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只打架的小野猫
1
尹承薰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可是，我也没有哪一点不值得被喜欢啊。
看看镜中的女孩，天然卷的长发泛起黑琉璃的光泽，一对简单的发夹别在刘海两边，素淡到近乎乏味的装扮却衬托着一张小小的巴掌脸，灵动中透出浅浅魅惑。
小脸上一对晶莹的大眼睛有着小鹿斑比一样的灵动，黝黑如墨晶的眼瞳轻轻一转，纯真的外表下透出些许古灵精怪的气息。
当嘴唇轻轻抿起，粉嫩的唇瓣微微泛起水润的光泽，好似森林中栖息着的妖精，不经意间勾人心魂。
我知道我的模样有多可爱，可是在我十多年的生命中，我的外表并没有带给我多少好处。
别人总是只在乎我是孤儿。
我吃百家饭长大，我没有钱，更没有有权有势的亲戚……我身边充斥着责骂和嘲讽。
每当我以为自己可以打进他们的小圈子可以被大家接受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声音跳出来说：不，不行，她不配，她不是我们世界的人。
所以，我习惯了没有梦的生活。
因为做梦，总是不能实现。每当清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孤单冷寂地睡在小破**，我就知道做梦从来不是属于我的权利。
可是现在，尹承薰竟然要和我交往？
如果这不是做梦的话，那又是什么呢？
尹承薰喜欢我，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想要牢牢抓住的梦想啊。能和他在一起，我已经圆满了，不是吗？
“我已经圆满了……”我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一片染绿的光点。那仿如幻境般的园林在晨曦的辉映下，如雾如电，似梦似真。黄金的光与碧玉的叶，仿佛构成了富丽奢华的神祇通道。
我看着一身雪白的王子慢慢从绿荫深处走来，心随着揪紧。
好美，能亲眼看到如此美丽的人朝着自己走来，这画面好美。我的心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着，张开手几乎想要朝对方伸去——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不是王子，是野兽！
略长的黑发轻盈浓厚，不太听话的发梢倔强地落在颈项间、眉宇前。挺直的鼻梁诉说着独有的高傲，冥黑的双瞳无喜无悲，一如能吸引万物的可怕黑洞。
这应该是可怕的特征才对，可是这一切却构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躯壳。野兽一般强悍的体格，被神注入了一个比野兽更彪悍的灵魂——是蓝染崇。
竟然是他？
我悠优竟然能把蓝染崇看成尹承薰？
悲剧啊！
想关窗又怕惊动他，我赶紧缩回窗帘背后，心里默默地念：蓝染崇你这混蛋干吗穿一身白啊？就算你很帅，但是白色是尹承薰的！你不适合不适合不适合……
“崇哥哥，你一定要听我说……”
熟悉的声音从绿荫之中传来，是晴儿？
她和蓝染崇在一起？
蓝染崇似乎在和她说着什么，可是我却只能看到蓝染崇。
白色的亚麻休闲裤宽松飘逸，松软的亚麻衫肥肥大大的，穿在他高挑的身上，竟然比过去平添了一份独特的怡然自得。
我下意识溜出房间，想去偷听晴儿跟蓝染崇到底在说什么。可当我跑出去时，发现他们竟然已经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有什么事不能大声点说吗？”没看到人，一股莫名的火气席卷了我的情绪。
大概人都是这样吧，别人越是隐藏，自己就越是想知道。我一想到蓝染崇的相册里记录着他和晴儿的点点滴滴，心里就有点不知所措的疼痛微微撕扯着。
难道晴儿已经知道我跟尹承薰交往的事，所以她赶紧告诉蓝染崇？
我不得不为自己或许真相了而感到气馁——如果真被知道了，蓝染崇会不会一气之下赶我走？
“他凭什么那么针对我？我又没做错……”我好后悔啊，早知道昨天就不让尹承薰接我出院，又牵着我的手回家了！
当时蓝染崇不在我就没在意，反倒很得意。现在想起来，满屋子人都一副惊恐得吞鸵鸟蛋的表情，怎么看也不是羡慕嫉妒的眼神啊！
“谁在针对你了？”这时候，尹承薰的声音竟然出现在我背后，吓得我“哇”的一声差点跳起来。
“是、是你啊？”
