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火
逼仄黑暗的房间内充斥着浓郁的松木香,腥咸的海风夹杂着山间清新的泥土味飘进房内。
喉间阵阵剧痛将苍海折磨的痛不欲生,手腕和脚腕因长时间被捆绑而浮肿。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从他裆部袭来。
他竭力睁大眼睛望向一片黑暗,却只能勉强看清有个男人一边猥琐地把脸凑在自己裆部,一边发出怪异的嘿嘿声。
苍海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廖成抬起头看着他,冷笑道:“江成为什么一直跟踪你?”
苍海瞪大眼睛,显然对他说的话一无所知。而廖成看到他脖子上的纱布在不停渗血,摸索着转身从床底掏出一个箱子,从里面翻出一包未拆封的纱布与酒精,伸手就要去解苍海脖子的纱布。
苍海拼命挣扎着不让他碰到自己,手腕脚腕被绳索勒着摩擦出深深的血痕。
见他挣扎,廖成的手悬在半空未动,久久凝视着他。
房间外的风起了又止,止了又起。
江成挺拔的身姿在房间外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庞大。
“你来的不是时候。”廖成背对着他,缓缓转过身,手术刀藏在身后,“警察马上就到了,我这个地方很好找。”
江成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苍海惨白无血色的脸庞上:“我不会杀你。”
“你的确不会,你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廖成朝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同样偏头看向**的苍海,“但你会让我比死还要难受。”
江成没说话,略过他走到苍海身边查看伤势,确认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生命危险后,才转头用余光看向廖成:“我给你准备了新身份,你待会儿就坐船去宁海市吧。”
廖成收起手术刀,摇摇头:“我不走,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顿了顿,走到门口坐下,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江成掏出昂贵的打火机替他点着火。
香烟在一片黑暗中亮起暖橘色的火光,从前他不敢在山林里抽烟,但今天不同了。
“你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用好几万块钱的打火机替我这支五块钱一盒的烟点火。”廖成缓缓吸了几口烟,声音愈发暗哑。
江成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听他讲。
“你把柳倩的死讯告诉我,还给我了那些照片,我很感谢你。”
“再过几年我就五十岁了,我一直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是你给了我希望。”
“可你只是在利用我,利用我来完成你那些计划。”
江成终于出声:“我没有利用你,我找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你了,这是一场交易,你不愿意可以随时走人。”
长夜安寂,廖成站起身望了一眼道路尽头,并没有车辆驶来。
“我应该听你的话,这样警察就不会那么快就盯上我。”廖成叹了一口气,眼眸越发落寞,“你身边有那么多替你出力的人,华信和钱云龙一开始也不是我在盯着,你是怎么查出凶手是我的?就因为我想拖走苍海?”
江成一笑:“没时间了,你就想问这些?”
不待廖成回答,江成自顾自回道:“我能得到的信息比专案组少得多,除了知道华信和钱云龙都没有睾丸外,其他消息我只能从围观群众那里知道。”
当江成写信告知专案组与二队长自己与睾丸案无关后,专案组就一定会认为此事是江成的同谋所为,于是就会在暗中盯住那些打探案件的人。
因此江成并未现身打听,而只是在吃瓜群众的闲言碎语中穿身而过,但仅凭几条关键信息就可以锁定具体是自己身边哪个人是割睾丸的凶手。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埋葬钱云龙的尸体。”江成倚靠在门边,望着道路尽头,“他是自己摔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廖成愣了愣,嘿嘿笑了几声:“那小子正好死在镇山之树旁边,把他埋在树旁边,也算给树添添营养。”
“你干了二十多年的兽医,又是西岚人,就这两点专案组就很容易找上你。而你偏偏在埋尸的时候避开了树根,没有几年打理花草的园艺基础,一般人谁能做到?专案组抓人要靠证据,我不用,光是知道钱云龙的尸体被树根包裹了一圈,就足够让我锁定你了。”长夜漫漫,江成耐心十足,他时不时回头看向苍海,忽然笑了笑,“专案组以为你割睾丸上瘾,所以特意派虞安平引你上钩。你用砖头把他拍晕的时候,我还真为虞安平的下半辈子捏了一把汗。”
远方道路忽然驶来一辆车,速度不低,黄白色的车灯在这座几乎完全隐于黑暗的山峦中格外醒目。
廖成回头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苍海,低声道:“柳倩死了,死了,死了……这种好事不能就他们自己知道……江成,你走吧,我想明白了。下辈子,我好好活。”
江成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脸一直隐藏在黑暗中,廖成从他进门开始就不知道他在用何种表情与自己说话。
“好。”
专案组汽车的轰鸣声越发近了,江成低低应了一声,一只手拽起苍海,把他的半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走到门口时,江成忽然回头望向廖成。
廖成抬头去看,借着丝丝光亮,廖成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你……”
见江成笑了笑,廖成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廉价的塑料打火机:“走吧。”
白山隐于黑暗,火光乍现。
夏茗刚跳下车,就看到护林员看山的小屋窜起火苗,火舌一寸一寸舔舐着简陋房屋的每一处。
专案组成员集体愣住,夏茗忽然大叫道:“快,快叫消防!山火烧起来就完了!”
