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蝴蝶在坠落
（1）
我不知道爱一个人究竟需不需要底线，不过我却明白，我爱顾凉城已经爱到没有底线。
离上次争吵已经过去一个星期，我铁了心告诫自己不要再贱下去。所以忍一个星期，没有主动去找顾凉城。
而顾凉城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短信。
晚上，我翻来覆去躺在**，看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生怕错过了什么电话或者短信。可是除了10086还关心我的死活以外，电话再也没响起来。
顾凉城，顾凉城……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就觉得痛。
痛什么呢？痛恨他的无情，痛恨他的洒脱，痛恨他拥有我曾经拥有过的肆意，痛恨他居然能够很多天对我不理不问。
我不甘心。
总是不甘心又能怎样？只能以游戏之名继续待在他的身边。
半夜的时候，实在睡不着，我拿起手机忍不住给顾凉城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挂断。我再次拨打电话，再次被挂断。我执着地没有放弃，再拨打了一次，这次电话接通，顾凉城的怒声传来。
“你烦不烦？”
“你在做什么？”我没有跟他吵，耐着性子问道。
顾凉城那边的声音非常嘈杂，甚至听得到有人高声喊着：“顾凉城，你是不是借着打电话躲酒去了。”
“不用你管。”顾凉城冷冷丢下一句话，又将电话挂断。
顾凉城，你有种！
大概猜得到他在什么地方，于是我爬起来，穿好衣服趁夜色翻墙出去找他。
跳下墙头的时候，胳膊在墙壁上蹭了一下，火辣辣地疼。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打架，身体的抗伤能力减弱。这一蹭我的眼泪跟着流出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胳膊痛，还是因为顾凉城三番五次无视我而痛。
再次来到“醉生梦死”，今晚酒吧的客人很少，舞台上也没有人唱歌，舞池里没人跳舞。来的人几乎都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安静地喝酒。
我找到吧台的冬北，瞟了一眼四周，小声问道：“今晚酒吧怎么这么安静？”
冬北附耳道：“今天晚上有大人物来酒吧。”
“什么大人物？”冬北的话十足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这一带混混的头，有点来头。我看见他带着一帮人和顾凉城进了包间……”冬北指了指包间，继续说道，“大概他们是要谈什么事情。”
“顾凉城跟混混头有什么事情可谈的？两个人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啊。”
“你难道不知道顾凉城也算这一带的半边天吗？他认识的三教九流不是一般的多。其中狠角色也不少，连学校都不敢管他。”
怪不得。
听到冬北的话，心中对顾凉城又有了新的认知。怪不得他脸上都是痞子般的笑意，怪不得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乖张的狠戾。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爱玩花心一点，想不到他的生活居然这么复杂。
“那他会有危险吗？”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冬北摇摇头，道：“我说不准。”
话音刚落，包间里传来打碎杯子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真是担心什么怕什么。
包间门突然被打开，两个人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挣扎着。
顾凉城一个闪身蹿了出来，衣服似乎是被什么利器划破了，看上去依然帅气难掩。
他转身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将身后的人放倒一片。
“顾凉城，你个杂种！今天老子就灭了你，看看谁才是这带的主宰！”
顾凉城邪魅一笑，又一拳挥过去，正中那个说些话的人的鼻梁。
包间里跳出一个人，拿着明晃晃的刀，砍向顾凉城。我条件反射般，举起身旁的凳子，用力朝那个拿刀的人砸去。
顾凉城显然不知道我回来，更没料到我会出手。所以他回过头来看我时，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有诧异，有惊吓，似乎也有赞赏。
顾凉城一拳又放倒一个，然后大步走过来，拉起我开始狂奔。
风景不断地往后退，我的眼中只能看到顾凉城的背影。我想大声叫他的名字，可是一张口，风全部灌进喉头。