“怎么吓成这样？我的出现真有那么突然吗？”尹承薰颇委屈地问。
“不、不是啦，是因为这边是我们的房间，你干吗来这里啊？”
我突然想起来：对啊，刚才蓝染崇又来干吗呢？他好像是朝这边走过来，结果却被晴儿叫走了对吧？
“我就不能来这里吗？呵呵，其实我是想来见见我的小公主，毕竟已经有一天没见到她了，我很想她。”
尹承薰坦然自若地说着情话，我只觉得热气不停地冒，脸很不争气地红了。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呢？”他伸手轻轻在我脸颊上刮了一下，“脸红红的，像苹果一样。”
喂，我很纯洁很天真的好吗，你怎么可以这样突然就……就害我的心脏一蹦三尺高？
“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好吗？”他温柔却不容置疑地牵着我的手。
“是……”
回答的话语还含在舌尖，我已经全身轻飘飘地被他带走了。
交往中的尹承薰似乎还是那个样子，但又好像多了一些亲昵。
我胸口微微泛酸，因为心脏总是一惊一乍地跳动，太累了吧？
“那、那个……尹承薰……刚刚我看到蓝染崇了……或许他会叫我做事……”
“没关系，就说我要买东西，你陪我去好了。”尹承薰轻松化解了我的理由。
“可……”
“小优，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带点忧郁的视线看过来。
“不不不，不会的。”我只好乖乖跟上了。
唉，累就累吧，大概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心脏总是要累一点才对吧？
但王子和女仆的恋情，怎么可能是一帆风顺？刚刚走到前院，就被几个前辈叫住了：
“悠优，有事需要你来做，还不快来？”怨愤不平的口气。
“我现在需要带她出去。怎么，非要她不可吗？”尹承薰微微沉下脸来。
几个前辈顿时露出紧张的表情，但最后居然还是咬牙说：“是的，必须要悠优去做，那是她的工作。”
我是蓝染崇的贴身女仆，除了蓝染崇吩咐的根本就不会有其他工作是我“该做的”，她们明显是想拖住我，不让我跟尹承薰在一起。
“是吗？”一向温柔的尹承薰，突然收紧了手，我的手腕顿时感到疼痛。
“连我也不能带走她吗？”
这已经是我迄今为止听过的最严厉的语气了。
尹承薰，你是尹承薰啊！温柔善解人意不是你的代名词吗？
“这、这个……”被尹承薰极少有的严厉问责吓坏了的前辈，瑟缩着退后了好几步。
“是这样的，表少爷请听我说。”薛芳芳突然跑过来，一脸的庄重严肃，“之前悠优生病住院，她的房间没有打扫。要知道金总管给我们定的规矩是自己的房间一定要自己整理，今天金总管会抽查的，所以……”
总之，你们就是各种理由不准我跟尹承薰出去了？
我阴沉着脸，知道这回肯定是出不去了。
金总管就是那个目光冷峻、打扮一丝不苟的老太婆，她深居简出，地位却很高。我还只有在刚刚进蓝家的时候才见过她呢，她貌似是陈一那家伙的奶奶？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到尹承薰的声音：“那如果我非要带走她呢？”
2
“你带走我的女仆，总要有个理由吧！”
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另一间屋子里传出来，一身白色的蓝染崇，与晴儿挽着手走出来。我的眼睛像是被针刺到，尖锐地疼痛起来。
尹承薰微微一笑，撤去外露的怒气，他淡定从容地对蓝染崇说：“小崇，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对吧，其实我和小优……”
我就好像一条傻傻的鱼儿，一口咬下了鱼钩，被看不见的鱼丝用力地吊起来。我被高高地提起来，无奈、惊恐、紧张、困惑……数不清的情绪包围着我。
“你们在交往？”蓝染崇抢先说了出来，墨黑的双瞳，映出无情的光。
“是的，所以我想带小优出去约会，可以吗？”尹承薰温和地问。
他不会答应的，我没来由地为这样的预感而轻松起来。蓝染崇肯定不会让我离开他的，因为他占有欲是那么强。
“好啊，请便。”
高高提起的心，就这样被毫不珍惜的手，轻飘飘地放下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蓝染崇，我只知道心里好空。
蓝染崇那张平刻、漠然的脸，陌生得可怕！
走吧。
不知是我的心声，还是尹承薰的话语。我被他引领着，手牵着手一步步走向车库。
