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仙子,你命里缺我
我们并没有顺利到达妖界,因为还没出仙界就被人拦住了去路,妖王带着人把我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他指着我愤愤地说——我偷了他的儿子!
凤幽的目光却渐渐变得幽暗,望着眼前的人群道:“我们从妖界堂而皇之地离开,你不可能不知道,父亲,你是故意让云冬带走我,然后好以这个理由在此等着她们?”
妖王哈哈一笑:“不愧是我妖王的儿子,比起仙界的人不知聪明多少倍,可惜老天不开眼,让你生来便异于常人!”
“若不是你作恶多端,凤公子也不会这样!不知廉耻的老东西,是你害了你自己的儿子!”琉心气得破口大骂。
“休要挑拨离间!”冥月拔剑怒指琉心。
妖王邪邪地笑着,脸上没有一丝为人父亲该有的担忧:“分明是老天要与本座作对,毁我凤儿一生,可老天越是如此,本座就越是不会让它得逞!扶桑云冬,仙妖两界平和了近万年,今日因你大开杀戒,可并非本座的过错!”
“妖王,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拿到混元镜的,但你早知道只有我才能救凤幽,是以千方百计要凤幽娶我,好让我心甘情愿地医治凤幽,可同时我也是唯一能开启混元镜的人,你以为得到我就可以一箭双雕,可惜你错了。”
我对妖王露出一个讥嘲的笑容:“救凤幽和开启混元镜,两者只能择其一,不知妖王会选择哪一个?”时到如今,我终于明白上次帝涟月和司命老头儿两人欲言又止的话了,放言要我嫁给妖界当儿媳不过是欲盖弥彰,妖王真正的目的还是我的灵力。
可我终究不能如他所愿,等我救了凤幽,除非是玖非夜恢复冲破轮回的禁锢,恢复上神的记忆和神力,否则这世间再没有人能开启混元镜,这样最好不过了。
妖王听罢,脸上的笑一点点收敛,凶狠地与我对视,眼珠猩红得像要爆裂开来:“你都知道了?司命那个老东西都告诉你了?知道又如何,本座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凤幽何等聪明,此时也全然明白了所有事情,他挣开我们的手,缓身定定地望着我:“你说找到了可以救我的办法,就是牺牲你自己?”他眸光微闪,扯开唇角温柔一笑,“云冬,如果要用喜欢的女子的性命来换自己的命,你觉得我能够安心地活下去吗?”
“云冬,你对我这么好,我很开心,可是你不明白……”凤幽的话没有说完,便转身一步步朝前面走去,临走前我听见他低低地对我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还在想我不明白什么,他又哪里对不起我的时候,妖王已经一声令下,所有妖怪朝我们几人飞扑而上,一瞬间嘶喊声、刀剑相撞的声音盖过了所有,我怔了一下,也与众人交战在一起,暂时将那句话的用意抛诸脑后。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忽然明白那三个字的分量,凤幽他绝不会让我以命换命,会说对不起,是因为他觉得不能陪我一起到永远了。
现在两方交战十分激烈,而且还是在天界之内,整个天象眨眼就变了,艳阳被乌云取代,黑压压地顶在头上,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的到来。
我们总共只有三人,凤幽虽也在帮我们的忙,但到底体力不及,旁人不敢伤他,可妖王却封了他的穴不让他动,他努力朝我使眼色,并朝妖王怒喝:“父亲,天生万物自有它的规律,你与仙界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即便称霸了天下又如何,天道轮回,终有一日你又会被别人所取代……”
“闭嘴!”妖王阴冷地吼道,怒其不争地剜了凤幽一眼,然后飞身朝我打来,我正与冥月酣战,不妨妖王在背后偷袭,正郁闷得想破口大骂,一道白影却猛然扑过来,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是凤幽不顾一切地冲破穴道护了我!
