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埋藏千年的秘密

我说话一向很灵,和玖非夜聊完的第二天,洛天雪就来找我了。她站在房里趾高气扬地看着我,漂亮的美目不断地向我射出杀人的飞刀。

都说输人不输阵,和她盛气凌人的模样一比,我这气势简直弱爆了。

“扶桑云冬,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从这里离开!”她开门见山,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凭什么,你喊我走我就走,那我多没面子!

我淡淡地道:“天雪上仙,你向妖王通风报信一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动上门找我来了,今日我也把话向你挑明了吧,只要玖非夜一天不撵我,我就一天不走。”

洛天雪显然没料到我突然这么犟了,手一扬,恼羞成怒地扇了我一巴掌:“厚颜无耻!”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甩我耳光,天雪上仙怎么了?是羽族人就可以随便扇我了?

“叫你一声天雪上仙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识好歹!”我脸上一疼,反手就把这一巴掌还给了她,“我就是厚颜无耻,你咬我啊!”

“你敢打我?”

洛天雪不知是被我打懵了还是怎的,她居然真的来咬我了!她……确定不是个假冒伪劣产品吗?确定不是哪个狗精变的吗?

她死死地抓住我,一口啃在我的手臂上,我顿时气血就不畅了,抬脚踹向她下盘,但好像并没有用,她整个人都跳到我身上来了。

“洛天雪,有种你别打脸!”

“你管我,我就要毁你的脸,看非夜还能怎么对你念念不忘!我要他一想起你的脸就犯恶心!”

天杀的这婆娘,好歹毒!

我们厮杀得越来越激烈,她抓我耳朵,我抠她眼珠子,礼尚往来很是热闹,到最后又发展到撕扯头发,抱着对方在地上滚来滚去。

雌渺渺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壮观的场景,她先是吓得跳了起来,随后也过来帮忙撕扯洛天雪,嘴里还不停地嚷嚷:“臭娘们儿!整天一副我欠了你祖宗三条命一样,我让你拿鼻孔看人,让你拿鼻孔看人!”

别看雌渺渺个子小,下手可真狠啊,这是得积压多深的仇啊,洛天雪的头发都快被她扯光了!

“渺渺,冷静,冷静!”我四仰八叉地被两人压在地上,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洛天雪终于受不了地尖叫起来:“混账东西,一只小妖也敢对我下手,你还不快松开!小心我灭你九族!”

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渺渺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哪里来的九族!

兴许她的尖叫声太响亮,吸引了不少妖怪来围观,不一会儿,玖非夜也来了,他一把将我拉起来,怒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丢给他一个“没看出我们在打架吗”的眼神,玖非夜逼人的目光惊疑地掠过我们,似是觉得匪夷所思。

洛天雪瞅准时机,立刻抓住玖非夜的手告状:“非夜,她们两人欺负我,我……”她欲语还休,垂下眸子眩然欲泣,显得格外楚楚动人,就是衣衫不整,头发乱成一堆稻草有些煞风景。

我低头看着地上的头发,感觉要是再扯下去,我和洛天雪都可能变成光头!女人打架真是太可怕了!

我止不住浑身一哆嗦,再看玖非夜望着我那双盛怒的眼,心里一怵,连忙甩开他的手准备开溜。

玖非夜脸色一变,越发怒了:“扶桑云冬,你要去哪里!”

“我回天庭了!”我卷着云灰溜溜地跑了。开玩笑,把他喜欢的人打成那个鬼样子,他不活撕了我才怪,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玖非夜面色一变,就要来抓我,渺渺在身后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你快走,我要是死了,回头给我多烧点儿纸!”

我对渺渺舍己救人的行为十分感动:“你放心吧,我保证每天给你烧一个玖非夜!”

渺渺对我的承诺也铭感五内,我正为我们俩这种生死友谊所感慨,抬头一看……呃,玖非夜的脸色都绿了,我赶紧夹着尾巴跑了。

星君殿一如既往的神气,以往我都是绕着走,这次还是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进来,沿途的婢子看到我纷纷朝角落里跑,嘴里还大叫着:“登徒子!”