“承薰哥……”晴儿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最终没有说出来。
而我，最终在蓝家女仆们嫉妒的眼神里坐上了标志是四个圈儿的“南瓜马车”，王子一脚油门轰鸣着驶向远方。
前路，阳光万里。
看电影、逛街，似乎我能想出来的约会内容就这么多。
正好有最新的大片上映，我们买好了下一场的票。离开场还有不少时间，尹承薰就带着我走进一家金碧辉煌的大商场——对于从小只在商店街小卖部小超市买过东西的我来说，这种商场简直就是高不可攀的神殿！
芳香四溢的化妆品专柜、色彩缤纷的饰品展区，琳琅满目的昂贵商品闪花了我的眼。以前光是看她一眼都会丢给我鄙夷白眼的妖艳导购小姐，如今看到我却是一脸讨好的笑容。
哇啊，糟糕，我竟然穿着蓝家的见习女仆装就跟尹承薰出来约会？
佛祖啊，您老人家怎么不提醒我换件漂亮衣服？
不过我有配得上尹承薰的衣服穿吗？说不定蓝家的见习女仆装比我自己的衣服要贵很多倍呢！
丝缎的改良式旗袍浅浅水红，月白色的素缎直筒裙裤飘逸淡雅，提高到腰际的开衩衬出楚楚纤腰，只到手肘部的窄袖管让藕白的玉臂无所隐藏——站在时尚的商场里，我这一身衣服带着古典的飘逸，是另一种别致的华丽。
若是手腕上配一对碧玉镯子，简直就是民国时期的千金小姐了，难怪那些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导购小姐这么巴结地看着我。
我的天，为什么我在跟尹承薰约会的时候想什么衣服啊？
我还在思考此时到底是幸福还是茫然时，尹承薰已经拉着我来到某个名牌手机展销点前，说要给我买一个新手机。
这么贵的手机我怎么能要？
不不不，不是我不想要，而是万一我露出想要的表情，尹承薰会不会也像蓝染崇那样嫌弃地认为我“拜金“？
糟糕，我怎么又在想蓝染崇？
我的神色大概很别扭吧，尹承薰没再坚持给我买手机，倒是又拉着我上了二楼。
站在商场的电梯上看着人流穿梭，我的心始终悬着，看不见的丝线仿佛把它紧紧地束缚了，难以呼吸……
“你喜欢吗？”
“嗯？”
我竟然在尹承薰面前发呆？啊啊，这不可能是我啊！
“喜欢这家店的东西吗？去挑吧。”尹承薰不以为意地微笑着，让我心中那紧绷的弦越来越紧了。
“我……”我看看四周。
淡色的烟纱、雪白的蕾丝、绣着花点缀着珍珠的牛仔裤，兼具着淑女与小妖精风格的名牌旗舰店，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
“谢、谢谢！”我慌忙露出可爱的笑脸。
尹承薰露出宠溺的表情说：“不管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哦。”
“真的吗？喜欢什么都可以……”我瞪大眼珠，随即想到自己可不能显出太贪的表情了，慌忙又做出淑女的风范来，“咳咳，我也不是那么喜欢这家的东西。不过既然尹承薰你推荐，那我就勉为其难看看吧。”
于是在尹承薰春风拂面的笑颜中，我被导购小姐殷勤地带领着四处看看。
结果我真的得到了有生以来最贵的衣裳，而且不止一套，是很多！我好高兴哦。
可是，有一个声音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你真的高兴吗？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为了什么而高兴，就好像尹承薰说要跟我交往，我也从来不曾想过问原因一样。
不要太好奇了，优悠。如果太好奇的话，也许冒险打开的盒盖，是潘多拉的盒子……
典雅而实用的奥迪轿车带着我们回到了蓝家，当电动车库门徐徐开启的时候，我感到眼前一暗。
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张俊丽无比的容颜已经在我的面前，不足一公分！
天啊……他要干吗？
难道是要……K……KISS？！
“还不把眼睛闭上吗，小傻瓜。”如夜泉一般灵动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
我心里催促自己：优悠，你还发什么呆？还不趁此机会坐牢女朋友的宝座？
可是……我竟然……
电动门完全开启了，一双长腿逐渐出现在我们眼前，再然后是俊挺的身躯，帅气冷漠的眼……
“玩得好吗？我还以为两位今天不会回来呢。”蓝染崇竟然站在门口？
“我……”我刹那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事实上，我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推开尹承薰。
