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只有老天爷知道

听见顾盼文的尖叫声,月镜道长一怔,即刻飞身跃出屋门,来到院子里,借着惨淡的月光,见雪地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七枚又粗又长的银针,心中不禁暗自惊叫一声,“镇魂针。”。

见师傅出来,顾盼文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紧紧注视着银光闪闪的镇魂针,心有余悸地疾声说:“韩玉超不见了,他刚才呆过的雪地上,却突然出现了七枚银针。师傅,这肯定不是好事情。”

此刻,见七枚镇魂针摆成北斗七星阵,映着惨淡的月光,在雪地里发出闪闪夺目的银光,不时传出刺耳的清脆响声,如同金属破空,勾魂摄魄,月镜道长瞬即就明白了。

“有高人暗中操纵韩玉超,不仅用古老神秘的法术控制了他的灵魂,还遥控他在离开镖局时摆出北斗七星阵,妄图掌控所有人的灵魂,其目的就是想彻底毁灭华武镖局。”

想到这儿,他禁不住打了一个重重地寒颤,担心顾盼文再次受到惊吓,便露出一副轻蔑的神情,用无所谓的语气说:“这是韩玉超故弄玄虚,留下这几枚银针故意吓唬人。文文,不要理睬就没有事情。”

看了师傅一眼,继续紧盯着那七枚银针,顾盼文脸上流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暗想,韩玉超被神秘的法术遥控,离开镖局时又留下这七枚银针,绝对是有意而为。

随即,一股浓重的怨恨油然而生。韩玉超呀韩玉超,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改邪归正了,可千万没有料到,你比以前更坏了,居然勾结外人,受其指使,企图与华武镖局为敌。

月镜道长接着又催促道:“文文,你赶紧去抓药,照料病人要紧。这里有我,不会有事情的。”见顾盼文犹豫不决,又笑着说:“孙猴子再厉害,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

见师傅神态轻松淡然,一副极其轻蔑的不以为然的表情,顾盼文当下心中略略安定,将这股怨恨忧虑紧紧压在心底,答应一声,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绪,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院子。

等顾盼文走远以后,月镜道长急忙稳定身心,暗自运气,脚踏九宫八卦步,小心翼翼地旋绕七星阵一圈,而后,跃出数丈开外,从丹田深处猛然喷出一口暗含深厚道力的天罡真气,将七枚银针连根拔起,破了其法力。

银针在大院上空飞舞片刻,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继而又掉头向月镜道长凌厉地迎面扑冲过来。期间,好像还夹杂着若有如无的隐隐吆喝声,轻轻旋绕在夜空。

“来的好。”月镜道长大喝一声,不敢怠慢,移动脚步,挥舞宽大的道袍,瞬间激起一股天罡真气,将银针紧紧阻挡在外。

见月镜道长法力高强,银针连续冲撞多次,冲不破罡气,只得紧紧围绕其飞旋片刻,在那隐隐的吆喝声中,又鱼贯向东方飞去。

月镜道长冷笑一声,鼻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暗自念动咒语,身躯瞬即徐徐腾空而行,紧随银针飞入夜空。

不一时,就来到城郊的那片胡杨林中。那七枚银针倏尔消失不见了,可他突然发现韩玉超站在一棵粗壮的胡杨树下,神态茫然地紧紧注视着自己。

“韩师兄,你为何要毁灭镖局呢?”站在韩玉超对面,月镜道长平静地冷声问道,声音里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你别忘了,你是华武镖局的大师兄。以前是,现在是,永远是镖局的大师兄。”

韩玉超嘿嘿冷笑几声,如同深夜林中猫头鹰的磔磔叫声,令人后背发麻起鸡皮疙瘩。少许,用嘶哑的嗓音说:“牛鼻子,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

见韩玉超比先前清醒多了,但魔症并没有完全消除,月镜道长依旧冷声说:“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况且,你打伤了我的徒弟霍启胜,又想毁灭华武镖局,我不能不管。”

尽管他很清楚,韩玉超今夜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是被人遥控操纵的,身不由己,但是,只有紧紧盯住这个出头露面的大师兄,才能挖出那个躲在幕后的神秘高人,也才能将其除掉。

