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先要了你的命
回到团部,已经是深夜了。寒风飕飕,早晨还风和日丽阳光普照的天空此时飘起了雪花。童跃华没有一丝睡意,在屋内来回踱步,紧张思索如何对付端王爷载漪父子的办法。
今天,在华武镖局,与顾盼文商议除掉载漪父子时,她那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态度,让他很失望,特别是那个叫霍启胜的年轻人,更令他恼怒不已。
其言辞之间流露出的猖狂劲儿,是明显将他这个威震哈达门的堂堂的西北军特务团长根本不放在眼里,惹得他恼恨不已。如果不是吴海涛及时地在中间充当和事佬,尽力和稀泥,他极有可能会当场爆发。
一个小小的华武镖局的镖师,下三流的狗一样的东西,见过几个世面,经过多少事情,竟敢在他面前口出狂言骄横无理。一想到霍启胜当时的态度和所说的话,童跃华就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怒气。
但是,这股怒气来得快也消散得快,如何尽快除掉载漪父子,才是燃眉之急。在进军哈达门的前夜,徐树铮将军就来电提醒,载漪父子是一个很棘手的潜在隐患,务必谨慎行事,不能给那些腐朽无能的清朝遗老遗少留下任何攻击民国政府的把柄。
为了达到既除掉端王爷父子又不会给自己惹来意外事端的双重目标,他开出了那么高的价格,雇请华武镖局出面,本以为顾盼文会动心的。孰料,这丫头比以前圆滑了许多,竟然说要好好考虑一番,才能够答复自己。这令他多少有点扫兴,不得不重新想办法。
载漪呀载漪,你是大清王朝的端王爷,你儿子溥儁是大清王朝的“大阿哥”,可也不想想,如今是民国的天下,宣统皇帝都倒台六七年了,你这个过时的王爷,不想如何颐养天年多活几年,反而想胡乱闹腾一番,做垂死前的挣扎,也真够糊涂的。
来回踱了一会儿步,也没有想出一个比顾盼文更合适的人选,童跃华不禁有点泄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还是耐心等几天,等顾盼文这丫头的答复再做决定吧。
就在这时,一股冷风倏地袭过来,油灯剧烈地闪摇了几下就灭了,黑沉沉的屋子里顿时泛起一丝阴气,越来越重,片刻间就弥漫整个房间,仿佛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孩子哭声。
见状,童跃华急忙将身子贴紧墙壁,紧握短枪,圆睁两眼,仔细警惕地聆听屋外的动静。同时,心中涌起一股浓重的疑惑,这股阴风来得太突然了,好像是有人故意做的。
片刻,那隐隐约约的孩子哭声越来越清晰,紧紧回旋盘绕在阴沉沉的屋子里。童跃华忍不住猛地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借着从院子里照进来的昏暗灯光,紧张地搜寻起来。
可是,屋子里昏沉沉一片,充斥着一股浓重的令人恐慌胆怯的阴气,什么也看不清楚。未几,孩子的哭声蓦地消失了,屋内猛然沉寂下来,静得从灵魂最深处腾起一股寒颤气。
就在童跃华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孩子的哭叫声又急剧响起来,宛如午夜时分老林深处夜猫子的叫声,又如同月夜之下杜鹃的啼血鸣声,一声紧过一声,一声惨过一声,声声哀婉声声凄凉。
“莫非真的是鬼魂?”童跃华只觉得后背发冷,冷汗浃背,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不由自主地紧紧张开,流淌着一股浓重的从来没有过的惊悚恐惧。他举起短枪,如临大敌,枪口四处扫描,准备随时开枪击毙这个看不见的鬼魂。
这孩子的哭叫声时而在脚下,时而又在耳边,时而又在头顶,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如同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不散阴魂,紧紧围绕着他,上下盘旋缥缈不定。
此刻,童跃华的心紧紧悬在嗓子眼,紧张地几乎喘不过一口气来。十几年的铁血生涯,见惯了成堆的死人,但还没有遇见过这样阴森恐怖憋闷而又无法发泄的怪异事情。
如果真地能够看见这个鬼魂,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直至将其打成筛子底儿。如果鬼魂有脑袋,再割下其脑袋,悬挂在哈达门古老的城门上示众,可是,他尽管极力睁大眼睛搜寻,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感觉到紧握着短枪的右手全是热汗,心跳得越来越响,仿佛马上就要迸出胸膛。额头也流下了几粒豆大的汗珠,其中一粒还滴落在右手上。
他想大声呐喊,可喉咙堵塞,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想奔跑,可脚下如同生根,移不开脚步。他想开枪射击,可口不动扳机,也找不到目标。
在这凄惨的孩子哭叫声里,他只能纹丝不动地紧紧立在原地,任凭这哭声在周身尽情旋绕,也任凭心脏狂跳不已,感到头昏眼花气短口干而无处发泄。
蓦地,一丝亮光在墙角忽然闪现。起初,如同萤火虫发出的微光,可渐渐地,越来越耀眼,仿佛一颗坠落的寒星,闪闪发光,光焰四射,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未几,就在童跃华目瞪口呆之际,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男孩子从星光里蹦蹦跳跳出来,晶莹透明小巧玲珑,面带纯洁的微笑,向呆若木鸡的他走过来。
不一时,那玉指小男孩竟噌地一下跳上他的左脚,抬起圆圆的脑袋,两只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开口说起话来。“童团长,你是不是太霸道了?还要不要别人活命?”
