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吻得太逼真

(1)

幸福之所以叫幸福,是因为它并不是人人都能轻而易举得到。尽管顾凉城还是会先挂我电话,又或是被打乱兴致后,大发脾气。但是只要他一个电话,我总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比如现在。

“老公”两个字在手机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心里带着几分期望,我接起电话。

“顾凉城,你有空了?”

“我喝醉了,你来接我。”顾凉城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醉意。

我皱着眉头,急忙问道:“你在哪儿?”

“‘醉生梦死’。”

顾凉城从来不会让我去接他,甚至很少有喝醉的时候。我收起手机,急忙赶去“醉生梦死”接人。

来到酒吧门口的时候,顾凉城狼狈地蹲在大门口大吐特吐,还没走近,便闻到冲天的酒气。

我两三步走过去,轻拍着他的背,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想不到顾凉城尽管喝多了,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他执着地回答了七个字:“请遵守游戏规则。”

不问就不问。我撇撇嘴,继续说道:“我送你回学校?”

“不行!”顾凉城一口反驳道,“要是你送我回去他们都会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那怎么办?”总不可能把顾凉城放在大马路上不闻不问吧。

顾凉城拉着我的手,看准了一个方向,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很想提醒眼前的人在众人面前拉手也是违反游戏规则的。不过一想到违反游戏规则就结束了,所以干脆闭上嘴巴,任由眼前的人折腾。

想不到顾凉城带着我竟然来到一个小宾馆。那个前台的小妹似乎跟他挺熟的,笑眯眯地说道:“你又来了……”

我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那个小妹笑得更加开心。办好手续后,她将一张房卡递给顾凉城,还不忘挤眉弄眼的。

要不是考虑到顾凉城喝醉了站不稳,我早就跟他翻脸了。可一想到跟他翻脸后,受伤的只会是我自己,我硬生生地逼回满肚子的疑问,跟在他的身后。

来到房间,顾凉城打开了房门,自顾自地走了进去。我站在门口,盯着里面很久,心里正在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进去。理智告诉我,应该回寝室,可是脚步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走了进去。

顾凉城直接在屋子里脱了衣服就醉醺醺地去洗澡,压根就没注意我还在房间里。不得不说,顾凉城的背影……

太迷人了……

我居然看到顾凉城的裸背。

我坐在椅子上,忐忑不安地听着浴室里的水流声,每个摩挲的声音都让人神经更加绷紧。

这样子,似乎太暧昧……

不知道为什么,喉头很干燥,到处找水喝,可是房间里没有水。越是想到要喝水,越是口渴,心中燥热得慌。

浴室里的声音停止了,我只觉得我的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顾凉城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见着我就是一个半蹲的奇怪姿势。

顾凉城上半身没穿衣服,露出结实的八块腹肌。

我咽咽口水,低着头,不敢去看眼前的人。

**,绝对是极致**。美男出浴图,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

幸好我心理素质过硬,要不然肯定流鼻血。

顾凉城洗过澡后,清醒了几分。他看见我紧张,轻笑出声。

我将眼光努力移向别处,道:“你笑什么?”

顾凉城步步紧逼过来,我步步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我也不敢抬头去看他,只能死死低着头,看着地板,紧张地问道:“顾凉城,你想做什么?”

一个炽热的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顾凉城用手抬起我的下巴,闭着眼睛吻过来。

我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想要去抱抱他,却发现他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伸出的指尖触碰到那样的炽热,嗖地缩回来。

顾凉城仿佛受到刺激一样,将我的双手拉过去环绕在他的腰上。他的唇在我耳畔流连往下,停留在锁骨处反复辗转缠绵。

我的思绪也跟着在燃烧,残存的理智告诉我自己,应该马上撤退,可是身体却忍不住渴望更多。

顾凉城嘴角带着笑,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十足的魅惑:“给我。”

听到这两个字,我瞬间清醒过来,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顾凉城,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慌乱逃窜。

我知道,只要和顾凉城在一起,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可是,我还不想这么早就给他。

在这种事情上,我还没那么开放,受着传统思想的束缚。第一次,应该是结婚后给老公。

可是,在顾凉城身上行不通。

只有等,等顾凉城真正爱上我,才会倾心交付所有。

(2)

这个世界之所以有爱情,是因为人不是完美的,所以要找到另一半的空缺。

在顾凉城身上,我看不到他的真心,也看不到他的疼惜,但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追着他,妄图感动他。也许,他终究会承认两个人的关系。