乌拉拉的消防车警报声响彻长空,火势并没有蔓延,廖成早已在看山小屋周边挖好了隔离带。
大火很快便被扑灭,但看山小屋烧毁严重,消防员从里面抬出廖成烧焦的尸体,焦郊凑上去看了几眼:“被浓烟熏死的,没有中毒和捆绑迹象,至于死前是不是昏迷还要进一步检验。”
夏茗点点头,无心去管廖成的尸体:“屋里没别人了吗?附近呢?我再去找找。”
大家默契对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远处的姜皓月大喊一声招呼大家过去,夏茗飞速跑过去,看到苍海坐靠在树干边,脸上的纱布脱落,露出化脓发炎的血肉,而喉间的纱布渗出丝丝血迹。
见夏茗跑到身边,苍海终于绷不住大哭,一声不能吭,而眼泪却一颗一颗冒出来,他一头扎进夏茗怀里,伏在她臂弯处感受着她的体温。
夏茗抬起他的脸替他细细检查着伤口,苍海握住她的手,凝神看着她。
他的眼神中多了些不一样的情愫。
长夜将尽,黎明破晓时,专案组几人纷纷钻进车倒头大睡,夏茗也有些撑不住了,她嘱咐精神尚可的姜皓月将大家安全送回办公室,她要去医院陪伴苍海。
苍海换好药后正躺在病**,无聊地抱着平板电脑看剧,见夏茗来了立刻拿出笔在平板上写道:“我听到了江成和廖成的全部对话!”
夏茗敷衍地点点头,替他检查着输液瓶。
苍海赶忙又写:“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只要我肯花钱,以后肯定能说话!”
看完这句话,夏茗在床边坐下,仿佛卸去了重担一般:“苍海,我们分手吧。”
“啪嗒”一声,平板电脑摔在地上,一道浅浅的裂纹从屏幕一角划至中心。
夏茗没说话,也不敢去看苍海的眼睛。
从他回国出车祸开始,夏茗就一直觉得他是被自己所连累。
而这两天逮捕廖成的过程中,她再一次看到师兄深陷往事几乎无法自拔的痛苦。
感同身受,所以她不敢拿苍海的命跟江成和他的同谋们去赌。
起初她照顾苍海,不同他分手,是责任使然,或许有一丝丝情分在,但终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经过绑架一事后,她忽然明白,或许分开,才是对苍海真正的负责。
见夏茗没说话,苍海慌乱地掏出手机敲出几行字:“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就惩罚自己!这次出车祸是廖成干的,江成为了推广他的计划连累到了我,他欠我的,他心里有愧,所以他才几次三番来救我。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苍海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到夏茗手中,见夏茗神色放松了些,于是轻轻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庞,用口型道:“别怕。”
四目相对,苍海眼中坚定而温柔的光芒落在她眼底,在她内心种下了一颗名叫喜欢的种子。
把喜欢种在心里,秋天就会长出很多很多的喜欢。
夏茗朝苍海笑笑,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好啦,我收回我刚刚的话。你现在先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把江成和廖成之间的对话写下来。”夏茗从地上捡起平板电脑,仔细检查了一遍,还好只是保护膜碎裂,屏幕并没有裂纹。
“对了,还得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柳倩的女孩,听廖成和江成的意思,这个姑娘是万恶之源。”苍海接过平板电脑,写下这句话递给夏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