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离死别”的手术

1

我最终还是没逃脱惩罚。

开玩笑,金总管面前,虾兵蟹将能有逃脱处罚的机会吗?别以为有蓝染崇撑腰就能躲过惩罚,金总管铁面无私地大笔一挥——暂时取消我贴身女仆资格,去清洁部报到!

天啊,最苦最累最暗无天日的清洁女工?我这一架打得太昂贵了。

成功把我踢出主宅,让我滚到清洁女工行列,晴儿很得意了一阵。

当然了,她的得意在旁人看来是很低调的,只有我知道她每天找机会到洗衣房是为了看我吃苦受罪的模样。

还好她上次也没讨得太多好处,所以她只是看着,没有继续奚落我。

据说尹承薰最近对她有点冷淡,蓝染崇甚至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出门——好吧,洗衣房是个八卦发源地,艰苦磨难的岁月只靠这点八卦精神撑着了。

“哇啊,小优你竟然沦落成这灰溜溜的模样,你要当新时代灰姑娘吗?”

熟悉的声音在大型洗衣机的轰鸣中穿透过来,我回头一看,果然是白启非那家伙。

红色的短袖T恤,胸前有黑色亮皮拼画夸张地装饰着,一条牛仔哈伦裤简洁明快,有着运动员般的好身材,配上他古铜色的健康肤色——我好想吐槽一声“黑里俏”啊!

白启非斜倚着门框,抄着手吊儿郎当地说:“蓝染崇那家伙真是不知好歹,这么可爱的女生竟然被罚来干粗活。洗衣房是你待的地方吗?”

呵呵,不知道他腹黑本性的人,一定以为他说的是真心话了。但我可不,我知道这家伙嘴巴很毒,上次说要跟我交往,我也没当过真。

套句俗谚:白启非的话,你要是当真你就输了!

“你好闲哦,有事去主屋那边吧。这里很脏,请白少爷高抬贵脚向后转,谢谢!”我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没空搭理他。

“我专门来找你哦。”白启非甜腻着嗓子说,“而且我刚刚去了主屋那边,蓝染崇那家伙又躲进房间了。对了,你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吗?”

我上下打量他:“奇怪,你在蓝家好像如入无人之境呢。”

他得意地一耸鼻子:“那当然,我跟蓝染崇的关系,嘿嘿……情比金坚啊!”

“呕……”我作呕吐状,“那你去找他情比金坚吧!”现在我一听蓝染崇三个字就神经过敏。

“你还没说呢,他最近在忙什么?”

“你都跟他情深似海了,你还不知道?”我白他一眼,“对不起,小女子地位低下,什么也不知道。”我已经从蓝大少爷的贴身女仆这一高位上华丽丽地摔下来了。

白启非眼珠一转,我就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接着他大手一挥:“跟我来,我一定要抓住他的小辫子!”

什么意思?

我一愣神,已经被白启非拖走了,被单被套掉了一地。

“喂喂,你们这些人太自我了吧,我还在工作呢!”要是我再被金总管抓到,我一定没活路了。

“你不好奇蓝染崇最近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吗?”白启非边走边说。

我嘴硬地说:“我为什么要好奇?”

他大眼睛一眯:“那就当作陪我一起嘛,我这么喜欢你,你连陪我一会儿都不愿吗?”

“少来了,别说这么肉酸的话!”鸡皮疙瘩像雨后春笋一样迅猛地钻出来,我慌忙大叫。

“你这丫头真不好哄,总之你必须跟我走!”白启非力气大,强行拖着我熟门熟路地在蓝家穿梭。

白启非的目的地是蓝染崇的房间。

这时虚掩的房门里传出陈一的声音:

“崇少,要不再带几个人去山庄那边吧,我担心人手太少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把我当废人吗?”蓝染崇那独有的严厉声音迅速打断陈一的话。

“崇少,至少带一个人……”

“不要,谁都不许跟着我!”

“这样真的好吗?瞒着所有人……”

“陈一,住嘴!”蓝染崇火爆地吼道,“说了不许在家里讲这个,小心你的嘴!”