顾凉城对我并非没有感觉,不然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吻我。

今天是顾凉城登台唱歌的日子。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头发染成黑色,看上去像个王子一般。

只要他站在舞台上,仿佛聚集了所有的光,熠熠生辉。

由于路上堵车,来到“醉生梦死”的时候,顾凉城已经唱完最后一个音节,在做谢幕的动作。我一边懊恼着,一边奔向后台,去找顾凉城,还怕他伤了嗓子,给他带了润喉糖。

顾凉城在后台卸妆,和一个女的有说有笑。

这一幕太刺眼,但是我却没说什么。

顾凉城卸完妆来到吧台,要了一杯酒。我跟着坐在他旁边,把润喉糖递过去:“给你的。”

顾凉城抿了一口酒,眼睛半眯着成一条线,没有接过去,而是说道:“我不需要这个。”

这个时候,旁边有人突然拍了拍顾凉城的肩膀,朝着我挤眉弄眼地说道:“顾凉城,你又换女朋友了?”

顾凉城想也没想地回答道:“不是,她只是好友。”

好友?

我静静看着面无表情的顾凉城,心里很不舒服。他说,我只是他好友。

试问,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三番五次地吻好友?

真是讽刺!

我一直自诩为好朋友的景澜,却在阳光下正大光明地告白。而我一直自诩为老公的顾凉城却一再强调我仅仅是他的好友。

明明做着恋人的事情,却不算恋人。每次约会都还要去寻安静的地方,还不能送人回寝室。

越是想下去,我心里就越发地不痛快,等到顾凉城的熟人走了以后,我才转身问道:“如何才能让你爱上我?”

顾凉城没有看我,而是一口将酒灌进喉头,没心没肺地说道:“你小心犯规。”

又是犯规!

我心里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总是强调游戏规则,但是那些吻却是悱恻缠绵。

我看了顾凉城半晌,然后跳下座位,两三步冲向舞台上,夺过麦克风,大声说道:“我跟顾凉城不是好朋友。我是顾凉城的女朋友。他一定会娶我,而我一定会嫁给他!”

顾凉城当即变了脸色。他沉着脸,大步冲上舞台,粗暴地夺过麦克风,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酒吧里回**着。他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胡说什么!”

我捂着脸,也怒气冲天地回过去一个巴掌,啪的一声,顾凉城白皙的脸上多了五根红红的手指印。我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你只玩游戏,不对外公布我们的关系是不是为了方便你泡更多的马子!”

顾凉城低沉着声音回答道:“只有爱人才能做女朋友。你不是我的爱人,我也从不爱人,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

“那你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吻我?”我继续吼道,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甚至看不清顾凉城究竟是什么表情。

顾凉城冷静下来,似乎是我碰到他的底线,他眼里都是风雪冰霜。他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意回答道:“生理需求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顾凉城,你浑蛋!”我尖叫着一把推开顾凉城,慌忙逃离酒吧,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更无耻的话来,更怕他突然说游戏结束。

我不愿意就这样结束。

跑出酒吧,我在大街上失魂落魄地游**着,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让人喘不过气。

我满脑子都是顾凉城。

越是接近顾凉城,我越发觉得玩不起这个游戏。越是和他相处,就越是想得到更多。

我奢望着不仅是他的人,还有他的心也要归我。

我不喜欢偷偷摸摸地恋爱,希望我的恋情可以在阳光下,可以得到祝福。

只是因为对方是顾凉城,所以这些愿望都会落空。

而那些所谓缠绵悱恻的吻不过只是生理需求。

他的特别相待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一阵冷风吹过,我浑身发凉,不知道谁家的音响里传出歌声,混沌的我还是听出了歌词。

拿什么心肠面对我的善良

能不能想一想你让我多伤

你的爱就像完美毒药

对手断肠你依然漂亮

……

和你吻吻吻吻吻你吻得太逼真

让我把虚情假意当成最真心的亲吻

怪我来不及区分

你对我是酷爱是敷衍

……

顾凉城,你是不是就是歌里唱着的那个模样?