“哈哈哈。”,韩玉超大笑几声,片刻,不无嘲弄地冷声说:“牛鼻子,你管得了别人,管不了我。”说着话,脸色一变,猛然跃起身形,向月镜道长恶狠狠地扑过来。

当下,月镜道长晃动声形,脚踏八卦步,左腿弯曲,右脚在雪地上划了一个半圆,左右两掌从胸前交相伸出,纵横交错,内外互动,神达六合,一到百到,无处不到,围绕对方紧紧旋转起来。

“八卦掌。”见状,韩玉超不由得一惊,急忙变换步伐,极为谨慎地应对。他知道,这八卦掌乃一代武术名师董海川所创,融拳技与内功于一体,分四正四隅八个方位,见影不见形,形无形,意无意,无形无意出神劲。

“开。”对峙片刻,月镜道长双臂一抖,动如山岳,形如飞箭,右掌从左肘下穿出,以意领气,以气摧力,气沉丹田,发于全身,身似毒蛇灵如猿,神龙见首不见尾,徐徐地击在对方腹部。

瞬即间,韩玉超感到一股撼山摧岳的巨大力道袭来,洞穿五脏六腑,身体如同狂风中的一根羽毛,飘飘然飞向远方。紧接着,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未几,又重重地落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此刻,他觉得内心如同熊熊烈火烧灼一般,焦渴难耐,也顾不得疼痛,急忙抓起一把积雪,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般地大口咀嚼起来。咽下一口,又抓起几把塞进嘴里。

见此情景,月镜道长缓步走到面前,眼神如锋利的刀锋,紧紧盯着韩玉超,片刻,心中腾起一股怜悯之情,暗想,昔日威风八面名动江湖的华武镖局大师兄,竟落魄到这等狼狈下贱的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吃了几口冰冷的雪水,韩玉超感到心中一下子清凉舒服了许多,方才的焦灼感渐渐消失了,见月镜道长站在面前,不由自主地一阵惊慌,担心其又动手要了自己的小命,急忙说:“道长,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慢慢说吧。”少许,月镜道长站在一棵胡杨树下,暗自叹了一口气,语气柔缓地说,“我和你师傅顾大掌柜虽未见过一面,但彼此仰慕神交已久。韩师兄,有话尽管说吧。”

话音刚落,他就暗自念动师傅燕山老祖所传授的道家独门驱邪咒语,无声地驱逐遥控韩玉超的那种来路不明的邪术,企图让其尽快恢复精神,不再受邪术控制。

南方丹天君,流金大火铃。

半天横五岳,翻海震乾坤。

周游六合内,统领利天兵。

闻吾呼召至,急速莫稽停。

收斩凶神并恶鬼,速捉将来赴火城。

急急如律令。

“道长,既然你和我师父是老朋友,能不能放我一马?”韩玉超挣扎着站起身,脸色苍白得如同吊死鬼,眼睛里流露出乞求的目光,“我还有要紧事情没有完成。”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脑海里又一次闪现出父亲韩文庚的身影。在他的记忆中,不论坐着还是走路,父亲是一个将腰杆挺得很直的人,头也挺得很端正,不苟言笑,吐字如金,但言而有信,绝不食言自肥,也不做损人利己的事情。

从记事起,他和弟弟韩玉荣就被父亲送进韩氏祠堂去读书。不论三九寒天还是酷暑夏日,父亲从不让他们兄弟两人无故缺课。除了教书先生安排的作业之外,父亲还布置了一些其他书目,诸如《战国策》《左传》等等,并且不时检查。

至今,留在他脑海里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刚刚年满十岁而弟弟年满八岁的一个深夜,父亲将他独自领进韩氏祠堂,掀开墙壁上一排漆黑的木板,让他们弟兄两人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父亲指着正中一副斑驳沧桑的画像,用充满敬服自豪的语气,朗声说:“玉超玉荣,这是韩家由下三流进入上三流的引路人,是韩家有家谱记载以来,集功名富贵于一身的第一人。”

后来,父亲激动地讲起了这个先人由秀才到进士的起身发家事迹。韩玉超这才第一次知道了画像上这个神态威严的人叫韩廷贵,是大清王朝乾隆皇帝的近身宠臣,其地位仅仅次于第一宠臣和珅。

“没有他,韩家就永远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永远被人欺负被人奴役。是他让韩家明白了读书的好处,也尝到了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讲完韩氏祖先近乎传奇的发迹历史,父亲流着清泪,慷慨激昂地说。

