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8
女生叫唐宋，她的妹妹叫唐元。唐元今年十六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不同于齐豫和小陈，唐元的学习成绩不好，不是因为笨，而是她本身就不愿意学习。像应童那样，唐元过早的就接触了社会，身边的男朋友三五天就换一个，别看她小小年纪，可身上穿的全是名牌，一个背包能抵唐宋一年的工资，家里人管不了唐元，除了唐宋没事能唠叨她两句外，唐元大多时候都处于放养状态。
出事的当天，唐元照例逃课，只是因为男朋友有事放了她鸽子，所以她只好回家。家里只有刚下了夜班的唐宋在拖地，见妹妹回来了，唐宋气得把拖把扔到一边：“你怎么没在学校？”
唐元对唐宋的怒容视若无睹，她把包往沙发的角落里一甩，然后狠狠将自己朝沙发里一抛，沙发是弹簧沙发，唐元整个人弹了好几下才算坐稳，她不耐烦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不想上学了，我又不爱学习，上学也根本没有什么出路，还浪费钱，爸妈天天出去打工供我有什么用？他们还辛苦。”唐元一边说一边将脚搭在桌上。
唐元个子高，腿又长又直，细的像根竹竿，她抖着脚：“而且我现在不是活得挺好的么？我在网上也有了点人气，我完全可以自己挣钱了，我为什么还要去上学？上学不就是为了以后挣钱么？我不上学也可以啊。”
唐宋被她一肚子的歪理给气得哑口无言，她上前去拉唐元：“你别跟我说没用的，我不管你在网上多受欢迎，你是个学生你就得做学生该做的事。”
唐元皱眉，不耐的躲着唐宋的拉扯：“哎呀你烦不烦？我上学干什么？我看老师难受，老师看我也难受。”她狠狠甩开唐宋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一阵风一般冲进屋里，稀里哗啦的不知道在翻什么，没一会，她抱着一堆东西出来，摔在唐宋面前。
“姐你看看，我上学能上出来这些名牌么？”
唐宋气得牙根都痒痒：“这些名牌等你以后学习好了找到份好工作自然就有能力买了，你是别人的蛀虫么？你要依附着别人到什么时候？你又能靠这些生活多久？”
“我怎么知道能活多久？说不定我明天就死了，我为什么要想那么远的事情？”唐元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不通，等爸妈回来你跟他们说如果他们还让我上学，我就离家出走。”
唐元说完拎起沙发上的包，一把推开唐宋向门口走：“真是扫兴，还想着回来能好好歇歇呢。”
今天外面的气温高达38℃，唐元走在小区里感觉自己快被烤化了，她抬手遮着太阳，加紧走了两步，准备去小区对面的咖啡厅坐坐。
街上的信号灯岗坏了，道路上车水马龙，唐元可以说目不斜视的穿梭在车流之中，对生死毫无畏惧。她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走到马路中间，正准备继续闯关，突然看到身边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大爷踌躇不前，似乎是被困住了。唐元下意识停住脚步回头看，她都不知道那一半的路这大爷是怎么走过来的。她想也不想，伸手扶住大爷。
大爷本来正无助，这会察觉有人扶着自己，吃惊的回头看，在发现唐元是想扶自己过马路时，更是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谢你了姑娘，真是谢谢你了。”
唐元摆了摆手，没说话，眼见只有一步之遥两人就跨上了对面的人行道，突然有一辆车从拐角里冲了出来，巨大的排气声浪震惊了整条街。那车疾驰而过，唐元下意识把老大爷往前推了一下，自己的包则撞到了车的倒车镜，气得她当街就蹦出来了句国骂。一抬头，看见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大姐也被那车吓得反应不及，此时连人带车都摔倒在地上。
唐元肺都要气炸了，她对着留在空气中的车尾气道：“赶着给你妈下葬啊？”
大姐挣扎了好几下才从地上爬起来，本想着迈步活动一下腿脚，不成想刚一动就又摔回地上，大姐脸上又气又宭，这个时间段路上没什么人，唐元见大姐这模样，觉得又不能把人扔在这不管，她说：“我送你去医院吧。”
