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上 招安不成苏知鱼空打算盘 两手准备柴安风招贤纳士
原来杨太后接见柴念云时候心情本就十分不错,又见柴念云敬献上的丝绸手帕十分精致漂亮,更是心情大好,立即将自己手中原本拿着的帕子随意赏给了身边一个宫女,就用上了新手帕,还一个劲地夸赞“崇义号”里出产的东西真是又结实、又好看。
柴念云趁着这机会,便提起盐帮招安的事情来了。
不成想杨太后听柴念云将苏知鱼和盐帮的情况说完之后,却没有答话,沉默许久之后,方才说了一句:“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们都是女流之辈,这等事情做不了主。”
“可不是嘛!”柴安风插嘴道,“有道是‘后宫不得干预政务’,杨太后这样说也没错。说起来,招安盐帮是朝廷的事情,可不是皇家的私事。姐姐去找杨太后,这不是找错人了嘛!”
柴念云眉毛一横,斥道:“你懂个……什么?这种事情找杨太后是再好不过了。”
柴念云将几乎已经出口的粗话咽了回去,又将朝廷政局解释了起来。
封建社会——南宋也不出意外——皇权当然是整个帝国最高、最大的权威。可皇权的载体,却并非必须是通过皇帝个人的,自古以来,外戚、权臣、宦官等等势力,都曾将皇帝架空而自己成为皇权的体现——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这样一个道理。
放到本朝,如今的宝庆皇帝赵昀年纪才不过二十岁,登极还不满三个月,更何况他并非死了的宋宁宗的太子,而是被几方势力硬顶到皇帝的位置上去的。而这样仓促登极的皇帝,自然是没有什么权柄,也就不配成为至高无上的皇权的载体。
而承载皇权这样的重任,则自然而然地由能够推举皇帝的人所承担。
具体到了个人,就是太后杨氏了——也就是说,如今的皇帝不是皇帝,太后才是真的皇帝。
“招安这件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而今的杨太后垂帘听政,她要是觉得合适,点点头、说句话,这件事情自然有人去办。”柴念云道,“可她老人家讲出所谓‘女流之辈’的话,无非是反对招安,却又不愿当面拒绝,所以搞出这话来搪塞我的。”
柴安风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表达“不同意”这三个字,也并非一定是要从嘴里说出来的啊——自己在穿越之前,当小公务员时候,就是不懂揣摩领导的用意,这才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年,就是始终没法晋升半步。却不料自己参不透的这些官场潜规则,居然在穿越了一千年之后,终于在南宋朝多少懂得了些。
可话又说回来了,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其中既有发展、也有传承。别的不说,要是南宋朝一个极品官僚反穿越到了现代,说不定也能在政府机关里混得风生水起。
想明白了这点,柴安风忽然觉得今日收获不小,禁不住含笑点起了头,却又说道:“不对吧……既然太后是这个态度,那老姐你应该马上就出宫回来了,怎么在宫里待了整整一天呢?”
柴念云又“唉”地叹了口气:“要是当时能出宫就好了,偏是太后她老人家多此一举,又说这件事情应当听听皇上的见解,便将皇上请来了。”
“哦?莫非柴郡主这次进宫,还见到了皇上了?”苏知鱼忙问。
柴念云答道:“我是外姓女流,哪有面见皇上的福分?太后让我暂且回避,叫我在堂后屏风后面听着就是了。”
“那皇帝的意见呢?”柴安风追问道。
“皇上年纪还小,能有什么意见?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派人去请史弥远老相公,让史丞相来拿大主意……”柴念云答道。
苏知鱼闻言大惊,禁不住叫了起来:“什么?这件事情这么快就惊动了史老相公了?”
一旁的苏南雁却道:“哥哥,都说史丞相权倾朝野,总不见得皇上、太后都得听他的不成?史丞相真的有这么厉害?”
苏知鱼解释道:“那是自然。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现在皇上年幼、太后又是女人,能有多少见识?朝廷上下,还不全靠史老相公一个人支撑?其实我们盐帮招安这件事情,是迟早要过史老相公的手的,只不过这事八字刚划了一撇,就让史老相公知道了,这倒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苏知鱼沉吟片刻,又问柴念云道:“那柴郡主,不知史老相公是怎么说的?”