(3)

在寝室浑浑噩噩过了许久,直到听到走廊外面有人大声吼“周五是个美好的日子”,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一周又这么过去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才慢吞吞地从**爬起来,去找两个好姐妹吃饭。

过了这么多天,她们的气应该消了才对。

三个人终于凑在一起。

林亦如的扮相依然很淑女,只是脸色不怎么好。

她们两个都没开口,我看着两个人,低声地说道:“对不起……”

林亦如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说道:“我们也没怪你。”

陷入爱情的人执念根深蒂固,无论怎样,也动摇不了。

桉娜笑着递过来一双筷子,说道:“我和小如都是为你好。不过我们两个人现在也想通了。这才是爱情的样子。”

我抽抽鼻子,嬉皮笑脸地说道:“还是你们最好。”

林亦如认真地说道:“木子,尽管你情难自拔,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够保护你自己。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们。”

桉娜也拍拍胸口,补充道:“我们随时候命。”

我看着两个好姐妹如此维护我,眼睛里带着湿热。我哽咽着说道:“我木染能遇见你们两个人,已经是上天的厚待。”

林亦如和桉娜很有默契地眨眨眼睛,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也一样。”

说完,三个人扑哧笑了出来。

这样,真好。

友情也是温暖的港湾,在爱情里受到的伤害,友情也会将伤痕抚平。所以,这个世界上必须有坚不可摧的友情。

三个人嘻嘻哈哈吃着菜,打闹着。桉娜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说道:“那天我看到顾凉城和姚晓朵在一起。”

我心里一惊,但脸上不敢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于是我强作镇定地问道:“你确定吗?”

桉娜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我非常确定。顾凉城和姚晓朵本来就是扎眼的人,我肯定没有看错。”

“那当时他们在做什么?”

桉娜想了想,才摇摇头说道:“他们也没有做什么。两个人站在一起似乎在谈些什么。隔得太远,我也没听清楚。”

我皱着眉头,戳着碗里的饭菜,一言不发,脑海里想象着顾凉城和姚晓朵谈话的样子。我越是想下去,心里越是烦躁。

桉娜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安慰道:“木子,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说不定他们只是凑巧认识罢了。”

我认同地点点头,可是心里却藏着疙瘩。

“对了。”林亦如一拍脑袋瓜子,凑过来说道,“木子,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似乎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什么好消息。

林亦如笑着说道:“飞天唱片公司在举办一个唱歌选秀比赛。今天已经在学校里宣传,你不知道吗?”

我摇摇头,对于学校发生什么事情从来不管不问。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们这次是来学校招募参赛人员。而且……”林亦如故意卖个关子。

“而且什么?”一听到唱歌选秀比赛,我心里一阵热血沸腾,急忙追问道。

“飞天唱片公司就是飞梦乐团所在的公司。前三名可以签约这家唱片公司出唱片。木子,一旦进了这家公司,全世界都会知道你的名字。他们没有捧不红的人。”

条件很诱人,终于有机会可以离梦想更近一步。我捏紧了拳头,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一定要去参加比赛。”

桉娜捂着嘴,笑道:“早就知道你会参加比赛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A4纸递过来,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已经帮你领了一张报名表。”

我拿过报名表,尖叫着扑向两个人:“啊!我真是太爱你们两个人了!”说完,还不忘在一人脸上吧唧一声亲上一口。

林亦如“啧啧”两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朝着桉娜说道:“你看,我没猜错吧。我就说木子准疯!”

“小疯子。”桉娜啐了一口,道,“弄得我满脸口水。”

我扑过去,双手在她脸上胡**搓,一边搓一边说道:“来来来,我来帮你抹匀。”

“哎呀,你别毁了我的妆。木子,你这不是感恩戴德,而是恩将仇报。”桉娜不断往后退,三个人笑闹成一团。

(4)

周五下午放学后,我没有等景澜,一个人急匆匆地回到家。

回到家以后,我迫不及待地蹲在已经破了的茶几桌旁,开始认真研究起报名表。太入神,连爸爸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站在后面我都不知道。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心里一惊,急忙将报名表揽进怀里,假装镇定地回答道:“没做什么。”

“你藏了什么?”

“没什么。”我面无表情地往房间里走,心里懊恼着自己太大意。一想到要去报名,什么事情都忘记了。

爸爸一直反对我唱歌,说唱歌是不务正业的事情。用他的话说就是:“电视上的小姑娘穿得那么暴露,边唱边跳,跟小丑一样,供人看,供人娱乐,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跟他解释说:“那叫时尚,是美的展现。”

他瞪着眼睛,迂腐地说道:“那就是不要脸!跟你那个妈一样不要脸!”