我怎么这么傻？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却推开了尹承薰？
我竟然在这个深深后悔的时候还在想着，蓝染崇到底有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
我……我到底是怎么了？谁来告诉我。
3
蓝染崇的视线在我和尹承薰之间来回，仿佛在检查什么。
我心里一阵紧揪：我怎么可以有负罪感呢？如果不是尹承薰，换成是蓝染崇，我一眼也会推开他的……
换成蓝染崇？
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我坐在尹承薰的车上，拿着尹承薰买给我的衣服，当着尹承薰的女朋友……心里却想着如果是把尹承薰换成蓝染崇？
不，优悠你不要再想下去了！想得越多错得越多，有些事情不可以深究！
我掐着拇指，恶狠狠地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再往下想！
这时，蓝染崇冷冷的声音又响起：“看样子，今天两位过得很愉快嘛。”
尹承薰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唇角微微掀起：“小崇要是羡慕的话，也可以找个喜欢的女孩约会啊，我想很多名门千金都会激动不已的。”
开什么玩笑？我看向尹承薰。
他难道不知道从来没有女生来找蓝染崇吗？我甚至以为蓝染崇的世界就是荒凉贫瘠的沙漠！
我只听说过哪家的小姐哪家的千金有多欣赏尹承薰，可从没听说有人愿意喜欢蓝染崇的——谁愿意找一个怪脾气又有残疾的男朋友？
我不愿意相信尹承薰是在讽刺蓝染崇，可蓝染崇的脸色迅速地冷却了。原本只是冷漠得像面具，现在已经是冰雕了。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让开通道，转身离开。
我注意到他的脚步好像比平日更慢，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发生了什么事？
尹承薰启动汽车滑向车库那边，对着蓝染崇的背影突然大声问：“小崇，最近你在忙什么？很少看见你在家。”
“你这么忙还是多管管自己的事吧。”蓝染崇连头都没回，异常冷漠地丢下一句，便径自走了。
我的心像被放进了冰窟，整个对话里，蓝染崇没有提到我哪怕一个字！
我……已经从他嘴里的“拜金女”，迅速地变成了尹承薰的附属品……哪怕是一个难听点的称谓，都被丢弃了。
“要我送你回房间吗？”被拒绝了亲吻，尹承薰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我赶紧摇头说不用了。
可当我刚刚回到房间，就传来敲门声。
“谁啊？”我一开门，意外地看到面前的晴儿。
她终于没再穿碎花洋娃娃装了，而是一身白色的雪纺衫。
今天怎么她和蓝染崇都一身白啊？不过她这样比较好看。毕竟她当了这么久的“大小姐”，穿雪纺衫的淑女气质还是有的。
可是她的态度很糟糕，硬是挤开我走进房间，环视我那标准制式的小套房，再拎起我放在洗衣篮里的便装——那是我用来当睡衣的旧T恤。
我还来不及脸红那件有破洞四处冒线头的旧衣服，就听到她一声尖刻的嘲笑：“就凭你？就凭你这种垃圾堆里滚出来的臭丫头，也敢抢走我的承薰哥？”
我顿时愣住了。
在我的印象中，晴儿很爱演，也很做作。但就是因为她做作爱演，所以从来不会这么直白地暴露自己的愤怒。
我瞪大眼睛，看她嫌弃地把我的衣服丢在脚边，然后用穿着鞋的脚在上面狠狠地碾着。
一股不知名的怒气迅速地爬上我的双眼，我通红着眼睛扑了上去：“你凭什么踩我的衣服……”
“你不要脸！”晴儿的手闪电般地在我脸颊上抽了两记响亮的耳光。
我猝不及防被打，竟然呆住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我喜欢承薰哥多久了？你竟敢抢走他，你竟敢骗他当你的男朋友？”晴儿恶狠狠地磨着牙，接着就想再次打我。
“你竟敢打我？就算在孤儿院也没人打过我！”我气疯了！
是谁说豪门千金教养好的？是谁说高门贵女气质佳的？是谁把晴儿这种女人宠成这样无法无天的？
是蓝、染、崇！
我终于体会到那本相册里，尹承薰那段记录的心声了。
是蓝染崇把这个原本只是普通职员女儿的家伙给宠成现在这个样子！蓝染崇，你看看你喜欢的女人是个什么德行？她竟敢打我！
“打你又怎样？贱人，我就是打你你敢还手？”
