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下 谋招安盐帮帮主访公府 搭桥梁崇义郡主入宫阙

“什么预防针?你少跟我说怪话。这件事情既然办不成,你还去办个什么劲?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柴念云话说一半,忽然恍然大悟,“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老弟你看上苏家那个叫苏南雁的姑娘了?姐姐劝你一句,有句话叫‘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看来苏南雁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嗳——老姐你想哪里去了?”柴安风忙道,“苏姑娘我的确是有几分好感,可替苏知鱼向朝廷递话,也并非全因苏姑娘而已,也是为我崇义公府考虑。这么着……老姐你先放心,我先给你打个保票,你老弟我做的乃是一桩稳赚不赔的好生意。这么说吧,招安的事情办成了固然好;办不成也是有利无弊。甚至打心眼里,我是希望苏知鱼招不成这个安的……”

柴安风的话,柴念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只是觉得自己这位弟弟这大半年来变得越来越古怪,却也是越来越令人难以捉摸;可他说话办事虽然出人意表,可最后做出的结果,却没有不令人满意的。

别的不说,光一件同郑婷儿合伙做生意的事情,就一举扭转了崇义公府“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窘迫局面,成为临安城里也还算过得去的富豪大户,就连那个是不是过来捣捣乱的二叔柴辅仕,也被柴安风用钱砸得消停了不少。

因此,柴念云瞧着自己这个弟弟神神秘秘却又胸有成竹的样子,猜想他势必又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决断,便确认性地问了一句:“老弟,这事你有把握吗?”

柴安风用力点了点头:“谈不上什么有把握没把握的,反正成与不成对我崇义公府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老姐你尽管放心。”

柴念云是真的放了心了,便答应道:“那好。我信不过谁,还能信不过你嘛。既然老弟你下了决心了,那招安的事情,我去跟太后他老人家去说。”

柴安风等的就是这句话。

眼下朝廷的局面,皇帝还十分年幼,正式登极不过两个多月,更关键的是现在这个宝庆皇帝赵昀(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宋理宗)并非是大行的宁宗皇帝钦定的太子,而是史弥远和杨太后密谋更立的继承人,屁股底下的龙椅坐得一点也不踏实。更有传言,说是原定的太子、现在的济王赵竑还不死心,正在密谋起事。

这种情况之下,朝廷里当家作主的,除了独相史弥远之外,便是太后杨氏了。而当巧不巧,自打朝廷有意让柴念云去金国和亲之后,原本地位十分边缘化的柴郡主,陡然间同杨太后熟络起来,就连让皇室采办绸缎这种透着实实在在好处的路子都让柴念云给走通了。

而宰相史弥远素来以软硬不吃而闻名,他的门路显然是走不通的。

于是乎,柴念云竟成了撮合朝廷招安盐帮最好的人选了。

因此,有了姐姐柴念云的承诺,柴安风自然而然地放心下来:“那就有劳姐姐了,还不止苏知鱼听到这个消息能有多高兴呢?”

有多高兴?

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

一听柴念云打算亲自进宫去找杨太后,苏知鱼便乐得好像吃了蜜蜂屎一样,见日头正是用晚餐时候,立马就提议:请柴家姐弟出去好好吃上一顿,临安城里的馆子,只要开的出口的,都是苏知鱼讨钱请客。

柴安风昨天累坏了,今天中午起床又忙活到了现在,肚子正空,觉得既然是苏知鱼提议要请客吃饭,那干脆是不吃白不吃,先吃他娘一顿再说。

可柴念云却推辞起来:毕竟她对招安的事情没有多少信心,觉得白吃人家一顿也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脸皮太薄了……

这件事情上,柴安风还是听姐姐的话的,摸了摸有些发瘪的肚皮,便拒绝了苏知鱼的好意,请他尽管放心之后,便送走了这位身兼皇城司提点和盐帮少帮主双重身份的客人。

柴安风的姐姐柴念云是个急性子的人,心里存不住事情,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便进皇宫去见杨太后去了。

按理说,杨太后现在是垂帘听政的身份,虽说不上是日理万机,却也绝不像那些家庭妇女一样成天闲着没事。可杨太后不知怎的,对柴念云这个外姓郡主格外亲热,才见过几面,就比其他姓赵的皇族女子更加亲密。

起初柴安风还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后来有幸进宫去走了一遭,这才发现原来养在宫禁之中的那些赵家的公主、郡主,要么胖得跟头猪似的、要么瘦得好像三天没吃饭的老鼠、要么呆头呆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跟这些姓赵的比起来,柴念云论外貌就好比是自九天驾临人间的仙女、论才干就好像是女版的诸葛亮、论性格就好像是一堆驴屎蛋里的巧克力,实在是没有不让杨太后喜欢柴念云的理由。

因此,杨太后听见通报说是柴念云要来,立即屏退了还等着接见的百官臣子,又让在自己面前当木偶傀儡的小皇帝回去念书练字,便派女官速传柴念云进宫见面。

进宫之事十分顺利,柴念云也是心情大好,捧着精心挑选出来作为给杨太后礼物的一盒极品绸缎手帕,便跟着女官往太后寝宫而去,去好杨太后谈盐帮招安这件头等大事。

然而柴念云兴冲冲而去,在皇宫里头待了整整一天,却是失意落魄而回,带着满脸的疲惫和愁容回到了崇义公府。

柴安风见姐姐这番神态,早就猜到是朝廷拒绝了盐帮招安这件事情,然而他对此早有几分心理准备,便安慰道:“老姐,是不是招安失败了?不打紧的,我早说过了,至少对我们崇义公柴家来说,苏知鱼那边招安不成功,才是利大于弊的。我自有后招可走,你又何必灰心泄气?”

