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小厌
夏天快到的时候，耿迪开始缠着我。
下课之后跑到我的座位边坐下跟我讨论NBA的赛事，就算我有时候不怎么搭理他，他也可以说得兴致勃勃。打完球之后一手转篮球耍帅再一手搂着我的肩膀说：哥们走起来，请你喝可乐去。多半时候我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我始终习惯不了和其他人太亲密，朋友也是一样。
那天他带着最新的《鞋帮》来跟我讨论是买三叶草的最新款还是买双耐克复古板鞋，其实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终于露出了跟我亲密的原因。
他愣神地盯着我身后，然后问：“喂。林威辰。你觉得咱班最靓的妞是谁？”
我翻着杂志漫不经心地说：“公认的不是肖倩芸吗？那就她呗。”
他摇摇头托着下巴意味深长地说：“说你俗吧，还真对。那种热情的妞属于众人追捧型，我不爱那种型。你猜我爱哪种？”边说边顶我胳膊。
“芙蓉姐姐适合你。”
“哎，哥们，你太损了点吧。哈哈。”
我们都开始乐呵呵地笑起来，过了会耿迪就在我耳边说了声：“陶晓桐。”然后抬起头带着似笑非笑的得意表情走开了。
听到陶晓桐的名字还是心头一震，然后恍然大悟，知道了耿迪的用心。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她，正在认真地削铅笔，细眉细眼，深深的小酒窝，白白的，像个陶瓷娃娃。
不相信有注定一说，但是生命中确实又存在着玄机。小学五年级我从小县城B转到首都，直到高二分科之后又遇到了B城的小学同学陶晓桐。小学的记忆很浅，我只记得几个我打过架的小兄弟，但是一见陶晓桐却记得她是我小学同学。
当时有人轻轻地碰我的肩膀，我一回头，看到她。厚厚的刘海，粉嫩的小肉脸，温柔地眯着眼。“垃圾猴！”她歪着头对我笑。
我的天，我封印多年的外号，我连忙蒙住了她的嘴，把她推到了教室后面没人的地方。
“大姐，拜托不要叫我小时候的外号啊，吓我一跳。”
“真的是你啊，呃，林威诚？”她歪着头笑着说，甜甜的酒窝就露出来。
“是林威辰啦。”我真拿这种小女生没办法。
“差不多啦，我记性多好，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呃，这个。”我一眼可以认出是小学同学，但是名字却想不起来了。
“哎，算了。”她绕过我，对我委屈地笑笑就跑到前面一堆女生里面去了。
忘记小学同学的名字是挺让人失望的，我觉得有点愧疚又很尴尬，时不时就往她那看看，她有时也大方地回望我，弄得我更加不好意思。
更巧的是，后来分座位，她坐在了我的后面。
一坐到新座位上，她就用笔轻轻地戳戳我的背，然后说：“嗨，林威辰，你要记住啦，我是陶晓桐啦。”
“哦，记起了，陶晓桐嘛，就是那个爱哭鬼，是吧。”我恍然大悟地点头。
“哪有唷，你记错了，别装了啦，不记得了就不记得嘛。”陶晓桐知道我那是逗她呢，然后也呵呵地乐起来，用小拳头轻轻地敲我的肩膀。
我不喜欢跟人说话，更不喜欢跟女生说话，但是却觉得跟陶晓桐特别亲近，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来自B城的吧。
后来我们相处得特别愉快。有时候课间会聊B城现在有什么变化，小学里的风云人物现在又怎么样了，为什么要来北京读书等问题。我总是很认真地听她跟我说这些，都是一些小事，却一点不觉得烦。以前下课总是扣上耳麦听些重金属摇滚，现在下课可以放松耳朵听她碎碎念，突然觉得换这种方式来打发无聊的时光很不错呢。
有段时间我总问她下节课是什么，有什么作业，她每次都不厌其烦地笑着告诉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再继续问了。后来她用粉色的便夹条给我做了张课程表，还在旁边画上了一个可爱的卡通小人。
“陶晓桐同学，你怎么拿粉色的纸给我做这个课程表啊？太娘了吧。”我故意皱着眉头问。