这句话惊醒了童跃华,让他游弋出身躯的灵魂又回来了。他低头冷冷地注视了一小会儿,心头蓦然一动,猛地抬起左脚,想要将这个天外来客踢飞出去。
可是,玉指小男孩就像粘贴在脚面上,任凭他如何胡乱踢腾,依然纹丝不动,还笑嘻嘻地说:“童团长,你的脚就像秋千,晃来晃去的,挺有趣的。”说完,竟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憨态十足。
童跃华顿时感到一股凌厉锥心的恐怖袭上心头,将枪口对准小男孩,厉声喝问道:“小崽子,你是从哪里来的?快说。不然,老子一枪打死你。”
玉指小男孩嘻嘻一笑,跃至半空,竟冲童跃华的脸面撒了一泡又热又骚的尿,又咯咯大笑着跃出了屋子,大声说:“童团长,你快出来,我再告诉你。”
童跃华抹了一把脸上的尿水,气愤地骂道:“奶奶的,竟敢欺负老子,看我不宰了你个野种?”话音未落,就提着短枪冲出了屋子。
院子里寂静一片,寒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雪花在昏暗朦胧的灯光下,静静地无声飘落。厚厚的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不用细看,童跃华也知道,那是韩玉荣等卫士。
他警惕地四下里扫视一番,没有发现玉指小男孩,却看见一个细长的黑影屹立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不禁暗自吃了一惊,急忙将枪口对准黑影,沉声问道:“什么人,竟敢擅自闯进特务团部?”
少许,黑影缓缓地转过身,脸上蒙着一层黑纱,看不清真实面容,但童跃华却听出对方是一个中年妇人。因为她的嗓音圆融而含有磁性,透露出一种经历人间沧桑后的成熟和睿智。
“童团长,你能不能手下留情,放过端王爷父子和蝴蝶门?”在朦胧的灯光下,黑影映着静静飘洒的雪花,显得高傲而冷漠,声音里流露出一股发自心底的沉静和自信。
“你到底是什么人?”童跃华紧盯着对方,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中年女人的这句问话,让他在暗自感到诧异之余,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敬畏。
要除掉端王爷父子和蝴蝶门的计划,还在酝酿之中,就被这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察觉了,还冒着大雪,亲自找上门来,让他不能不感到诧异和敬畏。
中年妇女冷冷一笑,继续冷若冰霜地问道:“童团长,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我只问你一句话,能不能放过端王爷父子和蝴蝶门?”
这句话深深地刺激了他作为一个久战沙场的军人,特别是作为进军外蒙古的先锋官,以及特务团长的那颗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极其强烈的自尊心,不由自主地窜起一股猛烈而强大的逆反情绪。
片刻,他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话,而是极为轻蔑地冷冷一笑,不无讽刺嘲弄地反问道:“放不放过载漪,是我的事情。我只想请教请阁下一个问题,不知能否报上大名?”
韩玉荣等贴身卫士悄然无声无息地倒在雪地上而不知死活,以及那个玉指小男孩的突然出现,从这一系列的连贯动作上不难看出,对方是一个极为聪明也很有心计和江湖经验的人。
既然她敢雪夜独自闯进戒备森严的特务团部,又敢当面如此质问自己,童跃华已经判断出,这是一个艺高胆大很有自信心也敢于铤而走险的老江湖,“莫非是蝴蝶门大师姐乌兰图娅?”