不!我在心里极尽所能地呐喊!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和他一起栽倒进云层中,身后的妖法在凤幽背上轰然炸开,我只觉视线一黯,一股急剧的血腥入鼻,凤幽口中吐出的血喷了我一脸。
“凤幽!”我听见自己发狂的尖叫声。
“云冬,我没……”凤幽还想说他没事,可一张口又吐出满嘴的血,我的脸、脖子、白衣被他的血染得通红。
他长长的睫羽轻轻扇了几下,抿紧唇对我笑,示意他没事,可同时他的喉结却在拼命震动,我知道那是他将不断喷出的鲜血全部吞回肚子里了。
那一刻的恐慌让我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伸出颤抖的手去擦他的嘴角,胡乱地用力地擦着,整个人被巨大的悲伤完全笼罩住了。
凤幽的眼睛忽然一闭,撑在我两侧的双手也跟着一软,朝我旁边翻身倒了下去。
“凤幽?”
我大惊大怮,擦血的手猛然缩了回来,坐起身疯狂地摇晃他的身体:“凤幽,凤幽你醒醒啊!凤幽你不要这样,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凤幽……”
我满眼泪水,转头定定地看向妖王,目光中的森冷和仇恨浓得仿佛要溢出来,浑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叫嚣着“我要杀了妖王,一定要杀了妖王”,可我知道,现在更重要的是马上救凤幽。
“畜生!居然连你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杀!”我红着眼睛,歇斯底里地吼道,“妖王,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混乱的打斗因我的怒吼静了一瞬,琉心可能被我癫狂的神色吓着了,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云冬,你冷静点儿!”
“我很冷静!”我一把推开琉心,坐下去抱起凤幽的上半身,伸手按在他背上,将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朝他输送过去。
呆子和琉心担忧的呼喊不断传来,没一会儿又出现兵戈相击的打斗,但对我来说,周围的一切都不再重要,此刻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凤幽能活着,能好好地活下去。
妖王见我不顾性命地救凤幽,蓦然像疯了一般狂笑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本座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两手一张,黑色身影如同一只庞大的苍鹰骤然向我飞来,在我头顶倒转而下,右手猛地伸出,狠狠地按在我的头顶。
我身体一僵,只感觉正在输送给凤幽的灵力全部转了方向,从我头顶一蹿而上,悉数被妖王吸了过去。
“妖王,你个畜生!你快放开云冬!”我听见常休惊愕和害怕的喊叫。
我回头朝他望了一眼,视野里却是漫天的黑和铺天盖地的红,我脑海里灵光一闪,忽然就明白了,方才我问妖王在凤幽和混元镜之间他会选择哪一个,其实妖王早就做出选择了,他选的是后者,他要的是力量,征服天下的力量。
否则凤幽都快死了,他为何一点儿都不心疼,甚至还要来夺我的灵力,阻止我为凤幽救治。天地忽然间暗沉得吓人,黑云一点点压下,仿佛整个天地马上就要崩塌了。
我的灵力逐渐消失,身体也慢慢失去了力气,按在凤幽背上的手垂了下去,凤幽没了支撑,身子跟着软软地倒下,我也一头栽倒在云层中。
妖王的周围施了结界,琉心和常休拼命想过来,却被结界弹了回去,又被冥月和大妖们缠在中间,他们大声呼喊着,可这些声响最终都淹没在打斗声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中的黑云突然被什么烈光撕开,拨云见雾,一下子半边天空光芒大盛,一抹熟悉的玄影就那样震撼而又猝不及防地降落在我面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愣了一瞬。
玖非夜双眸喷火,来不及看我一眼,手中寒芒乍现,燃着红莲业火的长剑轰然就朝妖王刺了过去,透明的结界被一剑劈碎,红与幽蓝相衬的火势在空中抛出一道长长的尾巴,一黑一玄的身影迅速交融在一起。
“玖非夜,又是你来破坏我的好事!”妖王勃然大怒。
玖非夜目光森寒:“之前饶你一次,你却不识好歹,今日我便杀了你以绝后患!”
