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三 酒宴
大祭司的瞳孔猛地一缩，却没有在继续问下去，而是又问：“那除了绿雾岛，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船，靠岸的船。”寄寓说。
“靠岸，是登上绿雾岛吗？”大祭司问。
“我不确定。”寄寓摇摇头，他并没有说谎，他所看见的全是船只的画面里，岛屿只露出了小小的一角，纵然有很多人陆续下了船，也没让他窥见岛上的一丝一毫。
大祭司继续问道：“神木有没有告诉你如何找到绿雾岛的正确方位？”
寄寓摇头，反问：“您觉得绿雾岛就是神之岛？”
大祭司因言微有迟疑，随后点头，道：“绿雾岛早有耳闻，我们岛也有人前往寻找，可是一直没有找到。”
寄寓想起他被千金子接上船时对他说的话。
那是近三年前的一天，也是他在绿雾岛上待了满十年的日子。
他说：“十年的约定，我总算是如约完成了，你的父亲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就一定会见到绿雾岛。”
寄寓回头看着身后逐渐远去的岛，分不清是岛在离去，还是他们的船在远离。
“绿雾岛就是我所在的岛？十年的约定指什么？”这是在寄寓学会了说话和认字后开口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在此之前，他还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冒。
“正是如此。不过那座岛再也回不去啦。”回答他的是在一旁恰好听见了他这个问题的海梦舟。
“为什么？”
“因为我们找不到那座岛的位置了，它消失了。”海梦舟这么说。
“为什么好端端的一座岛会消失呢？我在上面待了十年也没事啊？”
“消失的当然不是岛，岛一直都在，只是外人找不到，它自己了躲起来。”海梦舟试着解释。
海上一览无遗，一座岛又如何能躲？
海梦舟还特地回到了之前找到寄寓的那片海域，等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没等到。
“它的轨迹应该是有规律可循的，否则你的父亲也不可能让我们在十年后等在这里，但现在距离我们遇到你才一年，我想这座岛应该不会出现。”千金子分析着说。
“你记得那座岛接近追梦号的情形吗？当天没有风，一点风都没有，所以在移动的是那座岛，并不是追梦号。”
这个疑惑海梦舟早就想说了，但他自己都不信一座偌大的岛屿能够移动，这无论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可是种种迹象都得出了“除非岛在移动，否则不会找不到它”这样一个结论。
“听着，你一定要帮助我们找到它！”大祭司紧紧抓住寄寓的手，注视着他 ，一字一句地道，甚至在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只有你才能找到它明确的位置，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寄寓一愣，他刚才把想到的都说给大祭司听了吗？
但见大祭司如此郑重其事地拜托，寄寓总觉得刚才应该说了什么，于是他道：“之前找过一次，但没有找到。”
“那是因为你没有来到我们这座岛，没有遇到预知木，也没有遇见神木的缘故。”大祭司拍了拍寄寓的手背，这才露出了一抹笑容来道：“放心，这一回一定能找得到。”
这一刻，寄寓不由觉得十分信服，他依稀觉察出自己其实也是非常希望能够找回绿雾岛的，相比曾经离开的族地，那里才更像是他的家乡。
走出神庙的时候，寄寓不知为什么却有一种酒醉的感觉，恍恍惚惚，整个身体软绵绵的，他分明滴酒未沾，甚至连一滴水都不曾要来喝过。
预真知在门口等待，看见寄寓出来，几步迎了上去。
“怎么样？”
寄寓没有表现出他的不适来，其实从外表也看不太出来，只有寄寓自己才感觉得出来。
“我明天还要过来。”寄寓只说。预真知一直没正式问过寄寓的来历，所以关于绿雾岛的事寄寓也不知道预真知知不知道，实际上他除了自己在那上面待了十个年头之外，也说不出更多的别的事来，索性什么也不说，或者等回到迎仙居和千金子他们会和的时候再说，因为他们对绿雾岛的位置要更了解一些。
“这几日大祭司说都会在神庙等你。”预真知说。
“那我们回迎仙居吧。”寄寓说。
“好。”
还不到晚上酒宴的时间，预真知把寄寓送回了迎仙居里，大成也不知道带着千金子和海梦舟去了哪里，寄寓找不到人，又实在困得很，和预真知说了一声就上楼去睡觉，梦中迷迷糊糊好像回到了绿雾岛，在林中不断穿梭。
忽然，头顶上有什么落了下来，“轰隆隆”犹如惊雷般响彻耳际，闪电般的光芒一瞬间烧红了整片天空。
说是天空其实也不确切，因为在这片林中只要一抬头就满是枝叶，根本看不到大片大片的蓝天，而此时也分辨不出是白天还是夜晚，总之头顶上红得耀眼，简直像是有什么烧起来一样，烧得如火如荼。
隐约间，那通红的颜色中，似有庞然大物缓缓掠过枝头，“轰隆隆”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近。
连同这一切迅速接近的，还有热度，和扑鼻而来的焦味。
是火。
漫天大火！
烟雾是最后到来的，但一下子就弥漫开来，视线一片模糊。
