群龙不可无首。现在真正到了重立楚王的时候了，事关重大，末将不敢擅自做主，特地请诸位前来商议。”

话音未落，一位忠于项氏的别将站了起来，高声嚷道：“这有什么议头，这不是明明摆着吗？除了将军你，谁还有资格当楚王？”

还有几位别将也随声附和。

项梁一声不吭，端起酒杯来微微侧目窥视沛公，气氛十分微妙。

刘邦也端起酒盏，慢慢饮着，脸色平和，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座位旁边的张良在凝思。

在尴尬的沉默中，席间一位须发皓然的老者用沙哑的嗓音说话了，大家一看，正是项氏叔侄十分敬重、言听计从的范增。在这时刻，唯有范增才敢于直言不讳，他说：“老朽以为，项梁将军不可称王！说实话，陈胜的死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本非望族，不听忠告，匆忙称王，此番失败，自取其咎。去年陈胜虽然首先举起义旗，但由于他不立楚王的后代，急忙宣布自己为王，所以他终究不能久长。如今将军起兵江东，为什么楚国故土上蜂起反秦的将士都愿意投奔将军？就是因为将军世代为楚将，定会立楚王的后代，恢复楚国的缘故。将军若能顺应人心，因势利导，何患霸业不成？”

范增一席掷地有声的话，说得全场默然，项梁只得顺水推舟同意寻访楚王后代立为楚王。他征求沛公的意见，刘邦正怕项梁称王，如今他愿立楚王之后，他当然求之不得，便欣然表示愿以将军的意见为意见。

项梁立即派人四出访求，终于找到了楚怀王的一个孙子，名叫熊心，流落在民间为人牧羊，于是便迎请入营，立为楚王。大家知道，楚国百姓十分怀念去秦不归的楚怀王，但愿他没有死，而且能够重新归来，为了迎合百姓的这种心理，所以仍然称熊心为楚怀王。

韩信亲眼看见了楚怀王的登基典礼，熊心刚被带来的时候，衣裳破烂，行为猥琐，目光中露出畏惧、担忧和怀疑的神色，但过了几个时辰，他出来重新露面，接受群臣朝贺的时候，他穿着光彩夺目的王服，表现得雍容大方，进退得体，俨然有王者之风。

楚怀王宣布，改秦二世二年为楚元年，定都盱眙（今江苏省盱眙县）。拜项梁为大将军，统率全国兵马讨伐暴秦，封为武信君。拜陈婴为上柱国，综理百官政事。英布勇猛善战，被封为当阳君。

参加登基典礼的还有齐王田儋、赵王赵歇、魏王魏咎、燕王韩广等派来的代表团。唯有韩国没有代表团，由张良一人代表未来的韩国。

项梁有意恢复韩国，利用会议的闲暇时间找来张良说：“张良先生，你是‘复六国会’的会长，现在六国中有五国恢复了，唯有韩国没有恢复，您就承担起这个职责吧。我拨一千人马给你，你找一个韩王后裔为韩王，你本人任司徒，把韩国恢复起来。”

张良也认为项梁的话说得有理，恢复韩国是他张良责无旁贷的首要任务，也是他一生的夙愿，与这种紧迫任务相比，辅助刘邦应退居次要地位。于是，他拜别了刘邦，率领项梁拨给他的人马，到旧韩国地区颍川去了。临走时他告知项梁说：“韩公子成，曾受封横阳君，颇有贤名，今藏匿民间，安然无恙，我将立他为韩王。”后来他果然找到了韩成，立他为韩王，张良与韩王成一起在颍川地区（今河南许昌附近）打游击。

从此，山东六国尽皆恢复。秦廷的号令，只能限于函谷关以西。函谷关以东，烽火四起。狼烟滚滚，已经是难以控制的了。只有章邯大军，转战南北，独力支持着秦廷的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