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塔罗情人梦——十四
深吸了一口气,叶朵朵推开了那扇金色的玻璃大门。
因为里面挂着暗红色窗帘的缘故,整间塔罗馆从外面看起来既神秘又有些恐怖,谁知道店堂反倒是装修得很简洁。
店员小妹问明她的来意,又问她是否有预约。等到叶朵朵说明自己是来B城参加同学聚会,而隔天就要离开之后,小妹显得有些为难,她解释说:“我们的占卜师一向只接待预约的客人,您可能要失望了。”
叶朵朵瞪大了乌黑的眼睛,气咻咻问:“你们的占卜师现在不是闲着吗?”
小妹翻了翻记录表,承认没有客人。
叶朵朵又问:“如果预约的客人才接,你们有在店面招牌上面标示吗?”
小妹摇了摇头,想想又分辩道:“但是……”
叶朵朵不给她机会,双手插腰摆出一副霸道客人的样子说:“没有但是!你们没有标示,就是你们的责任!或者你看我是个学生,怕我给不出费用,所以随便敷衍我?”
小妹被她一唬一诈,半天没有出声。
叶朵朵想了想,又换上招牌式的阳光无敌笑脸诱骗道:“既然没有客人,为什么不能帮我算?我一样付钱,哪有人开着门不做生意嘛!”
小妹似乎被她的软硬兼施说动,要求先到里间跟占卜师沟通,叶朵朵大方地点了头。
少时小妹出来,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说你打过电话预约,结果我太忙给漏掉了,你可千万不要出卖我啊!”
叶朵朵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心满意足地抬脚往里间走。
等到她掀开第一层金红色的纱幔走进去,才知道占卜塔罗馆的后面别有天地。
顺着宽敞的走廊每往前走十几步,就到一个挂着纱幔的拐角,每掀开一层纱幔,光线就更柔和一些,直到长廊尽头,一扇绘制着金色花纹的大门虚掩着,从里面飘出淡淡的奇异香气。
叶朵朵有种莫名的感觉——就算屋子里坐着一个薄纱覆面的异域女子,手持水晶球或者骨珠,说着她完全不懂的文字,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她走进去,却是大失所望。
并没有什么散发着妖异气息的神秘美女,坐在长桌后面的少年大约同自己一般年纪,长得算是很好看了,可惜叶朵朵对超级帅哥似乎天生免疫。
叶朵朵劈头就问:“哇,你就是占卜师啊?”
少年完全没表情,但还是保持了职业操守,声音低沉地说:“请坐。”
长得帅也不用装得跟个冰块似的吧,好歹来者是客人,多少给点服务性质的笑容,又不会掉块肉!叶朵朵暗暗吐了下舌头,想起来意,还是乖乖地坐下来。
少年也不跟她多话,直接问她:“客人,要算什么?”
问到重点,一向大大咧咧的叶朵朵居然脸红了,吞吞吐吐说:“我……我一直喜欢我的一个学长,但是……但是他并不知道。我想算算看,我有没有……有没有……的可能。”
少年手下的动作一顿,语气有些不耐烦:“什么可能?”
叶朵朵的脸更红了,心一横大喊:“就是告白成功的可能啦!”
“哧——”
细不可闻的一声冷笑,还是飘进了叶朵朵的耳朵,她立刻抬起几乎已经碰到膝盖上的红得滴血的脸,气呼呼地盯住对面的少年。
可是看不出任何破绽,少年正在神色专注地注视着手里的纸牌,表情冷漠而沉稳。当他用纤长白净的手指把纸牌逐一分好后,就让叶朵朵按照指令取出相应的几张,然后开始替她解说:
“你暗恋的这个人有运动方面的天赋,而且你们的相遇也跟运动有关系。”
“嗯,他是个温柔的人。”
“读书也不错,脑子好,还肯努力。”
叶朵朵连连附和:“是啊是啊!学长的网球打得可好了,还拿过全国赛的名次呢!很温柔,对女孩子非常照顾!还有……”
“客人。”少年直接打断她,“你想知道的答案,就在最后四张纸牌里,请你保持安静,默念着心中的愿望随意翻开一张好吗?”
