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纪严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那头的展思扬咆哮道:“纪严,教务处那边找了个新的活动策划过来,说要把你撤了!”

什么?撤了?我茫然地听着电话,有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展思扬火急火燎地说:“我今天下午不在礼堂,我还一直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打电话过来,回了学校才知道,教导主任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人,说是校庆活动的总策划,还说是专业的。我是不知道他是从哪请来的专业的,学校如果肯花钱请人,那之前为什么要削减我们的预算呢……”

与展思扬的心急如焚相比,这个时候纪严还是不慌不忙,他沉着地打断了展思扬的抱怨:“说重点!”

“新的活动策划在会场里指手画脚把很多东西都弄得乱七八糟,和我们以前弄好的完全不一样了!”展思扬急得似乎想要从电话里蹦出来。

“就没人阻止吗?”我忍不住出声问道。

听到我的声音,展思扬一点儿也不惊讶,说起学生会其他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还阻止呢!现在学生会里分三大派,一派见风使舵现在已经抱大腿去了,一派懵懵懂懂人家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另一派心里面都清楚就是不说!”

“我猜也是这样。”纪严轻描淡写地说。

还猜什么呀!这都要急死我了,平时那群人不是这样的呀,怎么到了这种时候都不出声了?我无奈地看着纪严,急得不行。

“哦,对了,还有一帮人大概是平时被你挑刺挑多了,现在都把你当仇人。他们自己建了一个学生会的小群,在里面骂你呢!我把截图发你,你都看看,看看那些人背着你都是什么嘴脸!”展思扬这回是被气惨了,平日他都很好说话,今天说什么都带刺。

电话挂断了,纪严的微信消息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想必是展思扬把截图发过来了。我不愿意让他看到这些东西,于是一把将手机夺过来。

纪严紧皱着眉毛,说:“拿来,我看看!”

我倔强地说:“我不!”

“拿来!”

纪严一定要看那些截图,我又知道我是抢不过他的,只好开口说:“你别看这些不行吗?看了有什么用?大概知道是哪些人就够了!”

纪严没有搭理我,一把将我拉到他面前,一只手制住我两只胳膊,另一只手轻而易举从我手里夺走了手机。

纪严一脸凝重,却还安抚我说:“你慌什么?总要了解一下事情,才能做处理!”

我知道他是非看不可了,于是我立即凑上去跟他一起看。我还以为今天中午的时光是偷来的,难得没有人打电话给纪严询问他事情,难得我们可以共进午餐,可以夹娃娃,可我没想到这些愉快的时光竟然是建立在这种情况基础上的。

我一早做好心理准备,知道那些人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了,然而我没想到他们说的话这么难听。

“我早说过啊,教导主任要放大招了吧!”

“哈哈哈!他被撤了,真是好事!”

“我真想看看他那张木头脸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早就该退任了不是吗?哪有人高三还在当学生会会长的。反正他也要卸任了,现在撤了他总策划的职位最好!”

……

那些话全是在幸灾乐祸,抱怨、讽刺纪严。这些人的头像都是他们本人的照片,一个个笑靥如花,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能说出这样一句句恶毒的话呢?哪怕不喜欢纪严,哪怕不理解纪严的所作所为,也不需要这样讽刺和践踏一个人吧?骂人的话简直太难听了,有些甚至无凭无据,仅仅是因为纪严总是板着脸就讨厌他,有些是因为他们自己做错过事情被纪严责罚就怀恨在心。

这个人是我喜欢的纪严啊,他聪明,能帮我考进重点班、能让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傲气淡然,就算喜欢我,也会别扭地藏着掖着;他细心,他知道我喜欢什么,并会为我特意去关注……这样一个纪严为什么会有人讨厌他到这种地步呢!我不明白,很不明白。

“会长……”我看着纪严,我知道我的眼睛里充满了心疼,我心疼眼前这个总是做着很多事,却还要被人当作理所当然的人。

“你干吗?”纪严凶巴巴地说。

“他们凭什么骂你,凭什么,我不许!”我脑子一热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纪严愣了,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他嘴角刚刚还紧抿着,此刻却仿佛是冰雪融化,笑意止不住地从嘴角流露出来,细碎的光在他眼睛里闪烁着,灿若星光。他掩不住笑,手背贴近嘴巴企图挡住我的视线,他顿了顿才说:“谁不能骂我呢?”

