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呆呆地看着他,阶梯教室外面走过一大群高年级的学生,看到我跟江景程站在一起,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走廊上的阳光洒进来,照在我脸上,暖融融的,而我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里浑然不觉。突然间,我好像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我想问他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好?如果李诗只是他的妹妹,那他心里的那个女生到底是谁?

但是我不敢问,我怕问了以后,他讲出来的答案不是我想要听的。

好像是怕我误会什么,江景程又解释说:“诗诗她从小就无拘无束,个性也很外向,我知道她说话有时候很冲,不过她没有恶意的,你不要介意。”语气里面或多或少都透着对妹妹的袒护。

我心想着,这兄妹两人性格也差太多了,便好奇地问他:“你们是亲兄妹吗?”

江景程点头说:“其实诗诗是随我妈妈姓的,而且她自从懂事以后,就坚决不同意改父姓。”

我点点头想,如果李诗是随父姓的话那就是姓江,那李诗就变成了江诗——僵尸!真是悲剧呀。

我忍不住笑起来说:“可以理解,呵呵。”听江景程这么一讲,我觉得李诗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反而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不过在这之前,我经历了怎样一番辗转反侧的糟糕心情,江景程是绝对不会知道的。此时,他依然风轻云淡地看着我笑,我的情绪,总是完完全全被他牵动。

这一次在他面前,我决定要矜持一点。

江景程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我却先开口说:“那个比赛,让我想想,我晚点答复你。”

他微微笑了一下说:“好,我等你的答复。”

他的眼眸像一潭深幽的水。我的心猛然跳了起来,一时间居然想不到合适的回答,恰好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和江景程挥手告别的同时我按下了手机接听键。黎晓在手机那边火急火燎地说:“姐,今天我妈居然偷看了我的日记。”说到后面似乎带着一点哭腔,夹杂着周围的嘈杂声,听得出黎晓现在肯定不是在家里。

似乎是抽泣了几声,黎晓又说:“我妈妈让我和他分开,我不同意,她还说要去学校找我们老师,我们大吵一架,然后我跑出来了。你说她怎么能偷看我的日记!”

我吓了一跳,立刻问她:“晓晓,你现在在哪里?”

黎晓说:“我在我们学校附近的麻辣烫店。”

从学校的大门出去,我拦了车,嘱咐她说:“你在那里别动,我现在就去找你。”

等我赶到黎晓说的那个四川麻辣烫店子时,就看见黎晓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点了一桌子的菜,手里正在开一罐啤酒,我走过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啤酒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黎晓抬起头看着我,脸红红的,朝我笑了笑,亲昵地喊:“姐,你来了呀。”

我觉得今天的黎晓很反常,在她对面坐下,说:“晓晓,你说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次就这么糊涂,你就不会在你妈面前暂时妥协吗?”

黎晓摇摇头说:“其实我不是在和我妈赌气,我是在和我自己赌气。”说着低下了头。

我皱了皱眉,问:“不是因为姑姑,难不成是因为那个学生会会长?”

黎晓趴在桌子上,一脸泄气的样子说:“喜欢他的女生实在是太多了,大家都觉得他长得帅,家里又有钱,头脑还那么灵活,可是敢跟他表白的女生不多,因为他对谁都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黎晓转头看看我,继续说:“我觉得自己真可笑,我以为我和那些女生不同,说自恋点就是,有我聪明的没我漂亮,比我漂亮的没我聪明。自从进入学生会以后,我总是想办法待在他身边帮他做了很多事,而他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即使只是帮他去买水这种小事我也会觉得很高兴,因为我觉得至少他注意到了我。”

停顿了一下,黎晓握住水杯晃了晃,眼睛里面有了水光,脸上却笑着说:“可是我错了,他心里一直忘不了他的前女友。”

沉默了一下,我说:“那又怎么样,再喜欢也是曾经的事情了,你不是说一定要让他喜欢上你,怎么现在有一点困难你就退缩了。”

