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分裂开始

飞机在云端平稳飞行,黑暗中的云海看不清形状,却有可以直接舒缓潜意识的优美。海砂把舷窗全部拉了下来,又叫人多拿了两床毯子过来,给透盖上。

大伤体力的他,还十分虚弱,刚上飞机不久就支撑不住睡着了。海砂照顾他睡好,听到了微微的鼾声,放下心来。

海琴在一边守候着,等海砂忙完,坐到透的身边,低声对海砂说:“你也好好睡一下吧。我在这里照顾他。”

“哥哥?”

海琴低头笑笑,习惯性地抓了一下脑袋,语调怪怪地说:“那个时候是他照顾的我,你忘了,我可不想欠他的人情。我欠的人情已经太多了。”

“嗯。”海砂能够体谅海琴的心思,透身后的座位上雪莉也进入了梦乡。

“那我去前面看下书。”海砂指的是飞机前段与此相隔开的客舱,在那里依旧开着灯。

海砂轻轻开门,走到客舱最前面的沙发边。电视还开着,闹哄哄的都是重复的新闻,但看电视的人已经睡着了,歪着头,靠在那里,身体微微有些怕冷般的蜷缩。海砂把电视关上,也拿条毯子给他,把他头顶的灯也关掉了。

客舱里还留有最末端的一盏夜灯。海砂走到那盏夜灯下,悄悄地翻开加百利族谱。从族谱中,她得知凡是二级能力者都是能够练成读心术的,这就像他们该有的本能。

她不相信透的话,不相信他看到的零的记忆。她发现她越来越不能相信别人,不能相信未来,甚至不能相信自己。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无从得知,她只知道这一切就是这样发生了,如同爱上他,那样不可揣摩也不能抵抗。

读心术?她仔细阅读着族谱上的记载,没有特别的符咒,也没有特定的动作,似乎只要她想读就能够读到。

她不明白了,如果这么简单,怎么她从来没有读懂过他?

她想起过去爸爸为不能说话的病人看病的情景,爸爸把双手放在病人的太阳穴上,好似就能够听到他说什么了。

她又看了眼前方睡熟的零,思索这可能是去阅读他最好的机会了。

她借着小夜灯的亮度,合上客舱间的隔门,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她在他身前站好,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他实在太过高大,弯曲在椅子前的腿使海砂怎么努力都没法把双手合在他的太阳穴上。

海砂想了好久,最后只能小心地把腿打开,放到他的大腿边缘,跪在他的身上,然后再把手放上去。

她动作很轻,呼吸也暂时停止,手掌稍稍接触到他的皮肤就紧张地停下来,观察了片刻。

光线太弱,海砂看不清他沉睡的睫毛和抿着的嘴角,但他的呼吸声,一下接着一下,那样放心舒缓,他真的是沉睡。海砂让手更贴近他,过了一会儿,还用手把他的头扳过来了一点,他居然还是睡着,很甜很甜。

世界上最强的男人?海砂不禁好笑,你已经越来越听话了,零。

靠近的喜悦差点让海砂忘记了她的目的。她想起她是要做什么,又紧张了起来。

当想知道的心达到一定地步,就能自然地读到你想读的东西。

族谱上是这样说的,除了这样一条没有别的法子。海砂奇怪,难道她想知道他的心还不够强烈吗?

想知道他的过去,想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的咖啡,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想知道他现在的所思所想,想知道他……想知道……想知道!

都想知道!

关于他的一切都要!只要与他有关都要!

海砂在心里发疯似的问,问所有关于他的问题,一遍又一遍,一次比一次用力,用心。

怎么还是读不到他?什么都读不到,为什么?海砂问自己,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海砂更想知道零的人吗?

还有比海砂更……

爱零的人吗?

“海砂……什么……”

突然有人反过来问海砂,已经全心投入的海砂立即回答:

“海砂爱……零!”

