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的笑声

卡斯蒙从他的宝座上腾身下来,走向零。零扶起海琴。人群中两个少年,一个黑衣,一个白衣,随着卡斯蒙的前行也走了出来。

零看了一眼那两个衣色迥异的少年,突然用力把海琴推了出去。

就在海琴跌跌撞撞、被零推出去好几米之后,站稳,发现眼前的零和卡斯蒙就在方才,刹那间被奇怪的烟雾包围。他冲过去,那烟雾坚硬如铁,他撞得全身骨痛也不能打开。

因为那烟雾正是黑暗家族,不,是神创造这个世界以来,最具威力的结界。

由亚伯罕家族千年才诞生于世的孪生子,一个时光大帝尼禄、一个空间守卫兹罗共同支撑的超级结界——神寂之境。

“怎么回事,零?”海琴用力地拍打着神寂之境坚硬的躯壳,身后传来了海砂的声音。

“哥哥!”

海琴回过头,是海砂、透和雪莉。

另一边,神寂之境中,时间停止,空间也变得虚无缥缈。

在神寂之境白色荒漠般的领地中,零与卡斯蒙四目对望。

“你做出抉择了,对吗,我的王?”

“对,我做出抉择了。”零平静地回答。

“嗯。我明白了。”卡斯蒙看上去并不伤心,他淡淡地微笑,身后的兹罗打开手心的黑色刺青。撕裂的空间洞中,两个紧紧拥抱着的人从里面滚了出来。

两个人被力量牵引,滚出来,就落到了零的脚边。零低下头,他最不愿面对的场面,还是出现了。

丹尼尔和苏文卡,苍御修罗和他的女人!

“王!我的王!为什么要一再地拒绝,违抗你自己,违抗你的心?”卡斯蒙突然冲了过来,抓紧零的肩膀。

“离开我?真的要离开我?为了什么?为了这个世界上其他的生命吗?为了那些不值得你留恋的生命吗?和他们一样的生命吗?”

苏文卡惊恐地抱着丹尼尔,看着眼前的零还有卡斯蒙。卡斯蒙垂眼扫了一下他们,激动的面孔中浮现出让人难以抗拒的哀求:“零,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们,放不下光明一族的他们。不过,世界毁灭,我们会留下来啊!我们,是你、我,还有他们。我们都将留下来,没有的只是这些卑贱如蝼蚁、肮脏得让人恶心的叫做人的生物啊!你明白吗?你难道不是这样认为的吗?”

“我们留下他们,但这个世界只有重新建造才是唯一的出路啊!不要这样!不要再做无谓的事,不要再用语言、眼神和一切来伤害我!”

卡斯蒙紧紧地抱住他,黑而深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单纯的哀求:“我只要你,我的王!我们都只要你!来吧!”

锋利的长剑,从卡斯蒙的手上交到了零的手上。

卡斯蒙让零握紧那把剑,剑锋的位置,正是丹尼尔、苍御修罗、零的父亲的胸膛。

“刺下去!选择我!选择成为我的王!”卡斯蒙的声音在颤抖,泪水在他眼眶里,对应着他心底喷涌的鲜红血液。

零举起剑,那些记忆,折磨了他一生的记忆,每一秒都不曾停息。那些痛,每夜每天,撕磨着他。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他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成长,他的生命里也会有欢笑,他的记忆里也会有温暖。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甚至能拥有爱,拥有和其他人一样纯真美好的爱。不用用冷漠来伪装自己,不用……

在得知她的心意后,崩溃地笑出眼泪。

“苍御修罗!”零举起利剑,高高地悬到他父亲的头上,“丹尼尔!我的父亲,今天我要杀了你!”

“不要!”苏文卡号叫着冲向剑锋,却被丹尼尔重重推开。他合上眼睛,也许在15年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今天,为他自私的快乐,献上生命的代价。

而此时,赶到圣殿山的海砂,得知零就在眼前这片烟雾之后,和海琴一样,也用身体撞了过去。

可是那结界太过坚硬,根本无法动弹它分毫。

“没用的!”雪莉拉住想再一次尝试的海砂,“这也许是神创世纪以来最坚硬的结界了,不要做无谓的尝试。”

“但零在里面啊!”海砂失声惨叫。

“让我来,我神血值最高,让我的身体……”透没说完,就被海砂拉住,“透,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我会进去的!我一定要进去!”