黎晓想了想,有点犹豫,可还是开口说:“姐,你说你之前也忘不了你的初恋,是不是因为是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所以在潜意识里觉得他是最好的。你为了他和姑姑闹得那么厉害,现在想一想,你会不会觉得后悔……”

我皱眉,想都没想打断她说:“晓晓,感情是不能这样算的,我喜欢他的时候就是喜欢,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即使是现在我们分开了,我也没想过后悔。”

黎晓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摆手说:“好了,好了,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看我点了这么多菜,你要陪我一起吃掉。”

我和黎晓都没有再讲话,火锅里冒着白烟,锅底也涌起了鼓着的泡泡。

我把编好的情人结放到她面前,说:“晓晓,至少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吧。”

黎晓看了那个情人结很久,才缓缓抬头看着我,她的脸隐在一团团白雾缭绕的热气当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她说:“姐,谢谢你,我会在圣诞节那天送给他的。”

我的眼皮狂跳起来,升腾的白汽中,我看着黎晓,好像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率真可爱,无畏勇敢,为爱痴狂。

和许彦飞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节,我也曾偷偷送了一个情人结给他,本来是想给他惊喜。直到那天下午,有个陌生的女生把那个情人结还给我,还说让我不要缠着许彦飞,我和他根本不配,话说得非常难听。

我的喜欢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在许彦飞面前显得那么卑微。也是那一次,我再也忍受不住,爆发了。

那一天,不管许彦飞怎么打电话我都不接。直到许彦飞放学把我堵在校门口,问我:“我打电话给你,你怎么不接?”

我赌气说:“不想接。”

许彦飞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问:“你受什么刺激了吗?”

看到他脸上惊讶的表情,我觉得自己很可悲,居然为了一个男生变得这么懦弱。

于是,我仰着头,对他大吼起来:“对啊,我受刺激了,你说呢,今天是圣诞节,你下课就和谢然在一起。我送你的情人结你不喜欢大可以丢掉,犯不着送给别的女生让她来侮辱我。你是不是认为无论你怎么样对我,我都不会生气?那我告诉你,许彦飞,你太高估我了,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许彦飞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那么一直愣在那里,直到我飞快地跑掉,他也没有追上来。

当天晚上,我哭着给黎晓打电话说:“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结果还没等黎晓安慰我,许彦飞就发信息给我,说:“下来,我在你家楼下。”

我把窗帘拉开,夜晚十点的小区走道上,空空****很安静,昏暗的路灯下,许彦飞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橘色的光晕里。

我飞快地跑下楼,他一看见我就把那个我亲手编的情人结递到我眼前,说:“傻瓜,你送东西给我也不告诉我,这个情人结是被那个女生偷偷拿走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不等我开口讲话,许彦飞一把将我拥入怀里,低声对我说:“以后再也不准和我说那种话了,吓死我了。”

那是一个难忘的圣诞之夜,送许彦飞上公交车时,我收到一条他发给我的短信,看得我泪流满面。

许彦飞说:“小傻瓜,我已经习惯了你每天都在我身边,你怎么能说跑就跑了?我不允许,我要你永永远远都和我在一起。”

抬头的时候,我看到许彦飞在公交车的窗口朝我挥手,淡淡的橘色灯光下,他对我笑得神采飞扬,那样的笑,让寒冷的空气也变得温暖起来。

然而这样甜蜜的回忆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因为许彦飞的离开而告终。

忽然间想起的往事仿佛就在眼前,像刺一样的扎进我的心里。我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不许哭,唐允诺,不许哭。

这天晚上,黎晓不肯回家,我打电话和舅妈说了很多好话,舅妈才安心让她睡在我家里。

黎晓和我一起回家的时候,突然喊住我,问:“允诺,你和江景程怎么样了?”