空中妖气缠绕,黑色与幽蓝像两道巨大光束纠缠而上,两人就在这中间忽上忽下你来我往地打,而下面冥月和常休等人继续陷入酣战。
我费力地睁大眼睛,他们的打斗在周围形成一股股强大的气压,不断从我的眼窝里刮过,有些刺冷。目光往后越去,视线中却见又有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冲了过来,那一张张脸我均认得——是太子帝涟月和天庭的众仙家,天蓬还有他的天兵天将。
这场打斗竟将所有人都引过来了,可恶的是我的身体,因为灵力消逝得太多,此时已渐渐不能支撑,后背的长发披散开来,身子渐渐变成我才刚成人的样子,衣裳一寸一寸地化散开,眼看着就要将身体暴露在众人之前。
我期待着旁人都去关注正在打斗的妖王和玖非夜,可是怎么可能,我和凤幽像死尸一样躺在这里,满脸是血,触目惊心的场景让人想假装视而不见都不行,众仙家们都纷纷望了过来。
“住手,仙界岂是你们能任意胡来的地方!”帝涟月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一道仙法甩去就将冥月击飞了,然后他看向了我:“云冬?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吗?都吐血三升了像没事吗?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裂开了像没事吗?我有事!我有事得很!你快带着你的一众属下闪开!要么闭上眼睛也行啊——
别过来!求你们都别过来!我拼命在心里拒绝和呐喊着,几乎快要哭出来了,这是要逼死我啊!
“琉心,常休,你们还不过来!”司命老头儿救徒心切,把琉心和常休都拽回了自己身边。
除了玖非夜和妖王,冥月等人的打斗很快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这里妖仙两界的人齐聚一堂,在这时候暴露就太疯狂了,我的这张老脸以后该往哪里搁啊?我惊慌失措,无论是喊别人帮我还是自己遮羞,我都已是无能为力,只能羞愤欲死地闭上眼睛。
眼睛闭上之后,耳朵就会异常灵敏,我听到众人倒抽凉气的声音,接着身上一暖,我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我吃力地睁开眸子,眼底倒映着玖非夜那张俊美逼人的脸,他在我的身体暴露之前将玄色外衫脱下来紧紧地裹住我,手里握着的正是我化散的裹胸布,一道狐火骤燃,裹胸布便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烧成了灰烬。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在众仙家中响了起来——
“扶桑少主……怎么会是个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扶桑一族的少主竟是个丫头,这岂不是犯了欺瞒之罪?”
“对啊,此乃欺君啊!”
纷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帝涟月寒着眸子朝身后一扫:“闭嘴!”众仙家们立刻噤声了。
我已经不想去在乎这些事了,反正太子和妖王等关乎我命运的人早就知晓了,我无所畏惧,只要没在众仙家面前暴露身体,保住了我的名节,我就安心了,可话又说回来,我的名节不是早就没有了吗?
玖非夜垂眸亲了亲我的额头:“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想对他笑一笑,可还没笑出来,眼泪先一步滚落在他胸前,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他的背后突然盛开的黑影,妖王手中的黑雾正朝他劈头斩下。
“玖非夜,快让开!”我脸色大变,拼尽全力想扑身上去,却听帝涟月一声厉喝,在那道黑雾即将斩下之时,飞快地伸手一阻,冷芒与黑雾相撞,砰然炸裂出火花,又消逝在空气中,可那股震**却仍旧打在了玖非夜的背上。
他急吐一口鲜血,眼中蓦地射出两道红光,我抓紧他的衣襟正忧心不已,却感觉他的身体像火烧一样滚烫,我有些害怕,低弱地喊了一声:“非夜?”
玖非夜上挑的眉峰轻拧,看上去像是正压抑着某种不知名的痛苦,他一只手抚住头,另一只手将我拥得更紧了些。
“怎么,堂堂妖王竟也乘人之危?”天蓬淡淡一笑,带着人挡在妖王面前。
帝涟月见妖王一时无法近身,走到我们身边,冷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司命老头儿掐指一算,轻声笑了一下:“太子莫急,妖王的这一击应该是打醒了他体内属于未渊上神的记忆和神志,该是好事。”
帝涟月蹙眉不语,嘴角却破天荒地漾起一抹细微的笑。玖非夜的身体突然光芒大盛,红莲业火像巨龙一样冲上半空,然后又渐渐消散融化在玖非夜的体内。
兴许那股痛苦异常剧烈,他双手一紧,抱住我扬头大吼一声,我感觉我的身子都快被他勒碎了。
“帝涟月,将混元镜还给本座!”妖王隔着重重人群怒道。
帝涟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冷淡地说道:“混元镜本就不属于你,何来还你之说!”