怎么可以骂人?我不理解。

“谁都能骂我啊!”纪严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无畏,“只是他们的话不能对我造成任何困扰,你理他们干什么?”

“可是……”我依旧没有被纪严说服。

纪严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别想那么多,他们骂他们的,我们不理会就行。”

“可是那些学生会成员都这样子了,说不定伺机准备做坏事呢!”那微信群都建起来了,小团体也形成了,一旦形成某种势力,那还了得?不是要跟学生会会长叫板?

“跳梁小丑,不成气候。”纪严无所谓地说,“到最后真正觉得棘手的,不会是我们。”

真正觉得棘手的,不是我们?那真正会觉得棘手的人,是谁呢?我愣愣地看着纪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纪严很平静,可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平静,是真的吗?

我想问他,会长,如果学校真的把你撤掉了怎么办?可我不敢问,我知道,这个时候是需要勇气和底气的,我不敢泄了他的底气。可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海里不断盘旋,如果学校真的把纪严撤掉了,怎么办?

纪严连日来的忙碌,我看着都觉得心疼、难受。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就像一只陀螺一样,被抽着转、连轴转,从没有停歇的时候。他为校庆活动做的事情做的努力,为学生会做的贡献,我不说什么功劳苦劳,如果在这个校庆活动准备工作收尾的时候,学校把他撤掉了,那可真是寒心啊!

纪严一直以来就是附中的荣耀,我不敢去想象这一次如果他被附中抛弃了,过河拆桥了,他会怎么想?他会经受怎样的打击?

“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呢!上车,走了!”

我听到纪严的话,恍然间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只等我上车了。我匆匆忙忙跑过去,犹犹豫豫不知道是否该坦言我心中的不安,我拽着车门,欲言又止:“会长……”

纪严转头看我,却依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他笑了笑,道:“还愣着呢?过来!”

他看起来很有把握呢!他应该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了吧?我这样想着,心里忽然安定了。

我和纪严走进大礼堂的时候里面已经乱得不行了,明明整理好的东西,现在又被翻得一塌糊涂。更令人气愤的是那个所谓的总策划压根就是在瞎指挥,他根本就不清楚结构图,还指挥着学生会成员东拆西凑。

有的人干得热火朝天,有的人埋头苦干,见到我和纪严来了,一部分人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围上来说:“会长,他们把我们弄的东西全都弄乱了!好不容易搞好的,现在按他这样安排,我们不知道又要忙活到什么时候了!”

“就是啊,会长,他们压根就是在瞎搞,你快去阻止他们吧!”

这些人围绕着我和纪严,逐渐形成一小撮人流,纪严走在最前端,似乎承载着这些人的希望。

“哼!”就在那些人来求助的时候,一个人发出了一声冷哼。

这个人我记得,他就是学生会的小群里话说得格外难听的那个!

“现在搬救兵有用吗?我看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个人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话,小人嘴脸十足。我瞪了他一眼,他害怕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纪严,有些犯怵,立刻转身离开了。

他一挪开,我和纪严总算是看到后边的人了。

戚蕊和教导主任就站在刚刚离开的那个人身后,教导主任拍着戚蕊的肩膀,两人笑得乐呵呵的,教导主任说:“戚蕊,你做的那个东西我很满意,以后要多做些这样的事。我看你也是非常有能力的嘛!”

戚蕊还假模假样地谦虚,一副愧不敢当的样子,说:“我这不是班门弄斧吗?要知道主任您之前是学什么的,我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

“哦?你还知道我以前学的是什么专业?”教导主任好奇地问道。

还没等这两个人寒暄上几个来回,我和纪严在众人的拥簇下走到了教导主任和戚蕊的面前。

教导主任脸色颇为难看,他有些忌惮地看了纪严一眼,咳了咳,强装镇定维持着领导的威严,说:“纪严?你怎么来了?你还不知道吗?”

纪严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的淡定:“知道什么?”

