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中生智(new)
应该不会吧,要是他想劈了我早就动手了……上次他没散成我的魂,可见是顾忌流风还有他身后的金焱宫?
但是就李云珩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忍气吞声?莫名又想到受磔刑而死,呻吟了好两天才彻底断气的李云逸……越想越是两眼发黑,这边还要强装风轻云淡地和易子依斡旋,江成月心底发虚,一壶凉茶不多时就喝得差不多了。
易子依捶桌道:“竟然是这样……那擎昌君,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成月冷笑道:“打算?我打算把这位南境鬼王从三界中揪出来,魂飞魄散以儆效尤!”
他还未待说完,许久未曾开口的李云珩冷冷接到:“他已经销声匿迹几十年了。”
听到他终于说话了,江成月不知为何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看向他,借此特意细细勘察了一番他的神情,却见还是一贯的平静无波不辨喜怒,心中不由又一阵酸痛,心道他小时候虽然别扭爱使小性子不好伺候,但脸上多少还能看得出来点是悲是喜的表情……怎么现下变得如此深沉,当真是一点点情绪都不会从面子上显露出来了。
江成月装作淡然,冷哼了一声道:“只要三界之中,他没有魂消魄散,我迟早会将他揪出来!!”
李云珩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道:“看来擎昌君心下已有计较。”
江成月一怔,终于从“擎昌君”这三个字里面意会到了一丝埋怨和嘲讽的意味。
易子依浑然不觉这一鬼一仙之间的弯弯绕绕,兴奋道:“擎昌君预备怎么做?在下但凭差遣!!”
江成月有些惊讶,看向他道:“易公子……你要继续跟我们一起去查?”
易子依道:“当然啦!”
江成月道:“你不回泰室山了?”
易子依道:“我早就修书回师门,说要独自出外历练一番……”他偷看了一眼李云珩,又转向江成月道,“二位仙君不嫌弃……就留在下当个仆役,在下修为虽然不深,跑跑腿打打杂还是做得的。”
江成月:“你师父同意了?”
易子依笑道:“擎昌君忘了……我泰室山是以贩售修真界的信息闻名,这些信息可不是常年避居泰室山便能得来的,门下弟子多的是出门历练,根本不需要师门首肯,只要定期如实汇报所见所闻……”他一怔,又想起了什么,急忙又对江成月表忠心道:“当然,擎昌君若是不同意,在下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江成月沉默了一下,实则,他倒并不怕易子依的“如实汇报”,甚至他要的就是易子依的定期“如实汇报”,好让玄门和天下都知晓他真的并未放弃追查真相……再则,如若易子依不在,便只剩下了他和李云珩……单独相处?!!那岂不是跟羊入虎口似了?!!
见江成月不置可否,易子依那打蛇随棍上的性子便当他是默许了,兴奋异常:“擎昌君……那……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要做什么?”
江成月叹了口气道:“北境彼岸城,下个月……鬼市该开了。”
李云珩抿了抿唇。易子依一怔,急忙道:“擎昌君是想要回冥界探听消息?为何要去鬼市?”
如果把冥界比作一个大池塘的话,鬼市便是从岸上延伸入水的一个跳板,岸上的人和水中的鱼便尽可在此交汇,继续入水,人死,由此上岸,鱼死。而这跳板每三个月开一次,只要在跳板被收起之时,鱼入深水,游人上岸,彼此两不相干。算是人冥两届的交界。
当然鬼市并不只有彼岸城,但彼岸城却是人冥两届得开的鬼市中最大最广也是影响最深的地方之一。
他被帝君逐出了冥界,想要入冥界打探消息,唯有鬼市一个途径而已,以……凡修的身份。
当然这个理由他没有办法直接解释给人听,只好道:“若直接回冥界,难免打草惊蛇。只是以凡修的身份的话……便于藏匿行踪。”
毕竟鬼界只有他最熟悉,他这么说,另两位也不好反驳。
江成月道:“不过……这么直接前去,怕是一无所获。”
鬼市的规矩,江成月一个鬼王还是很清楚的。如果是那种误入的凡修,根本无所遁从,搞不好丢命事小,估计什么也打探不出来。
鬼市同人市一般,人生地不熟就难免会被欺生,有人带着才好办事呢。不过这个带着的……决不能是钟离山派这种大门派,不说别的,太多不可控力,里面的那群修士各个眼高于顶,不给他捣乱就不错了。再则在这种大门派下,太过引人注目本身也容易先行暴露行径。
易子依所在的泰室山虽然对冥界规矩不熟,但鬼市的门道多少知晓点儿,于是问道:“那……擎昌君,你准备怎么去?”