叶朵朵知道这个占卜师是个怪脾气,“哦”了一声动手翻开离自己最近的那张。
少年看了一眼,沉默着,立刻停下解说了。
“喂喂,是什么意思啊?”叶朵朵看着那牌面着急地追问。
少年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缓缓摇头道:“你没机会的,他有自己喜欢的人……”他停顿一下,在脸色渐渐沮丧下去的叶朵朵耳边毫不留情地补充道,“所以就算你告白,也一定是失败!”
叶朵朵“啊”地低叫一声,跌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像被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
她又何尝不知道学长那么优秀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可以追求的。但是她实在是放弃不了,所以才弄得自己这么痛苦嘛!
可是现在连这个看起来很强的占卜师都说自己没希望,是不是真应该大哭一场啊?
这么想着,连坚强到不行的叶朵朵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想想面前是个完全不知道自己底细的陌生人,大概哭了也不会太丢面子吧,于是眼泪下一刻就不争气地掉了出来。
少年见她这个样子,轻咳了两声说:“还剩下三张牌,我翻开来看一看,也许能看到你真正的有缘人是谁。”
叶朵朵抽噎着看向眼前的少年,心想:她要有缘人干吗,如果不是学长,她还能喜欢谁呀?
纸牌又被翻开了一张,少年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轻喃说了一句:“不可能啊……”
叶朵朵用手背把眼泪糊了糊,抽噎着凑过去问:“什么不可能?”
“喂,你都不带餐巾纸的啊,哭得难看死了。”少年厌恶地看她一眼,还是动手把倒数第二张翻开,连外行的叶朵朵都看得出来少年此刻非常紧张,好像那纸牌下面的结果不是关于叶朵朵,而是关于他的什么事情一样。
“喂,难道我的有缘人是只猴子,你至于吓成这样吗?”叶朵朵不哭了,她倒要听听这个长着一张帅脸却连女孩子都不会安慰的家伙会说些什么。
少年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张牌,又抬头打量了叶朵朵几眼,语气里居然有几分绝望:“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朵朵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来算命嘛,你倒是快告诉我结果啊!”
少年绝望地去看最后一张牌,虽然知道叶朵朵什么都不懂,但被她催促的感觉就好像好几条毛毛虫从自己的背上爬过,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你倒是翻啊!”叶朵朵催促着。
少年的手指停在牌的背面,居然有些颤抖:现在连他自己,也实在不敢去看这最后一张牌了。
一个月后——
叶朵朵抱着厚厚一大叠家校联系本走在明菁中学初中部的长廊上,她要在放学之前把这些交去办公室,这是她做为班长的职责之一。
开学已经一周了,回到D城的叶朵朵已经是初二生。每当在学校里或近或远地看着暗恋的学长,她就觉得自己好幸福哦。
就比如现在跟一群人中的学长擦肩而过,他特意停下来跟自己好脾气地打招呼:“这么多本子啊,叶同学需要我帮忙吗?”
叶朵朵连忙用力把本子托起来,遮住瞬间红起来的脸:“不……不用啦,我应付得来,学长这个时间该去练球了吧,我、我就不耽误你们了!”话音刚落,叶朵朵已经一溜烟跑了。
望着抱着厚重本子还能绝尘而去的叶朵朵背影,一旁的其他学长也不由得纷纷嘉许:“不愧是你们网球社的新晋女将,这个体能很厉害啊。”
一口气跑到办公区的叶朵朵躲在拐角处,大口大口地喘气:天啊,学长一定不知道,跟他说两句话要动用的体能,完全不亚于打一场练习赛啊!
“就算你告白,也一定是失败!”
就在叶朵朵陶醉于学长刚才春风一般暖暖洋洋的语调时,讨厌的脸孔和话语忽然不合时宜地浮现在了叶朵朵的脑海,她居然想起了B城那个讨厌的占卜馆和那个怪里怪气的少年。
叶朵朵大怒。
明明是个大骗子嘛!哪有占卜师看不懂牌面,还大发脾气把客人赶出门的道理?