那头的妖王忽地笑了,脸上张扬的神情仿佛混元镜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你以为你拿走了混元镜,那东西就牢牢地属于你了?本座既然能双手送给你,就有本事拿回来!”
帝涟月讽笑一声,并没有将他的嚣张放在眼里。仙妖两界的人就这样僵持在云层中,谁也不肯先妥协一步。
玖非夜身上的光芒也一点点淡去,他的头似乎也不剧痛了,额头的那颗堕仙印迹忽倏一闪,瞬间由滴血之红变成透明的银色,紫色的眸子宛如沉默了数万年的深海,镇静从容,绝美的脸上是大浪淘沙后的淡漠,比起从前,仿佛多了一些什么,三千银发飞扬在风中,亦仙、亦妖、亦魔!
气势磅礴而沉稳,美得让人睁不开眼!
我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穿过那双漂亮的眼底,我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未渊上神!
他抱着我站了起来,身上那股尊贵从容又沉如冰霜的气息越来越庞大,他每走一步,脚下就生出一朵盛开的血色红莲,当他走到妖王身边时,云中的红莲已经漫延了半个天空。
所有人都惊呆了!
“凤真,别来无恙。”还是那样清凉却寡淡的嗓音,可我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玖非夜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而且他直呼妖王全名,妖王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真是出人意料,白瞎了这个名字!
“封印在天眼门内凝聚成形而投身成云冬,在她投身时会将天眼门裂开一条缝,你想必是趁着这个机会进去盗走了混元镜,一万年前没能杀了你,是因混元镜的出世,这次绝不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返身朝帝涟月看了一眼:“荒原,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丢下一个重磅炸弹,施施然飘远了,留下一众仙家和一众妖怪像被雷劈焦了一样杵在原地!
当然,这两个字把我吓得也差点魂魄出窍!他喊帝涟月“荒原”?难道说帝涟月是荒原上神的转生?
妈呀,这惊悚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叫我怎么承受得住啊?我的脑容量确实也承受不了这么多爆炸的消息了,头一歪,就昏倒在了玖非夜怀里……不!应该说是未渊上神的怀里!
昏倒之前,我还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身体缩着,生怕让上神觉得我太重了,被大神抱着的滋味,真的好特别!
屋子里的空气有丝莫名的冷,我知道身边有人,鼻息间还能闻到悠悠的青草香,是熟悉的香味,可我的右眼皮却抽筋似的跳个不停,此乃凶兆啊!
我在醒与不醒之间拼命挣扎,冷不防一道寡淡的声音蹿入我的耳朵,就像一桶冷水直直从我头顶淋了下来:“既然醒了,还不睁开眼睛?”
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唰一下把眼睛撑开:“呵呵……上神,早啊!”站在我面前的人一身玄衣,依然是银发紫眸,可眉间的殷红却不复存在,被透明的银光所取代,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周身散发的气息也越发冷冽霸道。
明明还是那张令人惊艳的脸,却仿佛隔了一层薄雾,总觉得不是那么对味儿,尤其他现在这样用一种不近人情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
他望了一眼窗外,淡漠地道:“现在是晚上。”
我往外一瞅,呃,的确黑黝黝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屋内烛火通明,他修长的身影投在床前的地板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暗影。我活动了下身体,发现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想必是他救了我,上神就是上神,这么快就恢复了我的元气。
“你什么时候又跑去妖界了?还和凤幽在一起?”他微微眯起眸子,从里面射出强烈的压迫感和危险。
我吞了吞口水,同时心里也有点疑惑,上神问我这个干什么?但我仍是抓紧被角老实地回答:“凤幽生病了,我带他去找星君看病。”
“凤幽受的是神的诅咒,你以为是谁都能治好的吗?”他神情一冷,脸上渗出一股冲天怒火,一把抓住我的衣襟将我提了起来:“扶桑云冬,你是不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凤幽的命?”