房间里顿时一片沉寂。

白启非小声说:“看吧,果然有奸情!走近点看看。“

我慌忙拉住他:“不行,你想死我还想活呢!少给我添乱。”

“怕什么?”

“总之就是不行!”

白启非攒着劲儿扯着我朝前,我咬紧牙关拉着他向后。他扯、我拉……最终,在力与力的作用下,一个千古不变的物理定律再次被验证——“哎哟!”

我们俩都摔在走廊上滚成一团,我甚至天昏地暗地滚了一圈趴在白启非的身上!

“谁?”

蓝染崇率着陈一第一时间赶出来,然后蓝染崇那吓死人的黑脸再次爆发了:“白、启、非,又是你!”

“嗨。”白启非没处躲藏,居然大方地打起招呼来,有够淡定的。

可我就没那么幸运了,蓝染崇可怕的目光几乎全落到我身上,陈一丢给我自求多福的眼神。

“优悠,你给我解释一下你在干什么。”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蓝染崇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拿我磨牙。

“我……”我想爬起来,可是整个人都躺在白启非身上,完全没着力点。

白启非抢着说:“还能做什么,我们在相亲相爱!”

白启非,你个死人,你给我滚!

“是吗?”蓝染崇危险地眯起眼,狭长的眼尾有着异常锐利的弧线。

我觉得他好像生气了,非常生气。

“不是这样的,蓝染崇。”我只希望他相信我的解释。

“陈一。”蓝染崇突然转向陈一。

“在,崇少。”

“把这丫头带上,我们去山庄。”蓝染崇像是憋了一团烈火,浑身杀气腾腾地朝前走去。

带上我去哪里?

“你偷偷摸摸去山庄干吗?”白启非懒洋洋地躺在走廊上,明亮的眼却透出犀利的光。

蓝染崇脚步一顿:“少管闲事!”

“让我猜猜……”白启非笑眯眯地说,“轻装简行、远赴山庄、还有最近时常与运动专家联系……你不会是打算去山庄复健吧?”

我眼睛顿时瞪大,不会吧?

可蓝染崇的脸色一僵,让我明白认识到,白启非的猜测——对了。

“总之一切与你无关。”蓝染崇断然结束了与白启非继续纠缠的可能。

“不行,我要跟着你,不确认我是不会放弃的。”白启非信心满满。

“那你就去猜个够吧!陈一,带上那丫头跟我走!”

“我会跟着你的!”

“我们坐直升机去,你爱跟就跟个够吧!”

白启非气得捶墙:“家里有七八个山庄的人最讨厌了!”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就被绑上了蓝染崇的“贼船”,加上我一行三人,“浩浩****”地从蓝家出发……啊不,是逃跑了。

2

炎炎夏日的午后,太阳隔着重重叠叠的绿荫,在蓝得透明的天空中骄横地辐射着热能。知了在这凉夏山庄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自得其乐地开它的演唱会,只有山庄里一条引自山顶的清泉淙淙流过时,才能带来一丝凉意。

这是一年当中最闷热的季节,即使是在深山中,也躲不开酷暑的威力。闷热的天气让所有人都提不起劲来,唯独厨房里悠闲地削着土豆的妇人们,在聊天当中找到一丝对抗酷夏的乐趣。

“真瞧不出来,现在居然还有那么土的女孩,居然把法国起司当成臭豆腐扔掉,真是大开眼界呢。”

“可不是吗,大厨气得吹胡子瞪眼呢。人家可是法国人,骄傲着呢。”

“可少爷偏偏为那丫头撑腰。一个土包子,哪能跟晴儿小姐比!”

“就是就是,可惜自从少爷出事儿以后就不曾来咱们凉夏山庄了,晴儿小姐自然也不能来了。唉……晴儿小姐一定长得很漂亮了吧!”

“哼,那个土包子丫头,模样倒是真整齐呢!”

“呸,一个穷鬼,巴着少爷只怕没什么好心思!”

