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流星雨,我的预言

晚上8点钟,真言准时等在我家门口。

真言看到我,露出灿烂的微笑,然后为我打开车门,又走到另一边上车。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天空好像特别黑,月亮似乎也没有往日的明朗。月光像是一层薄纱,淡淡地洒下来,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我凝视着天空,忽然觉得那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翅膀,在瞬间就把太阳挡在了身后。

“重汐。”坐在我身边的真言忽然叫我。

“嗯?”我轻轻应声。

“我看报道说,今天的流星雨是难得一见的哦,不是零零落落的几颗,加上今天天气又好,能清晰地看到滑落的星辰。我选了郊区很大的一片草坪哎,那里有一个观星台,我已经把观星台包下来了,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看到漫天的流星……”

真言的语气很轻松,甚至有点兴奋,可我却听得心不在焉。我只是不断地在想,现在闵冬季出发了没有,是不是已经等在那里了。在这么紧急的时刻,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千万不要迟到。

8点钟出发,大概40分钟我和真言就能到观星台了,流星雨是9点钟开始。想到流星雨的开始,我好像就已经看到了真言的离开一样,我鼻子一酸,眼泪险些就掉下来。

不要哭,我告诉自己,真言会没事的,那个预言或许只是骗人的,真言根本就没有心脏病,就算他到时有什么不舒服,也可以立刻送去医院的。

我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就好像催眠一样,直到把涌到了眼眶的眼泪再忍回去。

“重汐,”真言忽然歪着头看我,温柔地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我连忙摇摇头,对真言笑着说:“没有啊,我,我对流星雨很期待呢。”

真言没有说话,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的神色,随后向窗外望去。但是,真言的手,却移过来轻轻盖住了我的。

这个时候,什么话都不用讲,我仿佛已经听到了真言内心的声音,他在说:重汐,我爱你,重汐,不要难过。

看着真言的侧脸,我告诉自己要勇敢,不要难过,这一切的难关我们都可以度过,真言他,一定会没事的。

在到达观星台之前,我还可以骗自己,我还可以给自己一丝希望。可是当我和真言走下车,我看到面前空旷的草地和高高的观星台,我就知道,我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了。

面前的观星台、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甚至是我抬起头看到的那一片天空,都与那个预言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藏青色的天空一望无际,高大的法国梧桐树笔直地挺立着,树冠仿佛把天空圈出一块井口一样的圆圈。星星那么漂亮,不久之后,它们就会一颗颗从天际滑落,留下一条长长的、金黄色的痕迹。甚至是真言指给我看的那个观星台,用石子铺成的台阶和精致的雕刻扶栏,都与预言中的没有两样。

“重汐,我们走吧。”真言说。

我下意识地向真言看过去,就注意到真言身上的黑色针织开衫和白色的球鞋,梦境中的画面再次与现实重合。没错,在那个预言里,真言就是穿了这样的衣服,连他挽起的袖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我愣住了,傻傻地站在原地,惊恐不已。心脏在瞬间冰封,再也没有一滴血液可以流通。我忍不住抱紧胳膊,张着嘴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察觉到我的异样,真言回过头来看着我说:“怎么了,重汐?”

我没有说话,真言紧张地走到我身边,低下头来问:“你没事吧?”

我这才回神过来,我看着真言,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不敢和真言一起走上观星台,那让我觉得自己正带着真言走向死亡,可我又不知道要怎么跟真言说才好,难道我要跟他说,他就会死在今晚的观星台上吗?不管真言自己有没有预测到,我都无法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我忽然觉得好无助,我想我肯定是在前世做过什么罪恶滔天的事,所以才在今天受到这样的惩罚。我甚至连哭都不能哭,我怕真言看到我的眼泪会伤心难过。

“重汐,重汐,你讲话啊。”真言催促着。

我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让沸成一锅开水的心平静下来。我看着真言,努力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说道:“真言,我,我刚刚想起来,我落了东西在车上,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怕真言拒绝,我马上又补充说,“我会很快回来的。”

真言好笑地看着我说:“什么东西这么重要?流星雨马上就要开始了耶。”

我看着真言的笑容哀伤不已。没错,流星雨马上就要开始了,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离开这里。

“是,是一件外套,我想……观星台上肯定很冷的,所以带了外套来,却忘记拿。”我努力圆着这个谎言。

“外套?我不记得……”真言的表情有点疑惑,随即又释然,“算了,好吧,你早点回来哦,我在这里等你。”

“嗯。”我笑着点头答应着。

我转回身,脸孔立刻隐藏在阴影里。我知道真言就在我的身后,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可是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竟然是那么远,远到随时都**阳两隔。我的眼泪几乎在我转身的刹那就掉落下来,我不敢擦拭,更不敢回头,而是迈开脚步向草坪外围跑去。