“他们没告诉你吗?”教导主任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他看了看四周站着的学生会成员,大家都保持着沉默,于是他又说,“看来你这个学生会会长和学生会成员有些距离呀!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你。”

四周响起窃窃私语,并不时有一两句笑声冒出来。

教导主任一副心下了然的表情,说:“是这样的,今年校庆有一位重量级的学长要回学校参加活动。”得到周围人的点头之后,他又说,“所以学校的校庆级别临时上升了,学校也是考虑到学生会成员都很辛苦,所以特别邀请来这么一位策划协助你们。纪严,你身为学生会会长,这个情与理你应该是懂得的呀!”

只是协助吗?我腹诽着,如果只是协助,又怎么会把纪严先前的安排通通改掉呢?

可偏偏这样的话就是有人相信,戚蕊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附和道:“大局为重,纪会长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请人来协助也是为了校庆活动办得更好,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啊。”她说完看了看其他人,那些被这话说服的人纷纷点头。戚蕊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悄悄地弯了下嘴角。

我知道纪严来的时候是很有把握的,可偏偏他现在沉静得如一潭泉水一样。我稳了稳自己的心态,从余光里觑到纪严藏着深意的眉目,总觉得纪严会有万全的应对方案。

“纪严呀!”教导主任见纪严不说话,以为他是不乐意,于是走上前拍着纪严的肩膀说,“你看,你也高三了。学校请人来协助,也不是要你全部放手,只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你看你即将要高考还要准备各种各样的考试,到时候忙都忙不过来,哪还有什么闲心管学生会呀,学校这也是为你好呀!”

纪严动了动,拨开了教导主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沉着脸说:“我明白了。”说完摆出一副转身要走的样子。

明白什么了?为什么我们要走?纪严的应对方案呢?他十足的把握呢?难道不应该是狠狠地还击回去,叫他们好看吗?为什么纪严要摆出一副退让的姿态,这是怎么了?

我急得拽住纪严的衣袖,问:“明白什么?你不是说觉得棘手的不会是我们吗?你怎么……”

纪严还板着脸,此刻我却看得格外揪心,他为什么要遭受这些,他为什么要被这些人这样对待呢?

教导主任似乎是嫌火上浇油还不够,又添了一把柴,说:“哎,这才是我们的学生会会长,我知道你一定会理解学校的做法的!”

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纪严面前,冲着教导主任就开始吼:“你怎么不说是学校过河拆桥呢?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以为我们傻呀?学生会都把校庆活动准备得差不多了,你现在过来横插一杠子,是想抢功吧?”

那些刚刚还因教导主任的话连连点头的学生会成员,此刻脸上的表情又凝重了起来。

我可不管他们现在是什么表情,掉过头就开始吼:“还有你们,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学校说的就都是对的!我拜托你们有点儿自己的判断力行不行啊!我不求你们能多袒护会长,我只麻烦你们能不能弄清楚真相再开始人云亦云!”

礼堂里的气氛一度冷凝了下来,没有人交谈,也没有任何响动。

“菜菜,你这是干什么,教导主任也是为了学校好啊,我们,我们哪有人要骂你?”戚蕊走到我面前,借着视觉盲区冲我挑眉挑衅。

教导主任被戚蕊的话点醒了,从诧异中醒悟了过来:“哎,田菜菜你怎么说话呢?我抢你们的功劳?这简直是笑话!”

教导主任勃然大怒,指着我的鼻子就要开骂:“你简直是……”

纪严忽然从我身后绕过来,他的手往后挡,形成一个保护区,把我拦在背后。

“纪严,你!”教导主任被拂了面子,脸上越发挂不住了,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纪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仅仅是一小步,却让教导主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纪严的表情越发平静,那股成竹在胸的气势在他周身环绕,让我也莫名其妙地淡定了不少。

然后我听见纪严说:“我不干什么,我不干了。”

“啊?”

惊讶的不仅是围观的人,还有戚蕊和教导主任。

“你不干了?”戚蕊难以置信地问,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惊喜,她似乎觉得很不真切,很不相信纪严会这样轻易说不干了。

纪严没有搭理任何人,接着说:“你们请来的人当协助策划或者总策划都可以,与我无关。”

难道这就是纪严的成竹在胸?我讶然不已,说不出话。纪严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反击,难道不应该是指出他们的缺点、漏洞,让他们明白他的重要性吗?为什么会是他不干了?