一边跑我还一边想，要是这样被顾凉城牵着，两个人一直跑到天涯海角该多好。
一场酣畅淋漓的肆意，一场疯狂无望的爱意，通通在这狂奔中更加清晰。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胸口像撕裂般难受。两条腿似乎也灌了铅，提不起半步。
我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跑不动了……”
顾凉城望了一眼身后，见没人追来，说：“他们应该被甩掉了，我们安全了。”
听到这句话，我瘫软地跌坐在地上，死活不愿意起来。
顾凉城也蹲下来，第一句话就是开骂：“你是蠢蛋吗？刚才那么危险，你瞎掺和什么！”
“我怕你受伤……”
“蠢蛋！没见你这么蠢的！遇到有危险反而削尖脑袋凑上去！”
虽然依旧是骂着，但是眼前人的语气和神情缓和了不少。
我抬起头看着他，笑嘻嘻地说道：“我得好好保护你啊……”看顾凉城脸上明显的一愣，我继续笑眯眯地说，“要不然谁跟我玩游戏啊。顾凉城，你过关了。”
“过关？什么过关？”
我解释道：“那天在酒吧说那么多话只是为了试探你。幸好，你的表现让我很满意。要是你爱上我，这游戏还怎么玩啊？”
我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人，努力让他相信我所说的话。怕他不信，我又笑眯眯地反问了一句：“该不会你自恋地以为我那天说的都是真话吧？”
“我没有……”顾凉城笑了，突然把我拉起来，搂住我的腰，“那么，游戏继续。”
见他相信，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有以游戏之名，才能继续站在他的身边，我才有机会得到他的心。
顾凉城吻过来，一边吻一边道：“既然游戏已经变成陪你玩，你是不是应该付出点代价？”
“什么代价……”他的吻炙热而霸道。那灼热的气息几乎快将我的整个人融化。
“你。”
听到这个字，我的脸红得能掐出血来，整个身体都被抛了起来，轻得如同羽毛。
这个夜太长太长，四面八方的冷风灌过来，也吹不冷那颗努力为他跳动的心。想不到我竟然爱得如此下贱。那种情迷意乱的感情是毒药般的爱。因为太爱，所以给了他一次又一次伤害我的机会。
（2）
欲望像一团火，烧起来足以毁灭一切。
有时候我也会听到其他人讨论着谁把谁睡了、谁把谁踢了、谁又为谁堕胎，总感觉这样的生活是我无法想象的，甚至没办法想象为什么那些女生愿意交付她们自己的身子，愿意为那个人付出那么多。
顾凉城在学校外租了房子，他领着我去的时候，我还在打趣说道：“帅哥，这是你作案犯罪的据点吗？”
他坏坏地笑着说道：“那你跟着我来就不怕我犯罪？”
我撇撇嘴，跟着他进了屋子。
屋子的摆设很简单，格调是暗色，的确是顾凉城的风格。
房间里的灰尘有些重，我卷起袖子，不怕脏地打扫屋子。顾凉城看见屋子这么脏，习惯性地皱眉。他有轻微的洁癖，这点我是知道的。于是我笑眯眯地对他说：“你看缺点什么，然后出去买。这里交给我啦。”
顾凉城没有丝毫犹豫，点点头出去了。
一想到这里即将变成我和顾凉城的据点的时候，我干活就更有力气了。也不知道忙了多久，天色将晚的时候，我才站起来，揉揉酸痛的肩膀。
看着干净的屋子，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每个角落我都花了许多心思，还厚着脸皮向邻居要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彩带。我将彩带绑成了一个大花球，然后放在饭桌的正中间。整个房屋都添了几分喜庆的颜色。
忙完了一切，我才拿起手机给顾凉城打电话：“顾凉城，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饿了，正在吃饭。”顾凉城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随便吧。”我累得瘫软在沙发上，听到他说饿，我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还算顾凉城有几分良心，知道问要不要带晚饭。
实在是乏了，躺在沙发上我的意识也渐渐混沌，眼前越来越模糊，整个人昏昏欲睡，最后只得放弃挣扎，果断闭上眼睛。
闷，喘不过气，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让人无法呼吸。
锁骨有些痒又有些疼，似乎被一只小兽在啃咬。
尽管睡意很浓，我还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而视线里，是顾凉城那双迷乱的眼。他一路吻上来，手粗暴地撕扯着我衣服的领口，不断往下。他的双腿死死压住我的下半身，动弹不得。
“顾……顾凉城……”我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却丝毫不敢动，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脸颊的温度渐渐升高。