“嘘……”有人提前发出警报。

当我走进厨房的刹那间,热闹的八卦现场立即降温,一群欧巴桑装成忙碌的样子。

我知道她们瞧不上我,背地里嘲笑我。这并不奇怪,从小我就知道有些人喜欢践踏比自己更惨更可怜的人,以此慰藉自己不多的自尊心。

就好比校花,她那么喜欢欺负我,不就是这个原因吗?所以我已经学会不为这些事生气了,因为我现在没心思理睬她们。

“欧巴桑,崇少的晚饭想吃中餐,宵夜请做乌龙面,清淡一点。”我替蓝染崇传话。

站在宽敞明亮的厨房里,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外人。

凉夏山庄只是蓝家的别墅之一,这些人都是山庄的工人,很少有机会见到蓝家家主,自然巴结心很重。而我头上顶着“贴身女仆”的光环,自然是她们一开始公关的对象。

但很快,我就被她们抛弃了。

因为她们发现我只是个穷鬼,一个分不清名牌、没吃过法国菜、没出过国留过洋的土包子!

我比她们记忆中的晴儿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传完话,我就转身走了,身后是一片压抑的低声议论。

“看她得意的样子,真讨厌!”

“哼,少爷带她来,真没眼光!”

……

算了,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呢?我想起昨天的事,脸颊上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

昨天的晚餐有一道肉卷,上面布满蓝绿霉点的怪东西散发着诡异得让人晕倒的怪味。

我以为是坏了的东西要扔掉,没想到把在一旁介绍菜品的大厨气得差点掀桌,而我则成为当时现场所有人的笑料。

原来那是据说很著名的法国青纹起司,人家就是这个味儿。是我没见过世面,错把珍珠当鱼目,就连陈一都加入了嘲笑我的阵营。

当时我几乎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可在那阵潮水般的哄笑声中,只有蓝染崇突然说:“就是法国臭豆腐而已。这种东西有人喜欢自然有人不喜欢,有什么好笑的。”

此话一出,谁也不敢乱笑了。

我不想把这句话归为蓝染崇在帮我,可是我知道,如果没有他这句话,我一定会无地自容到很久都记住这次丢脸的事。

他保护了我,又一次。

我突然意识到,我为什么要那么讨厌他呢?

一开始,我们之间的相识的确不是那么童话的邂逅。可是,他到底做了什么让我之前那样讨厌他?

我想,如果他不曾误会我是拜金女,也许,我对他……

“优悠,我有点事要走开一下,你去训练室看着。”陈一对我说。

我推开训练室的玻璃门,听见沉重的喘息声。

那声音浸透了汗水与热度,光听这喘息的声音就能感受到要付出多么巨大的力量,才能有这样疲累的喘息。

腿部复健机上,挥洒着汗水的人,正是蓝染崇。

他所穿的黑色无袖T恤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整个人都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想不到“复健”原来是如此痛苦的事!

蓝染崇是在十四岁时遭遇车祸的,第一次手术后,因为太过沮丧而错失了复健的最佳时机,因此他的腿畸形愈合了。

日常的生活自然毫无问题,但他不但不能再打网球,甚至连快跑就都不行。

如果是别人,可能早就老老实实去复健了,可他不是普通人——他是蓝染崇!

就像尹承薰说的那样,他是如此骄傲的天之骄子,他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这种浑身汗水、犹如泥沼般狼狈的模样暴露在别人的面前?

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壳里,在壳的外面装上尖锐的刺,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他那骄傲的自尊。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在选择放弃之后,突然决定要复健。我只是看到,这是我从没见过的,狼狈、憋屈、痛苦、可怜的蓝染崇。

可是,这也是我见过的最帅最坚韧最勇敢的蓝染崇!

复健的那种痛楚,是旁人无法体会的吧?每一个动作,都像重于泰山,我甚至可以听到他的牙齿紧紧咬住的吱嘎声。

他的每一束肌肉,都鼓起纠结,痛楚地颤抖着,那就好像他用所有的生命力在对抗着命运带给他的伤痛。

加油,蓝染崇!