纪严环顾四周,对自己造成的震惊效果并不在乎,他对呆若木鸡的众人说:“附中本来就没有高三学生任学生会会长的先例,既然现在有人掌舵……”纪严平平静静地再丢出一颗炸弹,“那学生会会长的职位我也就可以请辞了。”

纪严是因为学校的劝说才不得不连任的,当初学校的理由是“我们知道你一定会理解学校的做法”,这个说法现在用在了劝纪严接受“协助策划”上。

“本学期最大的活动是校庆,做完这个,基本上也就没什么事了。学生会的事情绝大多数都简单,我想,你们……”纪严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说,“应该是能处理得来的。好自为之吧,各位。”

在场所有人被纪严的话震得久久回不过神,那些看热闹的学生会成员、处心积虑准备一战的戚蕊,又或者是对纪严无比信任的我,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想过纪严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

也许戚蕊是准备借教导主任的东风,先弄一个协助策划,再一点点架空纪严,最后摇身变成总策划。可这一切都没有按照她规划的剧情发展,纪严竟然放弃了!不止是所谓的校庆活动总策划,他放弃的还有学生会会长的职位!

与那些仓皇失措的阴谋者相比,纪严似乎更像那个逼迫他们的人。他站立在大礼堂里,比任何人更坦**,更无所畏惧,他的目光所到之处,鼠辈们不由自主地退缩。

听完纪严的话,我脑子里一片混沌,那些蜂拥而至的疯狂想法挤占了我的脑子,我总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可拽着我手腕的那股力量,让我什么都不能说。

纪严强行把我拉出了包围圈,拽着我一直往外走。人群在我眼前散去,耳边的声音渐渐减少,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菜菜!菜菜!”

纪严按着我的肩膀,边摇边呼唤我的名字。映在纪严眼里的我,已然急红了眼,已然急昏了头,我似乎都有些神志不清了,愤怒占据了我整个大脑。

我醒了醒神,将思维强行从刚刚那场混战中脱离出来,可我一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鼻尖就忍不住泛酸。

“为什么?”我带着哭腔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纪严,“你为什么不让我骂他们?”

纪严戳了戳我的脑袋,说:“你骂了他们又怎么样?有用吗?”

我倔强地咬了咬嘴唇:“难道就要忍气吞声吗?”

纪严似乎觉得既好气又好笑,说:“菜菜,别闹。”

“我没闹!”我把脸别过去,表示对这个说法的抗拒,“他们就是过河拆桥,就这样还不让人说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纪严把我的脸扳过去,说,“我都能接受,你急什么?”

我简直要被他气疯了,吼道:“你能接受我不能接受!我心疼,不行吗?”

我吼出这句话的时候,纪严愣住了。我没空理他现在是什么感受,我只想把我心里的感受一一吐露出来。

“我知道你很厉害,全附中都知道你厉害,可你厉害凭什么就应该被他们这样对待?”为什么总有人认为能力强的人就要多包容?

我问纪严,纪严也给不了我答案。我也不是问他要答案,我纯粹就是想把憋在心里的替纪严委屈的感受发泄出来。

为什么我们总是要背上那么多的枷锁?如果不认同就是不理解学校,如果对别人的过错不包容就不是称职的领导者,那这样和道德绑架有什么不同?纪严哪怕再厉害,他也不过是个高中生,他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觉得辛苦的时候吧?为什么他们总把纪严当作万能的?

我一个劲儿地在说,说到最后都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了。我知道我今天太激动了,可我克制不住。一直以来都是纪严为我遮风挡雨,有什么事情有他在我就会很放心,可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看着纪严受伤害我却无能为力。

“菜菜。”

纪严轻轻呼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我絮絮叨叨的话被这一声“菜菜”打断。

我抬起头,用模糊的视线看着纪严。

纪严向我靠拢,右手抚上了我的脸,将我脸上的水渍一一擦拭干净。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哭了,难怪视线模糊了。

“好了,别说了。”纪严用手按住我的后脑勺,压着我往他胸膛靠。

我别扭地挣扎了两下,却被他强硬地按在了胸口,我把头抵在他的制服上,含含糊糊地说:“有眼泪……”

“那你就别哭了。”

纪严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闷闷的,耳边是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给了我一种莫名的震撼。我的大脑被纪严的话重新启动了,理智也渐渐回归,我有些难为情地用侧脸靠在他的身上,听着他的心跳。

“菜菜,这样就可以了。”纪严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就在我的耳际,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样就够了,我都明白了。”

明白了吗?我在心底问,明白了什么呢?