大姐摇头：“不行啊，我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喂奶呢。”
唐元觉得头疼：“那你给你老公打个电话啊。”
“他没在家的。”大姐愁眉苦脸：“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唐元在一边看着大姐爬起来摔倒，再爬起来再摔倒，终于受不了了：“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
大姐没同意：“这怎么好意思？不行，不行的，姑娘你快去忙你的吧，我这歇一会就好了。”
唐元这辈子最讨厌浪费口水，她扶起大姐的电动车：“你就说你家在哪吧，然后上来坐好了，我送你回去。”
大姐的家离这不远，只是居住环境不好，走过两条正街之后，在一片废弃的矮房后面有一栋破旧的楼房，那楼梯倾斜的就好像艾尔菲铁塔，大姐说她就住在这。
唐元看了好几眼楼体，不禁怀疑这房子能住人么？
“姑娘，我自己过去就好了，太麻烦你了，真是太感谢了。”大姐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吵的唐元心烦。
“大姐你就安心坐着吧，行么？我都把你送到这了我还差这一段路么？”唐元被晒的没了脾气，汗水将她额角的碎发打湿，有几绺贴在了脸上。
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唐元就后悔了，离近了一看，她发现这片楼前全都是砂石路。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唐元也不能打退堂鼓，最后只好一咬牙，闭眼就冲了过去。
一路上唐元被颠得神魂颠倒，正欲呕吐，死去活来之际，大姐终于大慈大悲开了口：“姑娘，到了。”
唐元虚脱般的仰头看着这只有五六层楼的楼房，觉得它随时可能倒下来压着自己。
“姑娘，我到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去我家喝点水吧，我家就在三楼。”大姐伸手指了指上面。
唐元不想进去，可她又好像有点中暑，大姐看出来唐元犹豫，她说：“姑娘你在这等我，我上去给你倒完水再下来。”
大姐本来就腿脚不便，唐元也不想矫情，她说：“就你这腿脚，我还是送你上去吧。”
大姐没有拒绝，她说：“好，等我锁下车。”
楼道在阴面，所以常年不见光，唐元一进来就觉得整个人都精神多了。大姐在后面磨蹭了半天才把车锁好，两人蹒跚到了大姐家门前。
大姐掏钥匙开门，邀请唐元进屋。
屋子不大，还算整洁，唐元站在门口，用脚抵着门，她说：“我就在这喝点水就行。”
大姐爽快的答应了一声，她转身进了屋，没一会就端着个杯子过来了。
“大姐你家没有瓶装水么？”唐元没接。
大姐面带窘色：“我们都是自己烧水喝。”她说完又去找了个杯子，把水倒进新找的杯子里，喝了一大口：“姑娘，这水是没有问题的。”
唐元这时候也觉得自己好像多虑了，毕竟两个人的相遇是随机的，并非有计划。她终是接过大姐手里的杯子，就在她专心喝水的时候，一道身影飞快从视线死角里蹿出来，唐元发现不对时已为时已晚，她被人紧紧勒住喉咙朝屋里拖。
大姐站在原地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不敢看唐元。
“你他妈还在干什么？关门！”
男人的声音在唐元头顶响起。
唐元觉得窒息，她拼命朝门口背对着自己的那道身影看，她一直努力睁着眼睛，她想问大姐为什么，但是她没有机会。唐元拼命踢踹着，奈何不是男人的对手，男人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唐元双腿斜拉开，整个人成“大”字型捆在**……
唐元死了，是自杀，其实她本不用死的。
那个下午之后，还没有完全丧心病狂的大姐趁着男人外出买烟把唐元给放走了。她哭着跪在床前给唐元松绑：“姑娘，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杀我也行，你想报警也行，全都随便你，是我对不起你。”大姐一下一下给唐元磕着头：“我是畜生，我是畜生，可是我不给他找女人他就打我的孩子。”
正说着，孩子的哭声就从另一个房间里传出来，想来是饿了。