“嗯？”他几乎是从喉头里挤出这个字。他呼吸紊乱，身上烫得吓人，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灼热的温度。
我的思绪很混乱，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该拒绝，随着他进一步动作，我浑身都在发颤。
顾凉城动情地舔了舔我的耳垂，轻声道：“我索取点福利而已。别怕，我不会把你吃了……”
我的脸涨得通红。
顾凉城又在我唇上一吻，然后快速站起来，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去冲个凉水澡。”
而他转身的那刻，我脑子里飞快地做了一个决定。我鼓起勇气拉着他的手，红着脸，低头难堪地说道：“我身上也很脏……”
顾凉城先是愣了愣，然后牵扯着嘴角，绽开一抹绝美的微笑玩味着看着我。
我偷偷看了一眼，然后又将目光缩回来。
他一把将我抱起来，走向浴室，心情甚好地说道：“我们一起洗。”
我红着脸，害羞地将整个头埋在他的怀中。
客厅离浴室只有短短几步，我却思绪千转。
或许男人都喜欢这样。如果我将我自己全给顾凉城，他也许就离不开我了。
顾凉城将我轻轻地抱进浴缸里，紧接着他也踏了进来。他将热水打开，然后散下我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捋顺。
他的表情很认真很认真，让我忍不住凑上前去吻他。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接吻，只知道要吻到他，身体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顾凉城反客为主，一只手搂着我的腰，一只手托着我的后脑勺，狠狠吻上来。
突然顾凉城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我听见他略带迟疑地问道：“你是第一次吗？”
“嗯。”我微红着脸，点头道。
顾凉城一边吻着我，一边邪魅地带着猜疑笑说道：“你该不会做了什么修复手术之类的吧？”
我抬起头，水雾迷蒙地瞪着他，对于他的怀疑有点恼怒，反问道：“我哪有钱做什么修复手术？在酒吧里，我第一次吻你，那个醉酒的强吻是我的初吻。而且那次也不是我轻浮故意吻你的，是当时我们包厢在玩一个游戏，我输了，受的惩罚。”
顾凉城的眼眸里，带着些许震惊，随即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空气里的暧昧气息不断升温……
这一夜，太过漫长，也太过妖娆。这样的夜晚足以让树上的蚕蛹化茧成蝶，翩然飞向天空。
（3）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是艳阳高照。
刺眼的阳光从窗台倾泻进来，覆了满地温暖的光。
我木然地躺在**，慢慢恢复意识。一转身，发现顾凉城安静地睡在旁边。他睡觉的样子很可爱，褪去往日的狠戾，干净得像个小孩子一般。
我忍不住用手去细细描绘他的模样，指尖划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停留在他的薄唇上。
薄唇的人最是无情。
我低声叹口气，小声地自言自语道：“顾凉城啊顾凉城，我真的是爱惨了你，所以才眼巴巴地贴上来。这么下贱的作风，哪有当年半分影子……”
如此没有尊严地爱一个人，在别人看来也许会唾弃。只是我身在这份爱而不得中，沉沉浮浮，一面勇敢地追逐着我自己的幸福，另一面痛苦地承受着所有伤害。明明我爱的人就在身侧，却好像身处于无间地狱，时无间，命无间，趣果无间，受苦无间，身形无间。
我拖着酸痛的身子，轻手轻脚地走去洗漱间，没有看到**的人忽然张开了眼睛，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我站在镜子面前，抚摸着那些欢爱过后的痕迹，心里一片荒凉，没有丝毫喜悦。那些，是我爱顾凉城的证明。
我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一股酸涩油然而生。
穿好昨晚的湿衣服，我走出洗漱间，顾凉城**着上身正在抽烟。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眼睛半眯着，落到湿衣服上：“你去把衣服换了。”
我低头，站在洗漱间的门口，说道：“我没有换的衣服。”
顾凉城把他的衣服随手丢过来，道：“去换上。”
我依言换上衣服。
再度从洗漱间走出来的时候，顾凉城微愣了几秒，然后笑着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的衣服很大很长，可以当裙子穿，两条腿光溜溜地暴露在空气中，曲线似有似无，有些撩人。
他眼中的炽热太明显，让人无法忽略，我只有节节败退。
昨晚上被他折腾得太疼，一想到那样的疼我忍不住缩着身子。