他文化低,骂人的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要不就是“贱人”,要不就是“不要脸”。

怎么跟他解释他也不听,还扬言要是我跟着那些人学,就要打断我的狗腿。

当时我心里还冷冷地讽刺道:我是狗,那他是什么。

所以,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要去参加选秀唱歌的事情,不然狗腿不保。

我怎么也想不到,趁我愣神的时候,他将报名表抢了过去,扫完一眼内容,随手抄了把扫帚朝我身上打来。

“让你好好学习,你偏不听!非要去弄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对不对得起老子在你身上花的钱!”

这一次我没有躲,任由扫把打在我身上。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一定要去参加比赛!”

这么明目张胆地顶撞他,他更加愤怒,手上也更用劲:“你还倔!今天老子非要打死你不可!”

我皱着眉头,忍着疼,冷冷笑着说道:“你今天最好打死我。只要我还剩下一口气,我一定去报名!”

“那老子就撕了这张纸。”

见他要撕报名表,我急忙扑过去用力推了他一下,然后飞快地抢过报名表。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推,眼前的这人直直倒下去。这个场景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不断重复播放着。

我惊恐地跪在他面前,摇着他的双肩,颤声问道:“喂!你别装啊!”可是眼前的人丝毫没有反应,我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温热的呼吸。

我强迫我自己镇定下来,但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抖得非常厉害。我哆哆嗦嗦掏出电话拨打120,手一直在抖,好几次都输错了号码。

在等救护车的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一边探着他的鼻息,一边焦急地等待,生怕下一秒眼前的人就停止呼吸,心里的那种恐慌一阵比一阵强烈。

房间里很安静,听得到墙上的时钟秒表嘀嘀嗒嗒地走着,那种嘀嗒声在脑海里不断扩大,久久折磨着我。甚至还能听到厨房滴水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宣告着时间的流逝。

太安静,会被逼疯。我不得已打了景澜的电话。

“染染,你终于肯打电话给我了……”

“景澜,你快来,我爸爸出事情了……”

“好,我马上来。”

没过一会儿,景澜急匆匆地跑过来。我抬着头,仿佛找到救星一般。“景澜,我该怎么办?”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

景澜安慰着说道:“你别急,叫救护车了吗?”

“我打了电话。”

“估计他们也快来了,你不要慌。”

看着眼前的人在我身边,我慌乱的心顿时静下来了许多,脑子里也不再胡思乱想。

救护车赶来,在景澜的帮忙下,终于将爸爸抬上救护车。

我坐在救护车上,看着那个呼吸微弱的人。他脸色苍白,看上去很不好。我忍不住去抓着他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些安稳。

“爸……”刚喊出那个人的一瞬间,我的眼泪蜂拥而出,好像许久许久都没这样叫过眼前这个人。我看着他苍白的面孔,哽咽道,“你醒来好不好?千万不要有事。如果你能醒来,比赛我也不去报名了,梦想什么的我都会舍弃。爸爸,你醒来好不好……”

我第一次发现,我原来这么爱这个男人。

不管他怎么打我怎么骂我,从来都没有说不要我。

尽管我恨着他,可是我更爱着他。因为太爱,又恨着自己没办法变成他心目中的模样。

如果他醒来,我宁愿自己变成他心目中的样子,哪怕再不情愿。

我不能失去他。如果连他也要离我而去,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了意义。

眼前这个人,才是我唯一的依靠。

眼泪掉下来,如数掉在他的手上。

或许是他听到了我的祷告,手微微有些颤抖,意识恢复了许多,幽幽转醒。

我惊喜地看着他睁开了眼睛,哭得更凶:“爸,你终于醒了……”

他挣扎着起身,皱着眉头道:“老子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我在哪里?”

“你晕倒了,我叫来救护车,送你去医院。”

他立即变了脸色,急忙从**跳了起来:“老子不要去医院,让老子下车!”

“爸,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老子说了,不要去医院!给我停车!不然老子跳车了!”他作势要去翻窗子,被景澜拦了下来。

旁边的医生面面相觑,不得不停下车。

他一边跳下车一边骂骂咧咧地说道:“老子命硬着呢!医院想坑老子的钱,没门!”

我和景澜默默地跟在后面。

走在前面的人骂着骂着忽然转过身来,继续骂道:“你走那么磨蹭干吗?快点走啊!成天到晚净给老子添乱!”