我心里默默地说着,直到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化成水一样瘫倒着坐下来。

不过几秒钟时间,他所坐的垫子下面,就晕开了一大片汗水的痕迹。

“复健师说了不可以马上坐,先站起来小口喝水。“我赶紧递上运动饮料,那是复健师专门为蓝染崇配置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复健都像蓝染崇这么辛苦,可是我觉得蓝染崇对自己要求挺高的,总是听到他和复健师在讨论“奔跑”、“急停”之类的术语。

“好烦……”蓝染崇喘息得依旧很猛,但看到是我后,他却很用力地直起腰身,露出一副“我很轻松”的模样来。

你就硬撑吧,撑死最好!我心里吐槽他,这么好面子的人也算少见了。

“喂,你为什么突然想复健啊?”

这几天,我和蓝染崇的关系惊人地出现了“和平”的迹象。

若不吵架的话,我和他其实还蛮合拍的呢。

他抱着饮料瓶小口啜饮:“不为什么,就是突然想起的。”

他被汗水浸润的皮肤,虽然苍白依旧,但却在剧烈运动后透出水润的粉色来。我竟然觉得这样的蓝染崇看起来很帅,我真是疯了!

“你是不是希望自己胜过尹承薰?”我鬼使神差地问出这样的话来,刚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踩到地雷了。

但是,蓝染崇竟只是看我一眼,没发火?

“如果是,那又怎样?”他竟然反问我。

我突然觉得这对话有点诡异,心跳如雷。满是运动器材的训练室里只有我跟他,我们却在这里讨论这种四六不靠的问题?

他追问起来:“说啊,就算我想胜过尹承薰,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干巴巴地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扑簌簌地闪着小小的凉风,答出了有生以来最笨的答案——

“是因为你喜欢晴儿。”

啊啊,我为什么会想出这么狗血的答案来?

蓝染崇“嘿”的一声冷笑,顿了一会儿,突然说:“你不觉得你们女生都很虚伪吗?”

虚伪?

“一边说着‘崇哥哥,我会一辈子照顾你’,一边却围着另一个男人拼命耍心机。”他狭长的眼沉沉地蒙着一片灰黑色的雾,看着我说,“你也一样。”

“我才不是那样的!”

我站了起来,一股不知名的怒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怎么不一样?哪点不一样?你不是已经跟尹承薰交往了吗,还装什么纯洁?”蓝染崇的话,竟然让我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我急得眼圈儿发红,下意识扑上去:“才不是那样……”

在我脚下不远处放着哑铃,而我向前一步正好踩在上面,圆柱形的哑铃顿时滚动起来——

“哇啊!”

“小心!”

我眼前的景色在瞬息之间快速地变幻着,唯一不变的,只有蓝染崇那瞬间的焦急。

当我硬生生扑到他身上时,那汗湿的感觉迅速从我双手蔓延到我的心里。我的怒火仿佛被这温热潮湿的身躯打湿了。

火焰悄然熄灭着,我的唇触到一片柔软,而我的眼,落进了黑色的深潭里。

当我意识到我的眼眸看到那黑色的湖水时,湖底仿佛掀起了巨大的漩涡,一片异常耀眼的火花从湖底升起,升上高空绽放。

吻……

我竟然一不小心……跟蓝染崇接了吻!

“呕呕呕……咳咳咳……”我哧溜一下跳起来,掐着脖子拼命干呕,似乎这样就能掩饰我的慌乱,可是涨红的脸色出卖了我。

我知道那发烫的嘴角在颤抖着,那瞬间被磕破的一点点伤口,些许甜腥的滋味。

那是我初吻的味道——如血一般融入我的肺腑,镌刻进我的记忆。

“是初吻吗?”

蓝染崇竟然毫不在意,他把双手向后撑着,慵懒地略微后仰,用一种异常淡定的平静面对着我。

我赶紧擦拭嘴唇:“要你管!”