我的菩提老祖啊!好可怕的眼神啊!
心脏跳得飞快,血液齐刷刷地往头顶冲去,我感觉快要爆血管了:“上……上神……”我都快上气接不了下气了,不能先松松手吗?
“快说!是不是!”他用力摇晃着我,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被他晃得都快吐了,霎时也来了火气:“是又怎么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吼完我又有些后悔了,眼前的人可是未渊上神啊,不是以前处处让着我的玖非夜,万一他发狂了,别说尸体,只怕连骨灰都回不到落霞山,我娘亲一定会哭死的。果然,我吼完这句话,他的脸色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一下子阴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我缩了缩脖子,心想这下完了。他瞟着我,咬牙道:“你再说一遍!”“说就说!我就是要救凤幽,我愿意跟他一命换一命!不要你管!”冲动是魔鬼啊,我这嘴巴怎么就不听话呢,知不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啊!我在心里毫不留情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刮子,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想为他去死?”他怒极反笑,提着我衣襟的手越攥越紧,又猛地一松,把我像丢垃圾一样掷在**,“好,很好,既然不要我管,那你就滚!”玉白的指尖往门外一指,他厉声大喝,扭过头再也不看我一眼。我也是有脾气的!被人家指着鼻子往外赶了我还不走,那也太对不起扶桑少主这个名号了,我爹说了,不要臣服在别人的**威之下,尤其我是个女儿身,绝不能让人看扁!“滚就滚!”我爬起来风风火火地就往外冲。上神连半个眼神儿都没给我,冷声斥道:“滚了你就别回来!”“回来就是你孙子!”我格外有骨气地反斥,反手“哐当”一声甩上门走了。可是没出半个时辰,我就灰溜溜地回来了,外面太黑了,若是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太不划算,而且这大晚上的,我又能去哪里?“爷爷,我回来了,您开个门吧!”我从门缝里朝内张望,伸手“砰砰砰”地使劲拍门。
房内没有丁点动静,烛火还亮着,可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我毫不气馁地继续拍打:“爷爷,我错了,我不该和您顶嘴,外面太黑了,而且走夜路容易碰到鬼,爷爷您就开开门吧!爷爷……爷爷您在吗?”
“你不是滚了吗?”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阴沉沉的嗓音。
“妈呀……”我吓得跳了起来,回头一看,上神不知道何时竟出现在我背后,一脸鄙视外加格外冷淡地瞥着我。
“门没锁,你不会自己进去吗?”他冷哼道。
不早说!害我手都快拍肿了!
我不满地白他一眼,但见他显然还在气头上的样子,也不敢将他惹毛,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上神的脸色在烛光下忽明忽暗,我往**横着一躺,抬眼瞥他:“上神爷爷,您把玖非夜还给我吧?”
上神的嘴角抽了抽,大概是觉得我把他叫老了吧,可是以他的年龄来算,做我祖宗都绰绰有余了。
我想了想,硬着头皮问:“那个……您到底是未渊上神还是玖非夜啊?”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
我要是知道还能问你?我又想了想,坐起来道:“你们俩不会是合体了吧?”
对方俊脸一垮,似乎被我的高智商给打败了,走过来伸手赏了我一个栗暴,怒道:“如果我是未渊,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谢天谢地,他是玖非夜!我顾不上头上的痛,喜滋滋地蹦下床:“玖非夜,你回来了!”
玖非夜没好气地扭过头:“我一直都在。”顿了一下,他可能觉得有必要解释之前的转变,哼着气儿道,“我只是恢复了未渊的神志和神力,其他的并没有变。”
“太好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见了!”我拉着他的手摇啊摇,却被他一下甩开。
“明天,乃至以后,你若是再敢去找凤幽,我就打断你的腿!”气氛才缓和了一下,玖非夜又冷冰冰地瞪我,脸色凉薄得真像个煞神,若不是他长得帅的话,早被人打残了。
放完狠话,他朝我一挥衣袖,来无影去无踪地消失不见了。
我瞪着漆黑的门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间房原本就是我的啊,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出去滚一圈又回来呢?