我低头看了看,外衫被洛天雪扯掉了,袖子也撕破了一截,头发乱得像一把稻草,的确与我往日风度翩翩陌上公子的形象差得太远。

不过此刻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冲进去找司命老头,本以为常休才送琉心回来没多久,两人应该还在星君殿的,可人影都没见一个,倒是太子殿下一袭深袍,正在卧榻上与老头儿优哉游哉地下棋呢,太子殿下的棋瘾未免也太大了,上次是天蓬,这回连司命老头儿也不放过。

“你小子怎么现在才来?老头子我等得胡子都白了。”司命老头儿先发制人。

忽悠谁呢,你胡子几千年前就是白的!我撇撇嘴,走过去给帝涟月行了个礼,这才走到他面前道:“星君知道我要来?”

老头儿摸着胡须点头:“你上回来偷我东西,导致天象大乱,回头我就算了一卦,不仅知道你要来,我还知道你来干什么。”

“谁……谁偷你东西,不要仗着年纪大就含血喷人!”我板起脸佯装生气。

老头儿显然不买我的账,继续道:“上次难道不是你?你的气息我可是记得真真儿的,瞒不了我,你和凤幽那小子一起,最后误打误撞闯进了天眼门。”

没事记住我的气息做什么?这变态老头儿!

帝涟月一直在看棋,此时不禁抬头睇了我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又和谁打架了?”

他的话音刚落,琉心和常休就从内殿冲了出来,见到我的模样,琉心诧异地张大了嘴:“云冬,你打扮成这副死样子想做什么,耍流氓啊?”

说着,她立刻装模作样地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胸,好像怕被我非礼一样。

死丫头想太多了吧,我宁愿对太子耍流氓也不会对你耍流氓,乞丐尚且择食呢。

我刚腹诽完,帝涟月仿佛看穿了我心中所想,眸光一动,一道冷光瞬即向我射来。

哎哟,我的心脏!

我讨好地笑了笑,帝涟月垂下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寡淡的嗓音像是千年冰霜朝我扑来:“你还记得要回来?我以为你宁愿死在碧霄山,也不愿回天庭了。”

我知道他是指派给我的任务一事,可这事我已经有眉目了,于是上前一步,笑嘻嘻地说道:“殿下,小仙已经查到混元镜的下落了,它不在碧霄山,而是藏在妖王殿里。”

说完这个,我感觉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可谁知帝涟月听后脸色蓦地一变,就连司命老头儿也愣住了,顿了好一会儿,老头儿才抬眼道:“这小子被妖王逮去后,我那两个徒儿也去了妖界。”他看向常休和琉心,问道:“你们可是也见着了?”

常休和琉心拼命点头,老头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这场大劫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了。”

老头儿心里忧郁,连棋也不下了,干脆拿出他的看家本领卜算了一卦,那口气便从长叹变成了深叹。我知道他无论卜算个人还是天地命运,都需要时机,时机未到他连八卦都打不开,这次他能顺利算出卦象,说明大劫真的要来了。

我问他:“大劫是不是和玖非夜有关?”

老头儿指着八卦上的奇象,像个老僧坐禅一样莫测高深地说:“东南煞气异动,四星归位,时机却不对,必然会有一场惊天浩劫,这浩劫虽是因他而生,但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你、凤幽、洛天雪,甚至太子,你们几人都会影响到这个大劫的命数。”

居然还和我有关?我看向帝涟月,他似乎也有些惊异,但到底是掌管仙界的人,惊异过后立刻就平静了。

他眸子狠狠一沉,涌动着一抹阴冷:“上万年前的仙妖大战后,混元镜就被封印了,虽不知妖王是如何解开的封印,但他到现在还按兵不动,想必混元镜并没有开启。”帝涟月说到这里,抬头若有所思地扫了我一眼。

“妖王一直想尽办法抓获云冬,莫不是……”

司命老头儿掐指算了算,忽然吸口气道:“太子殿下的猜测大有可能,妖王一直想让云冬嫁到他们妖界,很可能是欲盖弥彰,老头儿实在搞不明白,怎的他非要凤幽娶个男子做媳妇?”

