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旋涡啊,预言终于说出来了

真言正在一楼的卧室里休息,因为他的房间在二楼,昏迷的时候管家怕佣人背着他不方便上楼,就临时背去了一楼的一间贵宾卧室休息。

走进去的时候,真言正在喝女佣刚端进来的参茶。是白色的瓷杯,上面有细致的棕色兰花。古朴、简单,但在这个充满现代化装修设备的豪华别墅里却并不突兀,反而有了一种特别的味道。虽然没见到真言的妈妈,但我忽然猜测,她一定是个别具慧心的女人。

女佣看到我,连忙走了出去,管家也没有跟进来,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真言两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好像看到李管家对女佣使了个眼色把她叫走了,好像是特意让我跟真言独处。

想到这里,我更加不自在起来。

躺在**的真言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似乎毫不知情,大概是习惯了被伺候,习惯了有无数人在他身边听候吩咐,对于我的进入和女佣的离开,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忽然不知道要不要叫他一下,告诉他我还没走,不过等会儿就会离开。没等我决定好,身后的门“咔嗒”一声关上了。尽管声音很小,可是金属锁碰撞时发出的细微声响还是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真言听到声音也抬起了头,接着,我们四目相对。我没想到他会忽然抬头,显然,他也没想到我会站在他面前。

我觉得我似乎该说点什么,所以在僵持了几秒种后,我迟疑地抬起右手臂,动作僵硬地挥了挥,然后挤出一个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很难看的笑容说道:“那个……你好点了吧?”

因为之前真言帮了我,我却对他态度恶劣得很,加上他又是因为我才心脏病突发,疼得晕死过去。所以我根本没有期望他会感谢我送他回家,我甚至做好了他对我冷嘲热讽的准备,什么暴力女、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等等。

我摆出一副僵硬的笑容,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却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个情景剧,可是我没想到的是真言会失声尖叫,而且还大骂了我一通。

“天啊!罗重汐,你太恶劣了!你竟然私闯民宅!”真言带着不可置信的气愤口气说。

“啊?”我皱着眉头看着真言,不知道这家伙又搞什么鬼。

“不要试图在本大爷面前装蒜哦。”真言严肃地说,“你是怎么混进我家的?虽然我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家的了,但是我对我们家的保安系统有绝对的自信,没有指纹、声音和相貌的确认根本不可能打开那个门。除非有人给你开,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家的管家、佣人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有绝对的职业操守,怎么会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疯了吗?”我皱着眉头生气地说。

就算是圣人,被他这样反复捉弄也会生气的,这家伙是热衷于玩失忆游戏吗?还是觉得耍我很有趣?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已经被打开了,管家垂首站在门口。虽然真言刚才叫得很夸张,但是大概管家也觉得我实在不像是什么危险生物,所以才没有贸然进入。

真言向外面看了一眼,怒气冲冲地问:“李管家,她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嘛……”李管家的表情有点抱歉,是那种对我有歉意的抱歉,而不是为难或莫名其妙,他看了我一眼,对真言说:“这位小姐……”

“算了!”我打断管家的话,也不想再配合真言演这出白痴闹剧,“要玩失忆游戏你自己玩个够吧!”

骂完这句话,我摔门走掉了。

管他是什么王子、少爷、公子哥,管他住的是什么豪华别墅,管他身价多少亿,我罗重汐没闲工夫陪他玩!

我一边在心里一遍遍骂着“大浑蛋”,一边大踏步往前走,走出别墅几十米远,忽然想起刚刚李管家脸上的表情。

他是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的,等待真言醒来的过程中,我对他讲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如果不是真言自己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他的家庭住址。所以真言莫名其妙问我是怎么进来的,他应该会奇怪才对,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抱歉,一副觉得很对不起我的样子,那个样子就像,就像是他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我停住了脚步。可是想想又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丝毫道理,于是摇摇头,笑自己胡思乱想。刚想离开,又忍不住回头向这座豪宅望了一眼。这样一看我吓了一跳,因为顶楼的窗户里竟有一个人在默默地看着我,而且从那张脸分明可以看出那就是真言。

他怎么这么快就跑到顶楼了?而且,他在上面看我干什么?是要看我出丑,看我笑话吗?