“我爱你。”

零紧闭的双眸蓦然开启,用力又格外难受地盯着她。海砂跪在他身上的身体瞬间僵硬,她也望着零,她意识到她不能阅读他的原因。

因为他一直都醒着,也许从她进来开始便是醒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读他,而是他在聆听她。

听到她不断地自问,听到她说——海砂爱,零。

“你怎么能……”话说到一半,零哽住了,望着海砂,眼里满是杂乱得纠缠的麻。

“你怎么能爱我呢……呵呵……你怎么能?”短暂的对峙后,零竟笑了,捂着脸,直摇头。

“我……”海砂松开零,双手捂住自己的同时,双腿瘫软,坐到了他的腿上。

零笑啊笑,头也不停地摇,时高时低的笑声,越来越离奇古怪,海砂被他的反应吓到。是这样的吗?这是正常的反应吗?

这到底说明什么?说明他高兴?还是不高兴?

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海砂知道她不该去想这些,在这个混乱的时刻,在她和零之间,这些想法都是不该有的,一开始就不该有!

但她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想要去知道答案。什么都可以不要,矜持、羞涩、所有的桎梏都可以不要地去想知道答案,渴望答案!

她看着零,坐在他的身上,不顾一切地去注视着他,哪怕是微小的变化也让她此刻心振如雷。

零逐渐从不知所以的笑中平静下来,捂在脸上的手一直在那捂着,不愿让人窥视此刻的他在黑暗中最真实的表情。

他笑声的回音在机舱内来回碰撞,等到最后一次碰撞结束,周围完全安静下来后,他终于松开手,放下来,垂到身体两边,在那里自然而然地碰触到海砂的身体。

他的手在她身体边落下,停留的时间里,海砂感觉到他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轻却痛。

又过了很久,她依旧用力地望着他,而他的手抬起来,抱住了海砂。他垂着头,一直垂着,海砂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海砂想看清他的表情,不顾一切地想,于是她又伸出手捧起了他的头,可她的手才接触到他就不能动了。

画面,茫茫雪原的画面冲进她的视野。

“看,这就是我的家……”

画面外响起零深远沉重的嗓音。海砂屏住呼吸,这一次他终于对她完全开放了。

为什么现在才开放?为什么是现在才告诉我,你的所有?

海砂想问,但马上她的眼睛就被泪水布满,零缓慢地叙述更让那些记忆的鲜红残酷万分。

黑暗中,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你依托着我,我簇拥着你,静止了。

隔门外苏醒的雪莉,通过门缝看到了黑暗中的一切。淡淡的,说不出是酸楚还是欣慰,又或者是难过,为了谁?她也不知道。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海砂睡着了,不知是眼泪哭干了,还是心脏已经不能再承受,反正她睡了,睡得痛苦而沉重,睡梦中的她甚至不愿意苏醒。

阳光射在她的眼皮上,她感到昏眩而疼痛,可是她不愿张开双眸,就是不愿意,身体疲乏而颓废。

“起来……”

忽然,她听到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呼喊她:“起来,希望女神……起来……起来……起来……”

“谁?”海砂惊讶地苏醒,发现自己睡在昨晚零坐的飞机座位上,而零显然不在这里。

她爬起来,范德萨走过来,递给她一条湿毛巾:“准备一下,再过半个小时就到耶路撒冷了。”

“嗯。”海砂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问他,“其他人呢?”

“他们。”范德萨回答道,“他们都在后机舱,那个叫零的孩子似乎在讲课。”

“零?讲课?”海砂冲到后机舱,零果然在跟他们讲课。

“为什么卡斯蒙要毁掉最后的太阳纪?”透不愧为零最好的学生,病怏怏的还积极提问。

零思索了片刻道:“因为卡斯蒙认为,最后的太阳纪的毁灭代表的不光是人类历史的完结,也是神力时代的完结。在神力时代结束后,拥有神血的我们并不会因此而和普通人一样消失,我们会活下来,并成为真正的造物主,也就是新一代的神,开创新的太阳纪。”

“真的是这样吗?”透非常疑惑,卡斯蒙的强大让他敬畏。

零坐下来,没有直接回答,奇怪地瞪了一眼海琴,道:“为什么不问我从哪里知道卡斯蒙这么多事的,海琴?”

“我懒得和你拌嘴!”海琴狠狠地回了他一眼,“有话快说!被我宽恕的人!”

雪莉差点笑出来,强忍住没有发作,僵硬着一张脸问零:“卡斯蒙的认为是真的吗?”