琉心在旁边窃笑,常休默然瞥着我,帝涟月淡声道:“你还不说实话。”

呃……太子也知道了?我还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谁承想一个个的都知道了,太子既然知道了,为何没治我欺瞒之罪?

我尴尬地抹了抹脸,一瞬间对太子的胸怀佩服得五体投地,早知太子胸怀这么广阔,我一早就奔向天宫求他庇佑了。

“星君,其实我……不是男子,我是个美丽的小仙娥。”我朝老头儿绽放出一朵自以为很醉人的笑容。

琉心毫不客气地吐了,帝涟月恍惚间好像笑了一下,而老头儿似乎震惊过度,掉到胸下的胡子气得一抖一抖,指着我愤慨地道:“好你个臭小子……丫头瞒得老头儿好苦!我为免妖王为难于你,还想将琉心丫头许配给你,你倒好,生生糟蹋我一番良苦用心。”

我见老头儿一副要跳楼的模样,赶忙连哄带骗地安慰他,最后还拍了他一阵马屁,老头儿这才眉开眼笑起来,看他心情好了,我继续趁热打铁。

“星君,有个疑问还请您老帮我解解。”我走过去给他捶背,笑着问道,“听说未渊上神在大战中消逝,玖非夜是否就是未渊上神的转生?”

我的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老头儿摸着胡须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倒是鬼精灵,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老头儿欣慰地点头,手指在卦象上一点,一道流光飞逝而出,在众人眼前呈现出一幅混沌的星空画面:“你们看,最大最亮的那两颗就是未渊上神和荒原上神,仙妖大战两大上神消逝后,这两颗星子就黯淡了,如今又重新璀璨起来,说明上神又回来了,未渊我倒是卜算出来了,可荒原上神至今打不开卦象。两位上神真身虽死,可毕竟是远古上神,想必魂魄并没有消散,在世间盘亘了很多年,终于修复完整入了轮回转生。”

他笑了笑,接着道:“玖非夜的确是未渊上神的转生,可却不是当年的神了,现在他已经堕了魔道,很难再回头了,这是他最大的劫数,如果过不了,往后的永生永世都将灰飞烟灭,再不复存在!”

“不,他不能死!”帝涟月腾地一下站起,周身一冷,释放出庞大的低气压。

帝涟月的激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他与玖非夜不是仇敌吗?我下意识地朝他看了一眼,却没时间去细想其中的究竟,只抓着老头儿的手迫切地问:

“星君,这个劫可有破解之法?”

帝涟月也在一旁补充道:“他绝不能入魔,也不能死,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太子殿下,非老朽不救,实是老朽也无能为力,事情最终会如何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老头儿朝帝涟月作了一个揖,轻叹了一声,才摸着胡须道,“一切都是定数,堪不破,莫强求,只要非夜神君执念莫要太深,相信事情应该会有转机。”

我的心猛地一沉,玖非夜这么多年最固执的一件事应该就是寻找石灵了吧,老头儿的意思是让他对这段感情顺其自然吗?

天意玄机太深,我琢磨不透,可压在我胸口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但太子人在这里,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我斟酌着用词,还没想好就听老头儿浑厚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云冬,你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这件事吧?”

既然老头儿开了天窗,我也就直言不讳了,我瞟了瞟太子,低下声说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慧眼,星君可知道凤幽还能活多久?有没有可以医治的法子?”