叶朵朵又想起了那天少年一副怪怪表情,翻开最后一张牌面后,自己不过稍微追问了一下占卜的结果,就被突然大发脾气的怪家伙大吼着赶出了占卜馆。
哼,要不是当时自己不想把事情闹大,还有看到可怜的小妹一直跟自己道歉的面子上,叶朵朵一定要去告他开黑店和虐待顾客!
叶朵朵恶狠狠地想着,某种莫名奇妙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她皱了皱眉头,下定决心不要把烂水平占卜师的话当真——那个连牌面都看不懂的家伙,怎么可能看出自己跟学长没缘分呢?
叶朵朵满意地点头,又想起刚才学长淡淡的微笑,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连手里重得像砖头的本子也立刻变轻了起来。
“老师,本子我给您放在这里好吗?”叶朵朵有礼貌地问班主任。
“啊,是叶同学,就放那边吧,辛苦你了。”班主任从一大堆正在批阅的作业本堆里抬起头来,看了叶朵朵一眼,笑着嘱咐:“明天我们班要来一位新同学的事情你没忘记吧,你是班长,要准备一段欢迎词到时候表示下啊。”
叶朵朵笑眯眯答应下来,这学期开学之后别的班都陆陆续续来了插班生,这次也终于轮到自己班上了。她听老师说这次来的同学成绩很好,不知道是一位学习认真的可爱女生,还是戴着厚厚酒瓶底的憨厚男生呢?
叶朵朵实在太好奇了,兴奋得一夜都没有睡好。
当叶朵朵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在上课铃响到最后一声时一头撞进教室,讲台上正在被班主任介绍的人诧异地转过脸来看着叶朵朵,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而叶朵朵也绝对不比他镇定到哪里去,她原本还算秀气的嘴在看清这人的脸之后,霎那间张大成了一个超极的“O”形。
叶朵朵看着被自己在心底暗骂了一百次不止的占卜馆的占卜少年忽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妈妈咪啊,他不是来找我报复的吧?
占卜少年站在讲台上,看着还巴在教室门口一脸痴呆像的女生,不由得在心底哀号一声:老天爷,你不是玩我吧!本来以为这蠢女人是B城的特产,所以才特地要求转学来父亲工作的城市,怎么偏偏在这里撞上她啊?
两人的面面相觑,被班主任的声音插进来打断:“嗯,叶同学来得正好。他就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白明俊,请作为班长向新同学致欢迎词吧,我们欢迎。”
全班同学早已习惯叶朵朵的大大咧咧和偶尔的不按理出牌,而且她还不算迟到,于是都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叶朵朵用力揉了揉眼睛,知道眼前不是幻想,又看到班主任那边传递来“该你上场了”的眼神,只好认命地把书包丢到座位上,极不情愿地以龟速挪到讲台上那人的身边站着,开始念经一般毫无感情地把肚子里打了一晚上的腹稿背出来。
即便是这样子,班级的同学还是很给面子地在她致词完毕后,非常捧场地鼓起掌来。
班主任不失时机地凑兴道:“叶同学,你是班长,要多关照新同学,就安排你们同桌吧!”
“我不要跟她(他)坐一起!”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喊出来。叶朵朵和白明俊扭过头互瞪一眼,两个人都不屑去掩饰满脸的厌恶。
班主任没料到自己一向乐于助人的班长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明俊知道气氛僵硬,一副“被你这个白痴打败”的表情看了气鼓鼓的叶朵朵一眼,淡淡说:“老师,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习惯跟男同学坐,能帮我换一位同学吗?”
叶朵朵看到老师的表情,也知道自己闯祸,不过白明俊的话帮她解了围,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也乖巧地解释:“老师,我跟现在的同桌相处得很好,可不可以不要换啊?”她半是恳求半是撒娇地看着班主任,尽量装出好孩子的样子。
班主任不再坚持,将白明俊安排在叶朵朵后面一排的位置上,宣布开始上课。
好不容易一节课上完,如坐针毡的叶朵朵瞄到一个只剩自己和白明俊的空档,狠狠扭头过去,只差一脚踏到他的桌面上摆出“老子是这里的老大”的模样:“你这个骗子,干吗跑我学校来?”