翌日清晨,我找遍了整个山头都没看到玖非夜的半个后脑勺,问了渺渺才知道他去天庭找洛天雪了,我不知道他到底去干什么,可有些东西还是不要执着的好,不然这场劫无论如何都度不过。
我直奔太子的正宁宫,没想到玖非夜和洛天雪真的在那里,我生怕玖非夜动手揍人,赶紧快走两步,刚走到拐角的窗口,就见洛天雪满身怒气,指着玖非夜泪水涟涟地诉说着什么。
我偷偷靠过去,听到玖非夜淡声道:“灵儿,你如今性情大变,皆是因情丝外泄所致,这些情丝流落在人间各处,附身在凡人身上,这些年来我逐一将情丝收在了定魂珠内,待我还给你,你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善良了。”
玖非夜说完从怀里掏出那颗定魂珠递过去,洛天雪看着他的动作,并没有伸手去接:“非夜,你知道当年快死的时候,我为什么要让涟月剥离我体内的情丝吗?”她眼神一冷,痴痴笑了,“因为我恨你们!我恨我爱的人不爱我,不爱的人却偏偏宠我,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却要遭受天谴这样残酷的惩罚,我不甘心!”
“善良有什么用?上一世我比谁都善良,却只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在被烈火焚烧的时候,我就发誓,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要让你们尝到比我重千倍万倍的痛苦!”
洛天雪朱唇殷红,眸光清亮,笑着看人的时候有种叫人欲罢不能的艳丽,然而她唇角带笑,眼底却忽然滚下泪来,似痴缠又似嘲讽:“你们都觉得我错了,可是我错了吗?我被天罚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涟月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天旨降下后你却一个字都没说,最后还亲手将我送上断头台。你说错了就是错了,是的,在你的眼里,便是一腔深情也抵不过你骨子里的正义,你觉得我一个凡间俗人不能爱上你的弟弟,可你呢,你何尝不是爱上了我?”
一直沉默的帝涟月听了这话,面色一沉,一抹痛楚从脸上一闪而逝。我惊愕地捂住嘴巴,生怕气喘大了被他们发现。
打死我也想不到,藏在这段感情背后的居然还是三角恋!竟还有这等惊天内幕?
——帝涟月爱洛天雪,洛天雪却爱着玖非夜?
——玖非夜是帝涟月的弟弟?是天君之子?
我的如来佛祖哇!这玩笑开得也忒大了吧?
我被劈得五脏六腑都颤了颤,还没消化完,又见殿内洛天雪痛彻心扉地扬起唇角,转身指着玖非夜:“你呢?一个我愿用性命去爱的人,你又在哪里?当我以一个凡人之躯去承受剥骨削肉之痛时,你们知道我有多绝望吗?你们不会明白!不会明白的!”
洛天雪说到最后竟哈哈大笑,我明白她此刻的情绪,笑容越大,心里的空洞就越大,爱而不得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可最后她还因此受到伤害,甚至失去生命,难怪现在的她变得比谁都狠。
“天雪,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帝涟月依然面无表情,可眼底却溢出一丝无奈,“我虽喜欢你,可这注定是不可能的。不救你是因为我有能力不让你消失,你死后我用半生修为凝聚你的魂魄,将你送入轮回,每一世我都看着你长大,直到你投身到羽族,重新来到我的身边。也许是我太自负了,只想到如何把你留在身边,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玖非夜眉心紧拧,似是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的,他抿着唇,许久都没再说话,好半晌后才将定魂珠抛向空中,施法把里面的情丝抽出来送回洛天雪身上,洛天雪一开始拼命挣扎,可她被玖非夜困在结界里面无法动弹,直到情丝全部与她的血液整合,玖非夜才收回了结界。
洛天雪一直闭着眼睛,睁开眼的刹那,看向玖非夜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活活嚼碎一样,弥漫着比之前更甚的滔天怨恨:“玖非夜,我恨你!”她又看向帝涟月,神情可怖地一步步往后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交换,捂住头含恨而绝望地道:“你们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决定我的人生!凭什么?”