我能听到自己踩在草地上时发出的细碎声响,能感觉到土地在脚下的轻微震动。我的心里有一团无法排解的悲痛在膨胀着,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车里根本没有我落下的衣服,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已经远离了观星台,远离了等待我的真言,也远离了那片灯光。我恨不得自己可以像蜥蜴一样隐藏在黑暗里、隐藏在绿叶下面,再也不出来。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着,心里好难过、好难过。

忽然,我被一只手抓住,瞬间被拽到了墙角。

“啊!”我失声尖叫,可是声音刚刚发出一半,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接着,我听到一个声音附在我耳边:“重汐,是我。”

是闵冬季!我险些忘记他了!是啊,他答应过我会一直守候在这里的。闵冬季看我平静了下来,才慢慢松开手。

闵冬季把我扭转回身,面对着他。“你怎么了?”他问。

闵冬季的声音那么温柔,充满了担心和关切,我的眼泪又一次哗啦啦落下来。

闵冬季看到我哭,似乎是吓了一跳,慌乱得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好半晌才把双手搭在我的双肩上,微微低着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哭了?”

我摇摇头,没有讲话。

闵冬季着急地向远处望了一眼,似乎是怕真言发现,然后说:“重汐,如果你不说出来,我是没办法帮你的。”

我泪眼婆娑地看了闵冬季一眼,然后哽咽着说:“闵冬季……我,我不能……我不能……”

“不能什么?”闵冬季追问。

“我不能……去陪真言看流星雨,他,他真的会死掉的……”我哭着说。

“重汐!”闵冬季似乎很生气,仿佛我做了一件很糊涂的事情。紧接着,他似乎又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忙压低声音说:“重汐,你忘了下午我在你家对你说过什么吗?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记得,我当然都记得。闵冬季对我说,如果今天会是我见到真言的最后一面,我却没有来,那么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没办法看着真言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我做不到……

我使劲摇摇头,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却还是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来,哽咽着说:“闵冬季……我真的做不到……我没办法看着那个人在我面前死去……我,我会心碎得死掉的……因为,因为我已经爱上了真言……”

说完这些话,我仿佛是第一次开始面对自己的心,我好像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可是,却丝毫没有得到幸福的感觉。我看到先前还紧张担心的闵冬季,在听到我的话的一瞬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可是,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只知道,我不要去看流星雨,不要看着真言死,不要那个预言中的画面出现。

闵冬季重新抬头看着我,他眼中的痛苦被一丝平静代替,说:“重汐,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我听话地看着闵冬季的眼睛。他接着说:“那个预言,是假的,根本不会成为现实,那些都是骗人的东西,真言根本不会死。”

我听到闵冬季的话,内心却还是平静不下来。我低下头,却听到闵冬季忽然用激动的声音说:“而且,而且如果悲剧真的会发生,我发誓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我被闵冬季的话吓了一跳,惊诧地抬头看着他说:“什么?”

闵冬季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声音苦涩地说:“是的,重汐,我爱你,一直都是……”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闵冬季又接着说:“所以,所以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如果悲剧真的会发生,我是不会让你去的。”

我看着闵冬季,他压在我肩上的手掌微微用力,诚恳地说:“重汐,相信我,我是不会骗你的。”

闵冬季的话慢慢地钻进我的心里。闵冬季是不会骗我的,他是我最信任的朋友,真言……或许……真的不会死……

正在我迟疑的时候,忽然身后有一个严厉的声音说:“不!他会!”

我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诧异地向声音的来源方向望过去,就看到明神川学长站在那里。

我满脸疑惑地说:“明神川学长……”

明神川学长没有看向我,而是冷冷地注视着闵冬季,然后慢慢地走到闵冬季面前,接着,说出了一个让我无法相信的隐情。

他对闵冬季说:“你当然希望重汐出现在观星台,像预言中一样和真言一起看流星雨,因为那样,真言就真的会死了。你的目的就是让真言死掉,不是吗?”

闵冬季愣住了,呆了好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不知所云的笑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学长,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站在一旁慌张地说。

明神川学长的话让我不懂了,闵冬季怎么会想让真言死呢?他不是一直都在帮我,帮我救真言的性命吗?闵冬季是我最相信的朋友,是一直站在我身边的人,又怎么会做让我伤心的事呢?而且,而且,就在刚刚,闵冬季还跟我告白,他说,就是因为他爱我,所以他是世界上最不想看到我伤心难过的人,所以,如果真言真的会死掉,他是不会让我去的……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一瞬间在我的脑海中跳出来,又像线团一样,一根一根毫无章法地纠结在一起,这让我心里乱极了。

明神川学长并没有急于回答我的话,而是说:“重汐,你听我接下来说的话便明白了。”

接着,明神川学长又看着闵冬季,冷冷地说:“三年前,那场煤气爆炸的事故发生时,除了真言和真慈两兄弟外,还有一位他们的钢琴家庭教师——罗夏在场。罗夏不幸身亡,最后以金钱赔偿的方式不了了之。而闵冬季你,就是罗夏的弟弟。”

“可是……”这更让我纳闷儿了,闵冬季怎么又会跟那个早已被人们淡忘的罗夏联系在一起?况且,况且他们的姓氏并不相同,又怎么会是姐弟呢?