“还手就还手！”我飞快地反抽她一耳光。
我又不是受气包子。
别期望我像上帝一样，被你抽了左脸还会奉上右脸让你抽。
遭到我还手，这个事实仿佛比脸被打肿更让晴儿吃惊！
她瞪大眼睛：“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打你怎么了？一个两个都甩脸色给我看，臭脸谁想看啊！自己去照照镜子吧，我凭什么要受你的气啊！”
我眼前浮现的根本不是晴儿，而是蓝染崇那欠揍的脸。
他竟然不跟我说话，他竟然当我是空气！
我跟尹承薰交往有什么不对？我早说我喜欢尹承薰了，他蓝染崇凭什么把我说得那么难听？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生什么气，但总之我气得要爆炸啦！
晴儿的小姐脾气也上来了，我们就像两只炸毛的小猫一样喵呜扭打成一团，你抓我扯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小优，你在吗？”就在这时，我竟然听到尹承薰的声音，而且很近。
我浑身僵硬，而晴儿飞快地放开我，然后朝门那边倒退。用一种像演戏时被打飞的姿态，倒飞出去，正好落入刚刚走到门前的尹承薰怀里。
为什么我第一时间的想法，竟然是“时机掌握真准”？
“晴儿？”尹承薰手上拎着好多口袋，但高挑的他成功地搂住了差点把自己摔了一跤的晴儿。
“承薰哥……”一张斑驳青紫的小脸顿时露出痛哭流涕状，晴儿转身扑进尹承薰怀里，“优悠她竟然打我。我只是过来看看她，她竟然把我打成这样！”
我瞠目结舌，再也没有比晴儿更会演的人存在了！奥斯卡颁奖的时候，为什么不提名你啊？
“我、我没有……”可是一看到尹承薰，我习惯性地紧张，竟然笨拙地解释不出来。
“你忘记带东西了，所以我给你送来。”尹承薰淡淡地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手上果然拿着给我买的那些衣服。
不是吧，我居然会把自己第一次约会“赚到”的好处都给忘记了，我是有多傻啊！
“承薰哥，晴儿好伤心……”晴儿继续加油添醋。
好吧，我无法自证清白，怎样？我看着手背上无数条抓痕，每一道都是和晴儿战斗的纪录。
“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这是佣人们的房间，你有事吗？”尹承薰问。
“我想问问你们约会的情况……承薰哥，就算你不喜欢我，可我还是很关心你啊。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我真的只是来问问优悠，她缺什么而已……”
你就是小心眼！我内心狂吼着。可是尹承薰的眼神柔和地落在晴儿身上，我觉得自己任何解释都嫌多余。
“我没有不喜欢你。晴儿，我说过你是我的好妹妹，你不要误会。”尹承薰安慰着她，再看看我，却没有说什么。
“承薰哥，是不是晴儿性格太直率，所以得罪了优悠？虽然我被打了，但是我不恨她，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承薰哥，你帮我问问她吧。我真的不是来挑衅她的，你告诉她不要误会我好吗？”
呵呵，好演技！一边把自己撇清，一边用我来衬托你无敌的圣女形象？
“好了，你先回房间去擦药，我待会儿就来看你好吗？”
“承薰哥……”
“乖，你看小优也在生气，我现在就劝她大概也没用吧？”
晴儿这才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等到她真的消失了，才见尹承薰放下袋子，走过来：“疼吗？你受伤了。”
“没事。”不知为何，我心里闷得发慌。
好像有种深刻的不满足，在我空旷的心里不停嘶吼：就这样吗？就是这样了吗？不怠慢任何一方，不偏不倚的温柔，就仅仅只是如此吗？
“晴儿从小被宠爱，有点小脾气，你不要太在意。如果实在难应付你就绕开她。”尹承薰轻轻地碰到我肿起的脸颊。
我怕痛，所以立刻闪到一边，心里茫然地想：怎么绕开？她喜欢你，她就是因为你才来算计我，我怎么绕开？
可是，我最终没有说出来。
我的冷漠，大概让尹承薰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大概心情很糟吧，我不打搅你了。今天是金总管每个月亲自打理事务的日子，你要小心点，脸上的伤稍微掩盖一下吧。”
明明是温柔的嘱咐，我却觉得不痛不痒。这种顿悟，让我心痛如绞。