柴念云叹息着摇了摇头:“招安这件事情,其实就是被史老相公给驳回去的。”
原来史弥远这人能够把持朝廷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光见识广博、阅历深厚、行事果断这几点就远远超出寻常人等了——他原本对盐帮的事情就颇有耳闻,又听皇帝粗略说过几句之后,心中便已拿定了主意,向皇帝提出了建议:盐帮招安之事万万不可,至于连带的苏知鱼在皇城司的差事和苏南雁同崇义公府的联姻,也应当一并取消。
对此,史弥远摆出了好几条理由。
第一,朝廷招安,那也是要看人的。以前招安的对象,要么是啸聚山林、攻州克县的顽匪,要么是官逼民反、逼上梁山的良民。而盐帮则是一群以逐利为生的法外之徒,一来名气不好、二来也动摇不料朝廷的根基,因此便也没有招安的必要性。
第二,招安盐帮弊大于利。盐帮是靠贩卖私盐、破坏朝廷食盐专卖而获利的。这样的帮派,其实在国内并不少见,例如私开铜矿的、私铸铁钱的、伪造会子的。要是朝廷轻易招安盐帮,那就等于是开了个先例,让这些从事非法生意的帮派有了从良的盼头。这群人,招安之前为非作歹、招安之后摇生一变就成了朝廷命官,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第三,盐帮之心、殊不可问。皇城司作为皇帝的耳目爪牙,在朝廷各衙门之中可说是最为紧要机密的部门了。而就是这样一个要害部门,居然被盐帮渗透了进来,乃至于盐帮的少帮主竟成了皇城司的提点大人。这样的事情未免太匪夷所思,朝廷不能不有所警觉,更需要将皇城司内所有官兵重新甄别一遍,说不定还混进来了盐帮或其他帮派的人物。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能再通过招安,让更多的盐帮中人进入朝廷的。
第四,则是盐帮似有同崇义公府联姻的企图——这就更加令人深思了。崇义公府,可不是寻常勋贵公府,要是时光倒退两百年、再站在崇义公柴家的角度来看,赵家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虽然过了这么许多年,赵家对柴家也不算太过刻薄,柴家貌似也没有什么复国的企图。可人心隔肚皮,谁也说不清,而崇义公府暗中勾连盐帮和皇城司,其背后有什么阴谋,那就更加难以揣度了。
综上所述,盐帮招安之事万万不可同意,捎带着柴家和苏家的联姻也必须立即叫停,就连苏知鱼皇城司提点的职务也要即时开革出去。
听到这里,盐帮帮主苏知鱼禁不住叹了口气,道:“史老相公果然是朝廷柱石,这样的理由虽然与我盐帮不利,却是让人无可辩驳。有了这样一番说法,我苏知鱼,也总算好向我盐帮的长辈、兄弟们交代了……”
柴安风却愤然道:“交代什么交代?事情办不成了,光要个交代有什么用?而且怎么又是史弥远?这厮处处同我作对。以前的事也就算了,这回居然连我跟谁相亲的事情都要管……难不成是瞄上我柴安风了不成?哼!等老子翻过手来,非让这老混蛋吃不了兜着走!”
柴念云不止一次听柴安风骂史弥远了,居然有些习以为常,只不冷不热地劝了两句:“好了,好了,你就成天说这些风话……”
对面的苏知鱼却已是大惊失色,舌头好像打了结似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史老相公也是一心为国着想,柴爵爷何必如此动怒?本来嘛,我小小一个盐帮,招安不招安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柴念云知道苏知鱼是在故意说反话安慰自己姐弟两个,便也客气起来:“说起来还是我办事不利,害得盐帮不能招安也就算了,就连苏提点大好的前程也都毁了。说起来,我们崇义公府,欠着盐帮的一个面子。”
苏知鱼苦笑着摆摆手:“柴郡主言重了。说白了,我当这个提点就是为了盐帮能够招安,给兄弟们留一条正路的。现在既然招安这件事情黄了,还当不当这个皇城司的提点,其实也就无所谓了。只可惜了我盐帮的弟兄们,不知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了……”
柴安风立即抓住话头,说道:“苏帮主这话就有些偏了。其实出头,也并非只有招安这一条路可以走。苏帮主手下盐帮根深蒂固、根基深厚,又有无数煮盐、运盐、贩盐的弟兄,帮里武艺高强的帮众想必也是不少。想要出头,何必在‘招安’这一棵树上吊死?就算要吊死,也得换棵树吊吊吧?”
这几句话,苏知鱼听了个半懂不懂,又不敢接话,只抬起眼睛就着蜡烛摇曳的灯光,瞧着柴安风那张洋溢了神秘微笑的脸。
倒是苏南雁这个没有城府的小姑娘忍不住了,叫道:“柴爵爷,你不是想让我们造反吧?我看这倒是条明路,他们姓赵的这天下坐得也不怎么样,干脆换个人坐坐。说起来这天下原本就是姓柴的,到时候爵爷你就是皇帝了,我哥哥就是开国大将,我……我……”
柴安风听得痛快,随口接道:“那你苏南雁不就成了东宫娘娘了?”说罢便“哈哈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