可是当我仔细观察的时候,却发现那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可怕的黑,整个房子浸在一种可怕的阴郁气氛中。

整整一晚我都在独自生闷气,连晚饭都吃得很少。我早早进了房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对着台灯又不想做功课,最后索性躺在了**。

我房间里的窗帘是两层的,里面是一层薄薄的绿纱,边缘勾了精致的蕾丝,外面才是厚重的淡绿色窗帘布。夏天的时候,窗帘布总是拢在两边的,只有薄纱挡在窗前,挡住阳光的炙热,也挡住夜晚中外面的眼睛。

我侧身躺着,向窗口望去,隔着轻轻的薄纱,我能看到淡黄色的月亮。月光淡淡的,我的心却依旧静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会想起真言莫名其妙的反应,多半是生气,可是还有一点觉得奇怪。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的地方,真言并不是单纯要捉弄我的,可是,不是捉弄我又有什么别的原因呢?我想不明白。

这样胡思乱想着,我沉沉地进入睡眠。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下面生出了大大的黑眼圈。虽然有点疲惫,可我还是爬起来去上学了。

“喂,你看那个……”

走到学校里,眼睛余光突然注意到旁边两个女生好像在对我指指点点,可是我一转头,她们两个就立刻低下了头,而脸上的笑容明显是不自然的。

虽然她们看都没看我一眼,可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与我有关。不过转念又想想从初中到现在那些讨厌我的女生对我做过的事,又觉得不足为奇了,即使没什么事情发生,她们也照样会对我指指点点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从学校门口一直到教学楼前,好像只要有一个人看到我,立刻会示意他身边的人注意我。这样的方式像火一样蔓延,接着大家好像都有默契一样地四散开,把我孤立在中间。

我奇怪地四面望望,小声嘀咕着:“干吗这样啊?我又不是瘟神!”

这句话说得真的很小声很小声,我都不确定没有第二个人听到,反正他们听到了也是嘲笑我,我也根本没必要跟他们理论。因为睡眠不足,我的眼睛麻麻地疼,打个哈欠,又揉揉眼睛,便向教学楼一层的走廊走去。

忽然间,我看到很多人围在前面的公布栏周围,而且人越来越多,恨不得一个个都挤在最前面,似乎公布栏上登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他们笑着、议论着、感慨着,但是因为距离很远,声音又多又杂,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我走过去,下意识地向公布栏望了一眼,发现上面贴了很多照片。

虽然那些照片从光线和角度方面来讲拍得并不专业,还有很多是背影和侧面,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些照片中的我。我跟闵冬季学长在走廊里站着,他摸着我的头,或者轻轻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微微弯腰看着我的眼睛。另一些照片里,却是我跟真言,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还有我抱着他拦出租车,甚至还有一张在出租车后窗拍到的我跟真言的合照,真言半昏迷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明明当时的情景都是很单纯的,可是单单把这几个画面放到这里,我好像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坏女生。

虽然全部都是偷拍的照片,而且有些模糊掉了,可是还是能很清晰地辨认出里面的人是我。照片旁边还写着斗大的红字:高一三班的罗重汐私生活很乱,脚踏两只船,同一天勾引了闵冬季和真言两个男生!

我情不自禁地捂着自己的嘴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天啊!究竟是谁,竟然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周围的人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并且纷纷让开,把我一个人孤立在中间的一小片空地里。

“哼,真想不到呢。”一个女生冷哼着说。

“所以说,比起长相,还是手段更重要。”另一个人讽刺着。

“不是说有恐男症吗?我看只是因为没找到够有钱、够帅的吧!”

“哇塞!没想到刚开学就有这么大的新闻出现,这下有好戏看喽!”