“因为我觉得粉色好看啊，你不喜欢啊，哎，早知道就不费心了。”她嘟着嘴似笑非笑地回答我。
“不啦不啦，其实还是谢谢你。不过你画画真得蛮丑的喔。”我心里其实是开心的，但却总是想找茬来逗她。
“哪丑啊，多可爱呢，你不觉得它很像我吗？”她的脾气简直好到根本不会生气一样。
“嘿嘿，是哦，它跟你一样丑得可爱呢。”我拿着画跟她对比着，也跟着她乐呵呵的。
一般上音乐欣赏课，所有的同学都在聊天看课外书吃零食，只有她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还抿着嘴在笑。
“喂，陶小猪，你做了什么美梦？”我用背靠靠她的桌子。
“嘘，你听，这个声音像是唐古拉雪山上的冰层，是拥有力量的声音。”陶晓桐闭着眼，好像跟身边的一切无关，安静得一尘不染，像个婴儿般甜美。
有时候她会拿着数学题请教我，撒娇似的说：“宇宙最聪明的垃圾猴，教晓桐做个题嘛。”我会表面很不情愿地转过头，接过她的笔记本，然后带着轻蔑的眼神看题。其实每次都是心里乐意得不行，谁愿意拒绝给一个美好的丫头讲题呢，哈哈。我给她讲题的时候，她会歪着脑袋用手里的笔在她的酒窝里转啊转，听明白了就突然睁大眼睛，点着头笑：“哦，原来是这样，好聪明啊。”
她还会跟我陶醉地说说她向往的生活，要开个自己的小店，落地的玻璃窗，放着安静的音乐，空气里洋溢着浓浓的咖啡味，用桌上的一本书和午后的阳光留住客人。
窗外斜斜洒下的碎阳光就落在她甜甜的笑里，她甜蜜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跟着其他女生去篮球场蹲点看校队的帅哥，不参与昨晚电视剧情的讨论，听到班上某某的绯闻会不关她事地笑笑，可跟我说起街上的一条流浪狗眼睛里全是怜爱。
不去参与别人的纷争，没有顾忌地自我开心着，没有任何攻击性地生活着，单纯并美好，嗯，这就是我们B城来的女生。
我真不知道耿迪为什么会看中陶晓桐，耿迪可以算是够引人注目的那种男孩了，高高的个子，有点小帅，穿衣又够潮，笑起来致命的邪气让他在女生里的排名甚高，加上开朗的性格，围绕在他身边的不乏学校里的美女，人气高必定就绯闻多，但是的确也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生正儿八经地在一起过。
突然一天耿迪就跟我说起喜欢的是陶晓桐，对于其他的女生来说，这算个天大的秘密吧，虽然他喜欢谁并我不关我事，但是知道那个人是陶晓桐之后，心里却有些说不出来的不痛快。
现在耿迪正在教室门口跟隔壁班的几个臭小子在热火朝天地说电脑游戏，而陶晓桐正在认真地记今天学的英文单词。耿迪，陶晓桐，怎么也找不到他们两人有什么交集，就连他俩的名字摆在一起也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耿迪告诉我他喜欢的是陶晓桐之后，再也没有向我献殷勤了。不过他似乎认准了我会帮他，开始向我打听陶晓桐的事情。
“她的偶像是谁？”
“小沈阳。”
“她总听歌吧，平时都听什么歌啊？”
“小沈阳。”
“爱吃什么？”
“小沈阳。”
“林威辰，你当我是傻子啊！”
耿迪对我的态度相当不满，拿起我桌上的电子词典往地上一摔，挑衅地看着我。
我也站起，正视他愤怒的目光，旁边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只有我们俩的喘气声。
“林威辰，你也喜欢她，对不对？”耿迪突然咬着嘴唇说。
我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喜欢陶晓桐？我也喜欢陶晓桐？
“哼，没用的，我认定了是我的，就是我的。小子，等着，给我一年时间，高三毕业之后我会让她挽着我的手从你面前经过。”耿迪没等我回答，就公开地挑衅，然后一甩头就走了。他那充满邪气的笑，真让我愤怒。
我不自觉地回过头看了看陶晓桐。
“怎么啦？吵架了？”她取下耳朵里的MP3耳塞，疑惑地问我。
“没事。”我勉强地撇撇嘴，然后坐下来，继续看着陶晓桐，她也不多问了，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又露出温暖的笑。