唐元衣不蔽体，她麻木的从**坐起来，甚至连看都没看大姐一眼，像踩着棉花一样，几乎是飘出了这个魔窟。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她掏出手机给男朋友打电话。
“干什么？”那头传来男朋友不耐烦的声音。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唐元一直空洞的眼终于蓄出了眼泪，她哽咽着正要开口，就听那边说：“没事我挂了，不是说我今天有事先不要联系么？”
唐元觉得阳光比来时还要刺眼，她执拗的迎着阳光，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砸在地上，她抬手擦了下脸，重新揣好手机，转身就往外走。她的衣服已经被男人给扯烂，她想重新去买衣服，可又觉得羞耻，所以她一路只能挑背人的地方走。
矮房静静立在原处，每间都没有上锁，像是在迎接唐元走出沼泽。唐元看着黑黢黢的屋子，见四下无人慌忙扎了进去，她准备等天黑时再走。屋里有一股发霉的气息，地上满是狼藉，唐元却觉得十分有安全感，她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紧紧抱着自己。
时间过了晚上八点，唐元恍惚中听到了手机响，她抬头一看，是唐宋的电话，这是她出事以来接到的第一通电话。她好像忘了白天发生的事一般，茫然从地上站起来，这才想起来要回家。
家里照旧只有唐宋在，听到开门声，唐宋气冲冲的冲出来，她正要呵斥唐元几句，乍一看见自己妹妹这副模样，整个人如遭雷击。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唐元好像没听到唐宋的话，她愣愣的看着唐宋，足有两分钟之后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扑到唐宋怀里：“姐，救救我吧姐。”
唐元断断续续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唐宋听完气得浑身发抖，她轻轻拍着唐元的肩：“别怕，姐姐在，你换身衣服，我们先去医院，然后去报警。”
唐元嫌丢人，窝在唐宋怀里死活不肯去，唐宋觉得这事不能依她，做错事的是凶手，受害者不能因为不好意思就为罪犯的厚颜无耻买单，她语重心长的对唐元说：“你听姐姐的话，我们都戴着口罩，好不好？我们不能就这么无动于衷。”
唐元死活不同意：“如果你要去报警，我就去自杀，这事如果传出去了我怎么去见人？”
两姐妹僵持不下，唐宋看着脸上淤青的妹妹，良久，终于吐出一口气：“好，你不想去就不去了。”她转身进了浴室：“我给你放些热水，你如果累了就洗洗，然后好好睡一觉，姐姐在。”
水放好后，唐元推开唐宋，迫不及待的钻进了浴缸里，她连澡巾都没有用，坐下之后直接用手使劲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她本来就是疤痕性质的皮肤，在她大力抓挠之下，没一会身上就出现了一条条的血印，她边挠边哽咽，闭上眼还能看到男人在她身上对着她**笑。
唐元崩溃一般尖叫出声，使劲拍打着水面。
一直守在门口没敢走远的唐宋闻声立马冲进了浴室，见自己妹妹这副模样，她二话不说紧紧搂住她：“别怕，别怕，姐姐陪着你呢。”
“姐，我要报警，我们去报警吧。”唐元如梦初醒一般紧紧抓着唐宋的手，指甲几乎都陷进了她的肉里：“我要看着那个畜生死，我要他死。”
唐宋虽然报了警，但是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等警察过去逮人的时候，那边早已人去楼空了。
唐元将脸深深埋在掌心：“姐，我不想上学了，真的。”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唐宋也觉得唐元回家修养一段时间比较好，这种事虽然该报警，但还是要降低知情率，这有助于唐元心灵的修复。
唐元的父母三五不时的就要出差，每次出差都几个月到半年不等， 唐元这事唐宋也没敢告诉父母，她跟单位请了一个月的假，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唐元，但平时也没有有意回避一些事，她必须要让唐元知道，这事没什么的，她不是罪人。
姐妹两在家，日子过得还算风平浪静。