“海砂!”

海砂推开雪莉,将透交到海琴的手里,集中全部的力量,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哪怕是死,她也要冲进去。

因为零在那里!

海砂最爱的零在那里!

如果零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结界重重地撞击在海砂身上,有鲜血的腥甜顷刻间充盈了她的胸腔,撕裂摩擦的痛,让她全身都近碎裂。

可是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

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了零,死对海砂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传说,在掌握时空的亚伯罕家族,每一千年将会诞下一对双生子。他们互为补足,一白一黑,一动一静。

双生子,若是分开,就是普通的神的子民,由血液里神的成分决定他们的能力;但若是在一起,就能创造改变世界的力量。

神寂之境是连神也只能望而叹息的超级结界,是扭曲了时空的异次元空间,可以扭曲一切,包括血肉之躯的坚固屏障。

海砂却妄图穿越。

当然,她不知道什么是神寂之境,不知道什么是世界上最强的结界,她只知道零在里面,而她不能够失去他。

失去他的世界,才是真正的神寂之境。

巨大的冲击力撕碎了海砂的意志,湮灭了她的五感。身体在哪里,还受不受控制,她都不再清晰,甚至她是否还活着,她也不知道。

刺破耳膜的呼啸风声洞穿了她的大脑,刀子一样的旋流不断刮擦着她的躯干。她还在走吗,又或者早就倒了下去?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要见到零,此刻,唯有那个人,坚强到决绝,如赖以生存的空气,支撑着海砂全部的信念。

见到零,不论如何都要见到零!

见到他!

轰隆,一声巨响后。海砂的世界安静了,彻底安静了。她失去了所有的感觉,颜色、声音、味道、气味、触觉,都没有了。整个人仿佛被最浓稠的黑夜层层包裹,漂浮在半空中。

“零。”

虚空的昏厥中,她呼唤着他的名字。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鲜红,天地、眼前的人都是红的。她闻到强烈的血腥味,浑身被一种**全部包裹。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此刻又是什么样子。她看到在她的面前有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举着剑,对准他脚下紧闭着眼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样子,海砂十分熟悉,却又不像曾经见过。忽然,她记起来,那个男人是——苍御修罗,零的亲生父亲。

红的颜色更多地渗入她的眼睛,她抹了把脸,艰难地看到零的剑在苍白的天地间发着寒光。

她想呼喊,却喊不出来,喉咙被略带甜味的**堵住了。她不明白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了,红色的**再次要遮蔽住她的视野。

她没有再去抹干那些**,有种强烈的急迫感督促着她,拉扯着她,拖着她完全没有感觉的身体,朝零冲了过去。

零终于还是让他的剑刺了下去,那些为人的快乐,那些为世界上的生命坚守的承诺,都不重要了。

面对这个夺去了他所有的男人,他没办法原谅!就算堕入地狱,还是没办法!

剑在他面前,用力地斩下。寒冷的夺命之光,刺伤了他的双眼。那光从卡斯蒙眼前划下,冰冷的黑瞳里第一次闪越出真实的幸福之光。

哈哈……哈哈哈……

笑声,跟在教徒墓中一样,又有人在笑。

谁?

卡斯蒙收敛笑容,只见一个鲜红的人影,飞身过来,挡在了零的剑锋之下。

剑锋不可抑制地落下,零从刺眼的寒光中恢复过来,看到此刻在他剑下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鲜红的少女。

是海砂!

“不!”

剑终于刺下,完整地刺下。

零绝望地跪到地上,抱起海砂。她娇小的身体已经被鲜血布满,胸口更是被他的剑洞穿。

“不!”他嘶声号叫,连世界上最强大的结界都开始被他影响,扭曲变形。

“兹罗!收回神寂之境!”

尼禄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冲击波。此时抱着海砂、濒死野兽一样号叫的零,已经不能再控制他近神的恐怖力量,他就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原子弹。而一旦爆炸,结界的所有人都将尸骨无存。

“不行!卡斯蒙殿下还没有下命令!”