江成月笑道:“当然是先去找人帮忙了。”
易子依道:“擎昌君已经有人选了?”
江成月只是笑。
好不容易糊弄得差不多了,江成月见易子依打了个哈欠,便连忙道:“啊,已经这么晚了么……”于是趁机便着人去休息。
本来江成月这百来年勤俭节约,他是准备和稗儿睡一个屋的,但李云珩虽神色淡然,他还是莫名意识到危险。他记得他小时候对他皇兄的独占欲多强,虽然说现在他皇兄的壳子里面换人了吧……那好歹外面还是他皇兄的壳子不是?还是仔细体统点儿使用比较好。反正见过流风之后,黄白之物他擎昌君现下还能少了去么?
于是随着他俩一同出了门,三人正往隔壁空房走呢,易子依却突然想起什么来,笑问道:“擎昌君,我听稗儿说你有个弟弟也是极阴命格?听说擎昌君还是因此才收下他为徒的?”
恍然间江成月好似被钉钉在了地上,突然一步也挪不动了,他后面还絮絮叨叨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见,脑海一片空白。
他僵硬地转头去看李云珩,便正和李云珩别有意味的眼神对上了。
易子依见他突然驻足,便也停下了脚步回头去看他,奇怪道:“擎……擎昌君?”
江成月冷汗狂飙,吞吞吐吐一时间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我……呃……”
曝光了么?!!
流风的话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回响:“在李云珩眼里你只是个占舍他皇兄的阴祟之物,即便现下你告诉他,当年和他在齐峘山生活了三年的其实是你,你还为了救他差点弄得魂飞魄散,你觉得他会不会信?”
他会不会信呢?
会不会呢?
如果他知道……被他当做了亲人的人,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江成月一瞬的惊惧之后,忽然冷静了下来,思路也跟着清晰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其实……也算不得是本君的弟弟。”
李云珩立于一侧,静静地看着他。
易子依傻眼了:“啊?”
江成月看着他一副不明所以满头雾水的样子,勉力笑了笑,就是不多解释。
易子依也不好追问,只得不了了之。
李云珩走在江成月身后半步的位置,门廊狭窄,易子依走远了一些后,江成月又刻意顿了顿脚步,阻了李云珩的路,侧身对李云珩坦然问道:“令皇兄曾经向我提及过……虽未言明,但我猜,上仙就是他口中所说极阴命格的那个弟弟吧?”
没错,擎昌君会知晓,是因为后来李云宸出了齐峘山被他占舍之时听李云宸说的……这解释,足够完美无缺了吧?
李云珩对他微微笑了。
江成月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个笑……他唇角确实是一个上扬的角度,表明了这的确是个微笑,他俊美的五官看着也还是精致美好的,不见一丝狰狞,可那笑容透出的彻骨冷意即使迟钝如同江成月都觉察了危险来……他甚至感觉李云珩可能下一刻便会忽然伸手过来拧断他的脖子!