“也许。”零淡淡地回答,“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观察过,一个地方,哪怕是座只有水泥的城市,只要没有人的存在,20年,也许更短的时间,就能重新被植物覆盖,被小动物占据,恢复到以前美丽的样子。所以……其实不是所以,而是一直以来在损坏这个世界的,都只有人。神让我们自主选择生还是死,其实还有可能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去除掉用来选择的人。也许这个选择,会让这个世界更快地恢复。然后,在空白之上,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再次创造一个新的世纪。”

说着话,零眼里出现了美好的光泽,不过只是刹那,刹那后光泽收敛,他垂下眼眸:“从这点上说,卡斯蒙的选择才是对的。不过,他的选择是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60亿生命为代价来完成的。60亿里,也许有30、甚至更多的人确实在伤害着其他的东西,但是……60亿里,只要有30;不,20;不……”

零停下来,在他不说话的当下,海砂悄悄地坐到了他的身边。他似乎看了海砂一眼,又似乎只是眼球无意地移动。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哪怕是罪恶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够剥夺他继续生存的权力。这是我和卡斯蒙最大的区别。对他而言,这个世界是局游戏。而对我而言,这个世界是局,游戏,也是我独一无二的生命。”

零说完,久久都没有人再说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说到他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直白、毫不保留地说到他自己,他和他的信仰。

高高在上的零让人依靠、敬畏、尊重。而面对此刻的零,会有不适应的感觉,也会有莫名失去依靠的惶恐,更多的却是感动,来自心底某种最美好的感觉,人与人相互信赖依靠的情谊的感动。

“我不会说那些漂亮话,从来就不会。”

没有想到,沉默后,第一个打破宁静的人,竟是海琴。他刻意地佝偻着肩膀,刻意地让自己显得不太严肃,但他的话却是相反的。

“我从不认为我在保护世界,那些莫名其妙的政客什么的,我都不喜欢。找到权杖,让世界重新平衡。我只有一个目的……”

“那个目的就是让我的家人、朋友,还有所有的歌迷都好好地活着。歌迷的孩子,他们孩子的孩子,还能跟我们一样坐在飞机上,看到外面的云海是那么漂亮,够了,就够了。为了这个,要与卡斯蒙,还有冰室纯、歌罗娜,任何人开战,也许是死,我都不在乎!”

“哥哥。”海砂握住他的手,他刻意伪装的懒散根本无济于减弱他眸子里坚韧的光。

“我也没那么伟大。”

透咳嗽了一下,笑起来:“当然我想保护的人比海琴多啦,球迷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和他们的朋友、朋友的朋友,都要保护。不过,你们才是我最重要的,零!雪莉!海琴弟弟!当然还有我最爱最爱的海砂!我们还要生一大堆孩子,我们的孩子还要生一大堆孩子呢!怎么能就这么让这个世界玩完?怎么能?”

“算了吧!谁答应把海砂嫁给你了?”海琴立刻跳起来,趁透虚弱得很,玩了命地折磨起他来。

透毫不示弱,一边承受欺凌,一边大吼:“海砂除了嫁给我还能嫁给谁啊!这是上天注定的!注定的!我们婚礼都办了!”

“谁婚礼都办了?”

“米兰啊!米兰!你也办……”

“我看你是想死想到流鼻血了!”

“我……”

前一秒钟还在玩深沉的两个人,此刻又变回了大男孩的样子。雪莉看着他们忍不住笑起来,一边暗地里帮透,给他加油。

海砂也想让自己笑起来,因为这个时候是该笑的。可是笑不出来,她眼里只有零低垂的双眸。

突然,零抬起头,定定地望向她。

目光越过打闹的透和海琴,越过雪莉,直直地与海砂碰撞到一起。然后,他笑了。

“呵呵……足球队,呵呵……”