老头看着我,那口气叹得比任何一次都要长:“在你们闯天眼门的时候我就算到了这一卦,原本不打算告诉你,可你与凤幽此生缘分未尽,老头我即便阻拦也是阻拦不住的。”

“你且先去,将那凤幽带来我星君殿让老夫瞧瞧,届时再告诉你如何医治。”

我回到了碧霄山。

仙界与妖界自大战后平和了近万年,很少发生什么难解的争端,如今混元镜在妖王手里,仙界更不能随意打破这样的平静,否则一旦交战,必定又是死伤无数,是以帝涟月要我假以医治凤幽为名,伺机去妖王那里将混元镜盗回来。

因妖王若是开启混元镜,只怕会天下大乱。

在去妖界之前,我决定先去看看玖非夜,刚走到他房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来,我抬手准备敲门,却听到里面的人细声道:“那日我在苍穹之巅等了你整整一天,后来才知道你竟然抛下我去救扶桑云冬了。”

这声音是洛天雪?我伸出的手一缩,干脆走到角落里躲起来,没想到我一回来就碰上听墙壁这样的好事,我倒要看看洛天雪在背后说我些什么。

“那天是我失约。”玖非夜的嗓音里有轻淡的歉意,“你约我到那里见面有什么事?现在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不一样。”洛天雪似有鼻音,也不知是不是哭了,“怎么能一样呢,那里是你曾经叱咤风云的地方,苍穹之巅,多少仙人梦寐以求的仙居之地,你曾在那里俯视苍茫天下,你手握乾坤,一抬手就能震慑四海八荒,你不该一直住在碧霄山!”

“你说的那是未渊,不是我,未渊死了,我是他的转生,但却不是他。”玖非夜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脸上的冷寂和淡然,“他是上神,我是堕仙,即便是一千多年前我曾住在那里,曾俯视苍生,我和他终究是不同的,而我也永远不可能再回天庭。”

什么?玖非夜已经知道了?我竖起耳朵,他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为什么?因为我吗?”洛天雪难以置信地也跟着跑到了窗边,漂亮的脸上有好几块瘀青,但并不影响她的美,“我并非故意迟迟不来找你……这一世的我没有前世的记忆,直到那日仙宴上我见到了你,才恢复了前世的所有记忆。可是我很害怕,不知道你是否还在乎我,所以不敢贸然前来,直到后来无意间发现你收在壁中的一幅画,我才明白你的心意。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一些恢复记忆,你就不用辛苦这么些年。”

她的语气中含着心疼,我却听得大吃一惊,到现在为止,我终于肯承认,洛天雪她真的是石灵,想到这里我又觉得难过,她与他有那么厚重深远的过去,我与玖非夜相处不过数月的时间,怎能抵得过他们漫长的一生?

“不是你的错,我寻你是因为对你有愧。”玖非夜偏过头望向洛天雪,优美的银发从胸前柔顺地滑过,“我与天庭的恩怨并非因你而起,哪怕没有你,天庭也容不下我的存在。”

玖非夜的表情淡淡的,可我却从那抹寡淡中看到了一丝孤寂和颓然。洛天雪抓紧他的手,忽然提高音量道:“有愧?仅仅是因为愧疚吗?当年天君下令将我焚祭,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反倒是你,一夜堕仙,满头青丝都变作了银发,我知道,你心里是喜欢我的。”

她的手慢慢抚上玖非夜的发,一丝一缕珍惜地握在手里,像握住了世间罕见的瑰宝,她的眼底翠亮,满满都是对玖非夜的深情。

玖非夜目光一闪,缓缓拉下她的手:“我是喜欢你,可我对你的喜欢与风月无关,灵儿,我们都回不去了,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我都给不了你什么。”

“不,你骗我!”洛天雪仿佛受到了刺激,突然一把抱住玖非夜的腰,“非夜,你骗我!你是喜欢我的!你曾说会照顾我一辈子,这些你都忘了吗?”

“没有忘,现在我依然会照顾你,只是这种照顾仅仅是对妹妹的一种爱护,以前我心无旁骛,如今我心里也有了很重要的人,我曾发誓这一生都要爱她,我不希望她误会我们,她很笨,不及你丁点儿聪明,一离开我身边就会被别人欺负。”

玖非夜说着,低低一叹:“所以,灵儿,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她的,你懂吗?”