这个动作被他看在眼里，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深沉：“你确定你不是在勾引我？”
我一边退一边结结巴巴地红着脸，道：“衣服……是你……拿给我的……”
顾凉城继续逼近，脸上的笑意未退：“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紧张！”想也没想我便反驳道。
顾凉城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他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拉在怀里，暧昧地说道：“昨晚上只是个前奏，今天才是正式登台……”
来不及反抗，一个天旋地转，我被扔到**，顾凉城欺压上来，开始新一轮的侵略……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我身上又酸又痛，没有丝毫力气。最主要的是，饿，饿得前胸贴后背。
从厨房传来一阵饭香味。
我还是穿着顾凉城的衣服，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走进了厨房。
顾凉城正在炒菜。他穿着一身居家服，整个人更加柔和。
“你居然会炒菜？”我站在他旁边，见他熟练地翻炒着菜，井然有序地放着调料。
“我会的还很多。”顾凉城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出去等着，马上就吃饭了。”
“哦。”我转身走出厨房，却看到那个用彩带扎的花球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一切都准备好，然后开饭。
顾凉城似乎心情很好，他招招手，道：“你过来。”
我像只乖巧的猫一样，依言来到他身侧，问道：“你叫我做什么？”
“你这两天很乖，我决定奖励你。”顾凉城笑眯眯地说道。
“奖励什么？”
“奖励你坐我腿上，我喂你吃饭。”顾凉城面不改色地说道。
我的脸一片通红，条件反射性地想逃，被他手疾眼快地抓住，将人按到他腿上，认认真真喂饭。
顾凉城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闻着他冷冽的气息，我的心仿佛随时能跳出来一般。
气氛太过暧昧，但是顾凉城脸上的表情却很正派。我爱死了他在这样的气氛里还能如此地端着。
不知不觉，一碗饭已经见底。
他放下碗筷，笑眯眯地问道：“我喂饱你了吗？”
我略带羞涩地点点头，感觉这般幸福的日子似乎只在梦中见过。
吃完饭后，我去洗碗，顾凉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洗完碗后，我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今天居然没有去上课，林亦如和桉娜也没打电话给我。
我急急忙忙找到手机，发现上面十几个未接电话，有的是林亦如的，有的是桉娜的，连景澜也打电话来了。
电话开的是静音，我毫无知觉。
我急忙给林亦如拨了电话，刚接通电话，林亦如就发挥了她狮吼功的功力：“死木子，你回火星了吗？怎么一天都没看见你的鬼影子？”
我龇牙咧嘴地说道：“原来你看穿了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我就是火星人。”
“老实交代，你去哪儿了？”
我自然不能说跟顾凉城在一起，于是瞅了瞅正在看电视的顾凉城小声说道：“家里有点事情，我回家一趟。明天去学校。老师点名了吗？”
“我们帮你答到了，你不用担心。”
我松了口气。
林亦如吞吞吐吐地说道：“景澜也挺担心你的，你……”
没等她的话说完，我急忙打断道：“我会处理的。”
两个人又闲扯了些别的，这才挂了电话。自始至终顾凉城都在看着电视。
我有些心虚，虽然不知道心虚些什么，所以只能干巴巴咳两下以作掩饰。
“顾凉城……”我低声唤着他。
“嗯？”
我走过去，斜躺在沙发上，看着他，低声说道：“冷……”说完我还抖了抖，表示自己真的很冷。
顾凉城拥我进怀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我的锁骨，唇边溢出淡淡的笑意。
我不由自主抱紧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4）
一生一世一双人，大抵就是说的眼下这样的场景。
顾凉城心情好的时候会带我来到租的房子里。
空闲的时候，我会坐在阳台，抱着吉他，在五线谱上涂涂抹抹。
顾凉城就坐在我旁边，时不时地指出错误的地方。
我改完几个音节，回过头去，欢快地问道：“顾凉城，这几个音节是不是对的？”
很显然顾凉城心不在焉，问问题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
我爱死了他这样的迷糊，忍不住放下吉他，扑上去咬了一口他的下巴。对于我的偷袭，顾凉城向来会毫不犹豫地反抗镇压，最后偷袭就会演变成我的求饶。