他居然又笑了。

“零,你也这样认为吧!海砂是一定要给我生一个足球队的!是不是,零?到时候你一定要帮我一起想名字哦!”透挣扎着寻求外援。

“嗯。”零点点头,笑得更加愉快。

他笑了,海砂意识到她也笑了,面部肌肉被强行拉出了笑容,痛得不行。

飞机终于在飞行了整整一夜后,徐徐降落在耶路撒冷空旷却总是紧张的国际机场。飞机逐渐停稳,零透过舷窗,看到在下飞机的跑道边围了零星几个记者和保卫人员。

这和米兰时的热闹场面差别太大,他明白一定是卡斯蒙做了什么,不过他并没立即追问范德萨。

一行人绕过记者和警卫包围的通道,直接从机场来到了他们居住的饭店。

零放下行李,立刻打开电视。

果然所有的台都是同样的新闻,那就是昨天,在世界的各大古迹上都出现了神启。

哭墙上流下了泪水,金字塔被人修复一新,罗马圣保罗大教堂的圣母流出血泪,长城上出现了龙一样的云和光,秘鲁的……

从古埃及文明,到东方苏美尔文明,从墨西哥玛雅文明到古希腊、古罗马文明,几乎所有与神秘力量相关的传说,在一天之间,统统出现。

人类对世界,对生命的认识,在一天之间被彻底颠覆。

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信念完全丧失。大地上所有的人,回到了最初的混沌状态,他们就像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如果所见的是真理,那么便为真理而亡。如果所见的是……

电视在CNN定格,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令人熟悉的地点。

卡斯蒙站在圣殿山上,深红的发映衬着雪白的古墙,让他如宝石般光芒四射。不可否认,他就是神,真正的神。

零凝望着他,那张脸即使对他而言也是难以割舍的。

“我要的东西,是你!我要你,零!”

卡斯蒙的话如在耳边,刺得零一个激灵,从头寒到了脚。在飞机上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这是我和卡斯蒙最大的区别。对他而言,这个世界是局游戏。而对我而言,这个世界是局,游戏,也是我独一无二的生命。

那样不像惯常的自己,那样直白得刻意。这话不是对别人说的,而是对自己说的。零知道他的意志还不够阻挡卡斯蒙的邀请,他的意志还没有坚强到能抗拒深入骨髓的黑暗。

卡斯蒙站在神之巅,面对世界宣布道:

“正如你们所知,这个世界将要毁灭。但是不要怕,我的子民们。不要害怕,毁灭的是已经无药可救的腐朽,只要相信神的力量,毁灭后,你们就是新生的亚当……”

不等他说完,甚至是他才开口,圣殿山下就涌起了山洪暴发般的掌声和尖叫。

信徒的痴迷,就像干渴的人对水的绝对服从。

选择。

被神迹颠覆了认识的人们,重新开始选择。

眼前的信徒,选择了卡斯蒙,成为他的信徒,追随他,哪怕是毁灭也会毫不犹豫。

零惊恐地发现,选择终于从他演变到整个世界。

而这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发生。

这就是卡斯蒙,黑暗之王卡斯蒙的力量,倾世的强大,让他都看得眩晕。

突然,浓重的白烟在卡斯蒙身后扬起。零听到身后海砂的尖叫声,原来他们早就聚到他的身后,和他站在一起,看着电视机里的卡斯蒙。

“他就是卡斯蒙?”海砂问零。零转过身,知道她已认出来眼前这个美得虚幻的男子,正是当日与他在米兰街头拥抱的男子。

“嗯,他就是卡斯蒙。”零点头间,补充道,“我的另一个兄弟,让我选择的兄弟。”

“让你选择的兄弟?”透扑闪着眼睛问零。

零转过身,身后的电视里,被卡斯蒙带领的人们推倒了圣殿山清真寺的西墙。电视镜头在摇晃,尖叫的妇女儿童,泪流满面冲向镜头,或跌倒或满身伤痕地往前跑去。

世纪末的恐慌和残忍,真实地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雪莉紧张地问。

“当然要。”零做出回答,却没有立即行动,他还有话要说。

“立刻就要行动,先不谈其他,保护那些无辜的人。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件事。那就是在加缪的预言里,真正毁灭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卡斯蒙。”

“不是卡斯蒙!”透呼喊完,陡然安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电视里不断传来的尖叫,让气氛更加静得窒息。

“是我!我才是你们最大的敌人。如果只有卡斯蒙,你们还有机会和他们一搏。但如果我也走上他的道路,成为他的王,起码此刻,你们就绝无胜的可能了!所以……”零飞快地在每个人的手心画下一个符咒。

“如果我选择,选择离开你们,举起你们手心的符咒!一起举起,让能量通过它流出来,我就会死亡!明白了吗?照我说的去做!不要犹豫!”

