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越老越不得劲儿

果不其然,徐统侃一踏进门,就目光冷冷地紧紧逼视着对方,连珠炮似地厉声质问道:“姓童的,我爹我妈还没有走,你就耍起牛脾气了?我问你,你训斥你的兵,不会去军营,为何要在家里?这不是存心逼我爹我妈走吗?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堪吗?”

见状,童跃华赶紧陪着笑脸,轻声解释道:“侃侃,这是机密事情。你知道,军营里人多嘴杂,容易泄密。”见徐统侃依旧阴沉着脸,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便继续耐心地解释:“这侦缉队长苏弹子也怕泄密,才找到家里的。我声音是大了一点,但绝不是针对两位老人的。”

自嫁给童跃华之后,徐统侃仿佛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许多,一下子明白了不少事理,也懂得收敛了不少锋芒,相比以前,循规蹈矩许多了,很少谈论政治,也很少过问军队里的事情。她知道,这类事情,自己一个女人家,参与的越少越好。

此时,见丈夫说的很有道理,心中的怨气也随之消散了不少,继而,露出一丝笑容,疾声叮嘱道:“我爹我妈很少来包头,让他们舒心地待几天,不要受闲气,就够了。”说完,转身出了客厅,安慰爹妈去了。

对这位任性霸道的妻子,童跃华一贯采取的手段,就是百般哄弄,绝不当面争执冲突。只要她高兴舒心,一切都好说。看着徐统侃的背影,不禁摇摇头,苦笑一声,随之也出门去了军营。小扇子将军徐树铮策划收复外蒙古的计划,很快就要实施,特务团要打头阵,他不能不早做准备。

此刻,在后院厢房里,心情郁闷的薛新梅见女儿进来,就亟不可待地问道:“侃侃,刚才在干什么?声音那么大,怪吓人的。”继而,又极为关切地说:“你有身孕,都好几个月了,不好好休息,还跑出来做什么?自己的身子骨要紧。”

徐统侃坐在母亲身边,拉住她的手,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没事儿,妈,你别怕。姓童的就那个样子,当兵当习惯了,说话直来直去大嗓大门的,不知道拐弯儿。”见母亲的脸色略微舒展了一些,又说:“妈,我原想陪你和爹去看戏逛大街,但你看,实在不方便。”说着话,用手轻轻地抚摸微微隆起的大肚子。

徐福荣面带微笑,静静而认真地听她们娘俩说话,一直没有插言。其实,他心中在考虑另外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从方才童跃华训斥苏弹子的语言中,他听出了一些端倪,不免感到有点为难。杨家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也是北京政府的通缉要犯。

如果有一天,杨家良上门来寻求保护,自己该如何做才好呢?如今风声如此紧张激烈,杨家良又不知道有所收敛,一味地一意孤行。华武镖局的顾廷栋又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杨家良在哈达门靠得住的老朋友,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到了那个紧要时候,自己是帮还是不帮他呢?

一边是自己的女婿,一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两人又是水火不相容的仇敌,而自己夹在中间,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很清楚,这件事情,避是避不开的,躲是躲不过去的,迟早要发生。一时间,这位闯**江湖大半生经验异常丰富的大佬,竟没有了好主意。

突然出现的这个令他百感焦急的问题,徐福荣再也没有兴致待在包头了。过了两天,就和老妻薛新梅,婉言谢绝了女儿徐统侃的真心挽留,坐着女婿的小汽车,连夜返回了哈达门。没有想到的是,杨家良就紧随其后,找上门来了。

此时,在徐福荣紧张而复杂多变的深深思索中,夜幕已经毫不留情地紧紧笼罩住了哈达门这座塞北小城。深秋的夜晚,异常寒冷,特别是今年这个多事之秋,更让人觉得心寒意冷垂头丧气。

在宽大的客厅里,又独自默默地坐了好长时间,反反复复思索着一些事情。直到徐统昭像一只野猫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才从沉重的思索中惊醒,紧眼怔怔地注视着已有好几天没有露面的大儿子,见他神态自然潇洒,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徐统昭若无其事地坐在父亲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出来,看着空中渐渐消散的烟气,片刻,才漫不经心地问道:“爹,你几时从包头回来的?”