偶尔，顾凉城也会做饭给我吃。吃着爱人做的美味，我心满意足。
在这间房子生活久了，我忽然涌现出一种错觉，仿佛这里才是我的家。这个家有我爱的人，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床，我的爱人会拥我入眠。
这一切的一切，这么容易让人产生归属感的错觉。
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顾凉城的家人。
于是吃饭的时候，我似乎很不合时宜地问道：“怎么没见着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人呢？”
顾凉城原本脸上带着的些许笑意忽然退去。他冷冷地回答道：“这些事情不用你知道。”
他从来都是不喜形于色的人，难得见他这副模样，我只有嬉皮笑脸地圆场道：“我不问就是了……”
晚上的时候，我趴在顾凉城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手不听话地写着字。
顾凉城半眯着眼睛，低沉着声音问道：“你在写什么？”
“我在写顾笨猪。”
其实，我好想说，“我在写我爱你”。我既希望又害怕。希望他能明白我写什么，又太害怕他看穿我写什么。
忽然我想起好姐妹说过的话，于是问道：“顾凉城，我好朋友说看到你和姚晓朵在一起。”
“什么姚晓朵？我从来不认识一个姚晓朵的女生！可能是你朋友看错了……”顾凉城放开搂我的手臂，背过身去。
我贴了上去，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狠狠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顾凉城，但愿你不要骗我。
我可以容忍顾凉城不爱我的事实，但是我不希望他骗我，被人愚弄于股掌之间，像个小丑一般。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顾凉城已经不在枕边，寻遍屋子也没找到人影，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巡视屋子一周，我挽起袖子，打扫卫生。顾凉城是个爱干净不爱收拾的人，所以收拾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我负责。
整个房子就两间屋子，一间是卧室，另一间是小小的储物间。令人想不到的是，在打扫储物间的时候，我竟然发现一个楼梯通道。
对于这个发现，我又惊讶又忐忑，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探究竟。
在好奇心的强烈驱使下，我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顺着楼梯走下去。
原来这里有一处地下室。一片漆黑，我摸索着将灯打开。
在刺眼的灯光照耀下，我才看清楚地下室的全貌。
地下室只有小小的几平方米，环境潮湿阴冷，只在中间放了一张桌子和椅子。
桌子的右上角有一个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那是顾凉城喜欢的烟。
桌子中间堆了一叠厚厚的照片。最上面那张有三个年轻人相互搂着肩膀，笑得一脸灿烂。剩下的照片里有我认识的两个人，一个是景澜的爸爸，一个是姚晓朵的爸爸。
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两个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人的照片？
照片旁边放着一个厚实的笔记本，准确地说应该是剪贴板。笔记本上面贴了很多剪下来的报纸。
我刚拿在手里想去细细翻查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低沉的声音，吓得我笔记本都拿不稳，掉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
我惊慌地转身，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凉城站在身后。他的眼神带着可怕的戾气，望过来。我不知所措，只能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马上给我滚出去！”顾凉城阴冷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到……”做一个糊涂的人才能更幸福。
顾凉城见我没动，连拖带拽粗暴地提起我的领子，将我拽出地下室，毫不留情地丢出门，然后“嘭”的一声，将门用力关上。
我哆哆嗦嗦跌坐在门口，也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被顾凉城如此模样吓的。