刚才的不快突然一下子消失了，像被涨潮的海水袭过心脏，轻轻地温柔着，但是却突然又开始心慌起来，马上尴尬地抽出了手。
“呃，陶晓桐。”我不自然地搓了搓手。
“嗯？”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呃，其实吧，也没什么。”我挠挠头苦笑着，然后反过身子去，我突然就不知道怎么表达，而且也真不知道该跟她说点什么。但是刚才实在是太尴尬了，我也不应该这样就把她不知所措地晾一边吧。我犹豫着，这时候陶晓桐拍了拍我的肩。
“你觉得耿迪怎么样啊？”
“不管怎样，我是站你这边的。”
我们俩同时说话，然后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呵呵，我和他没事了，我们男孩子经常就是这样闹来闹去，一会儿就好了。”陶晓桐知道我们在争吵，但是却没听清楚我们为什么而争吵。我心里暗暗地说：幸好，然后又想补救一下刚才的形象。
“嗯。呵呵。我也觉得他是跟你瞎闹呢，你用不着生气。”她开始安慰我。
我点点头，然后也对她笑笑。
其实该谢谢耿迪对吗？因为现在我有的情绪不止是愤怒，我还清楚明白了，陶晓桐对我来说是重要的。我喜欢她那些小小的可爱心情，我喜欢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还有甜甜的酒窝，我喜欢她的安静和细腻，我喜欢她像水一样的单纯，我喜欢我们一起的时光，我喜欢的就是陶晓桐。
高三的生活很紧张，下了课也没多心思再跟陶晓桐闲聊，她似乎也在很努力地学习，她的课桌上贴着安排得密密麻麻的任务表。偶尔会拖着我问，以后的理想、想考的学校，然后跟我说说她的压力和不安。我们的交谈更多是关于学业，我继续给她讲数学题，她也会督促我要看英语背古文。偶尔我会盯着她认真的模样走神，还是不变的笑。这样的生活很累，却也满足。
空余时间还是要去球场打篮球，难免要跟耿迪交锋，有时候真觉得该化解这种相互的争夺感，他却毫不示弱，在球场、在平时，都是这样。耿迪的好人缘让越来越多的哥们不愿意跟我一起玩球。我不想去正面地质问他，我当然知道原因。这个时候陶晓桐会陪着我，体育课和空余时间，我们开始习惯坐在体育课的看台上看着远方，等着傍晚远方那个火红的图腾慢慢地降下来，空气很陈旧，像是前世的时光，不经意间就海枯石烂天荒地老，我多么希望我想的就是以后会实现的。有些情感，是不言而喻的，我很多次就想说出来，却提不起勇气，只能放在心里。
耿迪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渐渐的班上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耿迪喜欢陶晓桐的事情，陶晓桐的桌上有时候会多一些漂亮的小礼物，巧克力或者是新CD。
也常常会有耿迪的哥们把我堵在路上，故意碰我肩膀，然后指着我警告说小心点，耿爷的马子不要碰。
外班还总有女生跑过来看耿迪喜欢的女孩是谁，然后理直气壮地站在我们班的门口或者窗外大声评论：“不怎么样嘛，不知道耿迪怎么想的，一看就狐狸精样儿。”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威胁我，可是我在乎陶晓桐的感觉，每次都想保护陶晓桐，却无能为力，心里只能对耿迪埋下深深的仇恨，是他破坏了陶晓桐安静的生活，我开始越来越压抑。
陶晓桐似乎不在乎这些，照样生活。别人调侃的时候，她总是不语，然后笑着低下头不理会。别人冷嘲热讽的时候，就当做不知道，也不显露一点委屈和不满。就像一切都于她无关。
其实耿迪是怕我的，因为我就坐在陶晓桐的前面，如果我采取什么追求行动是他所措手不及的。耿迪对我一直充满着严重的敌意，而我却对这些不予理会，因为我没有想过要去表白，要去刻意地讨陶晓桐的喜欢。这不是我喜欢的方式，我只是需要安静地欣赏她，默默地保护她，怎样快乐怎么选择是陶晓桐一个人的事情。