白明俊当然知道她一定会找时机给自己下马威,眼皮也不抬地冷冷回道:“这个也属于班长‘关照’的范围吗?你不是应该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热情地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又或者要不要请你带我参观下校园一类的话吗?”
“呃……”被他一句话噎住的叶朵朵大脑立刻短路,想到自己的职责,忍气吞声问道:“那个,你要我带你参观校园?”
白明俊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脸上红了一阵又变白,慢慢开口:“你真是个白痴啊?我怎么会跟你……”他忽然不说话了,皱了皱眉头,才说:“既然以后是同学了,请你少接近我,我不喜欢跟女生相处,你别以为自己会是例外。”
叶朵朵看着他鄙薄的神情,自尊心大大地被刺激到了:做班长是一回事,听老师的话是一回事,但她叶朵朵可绝不是什么臭屁老好人!
叶朵朵把脸凑过去,几乎是压低声音在吼:“喂,你不要拽成这样子,很欠揍好不好?”
白明俊往后挪了挪,冷冷挑了下眉:“忘记说了,我对既不聪明又不漂亮的女生尤其讨厌。”他在说这话时故意看着叶朵朵,显然就是在指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朵朵只觉得她跟眼前这个人一定上辈子结了冤家,好端端自己跑去B城受他一通气,这就算了,是她自找的。那么现在又算什么,她不过出于班长的自觉,却招来他这么一顿无端的羞辱!
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Hello Kitty吗?哼,今天不让你乖乖求饶,我叶朵朵的名字反过来念!
叶朵朵想到这里,嘿嘿笑了几声:“我倒是忘记你这个毒舌男是个占卜师,要不要我把班上所有的女同学都叫过来,请你一一帮她们算下命,出于同学的道义,你大概不好意思收费了吧?你要是嫌她们不够热情,绝对不要怀疑我的人脉,我可以发动我们全校的女生都来这边关照你哦。”
叶朵朵笑眯眯地每说一句,白明俊就觉得两人周围的空气温度下降一分,没等她说完,白明俊已经有了冷汗直流的冲动。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真的下意识抗拒跟女生接触,否则不会拒绝从前那些前仆后继跟他表白的女孩子们,如果叶朵朵真的把全班乃至全校的女生都招呼过来,他不确定自己在逃跑之前是不是已经死于女生们的“追捧”之下了。
叶朵朵还在一边阴恻恻地补充:“……又帅又神秘的占卜师,我相信没有女孩子可以忍住不来找你吧?到时候你红了,一定要记得我的好处呀!”
“你……”白明俊想象了一下被女孩子们包围的可怕场景,身体里生出一种可怕的虚脱感觉,终于缴械投降:“算、你、狠。”
叶朵朵咧开嘴一笑,在白明俊来不及反应之前,迅速拉起他的一只手跟自己击了一记清脆且响亮的对掌。
“你做什么?”白明俊吓了一跳,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叶朵朵的手心干燥温暖,并没有从前跟女生接触时那种恶心的感觉。
叶朵朵心里仿佛盘算好了什么,桀桀笑了几声:“我们一言为定,从今往后你就是姐姐我罩着了,放心,只要是在明菁中学,没人敢欺负你!”
她算计好了这些话,就是要看白明俊尴尬。
果然薄脸皮的男生脸红了又黑,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脑子坏掉的,离我远点,我比什么都安全。”
叶朵朵这次却不生气了。上课铃打响了,她笑眯眯地心满意足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白叶盟约”立定之后,叶朵朵果然很是照顾白明俊。不过这些照顾都是出于叶朵朵单方面的,人家白明俊可并不领情。
一段时间过去,因为白明俊在班上几乎不跟同学交谈,要不是他成绩很好,也愿意帮主动找他的同学讲解习题,一定会落下一个“不好相处”的名声。
解题之外,唯一能跟他说上话的,只有叶朵朵这个班长了。
又到午休时间,教学楼的顶楼上,叶朵朵抱着便当盒子,有一句没一句跟旁边躺着晒太阳的白明俊说话:“喂,你怎么老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啊?就算不跟女生说话,下课了起码跟男生去打打球啊!”