“那就是了。”他挑挑眉,“没想到你们交往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接过吻。”

“我说了不要你管!”我只觉得异常委屈。不为别的,只因为在这时他突然提到尹承薰。

“需要我负责吗?”他像是在讨论“豌豆多少钱一斤,搭把葱给我怎么样”的口气,平静地说。

如果我能一口吞下鸵鸟蛋的话,我现在的表情一定是这样!

他歪着嘴角,浅浅地坏笑着:“不如我勉为其难地负个责吧,我们交往怎样?”

我们交往怎样我们交往怎样我们交往怎样……

无限循环1001次。

我……我竟然会有那么一秒钟,害怕自己笑出声来?

我是怎么了?

我吃错药了吧!

“别、别开玩笑了,你是不是嫉妒我跟尹承薰甜甜蜜蜜?你想拆散我们吗?”我慌乱地说着。

“你滚吧。”

他眼中的火花,在我的话语中静静地沉入了湖底。那黑色的湖面,再一次死寂无波。

我的心猛然揪痛着,可是我摇摇头,甩开那莫名的绞痛。

有什么东西,它萌发得太迟了……所以,它注定不能开花结果吧。

3

整整一夜,我难以入睡,顶着熊猫眼起床,在早上八点前去叫醒蓝染崇。

当我走近他的卧室时,却发现门半掩着,里边传来对话的声音。

最响亮的是陈一的声音,焦急中透出一丝丝乞求:“麦克博士,您说得是真的吗?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

立刻就有陌生男人的声音回答:“如果选择现在的保守疗法,那是必然不行的。当年错过复健的最佳时期,这就是代价。”

中文腔调很生硬,像是个外国人。

“可是,少爷的腿明明看上去没问题!”陈一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失控了。

我心里有些慌乱:到底是什么事,让性格沉稳的陈一这样害怕?是蓝染崇的腿有问题吗?

“陈一,安静点。”蓝染崇的声音倒是显得很镇定,可是却透出一股死灰般的沉寂。

那外国人继续说:“之前我就提醒过蓝先生了,现在看来我的预计完全正确,不开刀是不行的。”

开刀?一股莫名的眩晕朝我袭来,还好我及时靠在了墙壁上才没倒下去。

“真的没有别的方式了吗?麦克,我答应你不着急复健,会循序渐进,这样都不行吗?”蓝染崇压抑的声音传来。

“不行。你现在每天晚上都剧烈疼痛吧?完全无法入睡对不对?那就是我说的异变。一般情况下还可以,但你如果想恢复以前的运动能力,就必须要高强度复健——结果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腿剧烈疼痛的情况会日渐加重!”

我竟然不知道他每天晚上都痛得睡不着,我竟然完全没注意到……

我悄悄地沿着墙壁朝后退,默默地在庭院里像一抹幽魂晃**着。

太阳逐渐爬上它最喜欢的顶峰,金色的艳阳洒在我的身上,却带不走我心里的寒意。

我不断地回忆着那个外国人的话。

开刀……竟然要开刀?

看样子蓝染崇已经疼痛很久了,所以昨天陈一联络了麦克博士,或许还是连夜把专家请来的,因为晚餐时就没见到陈一。

啊啊啊……我好失败,我这个人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啊?

沉浸在莫名的自责中,我连手机响了好久都没注意。

“喂,吵死了,你的破手机一直响啊!”路过的欧巴桑嫌弃地推我一把,径自走了。

我这才赶紧接了电话:“喂,谁啊?”

我的朋友没几个,都是孤儿院的那几个,联系最多的是珠珠。

“小优,是我。”低凉柔和的声音让我顿时一呆。

尹承薰?

“尹、尹承薰……”我口吃起来。

对了,我不告而别啊!

“小优,你今早有没有见到麦克博士?”没想到尹承薰根本没空和我寒暄,直奔主题。

“你怎么知道?”这消息也太快了吧!

“他是小崇的主治医师,昨天又忽然连夜离开了家,所以是小崇出事了对不对?”

“这……”我应该告诉他吗?