我目送他离开，再把每一个袋子都打开，每一件华丽的衣服都抖出来，一件件抛起，像翩翩的彩蝶。
我躺在**，看着那翩翩彩蝶在我上空飞舞。
最终它们舞不动了，一件件纷纷落下，像华丽奢侈的雪，把我淹没、把我覆盖。
我埋在里面，无法呼吸……
4
金老太婆……啊不，金总管在蓝家呀，那是个地位超然的存在。据说她祖上就跟随蓝家了，到她这一代已经是四辈儿人了。
为了不嫁出去，她的老公是招赘进来的。她儿子倒是跟一个女人远走他乡了，但强硬的金总管还是把孙子抱回了蓝家——好吧，原来陈一的妈妈才姓陈，所以他其实叫金陈一。
我说了这么多，其实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讲述金总管在蓝家是多么多么强大逆天的存在。
每个月金总管例查的日子，就是金总管亲自轮班的日子。
在这一天中，即使是王不见王的蓝染崇、尹承薰，也必须要在一起吃晚饭，因为是金总管亲自伺候的晚餐啊。
人家这么大年纪了，站在你们面前伺候，你们敢不吃吗？何况金总管还要在今天检查佣人的房间、主人的房间、厨房的清洁、所有人的工作……金总管好忙哦。
归根结底一句话：金总管才是蓝家最可怕的人！
晚饭的时候，我乖乖照例站在蓝染崇背后的角落。
脸颊上的伤，被我用粉底好好地掩盖了。
虽然便宜粉底没什么遮盖力，但我小心地用头发藏起来。
其他人背后都会站着女仆，但最靠近餐桌的人只有高级佣人才可以。
平时是薛芳芳和玉华姐轮换，但今天她俩都让位，是金总管挺直着腰身站着最接近餐桌的地方。
一身黑色的旗袍，瘦削笔直的体型，金总管静静站在那里不说话。但一丝不苟的满头银丝发髻在水晶灯的折射下，仿佛高贵得无与伦比的白金色。
金总管的姿态，哪怕是我见过的身份最高的人，也难以比拟。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忠诚的伟大：是像金总管这样，把自己一切都奉献给雇主，同样也以自己的忠诚为傲。
今天不是吃法国菜，而是小满汉。
在上宫廷烤骨、彩虹珊瑚蚌的时候，一直故意让脸色显得青红紫绿的晴儿，终于蹙起她的眉毛，弱柳扶风地说：“对不起大家，我胃口不好，吃不下了。”
金总管目不斜视地说：“晴儿小姐，需要叫医生吗？”
大家都看到了晴儿的脸，但谁都不敢在金总管面前随便发言。
“不用了……我只是……”晴儿泪眼婆娑、欲说还休，充分吊起大家的好奇心。
尹承薰默默吃着，并不插嘴。而蓝染崇就像对谁都不在意似的，居然评了一句：“今天的烤肉不错。”
金总管继续问：“那么晴儿小姐是不满意厨房今天的工作了？回头我会调查，做出相应处罚。”
晴儿像是被逼急了，终于丢出答案：“我只是……脸颊很疼，身上也很疼……”
“晴儿小姐受伤了？”金总管用一种“我现在才发现”的态度反问。
“金总管……不是别人的错，是晴儿自己不小心……”晴儿分明是在指控我。
“小姐的意思，是有人在这个家里动粗了？”金总管的话尾音稍一上扬，几乎所有佣人的肩膀都僵硬起来。
我也感到一股压力，因为金总管实在太可怕了。她不像玉华姐那么宽容，也没薛芳芳那么好骗。
晴儿不再说话，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金总管犀利的目光如刀淡淡扫过在场所有的佣人：“我老了，身体差了，所以轮班只能一月一天，都是少爷体恤我。但是少爷，家就是家，不能没了规矩。少爷您说是吗？”金总管询问蓝染崇。
“没错。”一边用银刀切割烤骨，蓝染崇淡淡肯定金总管的意思。
于是，金总管的腰更挺直了，回头看向我们这边——
“是谁对小姐动粗，自己站出来。”
自然不会有人傻到出列。
我？我肯定不会承认的，又不是我的错！
“不承认吗？两位少爷与小姐情同兄妹，所有胆敢欺负小姐的人就是藐视蓝家。到底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不要让我亲自揪出来。”
竟然在短短一瞥下就断定出“凶手”是家里的女仆，这得是多厉害的一双眼啊。
晴儿继续扮好人：“金总管，算了，我不想这样……”
“是谁？需要我亲自来查吗？那么后果自负。”金总管果然更生气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脑海里回**着下午躺在**的情形。当看着那华丽的衣裙一件件飞起、落下，那时我的心情是什么？我想过自己会被赶走吗？
我那时候，竟然想着蓝染崇的脸……我竟然想着他……
“是我。”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有种恶作剧被抓住后的痛快。