“是扶桑云冬吗?”洛天雪从他怀里抬起头,用力将他推开,难以置信地悲泣道,“你喜欢上了扶桑云冬?她哪点比我好?值得你这样倾心相护!她也是天庭的人,为什么你可以爱她,却不能够爱我?”

“即便她样样都不及你,也是我喜欢的人。”玖非夜眸光一深,抿了抿唇道,“灵儿,不要再去伤害她,即便是你,我也不会饶恕的,你明白吗?”

“不,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我不要!”洛天雪的眼底溢出一丝狠毒,红着眼眶道,“如果我得不到,那谁都别想得到!”

她伸手用力擦了擦脸,身形一转,飞快地从房里冲了出去,一刹就隐入云中不见了。

我站在下面怔怔地望着,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玖非夜他方才说了什么?只是把洛天雪当成妹妹?还把洛天雪气跑了?这神转折……

我一下子蹦到窗前,迫不及待地问:“玖非夜,你说你喜欢我?”

玖非夜正背对着我,听到动静吓了一跳,回头不悦地瞪着我:“你不是回天庭了吗?”

“幸好我赶回来了,不然就听不到你的表白了。”我趴在窗边嘿嘿傻笑

着,学着他之前的语气道,“玖非夜,你表白的样子也挺可爱的。”“想死吗?”玖非夜面色一红,从窗内伸出手过来捞我。渺渺却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下子挡在我面前:“你现在神气了,威震

八方的山主都被你弄成断袖了!”“呃,这个……”她竟然也听到了?渺渺一步步逼近我:“我要跟你单挑,打赢了我,我就再也不跟你抢山

主了!”她拽着我的手就往外走,一丝拒绝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回头看向玖非夜,他正靠在窗棂边,嘴角一抽一抽,脸上的表情显得

极其无语,估计是表白被太多人听到不太好意思了。我拉了拉渺渺:“你确定要跟我打吗?”“干吗?怕被我揍成猪头啊,怕了你就认怂吧!”渺渺一脸凶横。小丫头口气倒不小,我是怕把你揍狠了,回头雄渺渺找我报仇,这一来

二去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天空碧蓝如洗,微光铺洒在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上,远远看着,就像拔地而起的华丽堡垒,当真是好看极了。我咋了咋舌,实没想到妖界的人效率这么强,不过一晚上,原本被玖非夜毁得乱七八糟的宫殿就焕然一新,果然人多力量大啊!

妖王似乎知道我要来,看到我并没有多大惊讶,连我提出要和他来一场交易时,他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丁点讶异,倒是冥月顶着那张麻将脸,不时朝我射来一阵阵阴冷的目光。

“你想拿你自己来换混元镜?混元镜可是上古神器,你的性命能值几个钱?”他的态度格外嚣张。

这家伙,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被玖非夜揍了那么多次都还能精神百倍地站在这里,难道说龟精都很耐打?

“我的性命不值钱不要紧,最主要是凤幽的性命值钱,妖王不是说了这世间能救凤幽的只有我吗?”我挑衅地看向妖王。

妖王好像并不在意,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巴掌就能呼死的小蝌蚪:“本座依你所言,你留在这里当人质医治凤幽,本座让冥月将混元镜送给帝涟月。”

呵呵,以为我傻啊!让冥月去送,混元镜能到帝涟月手里才怪呢!

“不劳烦冥护法了,我自己有人。”我甩了甩袖子,将之前就收在里面的人丢出来,为了以防万一,我早就和太子商量好了方法。

“猪头天蓬?”

妖王和冥月一见到我暗中空运过来的人,脸色倏地就黑了,不知是很难相信我的智商突然之间有了一个质的飞跃,还是很难相信出来的人是天蓬!