许彦飞的身影又在我眼前浮现出来,我没有转头看黎晓,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低地催促她:“干吗突然问这个呀,快回家吧。”

如今,在鼓励黎晓勇敢追逐心中所爱的时候,我居然忘记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失去了那种喜欢上一个人的勇气。

这一夜我睡得十分不安稳,我知道黎晓也和我一样,只是这样安静的夜太深沉,我们谁都不说话,最后各自做着梦入眠。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我困得不停打瞌睡,几乎是刚踏进教室,上课铃就响起来了,还好任课老师还没有来。我刚松了口气,安雪就对我说:“你怎么才来呀,江景程刚才来找你了,你都不知道我们班女生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炙热。”

我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转头对安雪说:“安雪,江景程要和我一起参加学校在圣诞节举办的歌唱比赛,你说是不是我在做梦呀?”

安雪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不,亲爱的,这不是梦,江景程刚让我转告你,不要忘记歌唱比赛的事情。”

我一听这话就满脸沮丧地说:“你知道就我那水平,平时吼两下还行,让我比赛不是去丢人吗?”

安雪用力地点点头说:“那倒是,不过既然江景程找你了,你也早点答复他吧。”

我想想也是,所以中午放学后,连中饭都没吃就直接到江景程班上找他。这是我第一次去教学楼最顶层的教室,文理强化班教室都在这一层。

很不巧的是,江景程班上的同学告诉我他刚刚已经下楼吃饭去了。我爬到教学楼最顶层,扶着栏杆往下看,学校的枫树落光了叶子,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告别了金色的秋天,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绵长又湿冷的冬天。

江景程混在放学的队伍里面,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蔚蓝的天空,几缕浮云飘在天际,初冬的风冷得刺骨。我为了看清楚江景程,把脑袋最大限度探出栏杆外。

他站在学校公告栏前,似乎是很仔细地在看上面的通知,表情是什么样的我看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他现在肯定为了比赛的事情而头疼。

校园里,人来人往,广播响起来,甜蜜的浪漫情歌,欢快的旋律。

我忽然好奇地想,不知道江景程唱歌会是什么样子呢?想了想,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江景程,说:“社长,你觉不觉得,今天学校广播里放的歌歌词很好听?”

我在楼上看着他,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茫然地四处环顾,然后回我短信,说:“如果我说我会唱,你要不要和我搭档参加比赛?”

我握着手机,看到江景程认真发信息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里也没那么抗拒参加比赛的事情了,回信息说:“可以考虑一下。”

不到一分钟,我看到江景程低头看手机信息,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这次他没有再看公告栏转而低头认真发信息。

果然,我的短信铃声马上响起了。江景程回复说:“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

我说:“你抬头往教学楼顶层这边看。”

江景程抬头看过来,我朝着他用力挥手。

那个少年就站在公告栏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笑容。下一瞬间他立刻朝教学楼这边飞奔过来,我看着他朝我一点一点地靠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

江景程跑到楼顶的时候,扶着墙壁不停喘着气,然后慢慢朝我走过来。当他走到我面前时,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柠檬香味,若有若无,很好闻。

我仔细看着他,发现他的睫毛居然很长,而且微微卷翘起来,眨眼时轻轻扇动。他抬头的时候,眼睛里面一片清澈,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江景程笑了笑说:“你答应和我一起参加比赛了?”

我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初冬的阳光照在他白色校服的领口上,泛着一层暖色。

江景程把一只手插入口袋,另一只手递给我说:“我很期待我们的第一次合作。”

我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立刻感受到了他手掌的温度,很暖很安心。

江景程已经缩回了自己的手,我才回过神来,缩回自己的手,脸有点烫,低下头说:“万一我唱得不好或者忘词怎么办?”