“哈哈哈。”对方仰天大笑数声,语气蓦地一变,指着那些横七竖八躺在雪地上的人,冷声说:“童团长,你的卫士懦弱不堪不经一击,中了我的迷魂术,没有一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又冷冷一笑,“你别指望他们救你了。”
继而,又重重地冷哼一声,嗓音里露出一股不耐烦的语气,“童团长,我来找你,就向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放不放过端王爷父子和蝴蝶门?”
这句暗含威胁的问话,瞬即彻底激怒了童跃华。他大吼一声“老子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他们的”,随即扣动扳机,向黑影射出一串清脆的子弹。
不料,这女人武功奇高,随着枪声,在雪地上飞旋其身,宽大的衣裙飘飘飞扬,竟散发出一股天罡真气,将射来的子弹全都阻挡在体外。子弹纷纷落在雪地上,发出“噗噗噗”的沉闷响声。
见状,童跃华猛然一怔,而就在这刹那间,那女人已经飞至面前,发出一阵狂妄的冷笑声,厉声说:“童团长,你不是想杀了端王爷吗?我先要了你的命。”说着话,双手五指大张,成虎爪形,恶狠狠地抓向对方咽喉。
见女人凶神恶煞般地扑过来,童跃华来不及再次开枪,只得本能地向后一闪,不料,脚下一滑,竟身不由己地栽倒于地,与此同时,情不自禁地大喊起来,“救命,救命呀。”
“童团长,不要怕,我来救你。”半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天厉喝,紧接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轻飘飘地落在童跃华面前,拳脚齐发,将那中年女人紧紧拦截在雪地中。
“韩玉超,没有想到,你还活着?”在对方一连串拳脚的凌厉进攻下,女人连连后退,退至院子中央,借着昏暗的灯光,认清来人后,随即发出一声意外之音。
韩玉超站定身形,冷冷地注视着女人,厉声喝问道:“乌兰图娅,你竟敢闯入特务团部,还想刺杀童团长,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天,提着索特那旺的脑袋,在麒麟峡谷投靠童跃华以后,韩玉超就紧随弟弟韩玉荣,一路悄悄地来到哈达门,又被弟弟安排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强力克制住内心的焦躁情绪,随时等待童跃华的召见。
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可童跃华没有丝毫要召见自己的意思,忍不住问了几次弟弟,可韩玉荣也说不上来,只是劝他不要发急,再耐心等待时机。
今天晚上,他实在憋气郁闷极了,就借着下雪的机会,信步走出屋子,来到大街上散散步透透气。可是,又遇见一队巡逻的特务团将士,将其紧紧围起来盘查。直到弄清楚他是童团长的贴身副官的亲哥哥,才放走了他。
见大街上雪花飘飘寒风呼呼冷冷清清的,到处是持枪荷弹吆三喝四的特务团将士,韩玉超刚刚略微开朗的心绪,又像是被硬生生堵了一团又脏又臭的破棉絮,烦闷到了极点。
这样下去,恐怕童跃华早就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禁不住长叹一声,暗想,与其这样被动等待,不如今夜主动出击,去见见童跃华,看他如何安排自己,而后,再做打算。
于是,冒着越下越大的冷雪,他来到特务团部。孰料,竟意外地遇见了乌兰图娅。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出手救了童跃华一命。
此时,见韩玉超挺身维护童跃华,乌兰图娅先是一怔,继而,好像明白了什么,语气中充满浓浓的嘲讽,嗤之以鼻地说:“华武镖局的大师兄,竟然暗中投靠了特务团,做了童跃华的打手。”话音刚落,发出一阵讥讽的大笑声。
前几天,奉端王爷之命,一路不辞劳苦,竭尽全力,精心护送渡边云子到达东北哈尔滨,然后又亲眼看着她上了去日本的船,这才昼夜兼程,赶紧返回哈达门复命。
当她听完端王爷的一番话之后,即刻意识到大事不妙。端王爷阴沉着脸色告诉她,驻扎在包头的西北军特务团已经进驻哈达门,为了牢牢控制了哈达门局面,杀了不少的人,其中就有不少蝴蝶门弟子。
进而,又不无担忧地告诉她,那个叫童跃华的特务团长,还想派人除掉蝴蝶门,以免这个树大根深的江湖门派趁机兴风作浪,危害哈达门的治安。最后,再三叮嘱她,童跃华一日不死,蝴蝶门一日不得安宁,随时有全军覆灭的可能性。
辞别端王爷之后,她思索了整整一夜,又昼伏夜行,暗中观察调查了几天,确定了他所说的全是事实后,这才决定先发制人,趁童跃华还没有动手前,先杀掉这个想要将蝴蝶门斩草除根的人。