徐福荣强力克制着心中的厌恶情绪,阴沉着老脸,扭过头,没有回答儿子的问话。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他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怜悯,也有一种巴不得他即刻倒霉而死的强烈憎恶。这种复杂混合的情感,概括起来,就是八个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小的时候,徐统昭就显示出超过普通儿童的智力天赋,又聪明又懂事,令徐福荣刮目相看,暗自认为儿子以后必定能够成大器,能够更好地继承自己用血汗开创的一番事业。

但是,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儿子的表现,令他越来越失望。除了学习非常好之外,其余的一片可恶。还好,儿子最终考进了北京大学,总算给老子争了一口气。

从北京大学毕业以后,徐福荣花费了大笔金钱,将儿子送进包头市政府,想让他在政治上有所发展,日后成为一名手握实权的高官显贵,为徐家增光添彩,光耀门庭,光影祖宗。

但是,事与愿违,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儿子居然辞去公干职务,颠颠颠地跑回了老家哈达门,成天吃喝玩乐逗鸡遛狗,完全变成了一个典型的混混,令徐福荣厌恶至极,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如果不是看在老妻薛新梅的脸面上,他真想把这个不成器儿子赶出家门,看他死也好活也好,反正,与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有时候,更深夜静时分,睡不着,他独自默默地想,“徐家曾会出这样一个败家子呢?”

这时,见父亲没有理会自己,又吐出一口烟气,徐统昭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嘻嘻地又紧声问道:“爹,我要你雇用华武镖局的镖师,来咱家看家护院的事情,不知顾盼文答应了没有?如今这混乱年头,没有几个武功高强不怕死的人保护,恐怕是不行的。”

请华武镖局的镖师看家护院,是徐统昭最先提出来的,而且,他还希望把顾盼文请过来,住在徐府,不分昼夜地巡逻保护一家人。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徐福荣也认为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就痛快地答应了。但是,时至今日,顾盼文到底答应不带应,还是一个未知数。

“我已经向顾盼文提过这件事情了。”少许,徐福荣回过头,紧盯着大儿子似笑非笑的面孔,冷声说,“她至今还没有答应。”继而,又说:“要不,你明天去华武镖局问一问,看她到底同意不同意。”

见父亲将皮球踢给自己,徐统昭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片刻,才讪讪一笑,说:“顾盼文那丫头跟他爹跟他爹一样倔强,我去,还不被她轰出来?”见父亲用鄙夷的眼光紧紧看着自己,心中一横,又说:“行,明天我去华武镖局一趟,问问顾盼文,看她到底答应不答应。”

见父亲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自己,徐统昭干笑几声,说了一句“放着现大洋不挣,天底下还有这号傻蛋”的话,就起身走出客厅,回屋睡觉去了。和“同春楼”新来的头牌丫头喝酒打牌,缠绵了几天几夜,确实有点累了。

见儿子走了,徐福荣心中不觉发出一声极其沉重的感慨,觉得心冰凉冰凉的,全身如同掉进了冰窟窿,从头到脚寒冷到了极点,竟情不自禁地连声感叹道:“家门不幸,居然出了这样一个败家子。”

又独自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直到一股睡意悄悄涌上心头,徐福荣才回到王静兰的卧室。自从娶了千娇百媚的二姨太之后,一年四季,每到夜晚,他很少去老妻薛新梅处。这就是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很现实的心理需求。

卧室里生了火,处处洋溢着舒适暖和。王静兰穿着粉红色的丝绸睡衣,很随意地斜躺在**,借着明亮的灯光,在静静地认真看书。临睡之前,看一会儿文学名著《红楼梦》,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

见徐福荣带着一股寒气走进来,她没有抬头,也没有问话,只是裹紧被子,依旧静静地认真看书。她正看到林黛玉感花伤己葬花吟词那一章节的要紧处,被优美的入骨三分的描写吸引得如痴如醉难以自拔,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身外之事之人呢。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读到这里,再回想自己坎坷曲折的身世,王静兰不觉流下两行清泪,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长叹,暗道,林黛玉还有个知冷知热的知己贾宝玉,关键时刻,还能说几句宽慰的贴心话,而自己却处处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这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