说完,我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江景程倚在栏杆边轻轻一笑,说:“不是还有我吗?”很温柔的语调,让人不禁心头一颤。

我抬头看着他神情自然的样子,大方地点头说:“那就请会长大人多多指教了。”

离圣诞节眼看没几天时间了,每个社团都开始拼命准备歌唱比赛。

虽然我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迎接比赛,但是第一次节目彩排来得很不是时候。

因为生理痛,我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休息。

安雪拿了一个暖宝宝对我说:“这个给你,等下彩排前贴在肚子上面暖一暖吧。”

我感激地对她眨眨眼睛。

安雪把目光移向窗外,推了推我说:“允诺,江景程来了。”

我抬头一看果然是他,用力把贴在保暖内衣上的暖宝宝在肚子上按紧,才朝他走过去,对他说:“会长,现在就去吗?”

江景程看了一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大礼堂吧。”

我和江景程赶到礼堂的时候,彩排已经快开始了,负责指挥彩排的是学生会的文艺部部长。

“江景程。”文艺部部长本来还在跟其他人交谈,看到江景程进来就朝他微笑着挥了挥手,走过来。

贴在我肚子上的暖宝宝的温度刚刚好,我整个人软绵绵的,脚步有些不稳,拉了拉江景程的大衣衣角,这一幕正好被跑过来的文艺部部长看到。

文艺部部长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头递给江景程一沓资料,笑容甜美地对江景程说:“这是我昨晚帮你打印好的歌词,你先看看吧,彩排的时候是可以看歌词的,我先去排练了。”

文艺部部长说完又看了看我,完全是怀疑加挑衅的目光,傻子也看得出她对我有些敌视。

我转头看了看正在低头认真看歌词的江景程,摇头想,喜欢上这样优秀的人还真是一件辛苦的事呢。

第一个节目是由文艺部部长亲自上阵表演的。音乐悠扬的旋律一响起,动听的嗓音加上优美的舞姿便展现出来。我和她一比,相形见绌,垂下头,我有些羡慕地说:“我们学校真是卧虎藏龙呀。”如果文艺部部长是和江景程同台的话,他们一定会成为全场最闪亮的一道风景吧。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问题很想问江景程,本来想装作不经意问出口,只是开口的时候,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目光闪烁地睨着地面。

我问道:“江景程,你来这所学校以后,有没有见过那个人?”问题太突然,怕他不明白,我又补充了一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是为了一个女生才来这所学校的。”

江景程听到这句话,看了我一眼,面色平静地回答:“见过。”

我忽然觉得肚子一阵发疼,疼得我想流眼泪。

刚想问江景程那个女生是哪个班的,要不要我帮忙去打听,可是喉咙里好像被塞了团棉花一样堵得难受。而江景程的下一个问题让我更加无措,他问道:“允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我转头看向江景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问这个干什么?

愣了几秒,我才认真考虑他提的问题,想到我们第一次的相遇是在分班考试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我当时做出的那些荒唐事,我的脸不禁微微有些发烫,不声不响地低下头,自嘲般笑道:“其实文理分班考试那天,我误以为你是安雪的朋友,所以……”

思绪飘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男生俊秀的脸,和我擦肩而过时身上若有似无的柠檬香味,让我心里无端地生出一股亲近感,不知不觉就朝着他走过去了。

“看来你真的不记得了。”

出乎意料地,江景程突然打断我,眼睛直视着我,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满是复杂的情绪,但是转瞬即逝。

他说:“允诺,其实我以前在暑期奥赛培训班就见过你了,每次上课你都是一个人抄两份笔记。”

我震惊地看着江景程,思绪一下子回到三年前陪许彦飞一起参加物理培训课的夏天。

沉闷的培训教室里面密密麻麻挤了几十个听课的学生,头顶的吊扇呼啦呼啦转个不停,燥热的空气中没有一丝凉意。

许彦飞的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我坐在他身边推他,小声说:“喂,刚才老师说是重点,你有没有在听呀?”