“零!”透要说很多,零一把把他推出房间,又用另一只手把海琴和雪莉拉了出来,催促道:“你们还不快赶到圣殿山!早去一秒钟就是一个人的生命啊!”

“零!”

“快走!”

海砂没有选择,走出酒店,街道上都早已一片狼藉,满是呼叫逃跑的旅客,在路边哀号的女人和那些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孩子。

她没法想零的话,能不能走到圣殿山都变得未可知。

“必须做点什么?做点什么?让他们安静下来,不要怕!”雪莉紧跟在她的身后,而其他人才走出来就被人流冲击,与她们失散了。

5个人之间只剩下一个约定的地点。

“到圣殿山见!”零这样喊着,便被人流带到了不明的方向。

透跟着海砂,加上雪莉,3个人被慌乱的人群逼到一家餐馆不足十平米的前门平台上,光是这个平台上就坐了几十个哭号的妇女。

他们站在人海中,就像来到了正在杀戮的战场。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在号叫,到处都是迷蒙的看不到方向的人。

“不要怕!大家!”海砂喊了一句,意料中的,没有任何效果。

“奇迹!”雪莉扯着嗓子对他们喊,“他们需要奇迹!让他们安静下来的奇迹!”

“奇迹?”海砂想起在金字塔的记忆,将手臂高高举过头顶,指着天空对雪莉道,“奇迹,让天堂寂静安宁的歌声先落下来吧。”

“嗯。”雪莉点头,随即展开了喉咙。

密布在苍穹之上的乌云随歌声展开,回归大地的阳光让慌乱的人注意到了人群中那个倔强铿锵的歌者,还有她让人心安的歌声。

海砂望着天空中的太阳,和太阳下被尘土弄得污秽不堪的众人。

“雨!太阳的雨,生命之雨,落下来!”

命令中,灿烂的阳光下,有洁净的大雨倾盆而下。雨水冲刷了人们身上的尘土,也洗干净他们的眼睛。

宏伟奇丽的自然天象,让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到海砂她们身上。

这个时候,海砂和雪莉反倒紧张了,不知所措了。毕竟她们还那么小,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对这么多人说话,还是说那些决定他们信念的话。

“大家!生活在这片天空下的大家!”

关键时刻,透居然开口了:“不要怕!”

透扬起手,虽然身体还虚弱得可怕,但金色的光从他手心扬起来,他没有犹豫,让自己变成黑夜中的灯塔。

“不要怕!不要恐慌,看看你们的孩子,还有你们的女人……”透实在不懂得说话,他只知道把他所见的说出来,心里所想的说出来。

“他们在哭,都在哭,还有……你们看,好多人都受伤了。这是你们要看到的吗?这是创造世界的神要看到的吗?不要这样,不要再慌乱了,不是为了你们自己,而是为了你们的家人!请你们……”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很久,那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突然,他意识到这个时候他就是世界的光。

做世界的光,为所有人而点亮。

“请你们扶起身边需要搀扶的人,让哭泣的孩子不要哭泣。这样做,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他们。回家,相信我,相信我!这个世界不会消失!”

“因为我,透·米迦勒,以神之子、光之子的身份在这里发誓,即便是赌上性命,我也会用我的血肉保护世界,保护你和我、我们大家的世界!在这里,发誓!”

透说完,全身都为刚才的话颤抖不止。

千万双眼睛望着他,短暂的沉默让他在静默中心慌不止。

怎么样?他们为什么都看着我,我的话有效果了吗?有效果了吗?

几秒钟让人窒息的宁静后,忽然,一个老人从道路的边缘走到路中央,搀扶起跌到在路上的一名青年。随后,哭泣的妇女,抹干眼泪,抱起身边素不相识的孩子。

然后,在透的话落下后一声叹息不到的时分,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搀扶起其他人,擦干眼泪,为他人包扎好伤口。

透的身体不再颤抖,胸膛里溢满阳光的能量,让他的四肢又有了力量。他看到路边一直慌乱的警察,连忙趁势指挥他们去维持秩序,送大家回家。

安排好这些,透看见圣殿山上硝烟弥漫,回过头,海砂和雪莉也正望着那里。

“我们赶快去圣殿山,零一定需要我们!”