“重汐,你一定奇怪他们明明是姐弟,又怎么会不同姓吧?”明神川学长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便接着说,“因为闵冬季的父母早年离异,闵冬季跟了爸爸,姓闵,而他的姐姐则跟了妈妈,姓罗。”

明神川学长一步步走近闵冬季,瞪视着他说:“闵冬季,原本我也没有怀疑你的,只把你当做一个不小心卷进来的转学生,你以为自己计划周详、步步为营,可你没想到事情坏就坏在你计划得太周密!你接近重汐,不断探究真言的事情,凡是有关那个预言的事,凡是有关真言生死的事,必然有你在场。而且,据我观察,每次设计真言的计划都是你出的主意,而重汐,更是一颗善心完全被你利用。我觉得不对劲,才在背后暗暗调查,很快就把你的身世搞清楚了。要知道,什么都可以隐藏,但是身世是藏不了的,只要稍作打听,就可以知道你跟罗夏的关系了。而你,之所以对真言的事情这么关心,也无非是想要让他如你所愿地死掉!”

明神川学长的声音那么冷,冷得像是没有丝毫的温度,而我的心,也渐渐在明神川学长冷酷的声音中失去温度。

我看到闵冬季先前似乎还要辩解,后来,便一个字也不说了。他没有反驳,也没有露出任何生气的模样,只是冷冷地看着明神川学长,眼中充满了恨意。

难道,难道明神川学长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闵冬季,闵冬季骗了我?

我看着闵冬季的脸,想要寻求答案。可是闵冬季似乎在一瞬间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他的目光那么恶毒,狠狠地瞪着明神川学长,歇斯底里地大声喊:“没错!罗夏是我的亲姐姐!我就是要杀死真言,替我姐姐报仇!”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闵冬季,那句在心里环绕了好几圈的话终于脱口而出:“闵冬季……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闵冬季看着我,脸上立刻现出难过的神情,痛苦地说:“根本没有人关心我姐姐……所有人,所有人都只看着他们……我……”

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跌入谷底。

闵冬季转回头再次瞪着明神川学长,大声说:“把我说得这么不堪就能抬高你自己吗?大名鼎鼎的明神川学长,你又怎样呢?你只关心真慈而已,根本就没有在乎过真言的生死。否则,你早就该停掉真慈的呼吸器,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灵魂夺走真言的性命!”

真言、真慈、闵冬季、罗夏,还有明神川……

这些名字慢慢在我的脑海中纠缠在一起,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看着闵冬季和明神川学长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一个字都听不到他们讲了什么。我忍不住倒退了几步,掩着脸孔伤心地哭起来。

原来,原来闵冬季也是在骗我。

我那么信任的朋友,我唯一信任的人,却也在欺骗我。他接近我是有目的,他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我爱的人,而我却那么推心置腹地跟他相处了那么久。而明神川学长,我后来不断在怀疑的明神川学长,他现在站在这里究竟是为了真慈,还是真言?

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可怕,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们了。

我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身体好无力,一只手支撑在树干上,眼泪却还是接连不断地掉落下来。

“你们都不要吵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喝止着。

竟然是真言。我、闵冬季,还有明神川学长,三个人都诧异地看着真言的方向。我不知道真言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身边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我们说的话。

我已经不愿再想明神川和闵冬季究竟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来到这个观星台了,也不愿再跟他们讲些什么,我只是看着真言,想着真言。我不知道他听没听到今天是他死掉的日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那个“真慈”的事。我不敢讲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傻傻地、小心地观察着真言的脸色。

真言的表情很坦然,他没有理会闵冬季和明神川学长,而是径直走到我身边来,拉起了我的手。

他说:“重汐,你忘记了吗?我一直都在等你。”

我一直都在等你。

我忽然觉得,真言指的并不单单是看流星雨这件事,还有很多很多。真言不等我回答,便微笑着拉起我的手就走。

随着真言走了几步,我忽然意识到真言是要跟我一起看流星雨,我这才停下来,试图挣脱真言的手。

真言微微用力抓住了我的手,却也停下了脚步,他轻声说:“重汐,我都知道的,我一直,一直都知道的。”