“委屈大帅了。”我朝天蓬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刚才是谁骂我猪头的?”

我指了指妖王,天蓬那双与凤幽极像的璀璨眸子冷冷地弯起来:“妖王是很久没刷牙了?还是很久没照镜子了?”

一箭双雕,这句话既鄙视了妖王狗嘴吐不出象牙,又鄙视了妖王的长相,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妖王猩红的瞳仁一睁,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想来对他的长相,妖王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没有任何信心的。

天蓬面色不愉,抖了抖自己的白衣,顺了顺倜傥的长发,把自己弄帅了,这才微微笑了:“既然已经达成协议,相信妖王定是一言九鼎之人,把混元镜交出来吧。”

妖王铁青着脸,十分不爽地从怀中掏出东西丢了过去:“走好,慢走不送!”

天蓬接过混元镜,慎重地放在嘴里咬了咬,这才揣进怀里兜着:“少主保重。”然后他转身摸了摸我的头,像个长者一样慈蔼地叮嘱道:“记住,有时候名节并没有那么重要,你是男儿身,不怕的。”

想什么呢?我留下来是给凤幽治病的,又不是……天蓬这头猪怎么会这么猥琐!

我正想嘲笑他几句,可是那头猪已经飞速化作了空中的一道星芒消失了,奇怪,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帅呢,真是瞎了眼!

我不知道妖王为什么答应得这么爽快,只道是妖王太过在乎凤幽。反正东西交给天蓬拿回去,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而且还及时阻止了一场浩劫,想想都觉得自己特别伟大,我为自己的奉献精神深深折服。

冥月将我带去凤幽的殿里,凤幽正躺在**,周围有四五个婢女在小心翼翼地侍候他,他的脸色比我上次来的时候还要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呈现出病入膏肓的那种憔悴。

“凤幽,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我连忙担忧地奔了过去。

凤幽没料到我会突然出现,望着我怔了好久,之后他以手支床,强撑着想坐起来,我连忙将他按了回去:“你别动,凤幽,你这是怎么了?”

面对我的询问,冥月嗤笑一声,硬邦邦地说道:“天眼门里受的伤又不是寻常的伤口,哪会那么容易好,公子虽然体虚,但至少几千年的寿命是没有问题的。可公子为了救你,倾泻了本身的妖法,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没有你的灵力护养,公子的身体就会一日日衰退,然后死亡。”

冥月的语气并不重,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如果凤幽出了事,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玲姑,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是你将云冬抓来的?”凤幽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暗。

“不是,是我自己来的。”在冥月说话之前,我先一步解释,并对她们说,“我不会让凤幽死的,你们都下去吧。”

婢女们集体退出房门,冥月目光不善地盯了我一会儿,也从外面将门关上走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惊天动地,司命老头儿之前说过的话又在我耳边温和地响起,他说天眼门所受的伤没有任何丹药神物可解,或许我的灵力是唯一的办法,他还要我把凤幽带回星君殿让他看看,才能知晓能否完全治愈。

我来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凤幽我是一定要救的,刀山火海我都要救!

“凤幽,你可愿跟我离开这儿,我想让司命老头儿帮你看看,他可能会有办法救你。”

凤幽摇了摇头:“不用,我无大碍,你不必为我忧心。”

都这样半死不活了还叫我不要忧心,我心里一酸,决定这一次要违背他的意愿而行,伸手甩了甩左边的袖子,两道微光扑闪而出,眨眼就化成了常休和琉心。

常休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琉心冲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个死丫头做事磨磨叽叽的,我差点儿就憋死了!”“可是你自己死活要来的啊——”我被她掐得脸红脖子粗。琉心从鼻孔里哼了哼,才以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姿态饶恕了我,凤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几人,闷闷地道:“你们——”“救你啊!”琉心接话倒是接得快,人家才说了两个字,她就心有灵犀地知道别人要说什么了,“救人如救火,云冬,师兄,你们快来帮忙!”