纪严把搂着我的手臂紧了紧,让我更加贴近他,他说:“我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一直以来,我都被教导要理性、要理解,好像已经忘记被人偏袒是什么感觉了。”他用下巴在我头顶蹭了蹭,停顿了一会儿,才犹豫地开口,“潘子轩,他的确比我做得好。”

心脏一瞬间被攥紧了,我摇着头,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可纪严压制着我不让我说话,他大概是想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吧。

“只是凭着单纯的相信,就可以做出选择,站在你身边。”纪严的声音似乎有种莫名的惆怅,“这样真好!”

我努力挣扎开,我不想再听他说这样的话了。他反思自己,却让我心疼,让我难受。

“不是的!”我恨不得死命摇晃他,叫他相信我说的话,“你只是不喜欢解释罢了!我知道你从来没有不相信我,好多次我被别人冷嘲热讽都是你给我出头,是你给我自信,你没有不好,你没有对田菜菜不好!”

我抽噎着。他真的没有不好的地方,他是纪严,我心里的纪严不会有不好。

“好,我知道了,有你就够了!”纪严忽然紧紧地抱住我,把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有你,我还有你。”

所以,把纪严当作一个普通人的只有我吗?我很难过却又觉得分外开心,开心地认为我是那个唯一,却难过纪严被其他人这样对待。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要他一直去理解别人呢?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来为他着想呢?

“会长……”我的手不自觉地抱住纪严的腰,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我与他同在。

纪严的声音绷得有些紧,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凭猜测来得知他现在的心情。他似乎没有了刚进礼堂时的焦虑,也没有了我与教导主任对峙时的那种烦躁。

纪严清了清嗓子说:“没关系的,我不在乎那些。”

我并不是一个多聪明的人,可我也知道这个时候纪严不需要我给他多么好的建议,他需要的仅仅是我的倾听。

“学生会我管了两年多,其实我是腻了。”纪严哑声笑了。

他那笑声里满是自信,一如既往的自信。我的眼眶又湿润了,即便我知道是纪严不在乎这些,厌烦了这些,可那些人对纪严的所作所为让我心如刀割般难受。

“不过也没关系。”纪严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冷,“有的事我做得来,不代表别人就做得来。”

不代表别人做得来?我顺着这句话想了想,却没明白纪严想要说什么。纪严为学生会做了那么多事,他们从来只觉得简单、觉得纪严应该做,现在更是把他一脚踹开……想着,我忍不住攥紧了纪严的衣服。

我这样小小的举动还是被纪严发现了,他把我拉开,看着我的眼睛,嘴角已经带着云淡风轻般的微笑:“我都不气了,你还气什么?行了,不哭了。”

“我哪有!我就是……”我还想多说两句,却被纪严的视线定住了。

纪严闪着星光的眼睛紧紧地锁定我,说:“行了,我现在不是空出很多时间了吗?你肚子饿不饿?”

纪严的话题转得太快,我有些跟不上,就抓住了一个中心词“饿不饿”,下意识就点头说:“饿!”

“扑哧……”

纪严发出一声憋笑,明显是在嘲笑我的直白。

我瞪了他一眼,为自己辩解:“我知道我之前在美食街吃了很多东西,但我刚刚不是情绪大爆发吗?那也是很消耗体力的,我饿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啊,而且美食街的那些东西压根填不饱肚子……”

展思扬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带着看好戏的笑容说:“对嘛,美食街那些东西怎么可能填得饱你田菜菜的胃,你可是大胃王!”

我惊诧地回头,看到展思扬脸上的奸笑,愤怒地说:“展思扬,你又偷听我们说话!你知不知道打扰别人谈恋爱是不对的!”

“我可没有偷听你们谈恋爱,我就听见大胃王说她肚子饿了!”展思扬冲我挤眉弄眼地说。

“你!”怎么老拿这个说事!我气得跳脚,吃得多可我又没有长胖!

我还想跟展思扬辩解几句,展思扬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他走到我和纪严面前,对纪严说:“我还以为我要出马安慰你一番,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原来他是来安慰纪严的啊,我高兴了一点儿,还好纪严身边还有一个展思扬。

但纪严似乎一点儿都不领情,白了展思扬一眼说:“就你?”