各种各样混杂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边,有男生的,也有女生的。这下,所有人都讨厌我了。所有人都看着我,脸上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不屑、幸灾乐祸,或者探究。可不管是什么样子,我知道,他们在心里都是厌恶我的。

无数张脸孔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那些恶毒的、难听的字眼不断钻进我的耳朵里,那些画面、那些话语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我觉得自己好像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这样的。如果不是那个预言,我不会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不会害怕男生,不会像一个异类、一个怪胎那样生活着。我只是,我只是害怕真言最后真的会死掉。我没有勾引闵冬季,也没有勾引真言,我只是,只是想像其他女生一样生活得简单一点、快乐一点!

真言这次因为心脏疼痛甚至昏迷,虽然外面没有人说他有心脏病,可是,这次的昏迷又怎么解释呢?难道只是偶然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就像那个预言,结果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

我忽然觉得好害怕,又好委屈,这么多年承受的一切欺负和压力,连同对那个噩梦的回忆都在心底涌现出来。

我慢慢地蹲下身子,用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钻出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

我终于还是哭了,虽然从来都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因为,我觉得眼泪会让讨厌我的人更开心,而让真心关心我的人心疼,眼泪不能改变任何状况。所以,我从来都不喜欢哭,更不喜欢在人前哭。可是,各种事情接踵而至,以前,我还可以骗自己说那个预言是假的,可现在,预言中的真言不但出现了,还真的有心痛的症状,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知道这些等着看好戏的人现在是什么反应,冷笑还是莫名其妙,抑或是觉得我在演戏,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如果事情只能这样,如果他们只能误会我,那么,我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想做了。就让我在这里安静地哭泣吧。

“你还好吧?”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把手从眼前移开,就看到我身边多出来的一双脚。视线顺着笔直的裤管上移,我又看到那张茉莉花一样清新光亮的面孔——学生会主席神川学长关切的脸。

我一直对神川学长很有好感,不是对男生那种特别的爱慕,而是一种单纯的好感和信任。第一次见到神川学长是在开学典礼上,那次他和闵冬季一起帮我化解了那个尴尬的境地。后来,我又从露轻那里听到了不少神川学长的事,更让我觉得他是一个温柔又有能力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学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一个老师不喜欢他,也没有一个学生不信服他。其实,即使是没听说这些事,单是第一次见到,我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对他的信任感,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后来,神川学长和闵冬季也是我在这个学校仅有的可以自然地与之打招呼的两个男生。这样的定论里,真言只是一个意外,跟他在一起,不需要熟悉和相处,我莫名其妙地就不会因为他是男生而心有芥蒂。

“学长……”我的眼角还挂着泪,慌忙擦掉,站起身小声说。

神川显然已经知道了情况,虽然他没说,但我知道他肯定看过那些照片了。看着神川学长的脸,我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样低下头。

神川学长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个坏女生呢?

“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坐坐。”神川学长对我笑笑,温和地说。

我听话地跟在神川学长身后走去,身后有女生恨恨的抱怨声。

“什么嘛!连神川学长也……”

“嘘——”听到那些话的神川学长,转头微微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奇迹般,世界就陡然间安静下来。

我抬头望着他,忽然觉得比起闵冬季来,神川学长更加值得人信任。

神川学长把我带去了学生会的办公室,里面没有人,神川学长说:“进来吧,今天没有会议,我担保,这会是整个学校最安全也最安静的地方。”

我听话地走进去,在椅子上坐下来。

神川学长给我端来一杯咖啡。“随便喝点吧,条件有限,只有速溶三合一。”说着,神川学长无奈地耸耸肩膀。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他竟然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抱怨学校“条件有限”。