我手里一直捏着那张报名表,几步跨到他的面前,道:“既然你遵守承诺醒过来,那我也不会反悔。”说话间,我红着眼睛,将那张满载着梦想的报名表撕个粉碎。

他什么也没有说,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回家,背影孤单而苍老。他走得极其缓慢,胸往里收,背微微有些驼,走路的时候还有些跛。路灯下,他的白头发十分刺眼。

记忆中那个年轻的中年人怎么会变得如此苍老呢?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再度掉下来。

夜晚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天上皎皎白月,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夜晚的天空呈现深蓝色的水亮,几颗星星在天边无规则地散落。

“染染,快回去吧。外面冷。”景澜走过来,将他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我的肩头,一阵暖意传来。

回过头,便看见他温柔的目光:“景澜,谢谢你。”谢谢你守我这么多年。

“不用。”

“对不起……”

对不起,再一次利用你的爱意,还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你。

景澜低着下巴,喃喃地说道:“十几年,听到最多的就是谢谢和对不起。染染,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女生。”

景澜摇摇头,说道:“染染,在我眼中,只有你才是最好的。”

我张张唇,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我自己都劝不了自己放弃顾凉城,又有什么资格去劝景澜放弃我。

景澜很突兀地说道:“染染,你还记不记得我十六岁的生日?”

我点点头。

景澜的生日在盛夏,那个栀子花开得如火如荼的季节。那一年,仿佛栀子花的花期很长,以至于每每想到那个夏天,回忆里总是充满了栀子花的芬芳。

放学后,我和景澜一起回家。他突然说道:“染染,过几天我就十六岁了。”

十六岁,正是叛逆的青春期,可是景澜依旧乖乖的,没有任何叛逆的地方。

我抬着头,嬉笑着问着:“你想要什么礼物,太贵了我可拿不出来。”

景澜的回答非常奇怪,他说他想试试烟的味道。

所以,他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他一包烟。

在那个年纪,抽烟的学生大都是不良少年,所以连带抽烟也被带上不良的色彩。学校的老师抓抽烟的人也抓得特别紧。

景澜明明知道,被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点燃了一根烟。

在学校破旧的花台背后,他被呛得眼泪涟涟。他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对我说道:“染染,我是不是当不了坏学生?”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你为什么要当个坏学生?”我羡慕景澜的乖巧,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也都愿意跟他玩。

而景澜,骨子里却想做个坏学生。

他说:“我觉得你一个人当坏学生太孤单了……”

这句话至今我记忆尤为深刻。原本以为只是戏言,却透露了他真实的心,只是我没有察觉而已。

听他说了这句话,我笑着捏着他的脸说道:“我喜欢你当乖宝宝学生,不喜欢你变坏。”

或许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他乖了这么多年。唯一忤逆他父母的事情,就是高考之后选学校。

作为邻居的我,第一次听到景澜家里有摔盘子的声音。

我偷偷跑到他们家外面,透过半掩的窗户,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景澜跪在地上,盘子都碎了一地。景澜的爸爸拿着藤条往景澜身上抽,景澜的妈妈在旁边不停地劝景澜,说:“你向你爸爸低头好不好?你去读C大好不好?C大是重本里的重本,你肯定会很有前途。”

景澜执着地说道:“读什么大学必须听我的,我不会去C大的。”

景澜的爸爸把藤条都打断了,可是景澜还是没有屈服。

最终,景澜如愿以偿。他说,为了离太阳近一点。

如果我没猜错,我就是他口中的太阳。

我何德何能。

景澜比我先回到家。他进屋子的时候,他妈妈絮絮叨叨的关心传了出来:“你怎么半夜跑出去,现在才回来?外面那么不安全,以后不要深更半夜出去了。你出去的时候怎么没有多穿点?要是你感冒了怎么办……”

听着那些唠叨,我叹口气,回到我的家。

爸爸没有喝酒,而是坐在沙发上发愣,不知道想些什么。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瞪着眼睛,大声吼道:“你怎么还不滚去睡觉?”

按照以前,我肯定会大声吼回去,只是今天不一样。我只小声说了一句“那你也早点睡”便回了房屋。

关门前,我听到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那低沉的叹气声让人的心颤颤的。

晚饭的时候我翻来覆去地做一个梦。

在梦里面,爸爸抓着我的手,反反复复喊着疼,梦里面的他脸色苍白,跪在地上,起不来。

我问他哪儿痛,他却不说话。越是不回答我越是着急,然后就醒了。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一种预兆。

如果,我能早早地预见,或许我会一直乖乖的,成为爸爸心目中的乖女儿,一切按照他的要求去走人生路。

可是,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