江成月和他对视着,禁不住腿软心虚,冷汗都要流下来,赶紧道:“时候不早了……仙君也早些休息,我先回房了。”语毕再不敢去看李云珩什么反应,急急推门逃进自己的房间。
受了这一番惊吓,着实将江成月吓到了,翻来覆去在**滚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痛将他从睡梦中惊醒,然而从脖子四肢和心脏灵台七处传过来的剧痛实在是太过熟悉,他便又没有放在心上。
自从被帝君锁魂进这具舍中,锁魂封印处便如同落下的旧疾,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这样剧痛如同被烈焰灼烧一般,何时发作没个规律,发作时长也没个规律,最先几年可能是因为魂魄残损太过的缘故,时常便会这样剧痛一阵,有时时间长能持续一整天,近些年来魂魄健全,发作便没那么频繁了,左不过好几年才会发作一次,时间也短,最多不过一两个时辰就不疼了。
擎昌君好歹冥界十八狱历层都历练过来的,这样程度的疼痛倒还不至于忍不下来,于是咬着下唇,默默将痛呼隐在喉头,额头冷汗潺潺而下,在被子中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捂着脚脖子,佝偻成了一团。实在是身体七处要害的剧痛让他捂来捂去也不知捂哪里好,整个身体便扭成麻花状,不一会儿就把床铺给滚成了咸菜干,皱巴巴一团。
疼痛太过剧烈,他便开始给自己念清心咒,拼命想要将神识从剧痛中抽离,一个不慎,不小心将痛呼闷哼出声。
意识渐渐不太清明了,江成月只觉得自己在清醒和昏迷的交界处不住徘徊,模模糊糊间也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抑或是梦见自己醒着的。
额头似被一阵温暖的清风拂过,拂动了发丝微微发痒的感觉在剧痛的掩映下居然还能清晰地感觉到。
江成月渐渐陷入沉睡,疼痛便一点一点淡去。他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中自己乘着风雨飘摇的小船在狂风巨浪中沉浮了好一阵子,才终于云散雨收迎来了云层中漏下的阳光,天边挂着的彩虹,一副宁静祥和的佛景;又梦见自己化身成一只小小的彩蝶,在狂风暴雨中不断艰难地扑动翅膀,就在绝望之际,却迎来一片花丛,风雨过后的白色牡丹花瓣还沾满了露珠,清香宜人中他却只觉得心安,他栖息在花瓣上,飘零了许久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终于能歇息一番了。
他慢慢扇动了下翅膀,无比惬意……
江成月深吸一口气,舒服地翻了翻身,一阵若有若无夹杂着清甜和冷冽的香气扑入鼻腔。
这牡丹的香味……好熟悉啊。
他缓缓睁开眼,怔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外面的天色早就日上三杆了,他的目光正落在了洞开的窗棂上,穿堂风吹过,吹得掩起的门扉吱呀一声轻响,他才发现自己昨夜竟然没有关好门?
江成月从**爬起来,揉了揉睡得蓬乱的发,默默发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打着哈欠洗漱。
昨夜锁魂封印的剧痛发作……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历时的短了许多?
待到他好不容易出了门,却见客栈大堂餐桌边,稗儿和易子依李云珩一并坐着,规规矩矩挺直了脊背一副恭迎他家师父的模样,见江成月进了门眼前一亮,小嘴委屈地撇了撇,又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李云珩的方向,默默收回目光,垂目盯着桌面不说话了。
李云珩执了一杯清茶,兀自吹了吹,氤氲的蒸汽腾起,茶香四溢。
玄尧上仙收了自己全部灵压,变作了与凡人无异,然而李云珩那一张脸实在是叫人想不注意都难。于是乎客栈来来往往众多食客住客,从他身边路过之时便不免或坦然或羞赧或惊艳地瞧他一眼。李云珩自己呢,端坐不动如山,连眼角余光都不对旁边瞥一眼。
易子依兴奋地招呼道:“擎……”他看了一眼四周,又非常机灵地换了个称谓,“林兄!这边……”
江成月坐过去笑道:“早啊!抱歉,我睡过了?”
易子依笑道:“我们等一等没所谓的……小稗儿一大早就要嚷着找你……”他说一半,忽又笑笑把后半句给吞了。
稗儿可算是找到控诉的机会了,因而哀怨地瞥一眼李云珩道:“神仙哥哥说……师父起得晚,不准吵师父睡觉。”
江成月尴尬了一下,他只得转换话题:“你们用过早膳了?”
易子依托着腮点了点头:“哪敢饿着咱们家小稗儿?就等你用完膳咱就可以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