许彦飞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嘴角一歪,凑到我旁边,笑着说:“小傻瓜,这些题目这么弱智,我听了直犯困。乖,让我再睡一会儿。”

慵懒的声音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让我整个人都软下来,只能抽出他的笔记本,低头默默帮他把笔记补上。

那时候的我单纯地认为,喜欢一个人就是无论为他做什么都会觉得很幸福。

收回思绪,我把额前的刘海捋到耳后,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江景程,你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呀?”即使是天才,但这也太神了吧。

江景程逆着光站在我面前,看向我,嘴角弯了弯,说:“其实当时我就坐在你后面的位子上。”他的眼神和微笑都极为柔和。

这个城市真的很小,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人遇到了好几次,可还浑然不觉。

光芒在江景程深黑的眸子里流转,好像深蓝天幕中不停闪烁的星光,映在我的眼睛里。

江景程说:“你说我们算不算挺有缘呢?”说到这里他却笑起来,笑意从眼底渗出来。

台上有人突然喊:“下一组,天文社,合唱曲目《私奔到月球》,江景程,唐允诺作准备。”

我惊讶地转头问江景程:“这首歌是……”

江景程笑了笑说:“没错,就是广播里放的那首歌,你说歌词写得很好。”

我低下头跟在江景程身后,慢慢地往舞台上走。上台阶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轻轻推了我一把,催促道:“动作快一点,后面的同学还等着排练。”

突然间,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肚子上滑了下去。

“呀!”惊叫一声,我想起了贴在肚子上的暖宝宝。

我僵立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第一反应就是去捡暖宝宝,弯腰的时候,肚子猛然涨痛起来,脚下没有站稳,整个人往前倾,直直载倒在江景程的脚下。

那一瞬间,我觉得整个礼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们这边。

不知道是谁先起哄喊了一声:“哟,还没有过年呢,不用行那么大的礼吧。”

我脑子里嗡嗡直响,脸火辣辣的。

江景程回过头,二话不说,蹲下来,伸手扶住我,低头在我耳边说:“允诺,头晕的话,休息一下。”

“没……没事。”我把头埋下去,不敢看江景程的眼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舞台下,看热闹的人也没有了声音,一时之间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江景程转头问文艺部部长:“能不能参加下次的彩排?”

文艺部部长大概觉得我很娇气,有些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想都不想摇头说:“不行,我们学生会会长规定了所有人不得缺席第一次彩排。”

我捡起地上的暖宝宝,用力握在手里,愤愤地想,什么烂规定呀,她不就是想要我难堪吗?

本来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被文艺部部长这么一鄙视,我的倔脾气上来了,脱口说道:“唱就唱吧,我没问题的。”

江景程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暖宝宝,转头问我:“你刚刚脸色很不好,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我摆摆手说:“不用,没事,没事,不用去医务室。”

文艺部部长走过来,咬了咬嘴唇问我:“到底要不要继续?”她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到江景程扶住我的手上,然后又回到我的脸上,嘴唇被牙齿咬得有些发白。

我一眼就看出,她肯定喜欢江景程,所以才想让我难堪,可我偏不想让她得逞。

迎上她的目光,我点头说:“开始吧。”

借着江景程扶住我的手的力道,我慢慢站了起来。

学校大礼堂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人,文艺部部长拍了拍手,示意彩排继续进行。

站在舞台上,我犹豫了一下叫住江景程,有些难以启齿地说:“社长,刚刚……”我低下头,搓了搓自己的衣角,说,“刚刚谢谢你了。”

因为是第一次彩排,大家都很随意,从礼堂外面走进来一群人,都是学生会的干部。很明显,他们都是来看彩排的,一时之间大礼堂变得十分热闹。

伴奏音乐响起的时候,我全身紧绷起来,不管怎么深呼吸都无法放松,后背开始不停冒汗,眼前所有的画面好像都在旋转,就连伴奏的音乐都听不太清楚。

江景程唱完前面两句轮到我的时候,我没有跟上节奏,只剩下伴奏音乐的旋律。台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音乐进入过渡段,舞台下有人开口说:“唐允诺,你到底知不知道要怎么唱歌?”

