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灾之卦(new)

第二天快晌午,江成月才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进了自家道观,而且是睡在了**盖好了被子的。

他艰难从**爬坐起,总觉得身体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一阵头重脚轻,伸手摸了摸额头,这才恍然明白,因为发烧了?他这具到底算是凡修的身体,倒是很久没有病过了呢。仔细一看,自己穿的还是昨天那套衣服,连外衣都没有脱,而他明明记得自己先前锁魂咒印和极有可能是先前在寻息氏那群妖孽那里沾染的**香一并发作了,倒在地上滚得不成样子又在水里泡了大半宿……而现下外衣居然是干的,而且洁净如新?!

莫名他就想起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听见的那两声脚步……是谁把他从水潭里面捞起来了吧?江成月猛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抬起左臂伸出右手抓住左臂的衣袂,一看,袖间的云龙纹刺绣果然不见了!

莫不是,它主人来了,它便完成了使命回他主人身边去了?

那么是阿珩把他从水里捞上来的?

稍倾,仿佛是回答他一般,从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而江成月在道观周边设下的阵法没有丝毫反应。

“吱哟”一声,腐朽简陋的木门被推开来,李云珩端着一个托盘,开门走了进来。江成月一惊,急忙道:“阿……阿……”嘴边的话转了转,还是机灵地唤成了,“上仙……您……您回来了啊?”

李云珩点了点头,神色自然地顺势侧坐在他床榻前,将托盘摆上,盘上置了一只江成月万分熟悉的瓷碗:“饿吗?”

江成月一怔,有些尴尬,结结巴巴道:“这这……这怎么好劳烦您?”

李云珩静静地瞅了他一眼。

江成月感受到压力,不敢抬头看他,只得盯着碗中的白粥,雪白的米粒儿衬着碧绿的葱碎,散着清香,软糯适中,勾人食欲。他执勺轻轻搅弄了一下,舀起一勺探入口中,微咸中又隐隐带了一丝甘甜,那味儿莫名勾起江成月久远的记忆,让他整个人都僵直了。

他半天没说话,叫李云珩会错了意,强作淡然道:“若是实在难以下咽……不必勉强。”

江成月回过神来,知晓他这是误会了,忙笑道:“不是的……很好吃。只是……” 一般人煮粥,要么选咸味儿的要么选甜味儿的,这般甜咸皆备,两者调和得虽恰到好处,但味儿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奈何江成月喜欢。也算是他在饮食上的一处小小怪癖,而知晓并会照顾到他这小小怪癖的,是个已经过世了近两百年的人。

“上仙,这,这……是你做的?”

李云珩有点尴尬,怔了半晌才答道:“我也……不知晓应该要放什么……所以……”江成月差点儿没忍住将嘴里的粥喷出来……所以盐和糖都放了?!原来只是个歪打正着的巧合。

想来也是,眼前这位再不济,飞升前身份也是放在那的,即便幼年在齐峘山苦修那几年也断轮不到他自己亲自动手来做吃的。这样想来阿珩的这“第一次”动手下厨还是为了自己呢……莫名心里竟不可抑制地透出几分秘不可宣,卑微的甜。

江成月喝过了粥,将碗顺手放在床头桌边,问道:“仙君天界的事儿……处理完了么?”

李云珩点了点头。

江成月沉默了一下,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知晓自己的身份,因而没有去追问李云珩他具体因为什么事情被招了回去。然后他正在心下犹豫要不要问问李云珩是不是他昨晚把自己给捞上来的,自己在沉睡中又有没有失态,李云珩却先行开了口,向他提及了天界的事儿,似乎一点也没准备避讳他的样子。而他开口说出的话,将江成月整个人都震得个目瞪口呆。

“降云宫太虚星君有卦……魔君即将出世。”

“魔君?”

李云珩点了点头。

这位降云宫太虚星君也是一位混元仙始级别的尊者,专司卜卦预测,所得卦象从来没有错过。包括预言了近千年前那次神魔之战。

江成月惊道:“难道上古魔族竟还没有……消亡殆尽?”

一千年前,同是这位太虚星君先卜出魔君出世的卦,后面果然不知从哪忽然冒出的一个纯血纯灵上古天魔作乱,三界将倾岌岌可危,玉卿华天上神,也就是当今天帝的兄长,于危难之际将那位魔君封印进东皇钟。可那位魔君实在厉害,便是东皇钟都难以将其彻底镇压,不得以,华天上神为了三界牺牲自我,以神躯化作东皇钟外又一道封印,这才镇住了东皇钟中的作乱魔君。

等同于是同归于尽两败俱伤。

江成月道:“这才千年,怎么又要魔君出世啊?你说太虚星君这次预言的魔君,是又要从哪儿跑一个新的上古天魔出来呢,还是说东皇钟要破,那一千年前作乱的那一位要出来?”

李云珩摇了摇头:“不知道。”

江成月蹙眉道:“这下子……三界又要大乱一番不可。”他看向李云珩踟蹰了半晌才问道,“天界……有派人去察验东皇钟么?”

李云珩道:“从外面很难看得出东皇钟是否有异动……可是若是擅动了华天上神的封印,或许反而会因此将里面封印的上古天魔放出来。”

江成月踟蹰道:“说的也是……” 又想起什么,他问道,“那位魔君在东皇钟内被封印了上千年……照理说东皇钟有炼化其魂魄的神力,即便是被放出了东皇钟来,也应该是神魂俱弱了吧?现下虽没有了华天上神,但以天帝现下的神力还不够将他再次封印么?”