白明俊烦死这个不管自己躲到哪里都可以轻松找过来的家伙了,她到底是不是个女生啊,哪有女生整天追着男生跑的?
叶朵朵唠叨他:“我上次可听老师说了,想让你做语文课代表,不过民意调查都说你这个人太冷,不适合做班干部……”
“最好不过了,就算是找上我,我也会推掉。”白明俊闭着眼睛接口道。
叶朵朵含着一大块胡萝卜,惊奇说道:“唷,你没睡着啊?”
白明俊终于忍不住坐起来,皱着眉说:“你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再跟我说话好不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直‘叽咕叽咕’地嚼,难听死了!”
“啊?”叶朵朵意识到是在说自己,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连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我说,你总这样子也不是办法啊,不要太孤僻嘛。”
“我不过是不想浪费时间。”白明俊冷淡回了一句,将修长的手臂搁在脑后,目光投向幽远的蓝天之上,南面好像有些云彩飘过来遮住了太阳。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问:“班干部就像你这样光知道说别人,你那个学长呢,还没有跟人家表白啊?”
听他突然间提起这个人,叶朵朵的脑海中闪过学长那张温柔的笑脸,条件反射一般脸红得像是可以烧开水了。她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饭盒里的煎鸡蛋卷,一面嘀咕道:“干吗突然提他……”
白明俊看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叶朵朵一提到那个人,就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又可悲,偏又忍不住想要再刺激一下她:“装什么啊,害羞是你这种人做得来的吗?”
叶朵朵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
白明俊想想人家也并没有得罪自己什么,多少生出些罪恶感,清了清嗓子问:“你到底怎么喜欢上那家伙的啊,我看你们根本没机会见面。”
叶朵朵偏着头想了想,大大方方说:“你知道我是住宿生,我来明菁报到的那天,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就是学长帮我搬行李,又带着我到处办手续的!”
她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两年前,初见学长的那个夏末早晨。一地花瓣的校园林荫道上,学长拖着自己的行李,不时说些学校的趣事来缓解她的紧张。
那个温柔的人第一次朝她伸过手来,朝她微笑,叶朵朵就从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心脏那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脸颊,笑道:“其实是很老套的故事吧?但学长真的是好人,学习又好网球又打得棒。你知道吗,我进了网球社之后,从来都是听教练夸他训练刻苦,不管学业多紧张都坚持每天去训练的也只有他!”
你还不是不管多辛苦都跑去陪他训练!白明俊在心底撇了撇嘴,不明白这个傻女生怎么能够为了别人的一个微笑就陷得这么深。
“后来我进了网球社,学长对我也很照顾啊,还有这个学期结束,学长就要退役了,要专心应付明年的中考呢。”叶朵朵看着远处的眼光中有一点惆怅:“我们以后能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等学长升到高中部,我起码有一整年见不到他呢……”
“嗯,大不了你也考明菁的高中部嘛。”白明俊不由又皱了皱眉:你倒是很老实嘛,可惜人家的心思不在你身上,都说了他有喜欢的人,怎么都不开窍啊?
“你上次说,学长有喜欢的人,到底准不准啊?”叶朵朵偏过头来看着他,表情很复杂。
“嗯,其实开店的是我妈,我那天只是临时被抓去顶班。”白明俊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忽然就心软了一般,不想再让眼前的女孩子伤心。
叶朵朵一愣,露出一个笑容,只有白明俊看出了里面的放松:“我就说嘛,你这个滥竽充数的家伙!一定不准啦,哈哈,我还是有机会的嘛!”