为了保证事情的成功,她特意选择了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在迷昏所有的卫士后,又指引玉指小男孩,让其潜入房内,扰乱童跃华的心智,伺机将其引出屋子,而后,再动手杀掉他。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在大功即将告成的一瞬间,韩玉超横空杀出,频出杀招,将自己连连逼退到院子里,救了童跃华一命。
这时,童跃华已经站起身,怀着刻骨的仇恨,紧握短枪,悄无声息地来到韩玉超身后,趁两人说话之机,向乌兰图娅射出一粒复仇的子弹,将其重重打伤。
而后,踏着积雪,紧走几步,来到其面前,又将黑洞洞的枪口紧紧对准其头部,狞笑着说:“乌兰图娅,老子正准备找你,可没有想到,你居然送上门来了。”
刚才,从韩玉超的话里,他得知这个中年女人果真是蝴蝶门大师姐乌兰图娅时,心中又气又恨又惊又喜。气恨的是她居然有胆量敢来特务团部威胁刺杀自己,惊喜的是自己正要找她要她的命,而她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此时,那一枪打在了腹部,乌兰图娅感觉到五脏六腑锥心般地疼痛。她尽最大的毅力忍着疼痛,目光灼灼地紧盯在童跃华,咬牙切齿地说:“姓童的,你别得意得太早。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这句狠话的时候,她想到了那些屈死在特务团将士枪口下的蝴蝶门弟子,也想到了师傅,一个到死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的老处女,将蝴蝶门大师姐的信物交给她时的情景。
“乌兰,蝴蝶门能够存在上千年,历经乱世战火而不衰,全靠代代有一个非常精明能干的大师姐。”师傅紧紧拉着她的手,泪流满面地说,“我相信,你会保全蝴蝶门的,不会让师傅失望的。”
可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师傅临终前的一番话还在耳边隆隆作响,而自己眼看性命不保,如何再能保全蝴蝶门呢?事已至此,作为大师姐的乌兰图娅悔恨交加,流下了两行痛苦的清泪。
映着大雪,韩玉超静静地站在旁边,默默地凝视着眼前的情景,脸色冷漠而无奈。救了童跃华一命,讨得了其欢心,自己的前途就有保障了,而这一切,都是以牺牲乌兰图娅的性命作为前提的。
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乌兰图娅痛苦而倔犟不屈的神态,他心头蓦地腾起一股“狐死兔悲”的伤感,不由得转过头,情不自禁地暗自叹了一口长气。兽犹如此,人何以堪?
“乌兰图娅,你纵横蒙古大草原几十年,无人敢惹,可今晚落在老子的手里,也算是你罪有应得。”童跃华脸上露出胜利者特有的笑容,枪口紧紧顶在对方的额头,话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语气。
此时,鲜血染红了雪地,乌兰图娅觉得腹内灼烧般的疼痛,犹如一根烧红的铁棍在无情地翻搅着。她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双手紧紧捂住仍在流血的腹部,高昂着头颅,目光恶狠狠地紧紧逼视着童跃华,露出一股宁死也不屈服的神色。
“看你这样痛苦,那就让我帮你解脱痛苦,送你上西天极乐世界去吧。”童跃华像一只老猫,得意地欣赏着爪下颤抖的小老鼠,“乌兰图娅,到了阴间,你别再恨我,是我解脱了你的痛苦,你还得感谢我。”
说完,童跃华举起短枪,对准其额头,扣动了扳机。枪响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子弹呼啸着,紧贴着乌兰图娅的左耳飞了出去。
童跃华只觉得脖颈上猛然挨了重重的一击,眼前一黑,就不由自主地栽倒在雪地里,瞬即昏迷了过去,而韩玉超与此同时也受了一掌,踉踉跄跄后退几步,等他反应过来,看见一道黑影夹着乌兰图娅,跃过高高的院墙,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一缕清冷的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在乌兰图娅苍白的脸上时,她渐渐清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了一张非常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不由得一愣,继而,紧紧注视着这张面孔,轻声问道:“怎么会是你?”