“在这个社会里,若想出人头地,就必须认真读书,走功名之路,才有可能当官,成为人人仰慕不已的人上人。要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玉超玉荣,父亲我按照你爷爷临终前的吩咐,努力了大半辈子,年年参加朝廷的科举考试,但年年落榜,无力改变韩家的命运,如今也心灰意冷认命了。要想再次改变韩家现在的下三流处境,就全靠你们弟兄两人了。”

“你们两人要永远记住,不论以后遇到什么天灾人祸,只要活着,就要挺直腰杆咬紧牙关,要竭尽全力振兴光大韩氏门第,要让韩家子孙永远摆脱下三流,再次进入上三流。”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父亲嘱咐要振兴光大韩氏门第,也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犹如金刀裂石,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尽管父亲后来多次提及这句话,但都没有第一次这般深刻强烈刺激。

后来,大清王朝垮台了,不再有科举考试,父亲望子成龙的愿望依然没有改变,一番审时度势后,让韩玉超放弃苦读四书五经,弃文从武,转而投奔了闻名塞北的华武镖局,

韩文庚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想让儿子跟随镖局大掌柜顾廷栋学得一身上乘武功,更重要的是,想让儿子开阔眼界,磨砺意志,趁机结交各路英雄好汉,为以后出人头地打下坚实的人脉基础。

临终之际,他又叮嘱小儿子玉荣,让他前去投奔北洋军驻包头特务团。在这混乱年头,手中握有枪杆子,就不愁没有进入上三流大富大贵的机会。袁世凯段祺瑞冯国璋等人,不就是最好的实例吗?

此刻,韩玉超觉得身心渐渐轻松起来,脑子里分外明晰清楚,如同雪后的天空,而父亲那晚所说的话,在耳边又一次隆隆作响。“要竭尽全力振兴光大韩氏门第,要让韩家子孙永远摆脱下三流,再次进入上三流。”

如今,距离父亲去世已经一年多了,但他的遗愿八字还不没有一撇,遥遥无期。如果此时死了,父亲的遗愿永远也完不成了,自己也没有任何脸面在阴间见父亲以及韩氏祖先。

再说,那对象征着富贵的祖传麒麟玉佩中的麟玉佩不在索特那旺身上,也不知被何人趁雨夜盗走了,至今下落不明,自己还要追讨回来,不能让祖传之物流落在外。

麒玉佩掌管在弟弟手里,而韩玉荣已经是北洋军特务团长童跃华的知己心腹贴身副官,大权在握,振兴韩氏门第的曙光隐隐再现,自己怎能在这个时候无端死去呢?

多年的江湖走镖生活,见惯了黑白两道各色人物,生性机灵的韩玉超练已经练就了察言观色随机应变的本领。他知道,自己和这个老道士无冤无仇,只要多说几句好话,至少不会被其打死。

月光下,见韩玉超脸色渐渐平静,特别是那双眼睛不再浑浊,渐渐变得清澈透明,流露出一股如水的清光,月镜道长明白自己的驱邪咒语起了作用,附在其灵魂上的异端邪术被完全清除了。

又见韩玉超遮遮掩掩欲说还藏的凄苦模样,心头不禁蓦然一动,泛起一股怜悯,似乎从这句话里明白了他深藏在心底的难言之隐,不由自主地暗自叹了一口气,真真难为可怜这个年轻人了。

少许,冷声说:“韩师兄,你身上的邪魔已经除去了。”见韩玉超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又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踏进华武镖局一步。”说完,转过身,大踏步地向胡杨林外面走去。

见月镜道长放过自己,韩玉超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清泪,而后,提着索特那旺冷硬的脑袋,借着惨淡的月光,踏着厚厚的积雪,疾疾向麒麟峡谷跑去。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他要去找弟弟,去投奔权势更大的童跃华。

天色大亮的时候,在黑龙湾,韩玉超遇见了童跃华率领的特务团。看着斗志昂扬军威赫赫的部队,他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突然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似的,禁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这时,几个军人快速跑过来,用枪指着韩玉超,将他紧紧围起来。一个看似军官的汉子用警惕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其一番,而后厉声喝问道:“哪里来的?在这里做什么?”