平日里看到的神川学长虽然总是面带微笑,但是那笑容是很严肃的,不禁让人产生距离感。可是现在,我忽然觉得神川学长像个老朋友,像是邻家的大哥哥,又温柔又有安全感。

“会笑了?还好,脑袋没变傻。”神川学长端起咖啡杯,小小抿了一口,笑着说。

学长的话提醒了我暂时忘掉的画面,贴了整个公布栏的照片,那些照片那么引人遐想,我忽然觉得很难堪。

“学长,其实,其实那些照片……”我艰难地解释着。

神川学长对我摆摆手,说:“我知道。其实你不用太介意,要知道类似的事情每年都要发生几宗的,多半都是别人捏造的,每个都信的话那也太荒唐了。更何况,我是有脑子有心的,知道一个人什么事情会做,什么事情不会做。”

我这才有点安心,点头说:“谢谢你,学长。”

神川学长歪着头笑笑,接着说:“虽然,我好像很少看到你的笑容,但是我总感觉,罗重汐的笑容是可以很漂亮的。与其愁眉苦脸,不如多笑笑,笑容也会是一种心理暗示,笑得多了,自然会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意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听到神川学长的话,我的嘴角竟真的挂起了一丝笑容。

大概,这就是神川学长的魅力吧,三言两语就会把一件天大的事情揉碎了化在风里。

第一次来学生会的办公室,发现这里其实还蛮大的,整个布局分成两部分。三分之二被会议室占据,放了一张很长的桌子,有十来个位子,想想平时开会的时候,明神川学长就坐在最前面,像个将军一样发号施令,都觉得很帅气,难怪那么多女孩子被他迷倒。剩下的三分之一是神川学长个人的办公地点,有一张黑色的办公桌和高高的靠背椅,很气派,让我想起电视剧里的CEO。现在,我就坐在神川学长的办公桌前。

神川学长的桌上放了一张照片,我好奇地看了看,照片里明神川学长揽着一个男生的肩膀笑得很灿烂。而被他揽着的男生竟然就是真言。

真言面对镜头灿烂地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两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眉毛、鼻子、眼睛,跟我平时看到的真言都是一样的,只是他的笑容却让我觉得跟平时的真言一点都联系不起来。那样子很乖、很温和,就是那种功课很好、人很聪明,即使拒绝给他送情书的女生时也会有一些婉转的理由的人。但是我认识的真言,是那种拒绝人时大概会说“死开啦,丑八怪”之类的话的人。

不过在他身上发生的奇怪事情太多了,他太会演戏,太会捉弄人,所以我见怪不怪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失神,学长顺着我的视线看向照片,问道:“怎么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笑笑说:“哦,没事。”我又看了照片一眼,他们的样子很亲昵。我还是忍不住问了道:“神川学长,你跟真言是好朋友吗?”

神川学长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似乎是难过、悲伤,又或是别的什么。我就是觉得别扭,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随后神川学长说:“是的,真言……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从我认识真言以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明神川学长虽然很平易近人,但是我也从没看到他跟谁特别亲密过,他的亲切笑容里总有一种距离感。而像照片里那样的笑容,无论是明神川学长,还是真言,我都是第一次看到。看来,他们的关系真的很亲密。

这样想着,原本对神川学长的信任更加深了一层。

我看着照片里,神川学长揽着真言灿烂微笑的样子,忽然想,如果真言真的像预言中一样因为心脏疼痛而死去,那他一定会很难过吧。以前从不把预言的内容告诉别人,除了内心深处的逃避,还有两个原因:一是觉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二是,即使他们相信了,也根本没有办法帮我改变命运的安排。可是现在面对神川学长,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只要我说出来,他就会相信我。而且,这件事关系着他唯一的好朋友的性命,他一定会想办法帮我阻止事情的恶化的。

我忽然沉默下来,明神川学长也很默契地没有打扰我,大概他以为我还在想之前公布栏的事。

我抬起头,看着明神川学长的眼睛,他也在很安静地看着我。尽管他现在对我心里在想的事情还完全不知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的眼神就觉得安心起来,觉得自己好像也开始变得勇敢。

