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在约控的运行里，首先通过大数据来确定什么人首先成为目标客户，在个人信息已经广泛上网的情形下，约控会按照一个人的综合特征，确定目标推送广告，基本都会得到响应。之后，大部分用户会被当作“饲料”，只有少数条件“好”的用户会被选定为约客，成为约主，进入新的循环。所谓的条件“好”和“不好”，约控有着自己的标准，这就是它的算法。
这个世界也许就是一种算法，每个人命运都是算法决定的。在这些大算法和小算法里，宁亦超终于如他所愿，不再是一个平庸的人，成为一个“天才”，也彻底改变了温文的人生，如果他们还算是有人生的话。宁亦超和温文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也是预定的算法所决定的吗？
他想到温文的样子，他无法把“算法”当作一个理由说出来，但他不能对她的后果不置一词。
“温文……我是说约控的那个女子，她是有罪的，但她已经够可怜了，她会被……会被判得很重吗？”
苗好的脸色微微阴沉，此时齐远亮无法顾忌很多。
朱警官同肖老师交换了一下眼神，轻描淡写地说：“谁是她有罪了。”
齐远亮一时摸不头脑，不知道这个警察葫芦里埋着什么药。
肖老师补充道：“她不是罪犯，是病人。”
病人？
齐远亮如梦初醒。
约控竟然是一种病毒，温文就是一个感染者，因为感染了病毒而成为吸血鬼，所以尽管她有加害别人的行为，她也是一个病人，她的罪行是一种病症。
齐远亮用余光看着苗好，发现她已经没有什么不快的样子，恢复了从容。
但朱警官还要补上一刀：“那个周医生，就是千千，也是病人，你大可放心。”
放心，我要放心什么？齐远亮被说中心事，有些尴尬。但经历了这些生死跌宕，这种尴尬已经没有什么大不了。 她们是病人，接下来要做的就不是服刑，而是治疗。
这样，只有一个人注定刑责难免了。
真正的主谋、凶手，算起来只有一个人，齐远亮和许多人被他害到人不人鬼不鬼，甚至丧命。他是一定会受到严惩了。
但齐远亮并不觉得复仇、解脱和轻松，因为他的记忆里的不仅有那个最近才了解的创业狂人、恐怖吸血鬼，还有一个当年的体育少年、一个在阳光下挥动着棒球棍的男孩。
他不禁喃喃道：“宁亦超会被判死刑吗？”
“当然不会，”这一次是苗好代答，“他也是病人，不罪犯。”
宁亦超也是病人， 什么意思？
这一切不是都源于他那疯狂的念头，走火入魔的想法和做法吗。他当着自己的面亲口说出了他的野心、变态和疯狂，他已经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吸血鬼，也让其他人变成了吸血鬼或者牺牲品。自温文以下，所有约主、约控和饲料都是被那个邪恶的约控王国所吸附，成为受害者，再像滚雪球一般去加害别人，而宁亦超正是这个王国的创建者，是始作俑者。 他也是病人？苗好是在谈哲字，所每个罪犯都视作人格变异的病人吗？
“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光看着苗总这么牛的美女，”朱警官说，“还是前妻，就更不该怀疑她的智慧了。宁亦超确实也是病人，不是罪犯，害他的还有幕后黑手。”
“是的，”肖老师说，“大宁只是想创办一个互联网企业，从没想过害人，他是个受害者。我了解我的学生。”
宁亦超不是约控的创建者吗，他亲口承认了他所作的一切，甚至当着齐远亮的面吸吮人的脖颈静脉。他怎么可能是无辜的，如果他背后还有人操控，那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我们马上有机会去拜会那个幕后黑手了，”朱警官说，“除警方人员外，苗总、姚教授作为专业人士会一起参加，也特别邀请你参加。因为你是唯一个例外，也是唯一个亲身体验过疫苗实战效果的人。当然，一切要你自愿。”
齐远亮不可能拒绝。
算上朱警官、苗好、肖老师和齐远亮，竟然只加了两名便衣，就组成了这支小分队，一辆越野车就坐下了。没有用导航，也没有询问齐远亮，朱警官自己驾车，准确抵达了北郊那个杨柳交错的街道。那个巷口，那杨树后面赭红的建筑，还有跟第一次跟少女“温文“约见时空气里味道，映入齐远亮的眼帘，钻入他的鼻孔。他甚至不由地张望着那个巷口，期待着那个人再走出来。
他当然知道，再也不会有一个“温文”走出来了。
朱警官和苗好一行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他的怅然，不管不顾地径直向那个巷口走去，他只有紧紧地跟上，一齐踏入小巷深处。在岔路，他们选择了更细长幽深的一边，又经过几次转弯，走进更细小的胡同。
齐远亮几乎又要重新踏入那个诡谲的世界，像是又要分不清真实和幻像了。
在一扇暗红色的小门前，走在最前面的肖老师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朱警官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在确认。
门被推开，半掩着，像掩盖着另一个世界。齐远亮最后一个尾随而入，门在身后被关上，眼前突然展现一个天地。
“西客站！”齐远亮惊呼道。
肖老师转身凝望，身后是两列火车停放的长长车轨，是远处的天空。他近在咫尺，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是，这里可以西客站，也可以是任何地方，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这就是约控的世界。”
苗好、肖老师、朱警官和两名警员一起进入站台，依次登车。看到齐远亮站立不动，苗好招呼道：“愣着干什么，上车呀。”
齐远亮一边上车，一边压低声音：“我们真地上车了吗？”
苗好眨眨眼睛：“你说呢？”
齐远亮用手摸着绿皮火车的车皮墙壁，粗糙凹凸的颗粒清晰可感，周围人流涌动，众声嘈杂，很难想象这一切竟然都是虚拟的。
“咱们去哪儿？”
“青城，育英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