展思扬讨好地笑了笑说:“是是是,我不够格,有菜菜在这儿呢,我怎么够格!”

展思扬转头用一种膜拜的眼神看着我,做作地说:“菜菜女神,你刚刚在礼堂里的举动我都听说了。哇,怒斥教导主任、问责学生会全体成员,你很牛啊!”

我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展思扬,谁知道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喂喂喂,别这样看我啊,我单纯就是想表达一下我对你的敬仰和崇拜之情。你大腿上还有空位吗?我想抱个大腿!”展思扬厚脸皮地说。

我特别嫌弃地推开他,心情却因他的夸张表演好了不少:“你少贫嘴了!”

展思扬看我笑了,自己也笑了,他定定地看了我几秒,忽然严肃起来,面向纪严说:“那我们,就这样了?”

纪严一挑眉,说:“不然呢?”

他们在说什么啊?我疑惑不解。

“就这样算了?”展思扬的口吻似乎还带着不甘。

纪严拍了拍展思扬的肩膀,无可奈何地安抚他,说:“就这样吧,懒得折腾了。”

展思扬忽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里似乎在算计着些什么,他说:“要不要给他们加把火添把柴,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就求到我们头上了。就这样走了,我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展思扬这是想要……我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样子,猜测着。

纪严却轻轻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是想说添把柴,等他们烧过了我们再救场?我懒得理,救了场又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感谢我们。”

展思扬沉默着,似乎还没有被纪严说服。

纪严又说:“而且,我现在也没那么多时间去陪着他们耗。”纪严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我,又对着展思扬说,“难道你觉得你现在时间很多?你可也是高三了,还有半年,我们就走了。”

展思扬和纪严高我一届,自然会比我先毕业,这个我明白,可是为什么这句话却让展思扬的表情突然转变呢?

“半年?”展思扬反问。

“还有半年就离开了,有些事情还没定下来。我不是个喜欢有变数的人,所以我要花点儿时间来解决这些问题。”纪严一本正经地劝说道。

然后,他转头诱哄般对我说:“菜菜,你考到我的学校去,好不好?”

纪严说了什么?我有些缓不过神,他说让我跟他考同一所学校?他说的变数,该不会是我忽上忽下的成绩吧?我不自信地说:“我能行吗?”

“你要是答应了,我就有办法让你行。”纪严的口吻十分肯定,似乎我答应了,就真能跟他在同一座城市上同一所大学。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想去哪所大学,可我知道纪严说了的话就一定会实现。抱着对他的信任,我点头说:“好!”

纪严莫名其妙地挑眉看了展思扬一眼,说:“你懂了吗?”

展思扬似乎是被人猛敲了一棒,如梦初醒:“对!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跟他们瞎掺和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看着展思扬话没落音就转身跑开了,疑惑不解地问:“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怎么一下子着急成这样?”

纪严一副什么都看在眼里的笃定模样说:“前阵子我看到有个人在纠缠罗雳丽。”

“什么?”发生了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罗雳丽怎么没告诉我?我急忙问:“后来呢?会长你帮她解决掉那个人了吗?”罗雳丽是我的朋友,于情于理,纪严都要出手相助吧?

“没有。”

嗯?纪严说什么?没有?怎么可能?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纪严,等他的下一句话。

果然,他接着说:“展思扬那时候刚好路过,罗雳丽把他拽住了,然后还跟那个纠缠她的男生说展思扬是她的男朋友!”

什么?莫非这就是罗雳丽说的,她欠了展思扬一个人情?难道就是指的这个?莫非这两个人兜兜转转终于要……

“但根据展思扬后来的情绪推断,罗雳丽事后翻脸不认账了。”纪严板着声音说出这段八卦的话语,但这样平静无起伏的声音却把我的胃口吊足了。

我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追着纪严问:“所以现在是展思扬挑明了在追求罗雳丽吗?我们要怎么做?看戏还是帮倒忙?”

纪严好玩儿一般说:“你高兴就好。”

我猛然把视线挪过去看纪严,纪严也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他一句话也没说,可我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我在他眼里的样子。

我低下头,轻轻笑了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