“学长,”我终于开口讲话,决定说出被自己掩藏了好几年的秘密,那个扎在我心底、时时让我疼痛的秘密,“学长,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太吃惊。”

明神川学长愣了一下,随即对我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说:“你说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得让我惊叹。

“其实我认识真言,不是昨天认识的,而是很早很早之前他的样子就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只是……真正见到他却是前几天的事。”

明神川学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却没有问我什么,或许他觉得,现在我最需要的是别人安静的聆听。

那个预言重新浮现在脑海里,它像一个短片一样在我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反复播放着,那些画面已经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记忆里。

“或许神川学长你是知道的,我有恐男症,所以在开学典礼的时候才会那么慌张,因为那时闵冬季站在我的身边。我准备好了演讲稿,那张纸甚至就被揣在我的口袋里,可是我紧张地连把它拿出来都忘记了。”我抬起头,重新望着神川学长的脸,有点抱歉地撇了撇嘴继续说,“以前我不是这样的,我像所有女生一样活泼开朗、爱笑爱闹,有很多朋友,会大方地跟别人聊天,这一切变化都源自我初中一年级夏令营时得知的一个预言……”

“预言?”明神川学长纳闷儿地问。

“是的,”我笑了一下,“学长肯定觉得匪夷所思吧?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可是,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却困扰了我好多年,让我直到现在都不敢坦然地面对。”

那个预言在心底慢慢变成一只黑色的球,像是墨水聚拢成的一样,沉重地从心底慢慢浮上来,我整个人都仿佛随之被笼罩在一片阴沉的空气里。

“在那个预言里,天空下着流星雨,而我抱着一个陌生的男生痛哭,男生对我说:‘不要哭,我的死不是你的错,不要难过。’这样说着,男生便死在了我的怀里。”

我抬起头,重新望着明神川学长,希望他能够相信我。

“我也曾经告诉自己,这肯定只是一时的幻觉,不是真的,可就在前几天,我见到了预言中的男生,他……就是真言。”

像是怕明神川学长不相信似的,我一股脑地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我也打听过的,他们说真言没有心脏病,可就在昨天,真言因为心脏疼痛昏倒在我面前,所以才有那些照片。现在,现在我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向那个预言中的结局走去,我觉得……真言他,真言他真的会死掉的……”

明神川学长露出震惊的表情,可是,他并没有把我当成一个骗子。看到他的眼神,我就知道学长是相信我的。可是,除了这些,他的脸上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好像是他想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顾及其他,我只是想着怎么样才能挽回真言的性命,于是向他求助般地问道:“神川学长,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怎么样才能救真言?我甚至想……是不是我消失在他面前就可以挽救他了?那么,那么只要我转学就好了,是吧?”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角,继续说:“对,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只要我转学,只要我不跟真言见面,那么那个梦中的画面就不会出现,真言也不会死了……”

我喃喃地说着,像是对明神川学长讲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先冷静一点,”明神川学长说,他的脸上露出凝重而严肃的神色,“如果那是命运的安排,无论你走到哪里,真言都躲不开的。况且,那个预言里也并没有显示你是导致真言死亡的原因。你不要太内疚、太自责……”明神川学长双手握住面前的茶杯,继而又望向手边他跟真言的合照说,“重汐,你相信我,我会保护真言的,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明神川学长的眼神有些奇怪,虽然他对真言的关心和担忧都是真的,可是,他眼中的温柔竟像是面对爱人时一样。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神川学长又转回头看着我说:“你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太紧张,真言那边……就交给我吧。”

虽然仍是不放心,虽然不知道明神川学长这么自信满满地对我承诺是不是只是为了让我安心,可是现在除了相信明神川学长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跟明神川学长道谢后,我走出学生会办公室。

虽然明神川学长说了很多安慰我的话,可我的心里还是惴惴不安。预言、真言、死亡,这些字眼像一枚枚的小钉子扎在我的心口,让我一刻也轻松不下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为了我的安全,你甚至可以转学?”