这不是蓝染崇的秘密吗?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因为我早就跟麦克博士联络过了。小崇的病例我都看过,他的腿是不是有病变?”

简直是神算啊!可我这会儿真心没心情赞叹尹承薰的机智。

“尹承薰……那个……蓝染崇的腿,医生说要恢复必须开刀。”对不起蓝染崇,我出卖了你。

尹承薰像是要把一辈子的气都吐出来似的,长长地叹气。

“我想拜托你,小优。”他突然用很庄重的声音说。

“什么?”我有不好的预感。

“拜托你,劝小崇做手术!”

“为什么是我?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劝他做手术,那可不是买件衣服,不喜欢可以不要!

突然间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音,紧接着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小优,你必须让那家伙答应手术!”

我倒吸一口凉气:“白启非,你怎么也在?还有,不要把这种事关别人生家性命的事说得跟拔萝卜那么简单!”

“你怎么知道他不听你的?总之你听我的就没错!”

我脑子一团乱,可白启非还是在电话那边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完全无视我的意愿。

当我再次回到蓝染崇的房门前时,那让人窒息的讨论还在继续。

突如其来的冲动驱使我闯了进去,冒着被蓝染崇的眼刀剐了的危险,我硬着头皮说:

“做手术吧,不要犹豫了!”

滋滋……立刻我就感到冰冷的静电在我周围发出可怕的声响。

那是蓝染崇发射出来“给我滚电波”吗?

陈一看着我,突然也调转头去说:“崇少,小优说得对,手术还是早做比较好!”

蓝染崇不做声,我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蓝染崇,你要是不做这个手术,我就跟白启非交往了!”

可恶的白启非,这是你硬要我说的。

蓝染崇诡异地看我一眼:“你不是正在跟尹承薰交往吗?”

我被呛了一下,但凭借我那厚比城墙的脸皮,我居然将羞涩压了下去,没让脸上泛起红晕。

“我发现比起文质彬彬型的,我更喜欢上蹿下跳的野兽派!”

呕,上蹿下跳的那是猴子才对。

蓝染崇黑沉沉的眼眸忽闪了一下,突然陷入一种诡异莫名的沉思当中。

我一愣,这种状态难道是……有戏?

根本是胡说八道的,他居然信了?不可能吧!

“蓝先生,现在的运动伤害手术早已进化,我说过微创手术不会带来很大的伤害的。要知道,就算成功率只有50%,也比你现在要好。放任这种畸形愈合的情况下去,您以后会面临更大的困难!”麦克博士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我认识他,他就是“死不起医院”那个拥有漂亮的独立办公室,跟蓝染崇对话的专家!

“只有50%吗?”蓝染崇苦笑着,突然看着我。

“你觉得我会成功吗?”他居然问我这样的问题。

难道我说成功,就一定能行吗?

我紧张地点头:“我觉得会成功。”

这算什么回答?我好傻哦!

可蓝染崇更傻,居然立刻对麦克博士说:“好吧,尽快给我安排手术。”

像是说慢了怕自己后悔似的,蓝染崇就这么决定了自己的未来。

我呆若木鸡,死也不敢相信竟然真的劝服了蓝染崇。

陈一走过来拍拍我说:“谢了,优悠。”

说完他就送麦克博士离开了。

蓝染崇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我问:“你真的会跟白启非交往吗?”

我飞快摇头,随后又立刻补充:“但是你已经答应手术了,不能反悔了!”

白启非的鬼主意竟然还真的有用?最离奇的莫过于此了。

“我不会反悔了。”他茫然地掉头看向窗外,迷离的眼眸有着一丝困惑,“就算明知是赌博,我也认了。”

认了?认命了?

他的嘴唇轻轻翕动着,似乎对着窗外的风景说了什么,我却只能依稀地听到几个字——

“谁叫我……”

我好像问,那后面的三个字是什么,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不要问,太危险了,不要再深究!你现在是尹承薰的女朋友,再与蓝染崇纠缠下去,你会失去一切!