我站起来，一边不断拍着门，一边低声下气地哀求道：“顾凉城，你开门好不好……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保证以后乖乖的。”
见顾凉城不开门，我害怕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拍门的手又红又肿，整个人仿佛被冻成了冰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于被打开。
我吸吸鼻子，喜出望外地看着门里的人，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不管我……”
顾凉城没有说话，而是把我的衣服通通扔了出来，阴冷着说道：“你马上给我滚！”
如果我真的就此滚了，说不定和顾凉城的关系再无转机。
我慌忙冲上前去，用力抱紧顾凉城，哽咽着道：“我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乖乖的，再也不惹你生气……”
姿态卑微，语气卑微。
我从内心唾弃着自己。
都在说要有尊严地爱一个人，可是和那个人比起来，尊严就显得微不足道。
曾经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木染，曾经潇洒肆意的木染，在遇见那个叫顾凉城的人的时候，已经死掉了。只剩下现在这个卑微祈求的人，小心翼翼地守着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顾凉城推开我，沉声说道：“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虽然语气还是冷，但已经缓和不少。
我依言走出来，捡起地上的衣服，回头时，顾凉城漠然转身。
回了学校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林亦如和桉娜。
林亦如脸色奇差，走路都是恍惚的，说个话题半天也没回应，一副迷茫的样子。
“小如，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也觉得她最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桉娜附和道。
林亦如回了苦笑，淡淡地说道：“我没什么的，没休息好而已。”然后她转话题问道，“木子，最近你没有去找景澜吗？”
我摇摇头，反问道：“他怎么了？”
林亦如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再次反问道：“你知不知道隔壁学校的沈艺宛这个人？”
我点点头。
沈艺宛的名声比我响亮多了。她的家世很好，经常拿奖学金，最要命的是她还长得非常漂亮。那种漂亮还是不落俗套的。她早就艳名远播，被奉为女神。我们学校的男生也会翻墙进隔壁学校，只为偶遇女神。
这个女生和景澜是同班同学，以前去找景澜的时候，见过这个女生的侧面。
仅仅是个侧面，便让人自惭形秽。当时还怂恿过景澜将她拿下来。
不过景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要是和沈艺宛在一起，此生会变得虚无不真实。因为他觉得沈艺宛本来就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费解，但是我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沈艺宛太过完美，反而不真实。
不过林亦如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小如，有话你就直接说吧。”
“前几天我看到景澜和那个沈艺宛在一起。这几天他们学校风言风语地传两个人在一起的谣言。”
脑海里突然闪现那双哀伤的眼睛，我满不在乎地说道：“你都说是谣言了……再说，景澜做什么决定跟什么人在一起，我也没有权利管啊。”
桉娜撇嘴，补充道：“景澜那么爱你，你居然对他这么狠心。”
我嬉笑着捏着桉娜的脸，道：“你对多少人狠心，我数都数不过来。”
桉娜急忙反驳道：“那不一样。那些人爱得太肤浅，可是景澜的爱不一样。”
我低着头回答道：“正是因为景澜的爱太过深厚，我才这么无情。”
不爱景澜，就不能给他任何机会。只有狠狠伤他，让他放手。每一次伤害他，我的心也会跟着滴血。看着他哀伤的眼眸，我整个人像是被那样悲伤的眼神凌迟，死不得活不来。
（5）
想不到第二天出校门准备去找顾凉城的时候，正好遇到景澜。他的身侧站着一位明媚的女子。
上次的惊鸿一瞥，沈艺宛惊艳的侧脸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如今见到正面，才知道景澜的形容很真实。