舞台下面说话的人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惊了一下,在这种场合下总是和我针锋相对、说话不留余地、对我的嗓音进行如此犀利批判的,除了谢然还能有谁。

自从上次和谢然在操场上不欢而散后,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他了。难不成他因为我拒绝了他,所以想趁这次机会报复我?

还没等我开口反驳,谢然在台下喊了声:“音乐停一下。”

碍于这么多人在场,我好声好气地说:“不好意思,我忘词了。”

谢然更是一脸不可理喻地看着我,说:“歌词不是在你手里吗?唐允诺,麻烦你认真对待彩排,不要拖大家的后腿。”

江景程看着谢然说:“忘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重新来一遍就好了。”

谢然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眼江景程,目光相交时擦出了浓浓的火药味。几秒钟后,谢然神色如常,修长的手指打了个响指,示意伴奏音乐重放。等我第一遍唱完,音乐停止,全场都没有了声音,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嘴张成O形看着我。

舞台下面有人窃窃私语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卡碟了,怎么放音乐的人也不知道调一下。”

所有人都把视线移到音响附近的人身上,负责放伴奏音乐的男生上一秒手里还拿着准备等下放的碟片,下一秒碟片“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走调能走成你这样惊天地泣鬼神也真是厉害啊!”谢然冷笑一声说。

我知道我的声音属于那种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绝对震惊全场的类型,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夸张,怎么所有人都傻愣愣地看着我。

就连总是一脸波澜不惊的江景程都十分震惊地看着我问:“允诺,你刚刚是很认真在唱吗?”

我都快要哭了,点头说:“我是很认真的。”

其实我很想跟江景程道歉:“对不起,害得你和我一起丢脸了。”

舞台下,谢然嘴角抽了抽,一副“我早就知道结果会这样”的表情,指了指我说:“唐允诺,你这种五音不全的人是不是存心来砸场子的?”

听到台下有人在窃笑,我双手紧握成拳,强忍住内心的愤怒。

江景程正对着谢然,拿起话筒开口说:“这只是彩排,身为学生会会长,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对于此时挺身而出的江景程,我对他的崇拜更深了一些,不停点头赞成他说的话。

谢然看了我们两人一眼,视线停在江景程身上,说:“不是我过分,而是像刚刚那种效果,万一出现在比赛那天,在全校老师同学面前丢脸的是她本人。”

江景程笑了笑,看看我,说:“没那么严重,允诺她只是太紧张了,而且也是因为练习不够才这样。如果还有什么不足,我是她的搭档,会帮她纠正的。”

谢然也没再说什么,微笑着点头说:“既然如此,那我期待你们之后的表现。”然后朝我们挥手说,“后面还有人要排练,你们先下去吧,换下一组。”

等我和江景程都下了台,我哭丧着脸对江景程说:“对不起。”

江景程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责怪,只是笑着对我说:“没关系,多练习一下就好了,而且又不一定要拿奖,重在参与。”

被他这么一安慰我更加灰心丧气了。

等所有人把目光重新放到舞台上后,我气鼓鼓地冲到谢然面前,视线在他胸前挂着的学生会牌子上停住,职务一栏写着“学生会会长”。我把他拉到没有人的角落,叉着腰开始兴师问罪:“哟,学生会会长,你了不起呀,学生会会长就能滥用职权对我进行打击报复吗?”

谢然有些好笑地看着我说:“我谢然是这种人吗?这次的歌唱比赛是学生会组织的,作为学生会干部,我有责任对节目质量进行严格把关。”

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我是栽在他手里了,既然没有道理可讲,那也不用自取其辱了,我说:“我明白了。但不管你怎么打击我我都不会屈服,不就是唱首歌,大不了豁出去了。”

我转身就要走,谢然一把把我拦住,说:“允诺,你和江景程……”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耐烦地问:“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样吞吞吐吐的了,到底想说什么呀?”

谢然目光闪烁,叹了口气,说:“允诺,许彦飞其实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