高考将至，每个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就连平时从不学习的同学也会熬夜看书了。
高考前一天下午，独自去看考场，在教学楼的转角遇到陶晓桐。
“垃圾猴，嘿嘿。我在618，你在哪个考室啊？”还是我熟悉的甜甜的笑。
“嗯，我在306.”我却有些尴尬。
后来我们一起上的公车，跟陶晓桐并肩坐在一起，看车窗外掠过的风景，身边还有她淡淡甜甜的味道，祈祷着明天，却害怕起耿迪说的高三毕业后要让她挽着他的手从我身边走过的誓言。心里既雀跃又不安。
陶晓桐家那站快到了，她从我身边轻轻地走过，突然又回过头，很认真地说：“林威辰，有些事因为做的人不是你，所以我才没有在乎。”然后又是让我心动地一笑，转身下了车。
我坐在车上回头看车外的陶晓桐越来越远，心里有些意外，有些惊喜。心里有些东西变得越来越坚定。
嗯，明天，我们都会很好。
对吗，晓桐？
高考是严肃又紧张的，很快地这三天就过完了。
陶晓桐终于开始真正轻松地笑了，黒的长发，弯的眼睛，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很美好。我们又一起坐在体育场的看台上，一人抱着一半西瓜用勺子挖着吃，什么都不想，听着知了一声声地叫：“热啊热啊。”
“你怎么吃得满脸都是西瓜啊？哈哈。”陶晓桐看着我，笑着说。
“呃，有吗？”我赶紧用手擦擦嘴。
“让我来。”她拿出纸巾然后轻轻地帮我擦。我就这样盯着她，看她的睫毛随着眨眼一上一下，脸上细细的小绒毛闪闪的。
“陶晓桐。”我握过她的手，看着她。
“嗯？”她有点害羞地低下头，又抬起眼看我。
“我，我，我。”我又开始说不清话，心里懊恼死了。
“哈哈，垃圾猴，你不要这么可爱，还口吃噢。”她甩开我的手，然后不看我，调皮地看着前方。
我自己也傻笑起来，然后看着陶晓桐的侧脸，暗暗地想，我要给她一个惊喜，我要告诉她，她是我喜欢的人。
毕业晚会到了。
班上布置得非常漂亮，每个人都开心地欢呼跳跃。
有个游戏环节是关灯表白，我预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刻意打扮过的耿迪捧着一大束玫瑰走到陶晓桐的面前，帅帅地笑，似乎非常有信心会得到陶晓桐的芳心。
“等等。”我拿出准备的吉他，走到讲台。
“我给了耿迪一年的时间。现在我希望陶晓桐可以给我一首歌的时间，行吗？”
陶晓桐看着我，然后微笑着点点头，女主角点头了，于是所有的人都不能阻止我的行动，耿迪歪着头，不屑地看着我，但是陶晓桐这时候的眼睛却闪着明亮的光，像一湖湾湾的水。
我在温柔的颤抖的烛光中，自弹自唱：
“没有谁能把你抢离我身旁
你是我的专属天使
唯我能独占
没有谁能取代你在我心上
拥有一个专属天使
我哪里还需要别的愿望
小小的手掌大大的力量
我一定也会像你一样飞翔
你想去的地方就是我的方向
有我保护笑容尽管灿烂
不是你出现
我一定还在沉睡
……”
“陶晓桐，你是我的专属天使。”这时候我的眼睛里面只有一个人，这样的一年过来，小学的记忆，后来的遇见，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流言蜚语，都像胶片一样快速翻演。大家应该都不习惯我突然变得这么大方地表达情感，用各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有人不解，有人惊讶，然后突然大家都欢呼起来。现在我不在乎大家怎么看我，不管他们是支持还是阻挡，决定权都在陶晓桐一个人手上。这时陶晓桐毫不犹豫地穿过人群走到了我的面前，有些羞涩地低着头笑，然后牵起了我的手。从她小小又柔软的手心，我收到幸福的感应，传递着心的温度。
教室外面开始放起烟火，我们相视一笑，走出了教室。用了这么多年才遇到了喜欢的人，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才明确了真实感情，花一首歌的时间表达了心意，挽住了一辈子要珍惜的人。
陶晓桐，你的笑容是我非卖的专属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