她的所有情感,前世的、今生的、美好的、痛苦的应该通通都想起来了,所以情绪才会那么激烈。她满脸泪水,摇着头杀气腾腾地瞪着两人:“你们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你们有高贵的血脉,所以你们可以枉顾我的痛苦,操纵我的人生,以后不会了,这次换我来操纵你们!”
洛天雪艳冠群芳的美丽脸蛋因激动漫上一层潮红,嫩得几欲滴水,她抹开泪水,眼神刹那间变得晦暗黯淡,像是对某些人某些事一瞬间心如死灰:“涟月,你最看重的是你的太子身份,它捆缚了你,让你不敢逾矩一步,我来帮你好不好?让你得以自由好不好?”
帝涟月一震,还不及说些什么,洛天雪又道:“非夜,你从前无拘无束,无牵无挂,可现在你有了想守护的人,你喜欢扶桑云冬,她成了你的软肋,我帮你除掉她怎么样?”
“洛天雪!你敢!”玖非夜警告地看着她。
“你看我敢不敢!”洛天雪望着两人痛苦的表情,悲凉地笑了,在她说完这些话后,她的额际忽然冒出一丝黑气,然后一颗纯黑色的印迹就深深地烙在了她洁白的眉心。
——洛天雪堕仙了!
我的眼珠子差点儿脱出眼眶,玖非夜和帝涟月两人也难以置信地朝她靠近:“灵儿?”他们同时担忧地唤道。
洛天雪摸了摸额头,疯狂地大笑起来:“好!好啊!”她最后看了一眼两人,身子一纵,从大殿里飞入空中,清亮而狠绝的尾音在殿外久久地回**——
“我一定让你们痛不欲生!”
我站在外面怔怔地眺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连玖非夜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直至司命老头儿到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恍然回神。
“星君,你来迟了,错过了重头戏。”
“是吗?已经结束了?”星君气喘吁吁地吹着胡子。
我看着他一摇一晃的白胡须,定了定神问道:“星君,您知道玖非夜的身世对不对?玖非夜与太子殿下是兄弟?可为什么……”我抿了抿唇,后面的话在喉间挤了半晌,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好在老头儿聪明,还没问完就明白我想知道什么,他负着手,无奈地笑了笑:“你是想问玖非夜与太子殿下既然是兄弟,为何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地步是吧?”老头儿摇头望着高空,像在努力回忆当年的点点滴滴,“玖非夜与太子殿下的确是同胞兄弟,当年太子降生之时,十几只白凤在天宫盘旋整整三天,最后排成一个大大的“祥”字才高鸣离去,所有人都为之欢呼高兴,可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太子殿下出生后,紧跟着而来的却是一只弥漫着冲天妖气的雪狐,天宫之中怎能容忍妖的存在,而且还是天君之子。”
老头儿回头望了望我,大概是想看清我脸上的表情:“天君很震怒,认为是妖魅作祟,当下便要处死这只妖狐,可仙家之人到底慈悲为怀,终是没有处死他,只将他关押在天牢之中,可那妖狐日渐成长,法力迅速飞增,一百年后就逃出了天牢,最后靠一己之力修炼,竟从一只狐妖修化成仙,最后成了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甚至名震三界的非夜神君,再后来,他在凡间结识了身世可怜的凡俗女子石灵,同情也好怜悯也罢,他将她带回了天庭。”
说到这,老头儿的目光越过窗棂,望着里面的人:“太子殿下是心疼这个弟弟的,玖非夜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些痛苦的日子,从此没人敢再对他放肆,也没人敢骂他是妖精,可石灵若继续待在仙界,留在他身边,天君势必不能容忍,太子殿下不想他被石灵毁了,只好毁了石灵,同时他又是心疼石灵的,所以在石灵死后,才不惜以半生修为为代价,势死都要保住石灵的魂魄。”
“当年的这些事都被封锁了消息,仙家们谁也不可提及,可你与他们有缘,也是时候知道了。”
老头儿眼底沉稳,一派堪破世俗的仙骨风范,可就像他说的到底慈悲为怀,那双不再清浊的眸子在说完这些后,也不禁隐隐透出一丝淡淡的红。
他是在为命运而感怀吧,感怀命运的无常。我捂着发疼的胸口,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得知真相后,胸腔里那股残忍的抽痛,玖非夜他竟然有那么黑暗的过往,未渊上神的真身是狐妖,大抵天底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吧,是以那时也没人知道玖非夜其实是未渊上神的转生,一只满身戾气的狐妖出生在天界,这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命运弄人啊……可与此同时我又很感谢这残酷的命运,因为它把我带去了玖非夜身边,我一定不会让他再像以往那样孤独,一定不会的!