此刻，早已分不清这片树林到底是绿雾岛的还是发生过战争的提提岛，亦或是那被神之国毁灭的绿雾国，所有的事物都在烟雾中变得一团模糊，又在滔天的火光中化为尘土，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只剩下一座光秃秃的岛，漂浮在无边无垠的海面上。
那座岛上，似是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荒芜，贫瘠，一片灰暗。
海浪声一声又一声，听来亘古绵长，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就在这时，梦醒了。
寄寓睁开眼睛，却见窗外的天早已经黑了。
此刻他的感觉就犹如自己还身在那座孤岛上，四周围又显得极其安静，连海浪声都没有。
就算是在绿雾岛的时候，寄寓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一种仿佛被抛下的感觉——那里有太多树木陪着他，不像此刻，陌生的岛，陌生的房间。
他一翻身从**起来，穿上鞋子匆忙下楼。
楼下空无一人，楼外漆黑一片，只有老远的地方闪着一些细碎的光，黑夜中辨不清方向，寄寓也不急着去分辨，而是直接跑到门外桂树边上，那可是预知木，能帮助他找到千金子。
绿雾岛上也是如此，不乏有类似的木，虽然不叫预知木，却能告诉他哪里危险，哪里可以躲避，哪里可以找到猎物，所以寄寓第一反应并不是到处找人，而是找树。
桂树很快为他指明了方向，正是举办酒宴的场所，如昨天来时一样的花园，区别是那个花园更大，可以容纳更多的岛民，而且日域大部分岛民的住处都围在一旁，大家端桌子摆椅子，又将各家做的菜都端出来，全部集中在一起，闹闹哄哄的。
寄寓没等预真知来找他，就自己找了过来，由于距离迎仙居不远，刚才看见的那些光的方向就是了。
被一群人围在最中间的就是千金子和海梦舟以及船员们，千金子边上的位置正空着，显然是给他留着的。
岛民们热情又好客，明明说着岛上的语言知道外来人听不懂，仍是端着碗盘走过去然后亲切地打招呼，船员们一时间也不明白，那么多人荷赛一个人根本翻译不过来，但很快大家就用手比划上了，也没人去管理解对了还是错了，总之大家吃的开心喝的畅快就没错了。
寄寓走过去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被发现了，发现他的岛民一声叫唤，就把附近的岛民们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寄寓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在众人的夹道欢迎中几乎是被推着走到了座位上，而后岛民们并不散开，你一言我一语，间或有人离开去端菜过来，都是端来他们这一桌的，荷赛当即凑过来，听了一会儿众人的话后给寄寓总结了一下：“他们都知道你是神之子，今天你可是我们这里的主角，希望你在这里过得开心些，这些食物都是他们亲手做的。”说罢又道：“刚才还打算等预真知把大祭司请来后立刻来找你，没想到你自己就找来了。”
“今天不是酒宴吗？”寄寓这样问，然后非常肯定地说了一句：“我不想喝酒。”
他的话没头没脑的，其实就是疑惑荷赛说的那句“今天他是主角”的话，他还牢牢记着早上预真知说的酒宴的事呢。
荷赛一怔，千金子却已经冲着寄寓指了指海梦舟和一干船员们道：“酒宴是他们的酒宴，你挑自己喜欢吃的就好。”
他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让寄寓坐下来，又回头跟岛民们道了几句谢，荷赛替他说了下，岛民们这才笑眯眯地纷纷离开。
尽管寄寓不想喝酒，不过鼻尖到处都是酒香，他觉得自己闻着就要醉了，脑袋也开始犯晕，他捧着脑袋，眯着眼睛分辨着眼前来来去去的人影。
千金子被大祭司拉去说话，船长在另一头跟人干杯，据说他打算留在岛上，不为了酒回到追梦号上去，所以今晚要把之后几天的都喝回来。
菜都是好菜，有着提提岛上特有的味道。提提岛上植物众多，因而香料也富足，人们用各种香料将蔬菜炖煮，无论是汤还是菜本身，都混合着说不出的酸辣和鲜香味，第一口兴许怪异，可多吃几口又能上瘾。
肉食是现烤的，撒上香料，浓香扑鼻，使得船员们纷纷大快朵颐，倒是跟早上在桂树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寄寓也尝了一块，外皮又香又脆，就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岛民们除了上菜也不常过来打扰，毕竟语言不通，他们的任务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好神之子和他的朋友们，偶尔有同样爱喝酒的岛民们会凑到船员们那里与他们一块儿喝上几杯，热情地笑，场面显得又热闹又欢快。
千金子抽空过来，夹了一块鱼肉问他吃饱了没，寄寓来不及告诉千金子他下午在神木中见到的画面和他的梦境，千金子就又被别的祭司叫走了。
预真知倒是一直都在，他看寄寓眯着眼睛的样子问他是不是还没睡饱，寄寓点点头，预真知问他要不要先回去睡，寄寓又摇摇头。
寄寓觉得他果真连闻酒味都能醉，不过他还是坚持着一直等到酒宴散了，才跟千金子和海梦舟一同回到迎仙居。
千金子这晚也有些喝多了，海梦舟自是更不必说，船员们被荷赛和岛民们送回月域的住处，所有人都在酒香中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