她奔过去就扶起凤幽,架起他的半边身子,我见状连忙跑过去架起他的另外半边身体,常休看了我们两个女人一眼,发现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你们确定要这么架着他回去?”

我想了想:“要不然抬着?”“好,你抬前面还是我抬前面?”琉心立刻附和。常休瞬间对我们无语了,他走上前,干脆手一挥,把我们化入结界之中,飞身离开妖界。凤幽的身体很是虚弱,可一路却仍然不停地问我,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像屁股着火一样火急火燎地往星君殿赶,那速度也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快。

司命老头儿早早就在殿里等着了,看到凤幽就先给他来了一针,扎在他的脑门上,凤幽挣扎了下,双目就缓慢地阖上了。那一针扎得连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疼,我急得大叫一声:“星君,您把他扎晕干吗?”老头儿摸着他的胡须笑道:“他现在有气无力,老夫要进入他的神志查看怕他受不了,扎晕了反而没那么难受。”没看出来老头儿这么体贴,我们三人退散到一边,看着老头儿进入凤幽神志,又为他卜卦命运。

显示出的卦象似乎很杂乱,我看不太明白,只感觉老头儿仿佛陷入了沉思,一双沧桑的眼睛紧紧盯着卦象,一个字也不说。

他没开口,我们不敢发出声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老头儿幽幽地叹了一声:“凤幽这小子,没几日活头了。”

“老头儿,您别瞎说,他还年轻!”我迅速扑到他身边,红着眼睛瞪着他。

老头儿一个劲儿地摇头:“他的卦象前所未有的乱,乱,说明他命运复杂,他是个好孩子,可从上面来看,他是一个被诅咒的人,妖王作恶多端,为祸苍生数万年,他的报应都落在了凤幽身上,所以他才天生无心,一个被天地怨灵诅咒的人怎么可能有心,而没有心脏却能活这么久,已经是在常理之外了,老天也算是对他厚待了。”

老头儿算得一点儿也没错,凤幽确实没有心脏,正因为没有心,所以他的寿命是有限的,可现在却因为我,而导致他有限的生命极速缩短,甚至马上就快面临死亡。

我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星君,您救救他,您一定有办法救他的,求您救救他!”

琉心也走过来,脸色难得正经起来:“师父,凤公子是个好人,他不该死的,该死的是妖王!”

常休也在一旁补充道:“老头儿,你若有办法就说出来,否则以后漫长的生命里别想有好日子过了,肯定会被她们两个烦到你分分钟想自杀,况且……”他顿了一下,“他不该替他父亲承受那些诅咒。”

老头儿负手站起,从门外眺望遥远的天际:“这就是命运,谁也改变不了。”

“不,我爹曾说过,事在人为,他的法力不及妖王千分之一,可他临死前用真元化的结界却生生挡住了妖王那么多年,所以我相信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凤幽的!”我倔强地坚持自己的信念,怎么也不肯相信凤幽这么年轻就到了无药可医的境地。

“你爹的真元威力可是非同一般,加上当年妖王在大战中受的伤还没有恢复,是以他并没有采取多么强硬的手段,也或许他在等一个时机……”

妖王在等什么时机呢?我仔细听着,老头儿却没有再说下去了,他朝我招了招手:“云冬,你过来。”

我走到他身边,老头儿历经世事变迁的脸上一派淡然,但目光却充满了怜悯,看着我慢慢道:“云冬,凤幽的阳寿已经用完了,如果你一定要救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你。”

“老头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常休皱起眉,替我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老头儿发白的胡须被微风吹得向右倾斜,一双睿智的眼睛似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又似什么都不曾看透,朦朦胧胧的忽然变得不真切起来。

“上万年前的仙妖大战,未渊重创妖王后,仅剩的元神拼尽毕生修为化为一道强大封印,将混元镜封印在天眼门内。而你,云冬,你就是未渊化的那道强大封印,天眼门内蕴含天地灵气,你生长在里面,封印的灵力凝聚成形,最后有了神志,投身到了落霞山,这也是你生来自带灵体的原因。”

“师父,你没算错吧?云冬是未渊上神化的封印?她不是人?”琉心惊骇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原本就大大的眼睛这么一睁,挺吓人的!