李云珩道:“他乃纯血纯灵上古天魔,即便只有一丝神魂自东皇钟内溢出,便可以重结自己的魂魄。即便是漫天神祇,又岂有一个敢冒此险……天帝身为最后一位纯血纯灵上古神族,以其神力封印魔君自然不是问题……问题是……他现下的身份。”

江成月蹙了蹙眉。

李云珩见他没有意会,便又解释道:“你曾听闻过,两军对垒,主帅先行披挂上阵的么?他可是……三界最后一位上古神族了。”

江成月一怔,明白了过来,垂下头半晌没说话。

天帝并不是他的兄长华天上神,再则,即便是华天上神重归于世好了,人家也没有义务一定要为三界众生再死一次。

两人默然了半晌,江成月道:“那天界……难道……现下袖手不管?”

李云珩淡然道:“卦象只是卦象,预言只是预言……与其自乱阵脚,不如严阵以待就是。不管是新出一位魔君也好,还是东皇钟里面那位又爬出来也罢,合众之力未必奈何不了他。”

江成月点头道:“是这个理……不过怕就怕……三界六众其余无辜族众又不知要经历怎样一场浩劫。”

李云珩默然。

江成月也跟着沉默了一下,忽然他又猛地想起了什么,急忙转头看向李云珩道:“阿……呃,仙君……那个……到时候若是真的又要再上演一次神魔之战……灵璧宫是执掌轩辕剑的,那你……”

李云珩掀起眼睫看向他,眼中竟一瞬间透出几分希冀的光,似带了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还不待他开口说什么,两人同时察觉到江成月布在道观周边的结界阵法出现异动,不多时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熟悉的清亮的少年声音穿透进来:“师父——我和我哥来看你啦!”

屋里的两人一怔,没一会儿果不其然稗儿带着自家兄长拎了个食盒进了来。看清了屋里的情景,稗儿初时愣了一下,很快惊喜了起来,叫道:“神仙哥哥?!”

十月在他身后驻足,惊讶地看向李云珩。

稗儿喜道:“神仙哥哥你回来了?!”

李云珩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便算是回应了。

稗儿便又拖着自家兄长上前来,对十月介绍李云珩道:“哥……我跟你说过的,就是这个神仙哥哥治好了我的病。”

十月本盯着李云珩一脸的警惕,闻言却又没法不表示表示,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十分精彩了,青白转换了一轮后才想起对李云珩拱手致谢道:“多谢这位……公子。”对方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但稗儿管他叫“神仙哥哥”肯定也是个修道中人……他实在不知叫什么合适,只好用了这么一个不会出错的称呼。

李云珩自然也不会表示出介意,但先前那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实在不善,李云珩何其敏锐的,顷刻便察觉出敌意。他和对方明明初次见面的关系,这股敌意由何而来就很耐人寻味了。他回头别有深意地淡淡睨了眼江成月,然后转向那两人微微勾动了下嘴角,淡声道:“不客气。”

擎昌君莫名地被他那一眼看得汗毛倒竖。

气氛诡异地寂静了一下,江成月才想起来打破寂静赶紧转换了话题道:“那什么……稗儿,你们怎么想起来这时候上来?”

稗儿道:“我娘烙了师父你最爱吃的葱花鸡蛋饼,我就给师父你拿上来啦。”说着他将他哥手里提着的食盒拿过来放在卧房中间的八仙桌上,又对江成月道,“还有师父你昨晚……脸色那么吓人,我总不放心,当然要来看看你……”

然后他这才反应过来江成月还没起身,顿时惊了:“师父,你不是真的病了吧?”言毕奔了过来,伸手探了探江成月的额头,急道,“师父你怎么这么烧?你真的生病了么?”

他一急,声音便隐约带了哭腔。江成月吓了一跳,赶紧道:“没事没事!有点着凉而已,你别大惊小怪的。”

稗儿嘟着嘴道:“师父您平时都很少生病的,怎么会着凉呢?”

江成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十月赶忙道:“正好,邻村那个郭大夫刚好在阿牛家,我去请他来。”

“哎……十月……不用了!”江成月在他身后叫道。

然而十月并未理会,风一般刮走了。

江成月有些尴尬地看向李云珩,讪笑道:“哈哈,这孩子……”

李云珩继续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江成月也就笑不出来了。

稗儿被这两个人中间古怪的气氛影响了,很机灵地觉晓自己应该找个理由溜走,因而道:“师,师父……那我把这个拿去厨房。”

房里的低气压叫江成月直觉有些危险,不敢叫他走,忙拉住他又问:“对了,我还没问你呢,阿牛今天怎么样了?”

稗儿答道:“大夫来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开了药给他喝。师父说了等他痊愈就不必怕那些邪祟夺舍。所以,只要他乖乖喝药,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哦。”江成月摸摸鼻头一时又想不到有什么话来接。

“那,师父,我先去厨房。”稗儿说完赶紧脚底抹油。

房里便又一次只剩下江成月和李云珩,他想了想,鼓起勇气和李云珩对视,露出几分尴尬讨好,虽然他一贯不明白为什么李云珩似乎又不开心了,但终归从前和这一位相处,得出来对付他的绝招一定没有错:不管为什么,道歉就完,哄他就好,往死里哄那种!

李云珩微微叹了一口气,反而是转头不看他了,起身也出了屋子。这状况实在是叫江成月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