“你想死吗?”尼禄不能单独收回结界,这样的话,兹罗将承受不了压力,崩溃!

“卡卡!我们不能再支撑神寂之境!那个人疯了!卡卡!你听到了吗?卡卡!卡卡!”尼禄一遍又一遍地大吼。

卡斯蒙却毫无反应。

笑声,更多的笑声,回**在他周围,那样骄傲疯狂。

“谁?谁在笑?告诉我!谁在笑?”卡斯蒙冲着天空怒吼。

这个时候,尼禄再也抵受不了零力量的冲击,大吼一声,飞起一掌重重地拍击在兹罗眉心。夺取兹罗身体的控制权的同时,他大声命令道:

“神寂!收回!”

飓风席卷着地上的尘土,旋转着直捣天际。顿时,耶路撒冷明澈的天空由昼转夜,旷野四际一片黑暗。

黑暗中,果然,有人在大声地笑。

那人不似站在这片大地上,而似来自天际,或者更明确点,来自北方的天空。

这一回,不光是卡斯蒙,所有人都听到了笑声。

笑声,骄傲狂放,又保持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华丽,略微沙哑的嗓音更承载着远古流传的威严。

“加缪!”

零认出了这个笑声的主人,正是苍御加缪,那个死了许多年的强大男子。忽然他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惊喜地低头。

海砂用手抹干净眼睛上的血水,眨了眨眼,看清楚眼前的零,抬起手捧住了他的脸。

“零。”她笑了。

“海砂。”零却忍不住要号啕大哭。

他摸着她的身体,从面颊到脖子,再由脖子下去,一寸一寸地确认她是不是那个总是活蹦乱跳的女孩,那个爱他的姑娘。

他的手从她的腰上摸索上去,在她的胸膛上还插着那把原本刺向丹尼尔的利剑。零颤抖着要把剑从她身体里拔出来,可手指才触碰到剑柄,剑就碎了,落下来,马上就化为灰尘。

零连忙拉开她胸口的衣服,她的胸口,虽然被厉风和常人难以抵御的巨大压力弄得伤痕累累,但那里找不到被剑洞穿的致命伤。零知道她还活着,在他的怀抱里,还活着。

“你没事!海砂……”零抱着她,紧紧地捧着她的脸。

“怎么?怎么会?”卡斯蒙看着地上剑的碎片,突然举头冲向笑声不绝的天空。

“加缪!加缪,是你吗?你在哪里?”

零听到卡斯蒙癫狂的喊声,从大喜大悲的落差中恢复过来,安抚了海砂之后,缓缓站了起来。

眼前,那个等待他宽恕的男人,依旧深锁着双眸,等待着将生命交与他去赎罪。

他一步一步走向他的父亲,在他面前停住。

这个男人,这个几乎夺去了他生命的男人,就在这里,只要他吹一口气就会死去。

零凝视着他的父亲,岁月改变了丹尼尔原本俊美的面孔,良心的深深自责也让他的头发过早地全白了。

那些他在北极的冰源上痛苦挣扎的岁月里,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也在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父亲。”

丹尼尔睁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神一样的男子竟然会用这两个字来称呼他。

“零。”

“走吧。离开我,我的世界已不属于你。”零抬起手指向遥远的天际。

“零!”

苏文卡连忙拉住丹尼尔,而丹尼尔还不愿将身体从零身边移开。

“零!”

“走吧。”零垂下眼,展露出他高贵无比的神圣微笑,“当剑落下,你已经在我眼前死了。所以现在的你已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如果需要,我苍御零,宽恕你,我的父亲。”

“零!”除了这个字,丹尼尔不能再说什么,正如零所言,眼前的零已不再是零,而是那个为了最后的太阳纪的命运而选择宽恕的男人。

世界上最强的男人。

丹尼尔终于选择离开,和苏文卡互相搀扶着,向着零指的方向,跑到无影。

零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转过身,海砂已经重新回到透和海琴的怀抱,被他们保护着,看来非常安全。

卡斯蒙站在他的身后,平静地望着他。

他看着卡斯蒙,也异常平静,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

两个人在纷乱恐怖的昼之黑夜中对望,没有过多的言语,忽然紧紧拥住对方。拥抱着面前那个一样身高,一样命运,一样高贵不能被他人亵渎的男人。就如昼夜的融合,镜子内外的相容,如此才完美,才幸福至极。

但这个拥抱后,幸福的极点后,是什么?