见王静兰默默地流泪,一丝歉意袭上徐福荣的心头。他以为自己只带老妻薛新梅去了一趟包头,冷落了这个千娇百媚的二姨太,便好言好语地解释道:“静兰,不是我不带你去包头,只是带你去,确实有点不方便。侃侃那丫头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说着话,躺在**,从后面紧紧搂住她柔弱无骨的身子。

闻听这句颇为暖心的话语,王静兰不得不放下书本,急忙擦干眼泪,回过头,紧紧偎依在徐福荣宽大厚实的怀里,故作撒娇赌气似地说:“不带就不带,还解释什么?包头我又不是没去过,有啥好玩的?”说完,鼻孔里发出重重地一声冷哼,解气似的。

见此情景,徐福荣暗自一笑。女人啊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只看见眼前的一丁点儿好处利益,却不知道,这回去包头,倒给自己增添了许多日后的巨大压力。如何处理杨家良的事情,就是很紧要的一环。幸好今天杨家良主动上门来,制定了联合攻击蝴蝶门乌兰图娅的方案,否则,还真不好处理这位曾经的救命恩人呢。

也许是冷的缘故,抑或还有别的什么企图,王静兰紧紧搂着丈夫粗壮的脖子,将脑袋紧紧偎依在他宽大安全的胸膛上,努力将身子向前贴近他,恨不得融入进他那火热的躯体里。同时,两条腿不由自主地交替摩擦丈夫的躯体,希望得到他的积极回应。

时间不长,徐福荣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起了激烈的反应,一股难以遏制的原始欲望从灵魂深处极速升腾起来,只觉得血流在加快,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很快,他近乎粗暴的撕开对方的睡衣,将其柔弱无骨的躯体重重地压在身下,开始猛烈地冲击,向那个妙不可言的至高境界强力冲锋。

在这股强力的冲击碰撞下,王静兰纤细而丰满的身子禁不住剧烈地扭动着,双手在他结实有力的后背轻轻抚摸着,极力配合着丈夫的每一次狂热猛烈的撞击。她止不住轻轻呻吟起来,情不自禁地发出类似于梦呓的叫声。这是一种原始的呼唤,一种灵魂深处的渴望,也是内心最真实情感的表现。

每一次坚强有力的撞击,都将她送上欲仙欲死的云霄间的秋千架,让她感到温暖光明亲密和一阵阵头晕目眩。她完全陶醉于这种引人无穷遐想的火热快乐之中,感到无比的酣畅舒服,全身几乎要被撞击得粉碎,融化为一滩春水了。

时间不长,随着徐福荣发出的一声粗重而又极其痛快淋漓的叫声,将两人同时推向了欢乐幸福的巅峰。而后,又相互说了几句温馨理解的话语,双方不约而同地感到一股浓重的睡意袭上心头,就相拥而眠,沉入香甜的梦境里。

天色还没有大亮,徐福荣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伸了伸懒腰,不由自主地咕哝了几声不满,不再理会敲门声,刚要重新入睡,却听见院子里响起了二儿子徐统轩急促的叫喊声,“爹,我有要紧事情找你。”

这时,老妻薛新梅也在外面大声喊道:“快起来,统轩找你有事情。天已经大亮了,还想睡到什么时候?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不知道害臊的。”见屋子里亮起了灯光,又嘟嘟囔囔地解气似地说:“真是的,越老越不得劲儿。”

这时,王静兰在被窝里也催促徐福荣道:“你快去看看,统轩天不亮的就来找你,肯定有急事情。”稍后,又悄声骂薛新梅道:“谁不得劲儿?我看,你才越老越不得劲儿。老成了一堆干树皮,还醋劲儿大得很,老骚狐狸,不得劲的老东西。”

来到院子里,见徐统轩提着马鞭,站在寒风中,神情肃穆,紧紧看着自己。徐福荣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爆响,牛毛沟金矿出事了。于是,赶紧问道:“统轩,大清早的,你来找我,有啥事情?”