我把心里的好奇默默地藏起来,就像我把内心真正的秘密永远地掩埋着。我告诉自己,有些秘密,一辈子也不需要知道,哪怕那是自己的心声。

我是一无所有的优悠,灰姑娘会有仙女帮她,而我只能靠自己。

我找到了我的白马王子,我不需要再为野兽的玫瑰牵动心神了……

4

为了手术而赶回去的我们,终于在手术前沉静下来。据说是微创手术的关系,所以麦克安慰大家说完全不需要紧张。

可是,怎么能不紧张呢?蓝染崇一直没说话,早就等在手术室前的白启非和尹承薰,都顶着一张硬邦邦的俊脸。

白启非咧着嘴说:“那怎么能一样啊?那可是蓝染崇的腿啊,怎么可以因为手术失败而毁掉……”

大概在他眼中,蓝染崇的腿有着别样的不可超越的价值吧?

蓝染崇进手术室前,走到我的面前说:“给你讲个笑话。有个人一天碰到上帝,上帝突然大发善心打算给那人一个愿望。上帝问‘你有什么愿望吗’,那个人想了想‘听说猫都有9条命,那请您赐给我9条命吧’……”

我淡淡地打断他:“行了,答案是因为那列火车的车厢有10节。”

他那双很沉很黑的眼眸,忽闪了一下,又是那耀眼的火花在他眼底一闪而逝:“你果然知道。每次我找来的冷笑话,你都能猜中。”似乎,有点遗憾的样子。

我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其实我有偷偷补习冷笑话全集,因为你除了看综艺节目就是喜欢冷笑话问答。”

我们很合拍。可惜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喜欢你。

他点点头,转身走进手术室,厚重的门在我眼前关闭。

一阵泪意涌上来,我赶紧用力地闭眼,我害怕自己的一切会被尹承薰看穿。

很快,蓝染崇就被推出了手术室。

苍白的睡颜在白色被单的映衬下,脆弱得让我揪心。

因为麻醉剂的原因,他睡得很沉,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走。尹承薰突然抓住我的手用力握了握,温暖的掌心让我有了点依靠。

“你们放心吧,手术很成功。麻醉刚过后会有短期的浮肿,但很快就会过去。”麦克博士一脸疲惫,但还是对我们做出ok的手势。

当助手把手术时照的照片给我们看时——

我终于有种使劲全力最后打中了空气的无力感!

为什么这个手术的伤口……用两块创可贴就算完事啊?

啊啊啊,我要告你们,你们所有人都欺骗我的感情!一个个哭丧着脸害我以为这是生离死别……呜呜呜……两块创可贴……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砰!”

插满鲜花的精美花瓶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立刻引来病**的某人不满抗议:

“喂喂,你的态度太烂了吧!”

我牙尖嘴利地回击:“反正你马上就可以活蹦乱跳了,还计较这些小事干吗?”

蓝染崇重重地按下遥控器音量,顿时豪华病房里充斥着搞笑节目那逆天的哄笑声。

我的心情这么糟糕,他竟然还把电视开那么大声?我火大地一把夺过遥控器,关小音量。

蓝染崇立刻就夺回来,又开大。

我再抢,关小。

他再夺,开大。

可怜的电视机,在我们的抢夺之中,终于彻底罢工,黑屏了。

“优悠,你竟敢甩脸色给我看?”蓝染崇炸毛了。

“是又怎么样?”我也豁出去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了你?”蓝染崇总算不笨。

我冷笑:“不是吗?装得生离死别似的,结果你的手术不过是这样!”

我哗地一下子掀开他的被单,露出底下两条大长腿。它们散发着柔和珠光般的白净肤色,肌理匀称骨骼修长,那秀颀的脚踝和纤细笔直的膝盖简直闪花我的眼!

可是这腿上那两块华丽丽的创可贴实在太刺眼了,一看到它们,我就想起之前自己悲催的心情简直是笑话。

“现在科技进步了。”他有点中气不足地说。

“是呀,医学真是日新月异呢。”我嘲讽他。

“我们都没想到手术可以先进到这个地步嘛。”蓝染崇,你的气势哪儿去了?