“小丫头,别伤心,那些痛苦都已经成了过去,只要挺过了这个劫,你们还有很长很长的缘分。”老头儿宽慰地摸着我的头,见我点头,他探过脑袋往里面望了望,拉着我走了进去。
帝涟月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榻上,墨发从他胸前斜落下来,遮住了他深邃的目光,虽然他看上去若无其事,可那双紧握的手却昭示着他此刻的难过和哀伤,他曾那样深深地爱过洛天雪,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到头来洛天雪却告诉他——他错了。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也没有侧头来看我们,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淡漠又孤傲的身影仿佛都要随风化了去。我突然为他感到悲哀,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去过随心所欲的生活。
高处不胜寒,他孤独而寂寞地站在最上面俯视众生,整个苍穹都在看着他,他不能错一步,所以他宁愿损耗半生修为来救洛天雪,也不能违背天旨违背律例让一个凡人在天庭搅乱风云,或者搅乱他弟弟好不容易得到的地位和生活,即便那个凡人,是他喜欢的女子。
因为他知道,他那样爱她,而她那样爱着玖非夜,终有一天三个人都会酿成大错,到那时一切都迟了,尤其是她和他弟弟。他确实太聪明,给了三个人重来的机会,以一种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的机会涅槃,可他算到了所有,却没算到他的弟弟会一夜堕仙,甚至对他满腹怨仇,更没算到她会恨他,那么深地恨着。
现在她走了……往后孤寂漫长的岁月都只有他一个人,怅然而孤独地走过,该有多可悲啊!
“太子殿下……”我弱弱地唤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应,帝涟月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只有风擦过耳旁,吹起他的三千墨发。
司命星君轻轻地叹了口气:“太子殿下,缘起缘灭都在一瞬间,看似开始,却可能是结束,而以为结束了的,往往才是刚刚开始。虽说缘由天定,但就像丫头说的,事在人为,福是祸,祸亦是福。”
老头儿摸着胡须,又说了关于他们三人曾经的一些事,我这才知道,原来洛天雪原本也是仙,原来他们三人的缘分竟牵扯了好几世。
上万年前,洛天雪还是苍穹之巅前池子里的一株荷花,荒原上神与未渊上神时常在一起坐在池边下棋,有一天,荷花开得正旺,荒原上神好不容易赢了一回棋局,心情大好,抬眼望着池中最美的那朵荷花,随口就夸了一句那朵荷花真漂亮,未渊没出声,却亦对着荷花轻轻一笑,这便是他们三人的缘起。
后来混元镜的出世,仙妖之间骤发一场大战,两位上神大破妖王,几乎同归于尽,让妖王神魂俱损。未渊仅剩的元神拼尽毕生修为化了一道强大封印,将混元镜封印在天眼门内。两位上神真身虽死,可魂魄不散在世间盘亘了很多年,终于修复完整,入了轮回转生,而那朵荷花因受了两位上神的仙缘点化,也入了轮回,化成了凡人石灵,这才报了两位上神当年的点化之恩。
老头儿说完这些,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莫强求,莫强求……”
帝涟月这才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目光仍然冷而摄人,却淡淡地说道:“星君放心,一切都会过去。”
是啊,一切都会成为过去……我望着眼前绝代风华的男子,忽地对他生出一股滔天的崇拜之情,我总觉得自己的胸襟已经够宽广了,谁曾想太子殿下才是博大精深之人,他的胸襟,估计容纳浩瀚宇宙都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