徐统轩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薛新梅就嚷开了。“还不赶紧到屋里说话,这么冷的天气,把娃娃冻坏了,咋办?”说着话,就将徐统轩拉进自己的屋子。见状,徐福荣摇摇头,紧随其后,也走进老妻居住的屋子里。

过了好大一会儿,徐统轩才冷声冷语地说:“爹,牛毛沟金矿出事情了。”继而,见父亲冷冷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又急切地说:“福金坊的老板要跟我签订一批金矿石的合同。我拿不定主意,就来找你,看咋办。”

听儿子这样一说,徐福荣随即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说:“福金坊要金矿石,是好事情,你紧张什么?跟他签合同,不就得了?”

“吴海涛要的这批金矿石数量太大,又不是一次性支付现款。”见父亲不急不躁的,仿佛这件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徐统轩不由自主地提高嗓音,说:“我担心他万一要了金矿石,但又不能及时付清货款,怎么办?才来问你,让你拿个主意。” 说完,气恨恨地看着不动声色的父亲。

昨天晚上,他刚要入睡,就见福金坊老板吴海涛笑眯眯地走进来,拿出一瓶上等的好酒,又拿出一只烧鸡,笑眯眯地说:“二少爷,你我好久没有见面了。今天来牛毛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谈。”

说着话,打开酒瓶,倒了两杯酒,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徐统轩,而自己一仰头,喝干了另一杯,擦擦嘴,接着又笑眯眯地说:“先喝了这杯酒,咱们就谈事情。”

徐统轩神色冷峻地注视着吴海涛,好久,才喝了那杯酒,冷声问道:“吴大老板连夜亲自来牛毛沟,肯定有重要事情。说吧,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要我能够办得到,就不会让你失望的。”说着话,撕下一只鸡腿,慢慢地吃起来。

对眼前这位财大气粗的盗卖黄金的老板,徐统轩是通过父亲徐福荣才认识的。当然,华武镖局的掌门顾廷栋为了挣吴海涛的一笔押运费,命丧麒麟峡谷的事情,他也已经听说了。按照他的理解,顾廷栋的死亡,责任完全在自己的贪心上,而不在吴海涛身上。

见徐统轩直奔主题,吴海涛也不在绕弯子,喝了一口酒,就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来意,最后,用殷切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徐统轩,说:“这批金矿石是我一个朋友要的,数量很大,还望二少爷不要推辞。”

“送上门来的生意,我怎会推辞呢?感谢都来不及呢。”徐统轩紧盯着吴海涛油光闪闪的大脸,思索了一会儿,才冷声说,“我只是问吴老板一句话,这么一大批金矿石,需要一大笔银子。货我可以提供,但这货款怎么支付呢?”

吴海涛嘿嘿一笑,咽下一口鸡肉,说:“先支付一半儿,剩余的,等我那朋友给了钱,我就马上支付。二少爷,你看,这样如何?我这里资金确实有点困难,还请二少爷担待一点。你我多年的老交情,少不了你一分钱的。”说完,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徐统轩暗想,尽管福金坊资金雄厚,自己和吴海涛也认识时间很长,但在生意方面,还没有直接打过交道,这还是第一次,不能不谨慎一点儿。于是,也笑着说:“吴老板,你知道,金矿上的事情,是由我爹一个人说了算,我只是负责金矿的安全,做不了主。”

本来,吴海涛找徐统轩,并不想让他拿主意,只是想借机联络联络彼此之间的感情而已。因为在他看来,徐福荣年事已高,迟早要退出江湖的,而徐统昭又是一副吊儿郎当不成器的样子。这牛毛沟金矿的大小事情,最终还得由徐统轩说了算数。烧烧冷灶,也不失为一种简单而非常有效的交际手段。

于是,借着徐统轩的话语,说:“也好,等我有时间,去找找徐大掌柜,问问他,看他如何回答。”又极为热情地劝道:“二少爷,生意上的事情,我们就不再说了。今天晚上,你我只管喝酒,来个不醉不散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