“又是你。”金总管认出了我。
这么大年纪记忆还如此好，看来我初来乍到时就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啊。
“上下不分，尊卑不清。你对小姐动粗，我不想问你的理由，但我会处罚你。你服气吗？”金总管冷酷地说。
听说是她在老爷夫人意外离世后撑起蓝家内宅，也是她抚养蓝染崇长大，难怪蓝染崇说话跟她一样的冷酷无情。
“我无所谓。”我坦然，一种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豁出去的放肆油然而生。
我果然是个天生不服管的野孩子啊。
明明我马上就可以得到我的王子了，可我为什么要自断前程？就因为刚才尹承薰没有站在我这边吗？
我到底想要什么啊？
尹承薰抬头看着我，深深忧虑的双眸里写满不赞同。他是在质问，我为什么要当众挑衅金总管吗？
可是，我要的不是你担忧的眼神。
我只是渴望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有个人能够什么都不问，单纯地站在我这边。
大概这个世界上只有至亲的人，才会这样无条件地袒护吧？而比起我，晴儿与他更加亲近、存在着亲情，所以在尹承薰眼里，他无法在我和晴儿之间做选择。
他是对的，我是错的。
“既然你没有解释，那么待会你到我办公室来，我给你结算工资。”金总管言简意赅，叫我“滚蛋”。
“等一下。”冷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金总管的话，“我想听听她的理由。”
小银刀在修长的指间翻越腾挪，一片银亮雪白翻飞，蓝染崇握着割烤肉的小刀，歪起嘴角，斜睨着我。
这一刻，我就像深陷在泥沼中已经放弃的人，却在即将没顶之前看到一双向我伸来的大手——那种无法言喻的感激之情！
“少爷，这是我的工作，请少爷不要插嘴。”
“我是主人吧，问一下都不行吗？不是您说的，人只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那么就算我这个贴身女仆有狂犬病，偶尔爱乱咬两口，那也总得有乱咬的原因吧？”蓝染崇歪着脸，对金总管有点嬉皮笑脸，但态度却是寸步不让。
“既然少爷发话了，就请公正地裁决吧。还有，请少爷不要乱开玩笑，女仆不是您的玩具，不要乱安绰号。”金总管立刻退后一步，不卑不亢地说。
“喂，你的头发，撩起来。”蓝染崇突然用小刀遥遥地指着我。
我微张着嘴，因为疼痛，稍微张大嘴巴就痛得要命。伤处被我用头发盖住了，他都能发现？不可能！
我撩起另一边的头发别在耳后。
“不对，是另一边。”他冷冷地说。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照办。
水晶灯浮华迷离，在粉底的作用下，我的脸颊最多有点不对称。比起晴儿的色彩缤纷，我的确是“毫发无损”。
“把化妆擦掉，快点。”蓝染崇平板的声音木木地传来，我只能照做。
随着我的手指作用，在我龇牙咧嘴的嘶嘶声中，原本被盖住的淤青露出了真面目。
“崇哥哥，你怎么帮着她？”晴儿终于忍不住娇嗔地质问了。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敢说你没动手吗？”蓝染崇把小刀归回原位，“还假装不开心不吃饭，这是从哪学来的下流招数！”
他黑沉沉的眼睛看了晴儿一眼，语气依旧淡漠，可是内容却是毫不留情地批评，尤其是那句“下流招数”，瞬间让晴儿脸色都白了。
“原来少爷知道事情经过？”金总管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好研究相应处罚。”
“原因谁去管它啊，我知道这家伙自己的伤不比晴大小姐轻。她的手背全被抓烂了，只有互相打架才会有这样的结果。按我说，要罚就该罚晴儿。既然把自己当大小姐，就该学着怎么做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崇哥哥，你冤枉我……”晴儿飙泪。
“有没有冤枉你自己知道，不许哭！不要以为眼泪永远管用。”
蓝染崇竟然当面训斥晴儿，这让她完全坐不下去了。
她起身飞快地跑出餐厅，而我则站在这璀璨的大厅里，浑身无力，像水母漂浮在海浪中，有种脱力的感觉。
我万万想不到，是蓝染崇……是他，没有问为什么，却站在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