白明俊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吭声。
叶朵朵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表情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淡淡失落,笑眯眯招呼他:“行啦,午休快结束了,我们下楼去吧。”
白明俊看着她的背影不出声,其实他刚才没有说的话是:他虽然因为年龄关系还不是正式的塔罗占卜师,但是他的天分一直都是被长辈们所推崇的。经他算出的结果,甚至比他的母亲更加精准。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最后三张牌出示的结果,蓦然一种无奈的感觉充满了他的心。
见到叶朵朵口里的“学长”,是半个月后的一场初中部的校际网球比赛。由于场地就在明菁,叶朵朵又一再要求白明俊要去替她加油,所以不得已他才会走到平时从不涉足的网球场去,也自然而然看到了叶朵朵挂在嘴边的“学长”。
那个人这次并不出赛,但还是很认真地换了训练服,在休息区为即将上场的赛手做最后的讲解,看得出来,他在社团里的威信很高。
虽然只有几眼,白明俊也看得出来这个人的确值得叶朵朵喜欢。认真、诚恳,虽然相貌不算太帅,却有一副多年运动积累的好身型。看一眼场地四周来呐喊助威的女生,多半都是瞪着眼睛朝他看过去的。
唉,喜欢上这样子的人,也是没有办法的吧。白明俊暗暗叹气。
这场比赛,叶朵朵打得很认真,结束的时候,不出意外拿到了第一。白明俊在看台上见她领奖的时候一脸兴奋,一双眼睛直往学长的方向找过去,就知道她又是为了讨好学长而努力。
比赛完了,叶朵朵宣布比赛耗费了过多体力,要白明俊帮她拿球具球衣,顺路也送她回家。
他们两家就在同一条街的两头,第一次发现这个事实是那次白明俊下楼帮家里的猫买猫粮,正好在巷口遇到穿着一身家居服要去同一家超市买酱油的叶朵朵。在对方明了一切的注视下,他低头看一眼自己脚上的拖鞋,只好默认了自己也住在附近的事实。
回家的路上,叶朵朵一边坐在白明俊脚踏车的后座上啃着冰淇淋,一边得意问:“怎么样,我今天表现得不错吧?”
白明俊随口敷衍她:“拿第一了,你要是错,谁还不错?”
叶朵朵听完哈哈大笑,白明俊翻个白眼,说:“你好好坐着,我技术再好,也带不动一只扭屁股的猪!”
其实他心里想着的却是方才在赛场上,全力去拼杀的叶朵朵,她努力挥出去的每一拍,她移动脚步时滴下去的每一滴汗水,都在他的脑子里清清楚楚刻了下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认真去付出的女孩子,叶朵朵在球场上的样子丝毫没有平时的随意。不管她最初拿起球拍的目的是不是接近那位学长,白明俊都从心底开始重新肯定这个女孩子。
“切!没口德的毒舌男,我偏不生气,大小姐今天比赛拿了第一,开心死了!就是不生气,气死你气死你!”叶朵朵嘴里不老实,却在后座上安安静静地不再乱动了。
她可不想真的被白明俊甩下车去,她现在的确累得连一步路都走不动了,刚才在学长的注视下,她自己都觉得好像被激发了所有的潜力,那不是她一个人的战斗,而是跟学长并肩在球场上的表现。
这样子的开心和快乐,只有学长可以给她。
叶朵朵这么想着,竟然有一点点悲哀的感觉:她这么喜欢学长,可是学长大概还不知道吧。
寒假快要结束的一天下午,天上下着大雨,白明俊正在家里跟猫玩儿,楼下的门铃被人按响了。
这个时候,会是谁?他皱了皱眉头从楼上下来,可视电话里的脸吓了他一跳,立刻把门打开了。
浑身湿透的叶朵朵站在门外,可怜兮兮抬起湿漉漉的脸,那上面分不出来是雨水还是泪水,小心翼翼问:“我可以进来坐一下吗?这个样子回家去,我妈妈会担心。”
白明俊只觉得心里被什么刺了一下,一声不吭让开路,叶朵朵弯腰把湿了的鞋子脱在门外,穿着雪白的袜子走在地板上。
白明俊拿着干毛巾出来,看她还站在鞋架旁边,大概是怕身上留下来的水弄湿地板,不由得拧紧了眉。他走过去把空调一口气调高了好几度,又转身拖过一张木椅子给叶朵朵,说:“坐吧。”
叶朵朵任由白明俊把干毛巾丢在她的头上,顺势垂下头去,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
外面的雨哗哗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马上还有暴雨要来。这样子的大雨在冬天并不多见。
白明俊感觉房间里的温度升得很高了,他从楼上找出一套运动服,递给浑身不住发抖的叶朵朵:“我表姐的,洗手间在那边。我上楼去看会书,你走的时候把门关好,伞在门边。”
叶朵朵感激地看他一眼,低声说了句:“我会洗好还你……”
白明俊把衣服丢下,不再多话,径自上楼去了。一直到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他才松了一口气,丢下手里还在第一页的书。
那天雨在傍晚就停了,白明俊看看还有些阴霾的天空,有点担心一个人回家的叶朵朵,这会儿是不是还在哭呢?