呃……你才不是人呢!

我啐她一句,心里郁闷得想死,心跳嗖地从零飙到五百,又唰地从五百飙到零,这狂野的落差比蹦极还酸爽,我大惊失色地看着老头儿:“我……真的不是人啊?”

常休一副快崩溃的样子,他大概以为我在极度震惊过后会问一个特别深奥,或者特别富含技术含量的问题吧。

可我已经懵了,除了这个实在想不出什么了,而且我确实很在乎这方面啊!我爹要是知道我是道封印,还不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不过好歹是远古神籍未渊上神的封印,多少也能有点安慰吧。

“云冬,该不是你贪图世间的繁华,从天眼门里跑出来投胎,然后才让混元镜解开了封印,落到妖王手里的吧?”琉心一副挖到能震**五湖四海的超级大八卦的表情,兴奋地嚷嚷起来,末了又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阿弥陀佛,作孽作孽啊!”

被她这一说,我的心里也忐忑起来,常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别听她胡说,即使你没有投胎,妖王也会想尽办法拿到混元镜。”

“你应命而生,此事你无须自责。”老头儿见我们几个小辈咋咋呼呼的,不由轻轻一笑,淡淡地道,“妖王这回如此轻易就将混元镜交出来,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是封印凝聚成形的,所以你的血和体内的灵力也是唯一能开启混元镜的东西,老夫想,妖王这些年一直找你,一定是想用你来开启混元镜,所以你务必要小心。”

“难怪这么多年他一直抓着我不放,他还说我是唯一一个能救凤幽的人。”我大怔之下连忙抓住老头儿的手,“老头儿,我到底怎么样才能救凤幽?”

老头儿叹了口气,念了一句“傻孩子”,这才悠远地说道:“要想救凤幽,除非用你毕生灵力聚成一颗心脏化在凤幽体内,他才能活下去。”

我心里一喜,凤幽有救了,可听到后面猛然大受震动,搞了半天,原来只有以命换命才可以救凤幽,可我要是死了,玖非夜怎么办?

他一个人那么孤寂地走过了这些年,现在好不容易愿意接受我陪着他,要是我也死了,玖非夜会怎么样?他还会再遇到下一个女子吗?那个女子会像我爱他一样爱着玖非夜吗?

还有啊,我还没有活够呢!一身壮志还没有施展开,就这么英年早逝,好不甘心啊!

“师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云冬不能死啊!”琉心的脸上难得浮现出焦虑来,常休秀气的面容也阴沉如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你说什么?云冬……为什么会死?”一道孱弱的声音从我们背后响起。

我回头一看,凤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走过来抓着我,眼神亮而发冷:“云冬,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凤幽,星君说你的身体有救了,我先送你回去,你在家里等我几天,只要几天就可以了,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琉心和常休听出我的言下之意,一人抓我的手臂,一人抓我的肩膀,不约而同地喝道:“云冬,不可以!”

“呆子,我把琉心就交给你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她。”我看到常休深蓝色的瞳仁紧紧一缩,拉下他们的手,嘿嘿一笑,“呆子,再帮我把凤幽送回去吧。”

常休点头,琉心在一旁叫道:“我也去!”她说着,飞快地架起凤幽的半边身子,低着头不去看任何人,可眼泪却从她的眼底不断地坠落在地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流泪,性格这么大大咧咧的人,居然也会哭鼻子。

再说,我这不还没死吗?

我架起凤幽的另外半边身体,和常休几人驾云而行,头顶的夕阳温暖和煦,风拂过脸颊亦不觉得冷,我回头朝司命老头儿挥了挥手,他还负着手站在廊下,带着一身的慈祥和悲悯,目送着我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