卡斯蒙看到红色的液珠沿着他的面颊滑下,落入黄沙之中,溅起美丽的血花。

零松开他,卡斯蒙看到零的脖子上都是红色的泪痕。原来,他哭了。

卡斯蒙从不知道他也是会哭的,却一直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会哭,只会为了一个人。

“零。你终于要彻底离开我了,对吗?”

零抬起手腕,将他的十字疤痕划开,深红的血从那里流了出来。

“卡斯蒙,你看到我的鲜血从我的血管中流出。这就是我的决定!”零抬手让另一个疤痕也破开,双腕上鲜红的液流对应着卡斯蒙面颊上的泪痕。

“让黑暗之血从我身上流尽。今天起,我的生命便是这片大地的。为这片大地上的生灵而战斗,直到死亡,就是我的选择。不管这是不是神的安排,不管这是对是错。只要有一个人为了我的选择感到活着的美好,就足够了!”

“好,我明白了。”

卡斯蒙再次微笑,从来没有过地美好,望着零,仿佛望着他生命的全部,“让我的泪从眼睛里流干,今天起这片大地上的所有都不再能让我怜惜,包括你。凡是阻挡我前进的东西,我都要让它化为宇宙中的残渣!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我都已厌倦,在焦土之上,我将是新的世界之王!”

“我和你……”

“零和卡斯蒙……”

“从今往后不再是朋友、兄弟、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们是敌人,誓要你死我活的敌人!”

卡斯蒙和零同时不再说话。

卡斯蒙转过身去,带着尼禄和兹罗消失在一片昏暗之中。

而零转过身,向背离他的方向,越走越远。

“起来!希望女神……起来!希望女神!起来!”

又是同样的呼喊,一个略带沙哑、深具魅力的曼妙女声。

“谁啊?”

海砂在呼喊中醒过来,看到被海风撩起的雪白窗纱,她坐起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公主**。

她用力地坐起来,背跟散了架一样痛。

“别乱动啊!你!”透的声音传过来,海砂转过身,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的透凑了过来,拿了一个柔软的大枕头垫到她的背上,才放她坐起来。

“我……”海砂揉着自己的头,昏睡前的记忆还十分零散,“我睡了多久了?”

“你呀,算上在飞机上的一天,应该有七八天了吧。”透不以为然地说。

“七八天?”海砂又惊又急,“我怎么睡了七八天了?啊!这是哪里?飞机,我们离开耶路撒冷了吗?啊!”

她想起她最重要的东西。

“零呢?零怎么样?零在哪里?他没事吧?零!零!”

“哎呀,你怎么这么着急他啊?你忘了他可是世界上最强的男人,怎么可能有事?就算有事,他也会战胜的!”透不禁有点不爽,“海砂,我也是会吃醋的呢。”

“透……”海砂不晓得怎么面对他。爱是自私的,当女人爱上男人,其他人确实就不再重要。

“好了啦,开玩笑的。我怎么会吃你们两个的醋呢?”透笑着,爱惜地摸了摸海砂的头,“你们两个一个是我今生的爱人,一个是我的兄弟,最好的朋友,都是我不能缺少的部分。我怎么会吃你们俩的醋呢?傻瓜,我说笑的呢。”

“透……”海砂憋了好久,低声道,“你真好。”

“那是当然!”透有几分得意,正要夸夸其谈,房间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零端了一大盘子精美的早餐和一大杯葡萄汁走了进来。

他走得很轻,端东西的样子也很小心,走到海砂面前,放到她面前的床桌上时更是紧张得体贴。可做完这一切后,他却丢过来一张老大的长脸,说了句冰到骨子里的话:“吃完,晕那么多天,你很麻烦呢!”