见其清醒过来,月镜道长不由自主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带着满脸的疲倦,笑着说:“乌兰,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终于醒过来了。”说完,打了一个长长的而又非常舒服的哈欠。
接下来,喝了一碗香甜的米汤,觉得有了一点气力,乌兰图娅就急不可耐地追问起事情的经过。起初,月镜道长遮掩了一时,但经不住其一再追问,只好叙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很轻松,也很简单,仿佛是在叙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小事。
可是,当听完其叙说后,乌兰图娅就即刻心潮起伏,紧盯着月镜道长疲倦的面容,流下了两行泪水,感激的泪水。片刻,用嘶哑的嗓音说:“一贵,辛苦你了。”
二十年来,月镜道长还是第一次听她叫自己出家前的本名“呼延一贵”,顿时觉得内心深处涌起一股热浪,但旋即就被他紧紧克制住,只是微微点点头,算是回应。
随即,用很不以为然的语气,淡淡地说:“乌兰,我已经出家了,法号月镜。”接着,打了一个稽首,沉声呼叫了一声“无量佛。”
这一声,令乌兰图娅的心情顿时变得晦暗沉重起来。她默默地闭上眼睛,任凭泪水尽情地流淌,暗想,二十年前,两人之间发生的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随着自己成为蝴蝶门大师姐的那一刻,已经成为永远的过去了,烟消云散,再也聚拢不来了。
眨眼之间,十天很快就过去了,在月镜道长的精心照料下,乌兰图娅的伤情很快就恢复了。这天,天气出奇的晴朗,没有风,阳光也很温暖。她缓步走出屋子,来到一棵胡杨树下,迎着阳光,眺望远处空旷的田野和连绵不断的群山。
少许,月镜道长陪着一个年逾六十的身材瘦小的老妇人走了过来。那老妇人白发童颜,精神矍铄,一张没有皱纹的脸上流露出刚毅果决的神色。她站在乌兰图娅身后,默默地注视了一小会儿,才极为亲热地叫了一声“乌兰。”
“师傅。”乌兰图娅转过身,见是师傅苗疆圣姑金珠尼,情不自禁地露出由衷的微笑,随即,张开双臂,宛如一只紫蝴蝶,轻盈而敏捷地扑进师傅的怀抱里,嘤嘤地抽咽起来。
金珠尼轻轻抚摸着徒弟的黑发,替他擦了擦眼泪,轻声安慰道:“不哭不哭,乌兰。师傅来迟了,让你受苦了。”说着话,也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
在麒麟峡谷的那天晚上,从霍启胜等一干人的手里救出付兆莉之后,又将其连夜带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想劝解一番,劝其不要再助纣为虐。不料,付兆莉先是敷衍几句,最后却不辞而别,赌气走了,一去不复返。
无奈之下,金珠尼只好隐居在哈达门,想寻访见另一个弟子,蝴蝶门大师姐乌兰图娅。对这两个天赋异禀的徒弟,她非常器重,尽心传授所能,也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她们身上。
可自从知晓了付兆莉是俄国老毛子派来中国干坏事的间谍后,金珠尼就滋生出一股深深的悔恨。当年,付兆莉孤身来苗疆修炼蛊术,只说自己是哈尔滨人,父母亲是早年来中国做工的俄国人。
见其非常聪明伶俐,天赋很高,是一块难得的好料子,金珠尼打心底喜欢,也不再过多追问,就收其做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这时,乌兰图娅已经学有所成,早就离开苗疆,返回哈达门了。因而,两人错过了相识的机会,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知道谁。
过了一会儿,乌兰图娅停止哭泣,紧紧注视着师傅,破涕为笑地嗔怪道:“师傅,你来也不先告诉徒儿一声,让我去接你,反而搞突然袭击,吓了徒儿一大跳。”
金珠尼像责怪自己的闺女一样,用指头轻轻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也笑着说:“你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又跑到西,让我哪里去找你?若不是刚才在山下遇见月镜道长,我哪里会知道你在这里?”
这时,月镜道长见两人如同久别重逢的母女,尽情地说笑,唯恐打扰她们,就走到不远处的一座高台上,席地而坐,趁着这难得的雪后清新空气,默默地修炼道家的吐纳之术。
见徒儿光鲜如初,金珠尼感到由衷的高兴。少许,趁她欢喜之际,说出了自己这几天深思熟虑的一个想法,不料,乌兰图娅听后,竟猛地沉下脸色,转过身,遥望远方,许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