韩玉超急忙说:“我是童团长的副官韩玉荣的哥哥,叫韩玉超,是来投奔童团长的。”又举起用黑布包裹的索特那旺的脑袋,颇为得意地说:“这是送给童团长的礼物。”

不料,那个军官模样的汉子脸色突地一变,用短枪紧紧指着韩玉超,后退几步,厉声喝道:“快放下,不然,我开枪了。”

与此同时,那几个士兵也拉动枪栓,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韩玉超的脑袋,异口同声地喊起来,“快举起手,不然,一枪打死你。”、

见此情景,韩玉超明白了,微微一笑,将索特那旺的脑袋扔在雪地里,疾声说:“别开枪别开枪。这是我送给童团长的礼物,千万可别打烂了。”

这时,韩玉荣发现了韩玉超,疾步跑了过来,厉声喝退那几个士兵,而后,将哥哥拉到路边,语气颇为激动地问道:“哥,你怎么会在这黑龙湾?”

那天晚上,在牛毛沟金矿,见徐统轩对护矿队押镖的事情一无所知,韩玉荣当即就明白了,吴海涛瞒天过海,假传“圣旨”,而自己没有识破其中有诈,上了吴海涛的大当。

又见徐统轩一副怒不可遏气冲斗牛的凶恶架势,想拿自己做替罪羊,便趁他去哈达门徐府的机会,带领那几个训练护矿队的军官,连夜翻山越岭,奔向包头。

途中几经曲折,当他蓬头垢面地返回包头,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儿,就被卫兵叫到了团部。徐统轩已经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在电报中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妹夫童跃华,并且要求严惩韩玉荣。

见童跃华坐在椅子上,面死沉水,用眼光恶狠狠地紧盯着自己,韩玉荣吓得两腿打颤,扑通跪在地上,连声说:“团长,卑职罪该万死,还请团长手下留情,饶恕卑职一命。”

少许,童跃华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喝道:“韩玉荣,我念你是哈达门人,一直抬举你,让你做了我的副官,可是,没有想到,你居然做出了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让我丢人丢到老丈人家门口了。”

韩玉荣明白,此刻如果不说出事情的真相,就有被骄横跋扈惯了的童跃华当场枪毙的极大可能性,轻者也会被撤职甚至逐出军营。自己处心积虑辛辛苦苦奋斗了一年的成果,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跪在地上,前思后想片刻,决定不顾童跃华和徐统轩之间的郎舅关系,一把眼泪一般鼻涕地说出了徐统轩暗中如何勾结索特那旺、妄图趁势自立独霸哈达门的事情。

听完韩玉荣声泪俱下的诉说,童跃华又对照徐统轩发来的电报,渐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长气,心想,“我的这个舅子哥做事也太心急孟浪了,居然和想搞分裂的外蒙古车林齐密特大喇嘛勾结在了一起。”

于是,童跃华只冷漠地说了一句“你别再乱嚼舌根乱说了”,就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卫兵将韩玉荣带了下去。这件事情牵涉到舅子哥徐统轩,他不想过多的纠缠不清。

继而,又叫来那几个和韩玉荣一起的军官,详细询问一番,更进一步地清楚了徐统轩和外蒙古之间的秘密联系。经过一番深思,这才决定暂时不再追究他们的责任。护矿队已经完蛋了,又在用人之际,何必要自断胳膊呢?

此刻,见弟弟一身戎装腰插短枪,威风凛凛地站在自己面前,韩玉超心中大喜,疾声说:“玉荣,我把索特那旺杀了,提着他的脑袋来投奔童团长。”说着话,踢了一脚地上的索特那旺硬冰冰的脑袋。

韩玉荣在吃惊之余,对哥哥这种审时度势快刀斩乱麻的作法深感赞同。在北洋大军秘密挺进哈达门的关头,果断地杀了索特那旺,就等于砍断了徐统轩等人的脖颈,让他和外蒙古再也无法联系。

于是,他捡起索特那旺的头颅,领着哥哥,兴冲冲地跑到童跃华乘坐的汽车前,颇为得意说:“团长,这是索特那旺的脑袋,是我哥哥送来的。”

此时,童跃华正在闭目养神。这几天以来,他感到实在太累了,只能在进军的路途中忙里偷闲,抓紧时间小憩片刻。自接到北京徐树铮将军的进攻命令后,他就急忙点起特务团全部兵马,冒着风雪昼夜兼程,赶向第一站哈达门。

他是徐树铮将军的同乡,也是其铁杆心腹。在十六岁那年,不甘心和父辈那样窝窝囊囊可可怜怜地活一辈子,就瞒着家人偷偷跑出来,来到江苏清江浦,投奔了时任江北提督的段祺瑞。