两天后,叶朵朵来还衣服,站在门边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其实那天我是去见学长,我想在学长退役之前跟他告白,谁知道学长听完笑了笑,说他其实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了……”她说着扫一眼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白明俊,很快又接道:“你算得真准,学长说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会考去那个女生所在学校的高中部,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再有很多见面的机会了……”
最后几个字低不可闻,叶朵朵的脑袋垂了下去,静了一会,终于肩膀还是慢慢**起来。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只是默默站在白家的大门口,没有一个人说话,叶朵朵抽泣的声音像是一只无比委屈的猫咪在低低呜咽,这个世界,这一秒钟,只有白明俊才知道她这段来不及见光就已经结束的爱情,也只有白明俊才会明白她在这一刻的强自压抑和忍耐。
忽然,白明俊伸出手去,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
叶朵朵听到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柔声音对自己说:“傻瓜,没有他,又不是再也没有人喜欢你,干吗这么伤心!”
她抬起头来,泪眼模糊,一脸黏答答的。
白明俊无奈叹气,掏出一张餐巾纸递过去:“总哭得这么难看,而且还不带纸巾,这个习惯你也该改改了!”
叶朵朵伸手抓住白明俊的胳膊,用力摇了摇:“对哦,那天你说帮我算算有缘人,到底是谁,不会真的是猴子吧?”她说着又要哭了:“不是学长就很惨了,我不要跟猴子配对啦,你快说……”
白明俊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当他听到“猴子”两字时,好像被人窝心踹了一脚,半天才黑着脸说:“不用担心,不会是猴子。”
叶朵朵听他一边说一边磨着牙的口气,也吓得不敢再哭了。顿了一顿,她终于还是不放心,又怯生生地问:“真的不是猴子啊?”
白明俊简直哭笑不得。
那天最后的三张牌,一张比一张清楚地指出,未来要接收眼前这个丑女生的冤大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他白少爷啦!
所以他当时才吓得宁可转学也要躲开叶朵朵,谁知道命运啊命运……唉,好在丑女并不是真丑,仔细看看还是可以将就的……好吧,他承认,她其实蛮可爱的。
可是,他现在怎么可能告诉眼前正哭得淅沥哗啦的大白痴,只好将来慢慢努力咯,他就不相信自己比不过那个什么学长,他白少爷可是很有魅力的哟!
叶朵朵好奇地问:“喂,告诉我啦……”
白明俊用力把她往门外推,说:“天机不可泄露,总之你放心啦,会有比学长更好的男生来接手你,安心回家去睡大觉吧,明早起来把那个学长忘光光好了!”
叶朵朵不死心地巴住门边嚷:“不要啦,你现在告诉我嘛……”
“你快回去啦,不然在家门口被人家看到我跟丑女人讲话,很丢面子耶!走啦走啦……”白明俊终于把人成功丢出门,满意地转身上楼。
叶朵朵拍着门,犹不死心:“毒舌男,你快点给我开门,喂!喂——你给我出来说清楚啦!”
灿烂的阳光突破层层云彩照射下来,恍如琉璃透出光芒。
窗帘后的白明俊看着叶朵朵终于一步三挪回家去的背影,弯腰拾起书桌上的塔罗牌,微翘的嘴角露出一个令人惊艳的笑容。
从此,即将展开的命运,就让这副塔罗牌来指引他们的方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