沈艺宛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下身穿着紧身的白色裤子，更加显得一双长腿修长。她的头发被扎了起来，长长垂到腰际。她的脸很白，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奶白色。由于吹了风，双颊如桃花般粉红。那双眼睛带着清澈的光，让人移不开眼睛。整个人站在那里，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我已经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看到的那种美，真的太不真实了。
景澜和女生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当他看到我的时候，整个人明显愣住。眼中的笑渐渐消退，换上哀伤的眼神。那样的转变，让我几乎想落荒而逃。
“染染……”他大步走过来，低声唤我。
我讪笑着，道：“景澜，你也在啊……”没话非要找话显然不是我最擅长做的事情，所以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从上次他帮我后，很久没见了。虽然是邻居，但是遇见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我先看到他的身影，然后反射性地躲起来。有时候周五回家的时候，会看见他孤孤单单地独自走在弄堂里，夕阳的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那种孤寂，看得也让人心疼。
景澜温柔地笑着问道：“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我点点头。
就算过得不好，我也只能点点头。毕竟一切皆是我自己的选择。或许，和景澜在一起，我会安稳一生。可是，我心中的人只有顾凉城，就算感情再怎么颠沛流离，也不愿意寻找栖息地停留下来。
以前觉得夸父实在太傻，傻傻地追逐着太阳，最后被渴死。如今，我也如同夸父一般，追逐着自己的太阳。哪怕这太阳会把自己灼伤，会让自己灰飞烟灭，也不想放弃，更不肯去接受一捧清水。
景澜跟着微笑着点头，道：“那就好。”
沈艺宛在旁边看了很久，这才开口问道：“景澜，这位就是你经常提到的木染吗？”
景澜点点头，然后介绍道：“染染，这是沈艺宛。”
沈艺宛友好地伸出手，道：“木染，你好。我叫沈艺宛。”
女生的手修长白皙，很好看。看着这样美的一只手伸在我面前，我没有动，反而是讪笑着说道：“我手脏。”
沈艺宛讪讪地收回手，脸上的笑意有些尴尬，只是那如水的眼神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狠戾。她开口说道：“景澜，我们走吧，不然等会儿会下雨的。”
景澜看了一眼女生，然后对着我说道：“染染，我和她一起去买书，你去吗？”
话音刚落，沈艺宛不善地盯着我，仿佛在等我的决定一般。
我自然是摇摇头，道：“我还有事情。你们去吧。”
等到两个人走远后，沈艺宛搂着景澜的胳膊，突然回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
我还没走两步，就看见林亦如从不远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脸惊惶。
“木子，木子，不好了……发生……大事情了……”林亦如跑得太急，说话断断续续的，只能弯着腰喘着粗气。
我扶着她，惊异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看见……顾凉城……顾凉城他……”
“他怎么了？”听到“顾凉城”三个字，我的心立即悬了起来。
“我今天去外面吃早饭的时候，看见顾凉城搂着一个小妖精从宾馆里出来……”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在我头顶炸开，耳朵里都是嗡嗡的杂音。
我哆哆嗦嗦地抓着林亦如的手，颤声问道：“你确定……没看错人吗……”
“那个人渣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怕你不相信，我还偷偷拍了照片。”林亦如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出照片让我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顾凉城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小如，你是不是骗我？”我疯狂地摇着头，脸上却是泪水涟涟。
“木子，想不到你居然怀疑我。照片在这里，难道我还能作假？”林亦如似乎有些生气，急忙将照片放在我的眼前，让我验证。
“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就算他搂着别的女生从宾馆里出来那又能说明什么？你凭什么说他和别的女生开房？”