可就是这句话,海砂就忍不住快乐得要流出眼泪来。

这个人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他好久都没这样子过了,他不正常好久了。

“好,我一定会吃完的。不过……”海砂还记得他最怕她跟他谈条件了,但她偏要和他谈条件,哪怕最无关紧要的细节也要谈条件。

“你告诉我,我在哪里,我昏倒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乖乖吃完。否则,就不吃,饿死都不吃。”

“你要饿死就饿死,关我什么事。”零态度很硬,转身就要走。

透可不干了,连忙拖住他,哀号道:“我的好人,世界上最强的男人零,拜托你稍微对病人好一点嘛!乖,来,海砂也乖,吃。”

海砂不理透,发了狠要咬下零这根大骨头。

零被透拖着,坐到海砂身边。离她那么近让他不禁有点失常,连忙背过脸去,口气很差地对她说:“我们现在在阿姆斯特丹。”

“阿姆斯特丹!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怎么可能?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零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这个家伙习惯一大堆问题连续轰炸。

“海砂,你还记得那块圣石吗?”透连说带划,希望由此让海砂的记忆力好一些。

海砂依稀记得她冲撞神寂之境前看到的那个被众人托举着的大家伙,点了点头。

透欣慰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个石头就是我们去耶路撒冷的目的,第六启示的所在。在你晕倒之后,据雪莉说是因为那个叫神什么的世界最强结界崩塌,造成了大规模的旋风。风把地上的尘土都刮到天上,顿时,像黑了一样,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们在黑暗中等了好久,是我一直抱着你哦,海琴那小子眼里就只有雪莉!哈哈……不用感激我,这是应该的。说到哪儿了?哦,好黑好黑。过了好久,灰尘终于掉了下来,那个叫卡斯蒙的还有两个没看清楚什么样子,他的手下一样的人都不见了。所有人身上都蒙了一层灰,当然你没有啦,因为我抱着你……”

“透!”

透连忙又转回主题,继续说道:“天空终于亮起来之后,你猜怎么着了?我们发现,那块圣石上居然被风刮出了一幅地图。海琴用他那个测神之力的符咒测了一下,地图发出了荧光,居然就是神留下来给我们的,也就是第七启示。上面指引我们下一站要去北极,所以我们就先到阿姆斯特丹来补给了。黑暗家族的妖风居然刮出启示,你说是不是好巧啊?但零却说不巧,还说了一大堆,我没听懂啦,你问他好了。”

“零,这不是巧合吗?”海砂顿了顿,接着又问了一大串问题:“那个笑声,加缪的笑声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你没有刺到我呢?还有卡斯蒙……”

“好了。你问题真是很多呢。”零回头瞧她,只一眼,就差点要被她的视线烧毁。

“透!”刚好,门外有雪莉女王般的命令声,透听命对海砂丢了个飞吻,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零和海砂。

零一时没说话,海砂也不敢像刚才那样连珠炮似的提问题了。两个人紧挨着坐在一起,好不尴尬。

僵持了一会儿,零觉得他有必要打破僵局,指了下还没动过的早餐,对海砂命令道:“快点吃!”

“哦。”海砂连忙狠狠往嘴里塞了两大口食物,于是很自然地噎住了。

零连忙帮她拍后背,一边拿了葡萄汁给她喝。海砂端着杯子,一边喝一边听到耳边零温柔地说:“慢点,对,很乖。”

“别再说我很乖了!”放下杯子,海砂大声地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零愣了一下,笑起来,“那你是什么?”

“我是海砂,一个女人!”

“女人?”零差点笑出声,怪腔怪调地说,“海砂,你还不是一个女人呢。”

“怎么不是?”才说出来,海砂就意识到这个家伙又在开黄色玩笑了,抡起拳头打他之际,零笑得更加轻松。

两个人在**你来我去的,折腾了好一会儿,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分开,再次尴尬地背对背。

“为什么我不认为那是巧合呢?”

零试图打破僵局,背对着海砂,主动地开始解答起她的问题来:“因为我们在走的是一条神之路。路上,我们寻找的不是启示,而是我们没有的东西。所以当我们找到我们身体里缺少的一部分时,自然而然地就会找到启示。”

“所以,当你放走你父亲,第六启示也就解开了?”海砂怯生生地问。

零笑了笑,人真是奇怪,原来那样执著的东西,居然一瞬间就彻底放下了,好像从不曾有过般轻松。

“是的。不光是我,当透在人群中成为光之子,当海琴用身体挡住冲向死亡的少年,当你……为了我……”

“我没……”

“嗯。”

又是好一会儿的沉默,零咳嗽了一声,再次开口:“于是第六启示出现了,不是巧合,而是命运的使然。”

“那么加缪的笑声呢?”海砂摸着自己的胸膛问,“为什么我没有受伤?”