这天，趁唐元睡觉，唐宋躺在沙发上刷微博，翻热搜的时候，她突然就看到了热搜里有一条关于某中学生被强奸一事的消息。
她右眼皮一阵跳，然后抖着手点开了那条热搜。消息里并没有出现确切的地名，但是她却一眼就看到了唐元被打了马赛克的照片。
唐元本来就在网上有一定的知名度，事情发生至今，唐元已经很久没有发微博了，她的粉丝们天天在她微博下面评论，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正急得团团转时，网上突然又爆出来这事，有眼尖的粉丝一下子就认出了她的照片，至此，有关唐元被强奸的事顿时传遍了整个网络。
网上顿时沸腾了，大家伙众说纷纭，有些自诩正义的技术高超的网民，人肉出了凶手以及唐元的个人信息。唐元的隐私一经暴露，就少不了一堆“知情人”“同学”“闺蜜”等等唐元的身边人的爆料。大家初始还都觉得唐元挺可怜的，毕竟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遭受到了这样的事，但随着唐元个人信息的泄漏以及那些所谓“知情人”的爆料，网上舆论的矛头几乎一下子全都指向了唐元。
拜金、早恋、不良少女、夜店等等等等标签被大家拎出来明晃晃贴在唐元身上，有不少人开始说这事是唐元活该，因为她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样的声音出现后的结果是一呼百应。
唐宋看着这些信息大脑“嗡”的一下就空白了，她扔下手机就往唐元的房间跑。
唐元此时还在睡着，就像她刚才离开的时候那样。唐宋舒了口气，她悄悄拿起唐宋放在枕边的手机，蹑手蹑脚的退出了房间。
几乎是房门刚一关上，唐元就睁开了眼睛，她又躺了会，这才缓缓从**坐起。
这两天外面都是艳阳高照的天，唐元随手打开窗户透气，她趴在窗台上，托腮看着外面的风景，见柳絮随着清风在空中漂浮，就好像人这一生，总是起伏不定的。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花也好，鸟也好，这么想着，她竟然也觉得平时她最讨厌去的学校其实也很好。
唐元兴致大发，她坐在化妆镜前，拿出她的化妆箱，把工具一样一样摆在桌面上，就像往常出教程那样，她仔细的给自己划着妆。当然，这一次比每一次都要认真。
下午三点的时候，唐宋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然后进屋叫唐元起床。一推开门，看见唐元正坐在椅子里照镜子，窗外的风撩起纱帘，窗纱轻的好像一只欲展翅归去的蝴蝶。
唐宋笑了，她问唐元：“今天想出去走走么？”
唐元没说话。
唐宋朝椅子走过去：“呀，今天这么漂亮呀，你……”
唐宋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了不对劲，她陡然间疯了一般扑到镜前，见唐元闭着眼睛，表情很是放松，只是身体已经呈现了僵硬的姿态。
“我妹妹其实很可爱的，真的很可爱。”唐宋的眼神很空洞：“那些自以为是的键盘侠、卫道夫，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知道我妹妹会扶老人过马路，他们也不知道我妹妹会对陌生人伸出援助之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们凭什么？他们凭什么兵不刃血的要了我妹妹的命？我妹妹到底做错了什么？”
陆叙僵在原地，脸上难掩羞愧，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唐宋嘴里的键盘侠、卫道夫之一，刚才她冲进屋里看到这一幕时，也是站在那对畜生的立场的。
沈时察觉到陆叙的情绪不对，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就像唐宋说的，凡事都具有多面的性质，你站在这边看，它可能是正的，可你要是站到另一个方向，它可能就是歪的，那些键盘侠，包括陆叙本人在内，总是犯以点盖面的错误，他们只允许事情的结果要按照他们早已导演好的剧本来，他们只想看他们想看到的东西，但并不会去理会这个东西的本质是对是错，也不会去管事情的真相，反正隔着网线和屏幕，大家也不知道对面坐的是人是鬼，他们只需要上下嘴皮一碰就好。