柴念云摇摇头:“老弟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却不料朝廷管得那么宽,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嗯?这话什么意思?”柴安风问道。

柴念云叹了口气:“唉!总之吃一堑、长一智,世上的事情,原也不是你想办成就一定能办得成的,看样子我们柴家同赵家毕竟不是一家人,今后有些事情还得多提防着一些。”

对赵宋皇室,柴安风心里本来就另有打算,只是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罢了,然而现在这句话却从做人办事十分谨慎的姐姐嘴里明白无误地说了出来,却让他产生了几分好奇之心。

于是柴安风问道:“老姐,你进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莫名其妙说出这等话来?你快跟我说说。”

柴念云两道柳叶细眉拧成了一把锁,又复叹气道:“这事就说来话长了。这样,现在时辰不早,我们先吃饭,等吃完晚饭,你要是觉得合适,就请苏家兄妹过来说话。要是觉得太急了,明天说也是一样的。”

柴安风可不是个慢脾气,当即派人摆上热饭热菜,又叫人去请苏知鱼、苏南雁姐弟来府里商议事情。

苏家姐弟听是崇义公派人来请,哪里敢有半分怠慢,便立即出门骑马而来。待他们来到崇义公府门口,通报姓名之时,柴安风和姐姐也不过刚刚用好晚饭,就连碗筷都没收拾干净。

崇义公府虽然远离宋朝政治舞台,可身份地位十分尊崇,商量的又是盐帮招安这样的紧要大事,礼法自然还是要讲的——虽然在南宋时候,公私礼术还远没有明朝、清朝那么严格严厉、令人窒息。

只见崇义公柴安风和郡主柴念云在公府正殿之中分主次坐下,又命人设下红烛、摆好桌椅、沏好热茶、放上点心,方请苏知鱼、苏南雁姐弟进来。得亏是柴安风穿越过来之后,替崇义公府赚了大钱,才置办下这么东西;否则要是放在从前,光烧掉半根红蜡烛,就够当家的柴念云心疼上好半天了。

距离同苏南雁的初次见面已过了三天,柴安风在心里还真是颇为想念这个武功超群、容貌不凡的苏南雁的。因此他见苏南雁今日换了一身素色长裙,脸上又略施粉黛,在平日一股英武之气上平添了几分妩媚,便又心猿意马了一番。

又见苏南雁脸上有了几分血色,柴安风也算是找到了话题:“苏姑娘面色好看多了,想来是前几日的伤已经不碍事了。不过还是需要多休息几日,不要出去多惹是非的为好——天知道刘天雄这厮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苏南雁眼睛一挑,道:“不碍事的。我们已接到线报,说刘天雄昨天就混在北上金国的漕船里离开临安了,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到了金国了,柴爵爷尽管放心好了。不过就算刘天雄没有走,那也没什么好害怕的,我正好可以再收拾收拾他,好好出一口恶气!”

苏南雁这几句话讲得十分爽快,就连柴安风也觉得解气。

可她哥哥苏知鱼却赶忙阻止道:“南雁,这里是崇义公府,不是我们自己家里。柴爵爷和柴郡主虽然不讲究礼数,可我们还是要恭敬一些。来,快给崇义公行个礼。”

柴念云立即摆摆手:“不必了。今天是我们失礼在前,夜里请苏大人过来议事,旁的礼数能省就省吧……”

苏知鱼赶忙拱了拱手,算是领了柴念云的好意,抬头偷眼一看,却见烛光下柴郡主的面色并不十分高兴,已是猜到了半分,便试探着说道:“柴爵爷仓促来请,大概是为招安的事情吧?朝廷招安,素来都只看重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对各种帮派似乎是不太热心。这件事情本就难办,柴郡主怕是要多费心了……”

苏知鱼果然是八面玲珑,这几句话虽然从意思上说了等于没说,却给了别人可以舒舒服服往下接话的余地。

于是柴念云就坡下驴道:“苏帮主有这番话,我心里也就宽慰了不少。唉!人生不得意事十之八九。唉!招安这事——黄了!”

苏知鱼对此也算是有些心理准备,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本来就十分难办,我盐帮上下这些年不知花了多少钱、求了多少人,总是不得其门而入……柴爵爷、柴郡主能为我盐帮上下兄弟说句话,苏某已是十分感动的了……”

柴念云点点头:“苏帮主这样想就好。来,苏帮主请喝茶,且听我慢慢说来……”

说着,柴念云便将今日进宫的事情慢慢同苏知鱼、苏南雁姐妹,连带着自己的弟弟柴安风娓娓讲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