一个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我转回身,就看到真言靠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口的墙壁上,抱着胳膊含笑地看着我。

只是刚刚我跟明神川学长的对话,他是怎么听到的!糟糕,难道他一直都在办公室外面偷听?那么我说的话,他一定都听到了。那么,那么包括那个预言的内容他也听到了吗?

之前对学长讲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脑中闪现,想到这里,我的脸立刻红起来,我觉得连耳朵都烫烫的。

“你怎么在……”

“从你跟着神川进办公室起,我就在这里了。我本来想立刻进去把背着我和男生独处的女人抓出来的,没想到听到了你说的那些东西。”他抢在我问之前,笑着说。

顿时所有最坏的猜想都实现了,我浑身颤抖地开口:“我……”

还没等我说话,真言已经走过来,他凑在我耳边小声说:“喂,在那个什么预言里……我是你的男朋友吗?”我觉得好像忽然有一团火从自己的脸上烧起来,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红得有多夸张。

“我,我,什么嘛!才不是……”担心、害怕什么的都瞬间不见,真言好像有特异功能,总能把我身上的黑暗因子彻底蒸发掉,我慌得不行,结结巴巴地试图辩解。

真言还是含笑地看着我,好像我的一切反应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接着他凑在我耳边,用暧昧的声音说:“要我做你男朋友也可以啊。”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眼神好像忽然间失去了焦点。就在我发愣的时候,真言慢慢把头偏过来,他的鼻尖甚至蹭到了我的面颊。那一刻,虽然我还在失神,可我觉得真言的鼻尖像是一团更加炙热的火一样,轻轻碰到我的面颊,那一块皮肤的温度更是提高了很多。

接着,我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柔软和潮湿的碰触。

真言,真言他又一次吻了我。我下意识地猛地推开他。我不知道真言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我,我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不过知道了那个预言,他难道就不会怕吗?

我瞪着真言,大声骂道:“像你这样的烂人,就算是真的死了,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我慌不择路地向下跑,不知不觉间竟又一次跑到了一楼的走廊里。我这才想起之前贴在公布栏上的那些照片。我失神地走过去看,之前围在那里的人已经散开了,有一个人正在公布栏前面清理照片。所有照片都被撕掉了,只剩一些粘在后面的胶水和纸条还支离破碎地残留在上面。而站在那里用力刷掉最后一点痕迹的人,竟然就是闵冬季。

我的心里涌出一丝感动。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把这些东西擦掉,闵冬季却想到了。看到这样的东西,即使是原本的朋友大概也会讨厌我吧,可是显然,闵冬季一定相信这只是别人的恶作剧。

我走到公布栏面前,拿起闵冬季身边的小水桶里面的另一只刷子,开始刷剩下的纸片和胶水。

闵冬季诧异地望过来,看到是我后又露出一抹微笑。

“闵冬季,谢谢你……”我说。闵冬季笑着回答:“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我也很讨厌别人对你做这么过分的事,能编出这么肮脏的故事的人,心里一定比任何人都要肮脏。”我感激地看了闵冬季一眼,刚想说什么,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还真是般配的一对啊。”

是真言,他竟然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愣愣地看着真言,然后低下头,竟然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我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一点不希望真言看到我跟闵冬季这么亲密的样子。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做错了事情一样。

“我劝你最好还是离我们远一点,你如果再这样对重汐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可不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闵冬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身后走出来,挡在我面前冷冷地说。

真言收起原本戏谑的笑容,歪着头用更冷的目光看着闵冬季说:“我倒是很好奇你能对我做什么。”

“重汐的麻烦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这个家伙,最好不要太过分!”闵冬季像是被激怒了,大声骂。

看着这样子的闵冬季,真言忽然戏谑地笑了一下,说:“喂,你不要总是歇斯底里好不好,我只是好奇,问问你能做什么而已。”然后真言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你跟她很熟吗?重汐,重汐,重汐,肉麻死了。唔……”

真言夸张地抱着胳膊打了一个寒颤,这下闵冬季似乎更生气了,但是他并没有冲上去做什么,而是说:“我跟重汐是什么关系与你无关。倒是你,重汐跟你只见过两面而已,你干吗总是阴魂不散?第一次是非礼,这次又想做什么?像你这种品质低劣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搞不好公布栏上的这些照片也是你自导自演的吧!”