“是啊,有些人在手术前可是差点哭鼻子呢!”我继续刺激他。

“谁哭鼻子了?”果然他马上就翻脸了。

“谁爱对号入座就是谁!”

“好啦,你们两个不要争了。”尹承薰走进病房。

他没有带花篮,一身夏日薄款麻纱休闲装让他看上去好飘逸。

我脸红起来,又让尹承薰看到我跟蓝染崇吵嘴了,他会不会误会我对蓝染崇特别在意啊?

可是,尹承薰好像从未显露出任何情绪波动,这一点总是让我有点忐忑。

“小崇,我订了新型的机器,是欧洲目前最好的,有助于你的康复。”

“嗯。”蓝染崇总算没有甩脸色,态度算是有点进步吧?

“虽然创口面积小,但这不代表手术很简单,你要坚持复健好吗?”

“知道了!”果然,稍微啰唆几句蓝染崇立刻就不耐烦了。

哼,真孩子气!我在一旁嫌弃他。

“小优。”尹承薰突然抬头看着我。

“什么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半躺在病**的蓝染崇眼睛突然一眯,射出两道寒光来。

“我知道应该更盛大一点才对,但是有小崇见证,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的真心和诚意。我是很正式地提出这个请求的……”

为什么蓝染崇的表情变得好可怕?

“我们订婚吧,小优。”

轰!

有什么东西在崩塌?

那巨大的响声,就像是我灵魂里炸裂了某种重要的物品,发出了震耳发聩的轰鸣!

闪烁着高贵典雅的光泽,那种独特的白色柔光,一圈碎钻包围烘托着一颗硕大浑圆的珍珠——是戒指!尹承薰竟然送我戒指。

这意味着什么?我有没有想太多?我是不是混乱了?啊啊啊……戒指是可以随便送人的吗?

“我知道突然说这个不太合适,但我其实已经考虑很久了。小优,你成功地做到了我一直都不能完成的梦想。我想不出除了订婚,还有什么能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一个简简单单的单膝跪地,却被尹承薰演绎得华丽万方。

我呼吸急促,头晕目眩,怀疑自己在做梦。

“你是为了嫁给他,才劝我做手术的吗?”

这时一个异常冷漠的声音,把我从梦里拉扯出来。

蓝染崇正用一种异常陌生的眼神看着我,那双眼透出的光,是我从未见过的。

像被困住的野兽,在蛮荒的原野,负伤嚎叫的嘶吼。

我张开嘴,竟发不出声音。

可是,这毕竟是我的一相情愿而已。

我其实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木木地回**在豪华病房内:“是的,我是为了他。”

那双野兽般的眼,慢慢地闭上了。光芒,从此离我而去。

“你们出去吧,我累了。”

蓝染崇拉上被单,尹承薰拉着我,离开了病房。

我此时应该欢呼雀跃才对,可为什么却一点都不快乐?

是因为我穷惯了吗?难得天上掉了那么大的馅饼下来,我不但没接住,还把我砸傻了。

“你喜欢我吗,尹承薰?”我问。

握着我的那双手,温度是永恒不变的37摄氏度。

我迷糊了。

我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让我心跳加速的温度,到底是谁的掌心了。

我和尹承薰才从车子里出来,就有人迎面冲过来对我呵斥:“优悠你去哪了?”

“玉华姐?”我诧异地看着她,在蓝家玉华姐可算是对我很照顾的,今天怎么了?

“你出事了!”玉华姐心痛地说着,这时候一个尖利的声音从玉华姐身后冒出来。

“来得正好,大家把这个小偷抓起来!失窃很久的玻璃蛋面龙凤戒,原来在这个人的房间里藏着!”

薛芳芳尖尖的手指,笔直地朝我指过来,像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就等着扎进我胸口。

我,在几秒钟之前,还是尹承薰眼中,为帮助蓝染崇手术而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但现在,我已经变成了蓝家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