“因为。”零转过身,用指头点了下她的胸间,在那里浮现出优柔的紫光,一个属于苍御家的符咒出现在海砂的心脏上方。

“看这里,这是苍御家的保护符咒。它代表一生一世的呵护。”

“一生一世的呵护?”海砂抬起头,不禁,她和零都羞红了脸。

零连忙解释道:“这个符咒可不是我给你打下的,它是加缪打下的。”

“加缪?我?”海砂疑惑起来,“为什么?”

“他原本也不是打在你身上的。”零只觉得看着她就受不了,背过去才能继续解释道,“他原本是打在苍御修罗身上的,让我在第一次下定决心刺杀他的时候不能得手。只不过我杀他时,你突然挡到修罗面前,那时候符咒正好起效,于是就这么转移到你身上来了,所以我的剑才会碎裂。”

“加缪打下的。”海砂摇着头,“我不太明白。”

“哼……”

零宛然一笑,显得十分宽慰,慢慢说道:“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终于明白。加缪那个家伙骗了所有人。不但是黑暗家族,还有我。他看到的未来根本不是他告诉我的那个样子,不然,在逾越之墙边,我就该成为卡斯蒙的王。可是我没有,我走到这里,最终也没能让卡斯蒙满意。因为加缪看到的未来,根本不是他说的那个样子。”

“我不是说他没有看到那些画面——世界毁灭,我和卡斯蒙站在焦土之上,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他欺骗我们的部分在于,我们都以为他相信他所看到的东西,其实他才不信他看到了那些所谓未来呢!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看到的东西只是推动未来发展的一部分,就像一个条件。而未来,是被许多的条件影响而最终得到的。所以他抛开他看到的未来,创造了一个他真正想要的未来。”

“他真正想要的未来?”海砂追问道,“零,我不明白。”

零又笑了,他似乎爱笑了许多。

“他想要的未来,是我们都坚信他看到的那些假象,然后在绝望中,努力地去希望,挣扎,哪怕前途是注定的,也要改变它。正是这种坚毅地要扭转未来的决心,扭转了那个本来注定的未来,走向了加缪希望的方向。如果不是这样,一开始我就知道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你就不会那么用力了,对吗?”海砂明白过来。

零点点头:“对,我就不会那么用力,也要……”

留在你们的身旁。

零没有说,他不能说。

海砂望着他,知道两个人又走到了尴尬的边缘,连忙转移话题道:“所以他才会在修罗身上打下符咒,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拗不过自己要杀他,也可以让你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对吗?”

“就是这样的。”零笑着点了点头。

“真好。”

海砂明白过来,也开心地笑起来。从窗纱中央吹进来的风,撩动着她的头发,一扑一扑地打在她的额头上。她凝望着身边的零,禁不住有种目眩神迷的幸福感,仿佛这一刹那便是永远,下一秒只有死去才是唯一不让心伤痛的方法。

这就是爱吗?如此害怕失去,害怕到绝望,哪怕是片刻的对视也让人幸福得痛苦不堪。

这就是爱吗?没有答案,海砂得到的,只有越来越难以理解的自己。

“爱?”

明媚如星月的双眸倏然展开,女神的微笑在如丝的黑发中绽放,歌罗娜从她黑色天鹅绒的硕大靠椅中起身,拉开落地窗前厚重避光的窗帘。

漆黑如深夜的房间,瞬时被正午璀璨阳光照亮。阳光照亮了她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和她白皙如盛雪的皮肤。被一身黑色长裙包裹的她,显得有些过于苍白,嘴唇和指甲的颜色也是淡得难以察觉的粉红,美丽的大眼睛旁有一圈过于浓重的黑眼圈。

但是,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女神更能描述她的词,那么那个词也只能是: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