听到闵冬季的话,我愣了一下,可随即又排除了这个想法。虽然真言这个家伙很恶劣,又总是捉弄我,好像总是看我不顺眼一样,但是他绝对不会做这么卑劣的事情。更何况,那天他昏迷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真言对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我却莫名地相信他。“你……”真言听到闵冬季的话立刻生气地想要冲过来。可是他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说:“唔!好痛!我的胸口……”

看到真言的反应,我知道他一定是心痛又发作了,我下意识地拨开闵冬季想要跑到真言身边。

他说过,我用手为他按摩心脏会在很大程度上使他的疼痛减缓。

可是我刚迈开步子就被闵冬季抓住了手臂。

“重汐,不要相信他,这家伙诡计多端,谁知道这次又搞什么鬼!”

我看了靠在扶栏上的真言一眼,他好像更疼了,吃力地扶住栏杆,然后身体慢慢地滑下去蹲在地上,手还死死捂着胸口。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很疼。我忽然很害怕他像上次一样昏迷,不知道他这样发作有多少次了。

“可是……真言他真的很痛……”

闵冬季露出无奈的表情,可还是用力抓着我的手臂,说:“他可以骗到你,但是绝对不会蒙蔽我的眼睛,相信我,重汐,这家伙只是在演戏!”

我看到真言用一只手吃力地支在地板上,我知道,这样下去他会坚持不住的,我想用力甩开闵冬季的手臂,却没办法。

我回过头,看着闵冬季大声说:“真言他不是演戏!他会因为我心脏疼痛死掉的,我不能不管他!”

闵冬季愣住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我跑到真言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胸口轻轻按摩,问他:“有没有好一点?舒服些了吗?”真言抬起头,向我身后望了望,似乎在确认什么事,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闵冬季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转回视线,就看到真言对我坏坏地笑。

“好啦,讨厌鬼走了,不如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忽然好饿哦。”

我被真言突然的变化搞得莫名其妙,生气地说:“什么啊!你……”

真言用手自然地揽住我的肩膀,大笑着说:“西餐?法国菜?日本菜?你喜欢吃什么?”

我终于明白了,这家伙刚才根本没有心脏痛,他是故意演戏让我跑到他身边气走闵冬季的。

我气愤极了,我这么担心他,这家伙却演戏装心脏痛来骗我!

我用力把真言推开,他诧异地看着我,问:“怎么了?”

“你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心脏痛的时候有多担心、多害怕!因为那个预言,因为那个你都觉得好笑的预言,这几年来我一直深深地自责,我觉得你的死一定跟我有关!我一边欺骗自己那个预言是假的,一边又害怕地把自己藏起来,不敢面对这个世界。我害怕跟男生接触,我害怕认识陌生的男生,我,我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我甚至想要转学,都是因为你!我真的好怕,好怕自己会害死你……”

讲着讲着,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它们沿着我的面颊落进我的嘴巴里,又苦又涩,像我的心情。我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着。真言慢慢地走到我身边,轻轻捧起我的脸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有一个女孩默默地为我承受了这么多……”

真言摘掉我的眼镜,用手指轻轻擦掉我的眼泪,却又在看到我的脸的一瞬间愣住了,好半晌他才说:“重汐……你好漂亮……”接着,我看到真言的面孔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看到他浅色的瞳仁,甚至看到他脸上的细小汗毛。接着,真言的嘴唇再一次压在了我的唇上。

这一次,我没有推开真言,也没有用力踹他的膝盖,我觉得自己好像窒息了,周围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没有画面,没有色彩,没有声音,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