后来,一直紧随段祺瑞转战南北。在这期间,又结识了徐树铮,因为同乡关系,兴趣又相投,两人来往得非常紧密。随着段祺瑞在北洋政府得势,徐树铮在军中的地位也不断攀升,童跃华也备受其提携,出任北洋军驻包头特务团长一职。

这次,按照徐树铮将军的统一谋划安排,特务团担任进军外蒙古的先锋,不顾风雪严寒,昼夜向哈达门进军,而童跃华也抱着志在必得的雄心壮志,期望一举占领哈达门这块战略要地,建立第一功。

听见韩玉荣略含兴奋的报告声,童跃华微微睁开眼睛,打了一个长长的很舒服的哈欠,而后,很不情愿地瞥了韩玉荣一眼,懒懒地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才,他梦见自己在众人的簇拥下,神气异常地走进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坐在一把闪闪发光的纯金椅子上,居高临下,志得意满地注视着匍匐在脚下的众人,而众人则三拜九叩,高呼“万岁”,声震天地。

见童跃华问话,韩玉荣急忙将刚才的话又大声重复了一边,最后说:“我哥韩玉超听闻进军哈达门的消息后,也特意来投奔团长。”

“韩玉超来了?”童跃华坐直身体,隔着玻璃,紧紧注视着灰头土脸的韩玉超,少许,问道:“韩师兄,是你亲手杀了那个从外蒙古来的索特那旺?这个家伙不是个好东西。”

韩玉超急忙举起索特那旺的脑袋,高声说:“童团长,是我亲手杀死他的。这家伙窜入哈达门,干了许多坏事情。为了清除童团长进军路上的障碍,我就杀了他。”

“好好好,干得很好。”童跃华瞥了一眼血肉模糊的脑袋,又打了一个哈欠,闭上眼睛,懒懒地说,“你不杀他,我也会迟早杀了这个王八蛋的。一个外蒙古的公子哥儿,知道什么?不好好呆在家里享福,却跑来哈达门做坏事,不送了小命才是怪事呢。”

对索特那旺这样出身王公贵族上流家庭的公子哥儿,童跃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极端仇恨。他一贯认为,这些人仗着祖先的功劳,养尊处优,醉死梦生,不劳而获,无恶不作,杀了他们是天经地义的大好事情。

在出兵前夜,接到夫人徐统侃发来的急电,知晓徐福荣意外身亡,童跃华还暗暗替徐府的未来担心呢。徐统昭一个花花公子,毫无用处,徐统轩又桀骜不驯,四面树敌,徐府会不会就此衰败呢?

如今索特那旺死了,被韩玉超亲手杀死了,省去了一件烦心事。徐统轩可以借此撇清勾结外蒙古作乱的责任,从而保全徐府在哈达门的隆崇地位。

想到这儿,童跃华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对车外的韩氏兄弟说:“韩副官,你哥哥为民除去了一大害,有功,你先带他下去。”继而,又说:“等到了哈达门,再安排他的去处。”

闻听这句不冷不热的话语,韩玉超顿时觉得像吃了一只苍蝇,心理难受极了。本来,他认为,自己杀了索特那旺,替童跃华扫清了障碍,理应得到他的表扬,说不定还会被授予一官半职的。

可是,童跃华竟然是这样一副轻描淡写不以为然的模样,令他在气愤之余,竟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悲凉情绪。“吴海涛还答应让我做侦缉队队长,可这童跃华居然还不如吴海涛。”

先前,为了除掉革命党杨家良,在写给自己的信中,童跃华用尽世上所有的好词语,百般吹捧,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向北洋政府为自己请功,可如今,杀了索特那旺,建立了功劳,竟然是这样一幅翻脸不认人的德性。

唉,他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跟着弟弟默默地离开了童跃华。站在路边,看着远去的汽车,韩玉超心里顿时涌上百般滋味,酸甜苦辣麻,要有尽有,可又能如何呢?只能强迫自己吞咽下去。

“哥,你别发急,等到了哈达门,童团长会安排你一个好职位的。”见哥哥脸色阴沉,韩玉荣好言安慰道,“既然他要我带着你,就不会不管的。”

韩玉超只觉得喉咙发涩,全身发冷,禁不住苦笑一声,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迎着刺面的寒风,默默地暗想,“到底如何对待我呢,恐怕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