我愣住了,诧异地望着真言的脸孔。

真言接着说:“其实,我根本没有忘记真慈,我一直都记得他。我知道他就在阁楼里,却从来都没有勇气去看他。我甚至假装自己不再记得和他有关的事,眼睁睁地看着爸妈毁掉了关于真慈的一切,跟他们、跟全世界一起欺骗自己,骗自己说世界上再没有真慈这个人,可是,我却是那么地思念他。”

真言低着头,我看到有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眼中滴落。过了好一会儿,真言才转过头来看着我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医院了吧?因为看到医院,我就会想到真慈,我的心里便充满了罪恶感和思念。上次,在医院里昏倒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原来是真的,原来我的猜测并没有错,真言果然都记得真慈的一切。可是,现在迫在眉睫的问题不是真言的记忆,而是那个预言。

我打断了真言的话,说:“可是,真言,我拜托你,我们……”

没等我讲完,真言伸出手,食指轻轻压在了我的唇上,示意我噤声,用温柔却无比坚定的声音说:“重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一切。听着,什么都不要想,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强迫你,你乖乖就范,好不好?”

真言对我微笑着,我看着他的笑容,却险些掉下眼泪来。我没办法拒绝真言,因为我知道,即使我不去,大概也没办法改变那个预言,我只好点点头。

在观星台上,我跟真言相拥坐在一起。

大概是因为在郊区,观星台又很高,所以尽管是晴朗的夏夜,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真言转过头看着我,对我笑了一下,他并没有揭穿我刚刚说去拿外套的谎话,而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我的身上。

“傻瓜。”他微笑地看着我,宠溺地说。

我依偎在他的身上,真言便随之轻轻用手揽住了我的肩膀。

这一刻,我们什么都不想说,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只想静静地享受这一刻,永远记住真言的味道和他怀抱的温暖。

“看,流星!”真言忽然指着天边喊。

果然,我看到一颗星星从天际滑落,留下一条长长的金黄色的痕迹。

我的心情很复杂,可我还是笑着对真言说:“好美。”

空气中卷来一阵微微的风,夹杂着野生花草的清香,脸颊上有点凉凉的,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一次落下泪来,于是慌忙偷偷擦掉。

耳边是真言兴奋的声音:“重汐,你看,又是流星耶!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流星,好美啊……”

真言回头看我的时候,我便对着真言微笑。真言不看我的时候,我便对着天空想,这不是流星雨吧,这一定不是流星雨,流星雨是给恋爱中的男女许愿的,而它们分明是天空替我留下的眼泪。

流星一颗接一颗地滑落。

开始,我还偷偷在心里数着,一颗、两颗、三颗……后来,无数颗流星在天边滑落,我再也没办法计算它们。报纸上说:今天的流星雨会持续1小时27分钟,我好希望,好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哪怕我和真言成为两尊化石,我也不要面对后面将要发生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里越来越痛,像是有一把小小的刀子,从心脏中心慢慢地、一刀一刀地挖着,直到把整个心脏都挖空,却还是觉得疼。

“重汐。”真言忽然叫我。

“嗯?”我看着真言。

“你不要因为不能为了我停掉真慈的呼吸机而痛苦、自责,因为,在我心里要杀死我的那个人,根本不是真慈,而是我自己。”我诧异地看着真言,不知道他想要讲什么,想要杀死真言的人是他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真言接着说:“记得我跟你说过吧,我的心脏病很奇怪,我的心里住着一个想要杀死我的人。你一直以为是真慈,是吗?”

不等我回答,真言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你错了,那个人是我自己。我的心病也不是躺在病**的真慈,而是活下来的我自己。我一直都很自责自己为什么可以活下来……”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感觉真言在说着什么遗言。我不准他再讲下去,真言却笑着阻止了我。

“重汐,听我讲完,不然,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的眼泪再一次落下来,真言用平静的声音接着说:“或许你不知道,我有多爱我的弟弟真慈。我一直想,也许他死掉的那一天,也就是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我知道他的身体里,除了心脏,其他器官都在衰竭。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却还一直苟延残喘地活着……”

“真言,求你不要这么说……”我哭着说。

真言笑着转头看着我说:“直到遇到你,重汐。直到遇到你,我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到今天,就是因为,我要遇见你,并且爱上你……”

我终于无法自已地大哭起来。

真言的脸上现出疲惫的神色,他看着我说:“重汐,我累了,我想枕在你的腿上躺一会儿,好不好?”

“好……”我哭着答应。

真言躺下来,他的头枕在我的腿上,我看到自己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脸颊上。真言伸出手,轻轻为我擦掉眼泪,他用温柔地声音说:“重汐,不要哭……我的死……并不是你的错……所以……请你不要因为我的死而自责……”

接着,真言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他的眼睛也轻轻地闭上了……真言,像预言中一样,停止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