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队

根据这些照片来判断，姚芷君暂时是一定没有生命危险的，但凶手显然是有备而来，不知道是故意安排还是仅仅巧合，先抛出刘彩凤的命案，然后拖了十来天才将姚芷君的照片送来，先从心理上就已经催垮了他们，总而言之多拖一天姚芷君就多几分危险，因此翟天和杜琅对姚局长这个全城搜捕的决定也都表示了支持。

姚局长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又唯恐错过任何一点消息，睡觉也不安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瘦了下去，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杜琅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劝又劝不住，只能陪着他一起熬了。

翟天每天忙进忙出的，和沈谅都只能电话联系，这天回卿城公馆的时候难得是饭点，进门就闻到一股菜香，他进来的时候还恍惚听到了熟悉的笑声，一时间仿佛是回到了侦探社，姚芷君、小唐他们都已经在坐等开饭的感觉。

谁知道这笑声还真是熟人，沈谅见他进来，就朝他招招手打招呼：“天哥回来了？卿小姐邀请我来吃饭，我们都等你好一会儿了，快来啊！”

坐在上首的卿城倒像个客人似的，面露微笑地看着他，沈谅这自来熟的性格，确实能干出来客场转主场的事，翟天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用人上来把碗筷摆好，卿城客气道：“沈院长别客气，随意点，喜欢吃什么就多吃点。”

“好嘞，”这她倒是多虑了，沈谅压根也不是会客气的人，他一边愉快地吃着，一边还在问，“今天这是庆祝什么？”

命案一点线索都没有，姚芷君又下落不明，如今还被人明目张胆地威胁，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翟天瞥了他一眼，颇有些警告的意味，沈谅缩了缩头，卿城出来打圆场：“今晚的汤不错，多喝两碗。”

可现在姚局长的命令已经遍布上海滩，瞒也瞒不住，翟天想了想，还是道：“芷君现在下落不明，姚局没心思查案，但我总觉得这桩命案和芷君小唐失踪案有关。”

这是他第一次在卿城面前提起姚芷君失踪的事，她也终于不用再装傻了，干脆道：“已经在全城搜捕了，上海滩总共就这么大，迟早会找到的——对了，你们收到照片的时候，绑匪没提什么要求？”

“没有，只寄了照片过来。”

虽然这是事实，但翟天观察姚局长，总觉得他应该知道是什么人干的，甚至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翟天怀疑他私下还接到了别的信息，只不过碍于某种原因，没有说出来。

卿城沉吟片刻，特意等上菜的用人全都退下了，才放低了声音道：“我最近手头上的事多，卿黎那边也盯得紧，但这件事我会留意的，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翟天现在已经无心分辨，他粗粗点了点头，就对沈谅说：“姚局最近很憔悴，让他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他是不肯听的，你找机会把他叫去医院，给他看看，别真让他身体垮了。”

姚局长眼下确实气急攻心，身体有些撑不住了，但他根本没有心情去医院，沈谅那点把戏在他眼里也都是小儿科，他在巡捕房也坐不住，天天亲自带队出去找人，翟天不放心，只好跟着一起去，没想到这一找就找出个麻烦来，卿氏有一笔重要的军火交易在法租界进行，翟天等人被拦在门外不让进时，姚局长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

“巡捕房找人，我们只进去看看，人不在我们就出来，不会耽误你们交易，”翟天拦住姚局长，尽量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说，“要不然这样，你去找个说得上话的人出来，我跟他谈。”

这一来就来了个熟人，姚局长看到卿黎的时候差点直接拔枪了，卿黎像是料定他不敢开枪似的，根本不屑于躲闪，他就那样抱臂站着，脸上充斥着不屑的表情，姚局长的手捏成拳，整个人绷得非常紧，翟天一只手牢牢抓着他的胳膊，尽量心平气和地和卿黎对话：“不是我们有意要打扰你们的交易，现在是全城搜捕，刚好搜到这里来，事关人质安全，也请你体谅。”

“当然。”卿黎嘴上说着当然，但动作却并没有任何退让，翟天觉得自己的忍耐力马上就要到达极限，其实卿氏今天是有一笔非常重要的军火交易，原本应该是卿城来，但卿黎回来之后，卿纬已经很明显地在偏心了，翟天对他的情绪很复杂，以他现在和卿城之间的关系，多少对卿黎有些敌意。

这敌意卿黎当然感觉得到，他还拦在门口，懒懒地靠在铁门上，双手环抱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翟天，问出来的话与眼下的事毫无关系，他甚至带了些揶揄的语气问：“你和卿城现在是什么关系？”

“雇主关系，”翟天没带表情地回答他。

“哦，雇主关系……”卿黎轻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和巡捕房之间想必也是雇主关系了？”

这是在说他并不是巡捕房正式的探长了，翟天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可他也没发作，过了一会儿，他眼底的暴戾完全被压制下去，才重新开口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这人办事风格其实和浦江商会是一样的，利益至上。”

卿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将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调整了一下姿势道：“今天是卿氏的大日子，卿城忘了她自己姓什么，我没忘，我得对得住名字前顶的这个卿字，凡事以卿氏利益为先，对不住了，今天这门，你们谁也不能进。”

姚局长以雷霆之势飞速把枪拔出来，不等翟天反应，他的枪口已经直接抵在了卿黎的额头上。

这一变故谁都没想到，也就谁都没拦住。

卿氏的人立刻掏出枪，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了姚局长，巡捕房的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很快就形成了双方持枪僵持的局面，翟天成了唯一一个没有举枪的人，而他身上那把枪，还是卿城给的，正经来说，属于卿氏。

卿黎邪邪地笑起来，他双手抬起来举过头顶，翟天的眼神顺着他的动作往下垂了垂，卿黎已经退无可退了，但还是试图动了动：“姚局长，有话好说，你女儿被人绑架了我感到非常同情，但是……”

“你给我闭嘴！”姚局长咬牙切齿道，“你让不让？”

就在这时，铁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这里是在法租界，和他们交易的当然是法国人，姚局长也是探长出身，快速打量了整个仓库的构造，确定无法藏人之后和翟天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才把枪收回来，没有心情和任何人进行寒暄，直接吼了一声“收队”，就带着人浩浩****地走了。

翟天落在最后，他笑了笑，朝卿黎伸出手：“这次打扰了。”

“天哥客气。”卿黎伸手的时候，翟天的手突然一动，不小心擦到了他手背上的伤口，他轻轻皱了皱眉，但翟天已经迅速握住他的手，然后快速完成这个明显没什么诚意的告别，转身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