“木子！”林亦如抓着我的肩膀，大声吼道，“你镇定一点好不好！木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那个人渣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爱下去！”
“顾凉城不是人渣，他是我唯一爱的人。”我泪眼模糊地看着林亦如强调道。
“你究竟被顾凉城灌了什么迷汤，居然这么维护他！你为了他，还怀疑你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林亦如似乎也不相信我会用这么恶劣的态度跟她说话，还怀疑着她。
我惨然一笑，道：“我亲自去问他。”
林亦如虽然还在生着我的气，但是看我脸色不对，她急忙扶着我说道：“我陪你去吧。”
我摇摇头，抽出胳膊，木然地说道：“小如，这次你帮不了我，让我自己去处理好不好……”
林亦如想张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整个城市都在朦胧的雨雾中。
我在冰雨中狂奔，只为去求证一个答案。
等我来到顾凉城住的地方，整个人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十分狼狈。可我已经无暇顾及这个狼狈的样子被顾凉城看到他会有怎样的反应，我只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顾凉城，顾凉城，你出来！”我死命地拍着门，大声喊着他的名字。雨水顺着额头流下来，眼前一片朦胧，流进口中，是苦涩的。
许久，门才被打开。顾凉城似乎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潮湿的。
我站在雨帘中，用一种无法言语的哀伤眼神凝望着顾凉城，用我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忐忑地求证道：“昨天晚上你和别的女生去开房了吗？”
看见他点头的瞬间，我几乎崩溃，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已经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雨水。
又是游戏之名！我恨死了这样的借口。
我再也抑制不住，哭着大声朝他喊道：“顾凉城，我爱你！第一次见你就爱上了你！答应玩游戏也只是想让你爱上我。我求求你，别这样残忍地对我。你以后别花心了，我们做真正的男女朋友，忠贞地交往。好不好？”
顾凉城没有一丝一毫地动容。他冷冷地看着我，毫不犹豫地宣判道：“宝贝，你忘了我们的游戏规则吗？你犯规了，游戏到此结束！”
我握紧了拳头，死死咬着嘴唇，全身都在发抖。
游戏结束。
这句宣判终于来到了，像是等着判了死刑的人终于等来了死刑的执行。漫长的凌迟之后，顾凉城终于愿意在我心上插上一刀，结束我的性命。
为什么我还有知觉？为什么我还能感受到无尽的痛楚？
我脸上血色全无，口腔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着。
看着如此无情的他，我痛不欲生。
爱上顾凉城，我没有了尊严，没有了理智，更没有了自我，只能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哀伤地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哀求道：“顾凉城，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滚开！”顾凉城嫌恶地皱着眉头，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过来。我像皮球一般滚到地上，浑身湿透，又冷又痛。被踢过的地方痛，心痛，全身上下深入骨髓地痛。
我看着外面的马路，不顾危险，立即冲到马路中间，无数的车辆从我面前擦肩而过。我朝着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凄厉地喊道：“如果你要跟我分手，我就死给你看！”
顾凉城抱着双臂，冷笑着回答道：“那你去死啊。”
听到顾凉城的回答，我心中最后的希望湮灭，只剩下无边的绝望。整个人被泼了一桶汽油，而点火的人就是顾凉城。那无情的火一寸一寸舔过全身，灼烧的痛楚让人处在无间地狱，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凄惨地朝顾凉城最后一笑，然后绝望地闭着眼睛朝车撞去……
都毁灭吧！
所有的爱意，所有的冷漠无情，所有的伤心悲痛，统统都毁灭吧。顾凉城放弃了我，整个世界也舍弃了我。
唯有死，才是我最后的解脱。
从此以后，没有顾凉城，也没有木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