“嗯。”

海琴随着人流没头没脑地走了一大段路后,忽然闻到硝烟刺鼻的味道。抬头一看,圣殿山清真寺已经被癫狂的人们毁掉了一半。一大群喊着神圣之名的青年,用架好的原木抬举着一块硕大的石头。

“石头?”海琴飞速地目测了下那块石头,这块石头的长大约有十多二十米,宽也有十米以上。

这是圣殿山上的亚伯拉罕向雅赫维表示忠诚祭献的圣石,是基督教和犹太教共同信念的象征,是神圣的圣之石。

毁掉清真寺之后,他们连圣石也要毁掉了吗?

人群越来越近,海琴听清楚他们嘴里不断重复的口号:

毁灭之后才是新生,毁灭之后才是新生!挣脱神的谜局,才能获得真的生命!毁灭……

“不行!”海琴拨开人流,冲到被催眠了一样的抬圣石的人面前。

“不能毁掉它!你们醒醒啊!”

不断有人推攘着他的肩膀,他拼了命地呼喊,一点效果都没有。

“不要再往前面走了!我警告你们,不要再走了!”还是没有效果,海琴把心一横,推开身边逃跑的人群,大喊了一声,“冰之墙!听我命令!”

温度顷刻间低到零度,在他身边的众人因为那难以想象的低温纷纷逃窜开之后,海琴扬起双臂,让冰雪铸成的高大围墙平地而起,堵住了青年们的去路。

“魔鬼!”

这个时候,在抬圣石的人群之后,猝然响起高亢的斥责声。

海琴抬目望去,卡斯蒙高贵的红发出现在人的肩膀搭建而成的高座之上。

卡斯蒙依旧微笑,这个世界上似乎已没有人、没有事能够让他失控,让他完美的微笑消逝。

“奴隶们!看看你们眼前的这个魔鬼吧!他就是一直控制着你们,奴役着你们身体、思想、将来的神的爪牙!不要畏惧他的力量,用你们的身体冲碎他的墙壁。要相信,死亡并不可怕,毁灭之后才能得到真正的生命!”

“什么?”海琴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

更让他惊诧的还在后面,卡斯蒙站了起来,高高地立在血肉高塔上,命令道:“去吧!用生命冲破冰墙!”

“啊?”

一个年轻的汉子,将肩上的木棒交给身边神色庄严的少年,冲了过来,毫无预兆,一点反应机会都不给海琴,就让他的头颅撞碎在冰之墙上。

鲜红的血染红了雪白的墙面,也染红了海琴的眼。

“不要!不要!”

喊声中,又有五六具年轻的尸体倒在了他的脚下。然后,那个才从别人手里接过木棒的少年,又把肩上的负担给了另一个更小的少年,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不!”海琴大喊着,跑过去,用身体抵挡住少年的头颅。可就在他保护了这个少年的同时,又有好多个年轻的生命化成了墙上的一大团鲜红,在他面前,在他的墙上,消逝了。

“不!不要!不要!”海琴承受不了,生命的重和轻,陡然间如山般降临在他肩上。

“墙,消失……消失……”他终于下达了命令。

卡斯蒙在人群中微笑,优雅地对众人说:“去吧,神的石头,本就该是神之使徒的墓碑。”

在他的命令下,年轻人抬着巨石向海琴一步步走了过去。

海琴看着那些步步逼近自己,年轻而坚决的面孔,看着那块巨大的石头,不知道怎么办,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人的生命,他承受不了。

“住手!”

“你们!盲目的我的子民,住手!”

青年们停了下来,海琴回过头,在太阳升起的方向,一个人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疲惫,紫色忧郁的眼眸下有深而疲倦的黑色,还有他的头发,似乎永远都是那样,凌乱地散在他漂亮的额头上。

但他走过来,用精疲力竭的姿态让世界的呼吸在瞬间停止。

只要看到他,无论在哪里,无论他穿了怎样的衣服,脸上带了怎样的表情。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王,除了他,不会有其他!

“卡斯蒙。”

“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